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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灼烧-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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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他,哪家寺庙的签条会这样写。
  雪花仍在落着,悄无声息,整间院落,转瞬素白,好像童话世界。
  陈鹤征垂眼看那支签,“是我写的,在德国的时候。”
  农历新年,即便在国外,也有不少华人很热闹地庆祝着,赏灯、吃饺子、放烟花。
  陈鹤征同今天一样,一身黑衣,孤身走在长街之上,他听见有人互相拜年,说着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之类的吉祥话。
  扑面而来的风吹着他,那种过年的喜庆气氛,却没能浸润他,因为他忽然想到,鲤鲤身边没有亲人了。
  无人关心她的悲欢喜乐,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有愿望尚未实现。
  那一瞬间,惦念的感觉淹没一切恨,一切怨,仿佛有无数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心上,肺腑之间,一片疼痛的凉。
  “于是,我写了那些签,”陈鹤征将温鲤的手握住,放入黑色大衣的口袋,“想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亲手交给你。求签问卜——无论你想求什么,都有我帮你实现。”
  他的确恨过她,恨她放弃,恨她没有坚持,辜负他一番付出。但是,那些恨,存在的时间太短了,甚至不如一场错了季节的雪。
  陈鹤征对温鲤,终究是牵念更多,爱意更多。
  他爱她,胜过一切。
  温鲤的心脏重重跳着,每一下,都酸涩而悸动,眼前像是起了雾,茫茫一片湿润的气息。
  她在大衣的口袋里勾陈鹤征的手指,想说什么,却又哽咽。
  黑色伞面框出方寸世界,安静的,风沿着发梢吹过去,雪花无声坠落。
  陈鹤征眸光深深,将温鲤望着,“有些话,还是我来说吧——”
  他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温鲤面前。温鲤鼻子酸得厉害,下意识低头,于潮湿的雾气之间,看到那枚纽扣——
  被叶清时捡走,她以为早就丢了的那枚扣子,居然又被找了回来,安然无恙。
  那一瞬的感觉,又惊讶又惊喜。
  温鲤快哭了,心跳仿佛被柠檬味的气泡水浸着,酸涩而雀跃,眼中的湿意,也累积到无以复加。
  “自重逢以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但是,我好像一直没有郑重地说过一句——”陈鹤征一双眼睛,似海洋,似夜空,无边无际的深,将温鲤看着,“回到我身边。”
  雪花在落,他的话音也是,温鲤有一种要被吞没的错觉。她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全是哽咽的味道。
  陈鹤征将那枚纽扣塞进温鲤的掌心,抬手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用一种温柔又包容的语调,继续说:“再给你一次伤害我的机会,温鲤,你敢不敢要?”
  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风吹过衣角,又卷起发梢。
  温鲤的眼睛先是一冰,接着,又湿热,蕴藏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一滴又一滴,重重的,连绵不止。
  她想摇头,却先哭出来,用哽咽的声音说:“我不会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佛祖面前发过誓的,她的一辈子给他,死心塌地,也给他。
  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温鲤统统都想送给他,不再有伤害,也不再放弃和逃避。
  心事宜明,得偿所愿。
  回到他身边,她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用最完美的方式,此生再无遗憾。
  雪还在下,天地旷冷。
  陈鹤征的指腹贴上温鲤红透的眼尾,好似落了一个吻在那里。
  温鲤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眼泪略微停了停,她叫他的名字:“阿征。”
  陈鹤征很轻地应:“嗯。”
  温鲤带着鼻音,郑重而虔诚,同他说:“以后,我们要一起过好多个五年,好多好多个。”
  把先前错失的,都补回来。
  再也不要分开。
  陈鹤征笑了下,眼神里全是包容的味道,“好。”
  下一个五年,五十年,他们都会在一起。
  *
  华音寺的斋堂备了素面,吃饭的时候,温鲤被陈鹤征带到陈鹤迎面前。
  面对这个气质森冷的男人,温鲤始终是畏惧的。陈鹤迎的眼神太凶了,像啖血饮腥的狼,压迫感层层叠叠。
  而且,陈鹤迎亲口说过,他永不原谅。
  陈鹤征一手搭在温鲤背上,安慰性的抚了抚,然后,拉开身侧的椅子,让她坐,不要怕。
  温鲤挺直脊背,顶着陈鹤迎森然的目光,在位置上坐下,主动开口同对面的人打招呼:“陈先生。”
  她手指有些冷,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陈鹤征有所觉察,伸手过来握了下,对她说:“好冰,一会儿我让人弄个暖手宝给你。”
  陈鹤迎看不下去,几乎要拿筷子抽他,斥道:“陈鹤征,你在我面前秀什么恩爱!”
