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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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究躲不过命运的侵袭。”微心眉目柔和,“我和我的笔相伴了千万年,早已把它视作亲属,它为棋子不忍,也为我忧愁。我也为它不忍,所以当它决定不再作为我的帮手——帮凶的时候,我尊重了他的意志。”
她轻轻捏起那片书签,拿到自己额心间轻贴:“我的小枸杞草,留下了一片叶子给我做纪念,而后他下了界,投生于众生的命运之中,想要找到你,和你一起作为棋子,分担你的悲惨结局,分担我的司命神职。”
桌子上的茶凉透了。
“小晗色,或者小曹匿,他听完我讲述你的来历之后,他流着泪说,你是个笑话似的怪谈。”微心把小草叶放在手掌心里珍重地拢着,“其实他自己……是个怪谈似的笑话。”
嚣厉张开口,风吹进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放弃神格,落入凡间,自危险红尘里翻滚,自山旮旯里静静等候,选择荆棘丛生、原本不需要经受的艰难路途。”
微心轻轻叹气,拿起凉透了的茶,饮尽下半碗,随后重新笑起来:“当初为他不忍,现在回想,人世间危险又迷人,比枯燥乏味的九天胜太多了。所以,即便现在天道正在逐渐回归正轨,我也不想再回到九天上,当冷冰冰的执笔人。当然了,我的小友,他自己也更希望留在人间跋涉红尘。也许,是想和自己怜惜的倒霉蛋一起跋涉千山万水吧。”
微心放下碗,屈指敲敲:“说书人微心的故事就讲到这儿了,这一段小故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她把手掌心里的小草叶递给嚣厉:“现在,我也愿意把我的小友托付给你了。”
*
嚣厉带着一片灼热的小草叶回到了离魂谷,刚一进谷,无聊得对于掏鸟蛋一事跃跃欲试的久寇看见他便转移了注意力:“你触什么霉头了?这眼睛红的。”
嚣厉什么也顾不上,脚下生风地踩进花海里,风扬起扭曲、恶意,花香馥郁起善意、爱意,他一个猛子扎进他搭建的小屋子里,三两步冲到了温软的床前。
他抱起安静沉睡的晗色,把怀里的小草叶取出来,哆嗦着将叶子贴在他眉心。
微光一闪而过,翠绿的小草叶融进了他的肌理,没过一会儿,晗色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一双迷茫又清亮的眼睛。
嚣厉沉闷地呜咽起来,抱着他,就像抱住了一颗热烘烘的、不会熄灭的星辰。
【嚣厉不是笑话似的怪谈】
【晗色也不是怪谈似的笑话】
你和我……我们是自己书写的离奇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ε╰)╮
第85章
晗色在意识模糊里做了很多漫长的梦; 混沌里忽然感觉到眉心一点灼热,他便从天外天里抽身出来,费劲地睁开眼。
一睁眼; 身体的感官争先恐后地苏醒,把一切感受传入他脑海; 刺激得他无比强烈地感受到生的真谛。
一转眼,他看到嚣厉眼圈通红地望着自己。
嚣厉张开口,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难听细弱的“啊”,这声音似乎把他自己难听回神了; 他低着头; 呜呜咽咽地凑过来。
晗色半天都没回过神,神