  “没秀,”陈鹤征说,“我俩平时就这样,你多看看,早点习惯。”
  “习惯?”陈鹤迎眯一下眼睛,“难道你要任由她拖累一辈子?”
  温鲤在这时开口,用很平静的语气,“我不是拖累,以前,很多事,是我没做好,以后……”
  “以前的事,错不在你,”陈鹤征打断她,“犯错的人已经受了教训,去坐牢赎罪了。”
  陈鹤迎的火气压都压不住,掌心往桌面上重重一拍,“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陈鹤征气势丝毫不弱,回一句:“是谁把我养成这样的?”
  这一句明摆着是在顶嘴,斋堂内的气氛瞬间僵硬,连温鲤都有些紧张。
  陈鹤征却不怕,他看着陈鹤迎,继续说:“是谁教我明爱憎、辨是非、重情义、讲原则?是谁告诉我生而为人要顶天立地,不可欺凌弱小、朝三暮四,肩膀上要扛得起责任和担当?”
  谁教的?陈鹤迎教的!
  陈鹤迎自己是个拿链子锁砸人的狠角色,抢生意的时候,多阴毒的手段都敢用,心中无佛无神,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是,在教养弟弟的时候,却用了正人君子的路数。
  父母留给陈鹤迎很多东西,最珍贵的就是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养不好陈鹤征,陈鹤迎无颜面对早逝的亲人。
  是他教会陈鹤征要人格独立,要有是非观和责任感,也要敢爱敢恨,磊落坦荡。
  是他把陈鹤征教得太好,一身硬骨,不弯不折,重情重义。
  “遇见她之前,我没爱过别人,之后,也不会有。”陈鹤征向后,靠上椅背,眼睛看着陈鹤迎,手却与温鲤十指相扣,“感情上,我只认她一个。她不要我的时候,我在德国活成什么样子,大哥最清楚。”
  一字一句,不退不让。
  斋堂内愈发安静,连空气都紧绷。温鲤心口发麻,掌心也出了汗,下意识的,将陈鹤征的手握得更紧。
  紧紧握着,不可分割,这一次,她不会再为任何理由放开他。
  陈鹤征由她握着,与陈鹤迎对视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仿佛一场博弈,时间一分一秒,漫长又难熬。
  在温鲤脊背僵到发疼的时候,桌面另一侧,陈鹤迎终于有了动作。他将右手食指的素圈戒指摘下,指尖抵着,推到陈鹤征面前。
  铂金质地遇上木桌面粗糙的纹路,摩擦出些许声响。
  温鲤的呼吸几乎停滞,她听见陈鹤迎的声音,冷漠如冰雪——
  “我说过,有些事情我永不原谅,现在,我依然是这个态度。”
  音落,陈鹤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直接往外走,守在斋堂门口的保镖紧紧跟上。
  偌大一个斋堂,瞬间就空了。
  温鲤脸色变了变,有些无措,不等她开口,有些什么东西落入她掌心,冰冰凉凉。
  “你知道的,我父母死于空难。”陈鹤征转过身,与温鲤面对面,“勘验事故现场,这枚戒指,是唯一保存完整的东西,内圈还刻着他们的姓名缩写。”
  小小的素圈,躺在温鲤的手心,亮晶晶的,像星星,又像年仅七岁的陈鹤征掉落的眼泪。
  “大哥带这枚戒指,带了快二十年,现在,他把它送给我们,”陈鹤征握着温鲤的手,那枚戒指,在两个人的手心里,“代表着,他祝福我们。有些事情,他永不原谅,但是,他尊重我的感情,并且祝福它。”
  陈鹤征低头,吻了下温鲤的手背,郑重而虔诚——
  “鲤鲤,大哥祝福我们。”
  *
  离开寺庙时,细雪仍在落着,很轻盈。
  陈鹤征半抱着温鲤,带她上车,两人并肩坐在车内的后排,即便不说话,也有很暖的情绪,在涌动,在荏苒。
  前头有司机,温鲤不管那些,她戳一戳陈鹤征,小声说:“我想在你怀里。”
  陈鹤征身上那件大衣,沾了外头的风雪,他将外套脱下,不等放好,温鲤已经靠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叫阿征。
  小姑娘实在太会磨人,陈鹤征心都软了,指腹捏了捏温鲤的下颚,故意说:“司机还在呢,不害羞了?”
  温鲤眨了下眼睛,眸子又湿又亮,小声说:“就想抱你,顾不上别的。”
  陈鹤征笑了下,指腹贴在温鲤耳后,在那一小块儿皮肤上轻轻揉着,“想去哪?”
  温鲤被他揉得好痒,心跳也乱,咬着唇,有些含混地说:“回家。”
  顿了顿,又补一句,“去你家。”
  陈鹤征只是笑,不说话,低头看她,眼睛里的暖意,能让全世界都进入春天。
  温鲤迟疑半晌,到底没忍住,贴过去,在陈鹤征脸上亲了下,小声又主动地,对他说:“想你了,也想,做点别的事。”
  很好的那件坏事,想和他一起。
  最冷的时节,在他怀里,感受到深切的湿润的暖。
  她这样乖,又甜得厉害,陈鹤征没办法不喜欢,喜欢得呼吸都紧了。指腹开始变烫,一下又一下,摸着她颈后的皮肤。
  陈鹤征吩咐司机转变方向,去深蓝国际,这时候,一辆跑车,突然变道逆行,对着陈鹤征和温鲤的车子,恶狠狠地撞过来!
  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鼻的烟,响声惊天动地,犹如山脉崩裂。
  车内,一阵强大的惯性,温鲤身形摇晃,额头迎着车窗撞过去。厚重的玻璃近在咫尺,电光火石间,有人抱住她,温暖宽厚的怀抱,犹如铠甲,保护她,隔绝所有伤痛,所有危险。
  *
  医院走廊,杂沓的脚步声。
  杜鑫彭疾步走着,鼻梁出了汗,框架眼镜歪歪斜斜。
  路过急诊,碰到个出车祸收进来的病人,躺在移动病床上,满身是血。要不是那人穿了套外卖员工的制服,杜鑫彭能当场跪下。
  别出事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杜鑫彭一路祷告,顾不上敲门,直接闯进某间诊室,看见陈鹤征好端端地坐在那儿,他高悬的心脏才落回到原地。
  “怎么回事?”杜鑫彭抹一把满额的冷汗,“酒驾啊?当街就撞!”
  车祸发生得突然,好在没出大事儿。
  陈鹤征这边,司机伤得比较重,撞了脑袋,有点脑震荡。陈鹤征只在手背上落了些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已经涂了药,裹着纱布。
  温鲤毫发无损,蹲在陈鹤征面前看他的手,不住地问:“疼不疼?”
  陈鹤征将她拉起来,“别蹲着,伤膝盖。”转头看杜鑫彭,说出一个名字,“叶清时。”
  突然变道撞过来的那辆车,车主叫叶清时,“毒”驾。
  那场车祸,也不是偶然,是叶清时嗑药嗑坏了脑子,要同归于尽。
  杜鑫彭抽了口气,骂一句:“作死!”
  网络上那些负面舆论,就算沸沸扬扬,也不足以彻底毁灭叶清时的人生,但是,这场车祸可以,他终究把自己送上了不可挽回的绝路。
  陈鹤征看上去并不愤怒,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他将温鲤拉到身边,让她坐下,声音很轻地问:“吓着了吗?”
  温鲤眼睛有点红,小心地碰了碰陈鹤征裹着纱布的手,“没吓着。”
  说到这,她抿唇,看向陈鹤征的眼睛,补了一句:“也不会离开你。”
  不会因为遇到挫折,或是,一些外力伤害,就选择离开他了,再也不会。
  陈鹤征轻笑,身形覆过去,脑袋低下来,很重地吻了下温鲤的唇。
  诊室里有不少人,护士、医生、陈家的保镖,以及匆匆赶来的律师杜鑫彭。
  陈鹤征不管他们,只看温鲤,轻笑着,说:“做得很好,奖励你。”
  *
  慕尚撞了阿斯顿,两辆豪车,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车主的身份,一个是著名节目主持人,一个是著名音乐制作人,消息一出,直接爆了,话题阅读数迅速过亿。
  相关热搜,陈鹤征没叫人撤,留着吧,闹得越大,叶清时死得越难看。
  事情经过并不复杂,官微“桐桉警事”很快发布相关通告,经尿检,违法人员叶某呈□□类和□□类阳性,目前,已被行政拘留,案件正在侦办中。
  公告发布的同时,一个ID“小雾”的微博账号,公开了一段录音。音频中,女孩子哭腔压抑,将叶清时的所作所为一一列举——
  “先捧我,再翻旧事,污蔑我。你明知道我从未跟姐夫有染,却歪曲事实,乱放消息。在夜店和你拥抱的人,也不是我,你却默许媒体将节奏带到我身上,让公众误以为我是个糟糕的女人,让我几乎丢掉工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落在我头上的那些骂声,都是污蔑!”
  她逼问:“叶清时,你敢不敢认?你敢不敢?”
  叶清时有恃无恐:“我认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录音一经公布,舆论哗然。
  所有施加在温鲤身上的污蔑、诋毁、中伤与诽谤,在这条录音面前,被撞破、撕碎,灰尘一般,吹扬起来,消失在冬季昏沉的天空下,再无踪影。
  温鲤拿出这段录音时,杜鑫彭都吓了一跳,问温鲤是怎么搞到的,如果早拿出来,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温鲤很轻地叹息,她说:“这段录音,我原本是打算销毁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陈鹤征不喜欢温鲤用牺牲安全为代价,换取一些东西,她也想放过叶清时一次,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但是,叶清时做事太绝,撞向陈鹤征的那辆车,砸碎了温鲤最后的仁慈。
  她的底线被触碰了,所以,她不再原谅。
  陈鹤征的底线是温鲤,那温鲤的底线呢?
  杜鑫彭摇头,想叹气,又忍不住笑起来:“你们啊……”
  最后,杜鑫彭悄悄告诉了温鲤一个消息,关于江应霖——他病了,癌症,时日无多。
  温鲤怔了怔,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问杜鑫彭:“杜律师,你相信天上有神明吗?”
  不等杜鑫彭回答,温鲤又说:“我信的,神明会保佑我爱的人。”
  “录音事件”后,陈鹤征起诉两万余名网友的事,也有了回音。
  陆续有自媒体和网络用户或是手写道歉信,或是登报致歉,承诺不会再以任何方式侵犯陈鹤征先生的名誉权。
  温鲤的微博账号“小雾”,随#叶清时录音#这一话题,一并被送上了热搜,大量看客涌入她的主页,有人夸她勇敢,有人向她道歉,还有人骂她心机、绿茶。
  关注度激增,“小雾”发表过的一些言论也被挖了出来,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条“分手纪念”——
  这是我们分手的第一千零二十七天,我如常生活,好好吃饭,认真工作,尝试认识新的朋友。我从不提起你,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放下。
  直到那天家里突然停电,眼前一片漆黑时,我第一反应不是打开手电筒,而是喊你的名字,想握住你的手。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不是不难过,只是不敢承认,过了这么久,我依然难过。
  大部分时候,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向前看,别回头。小部分时候,我希望你别过得那么好,这样我就有理由去找你了。
  “小雾”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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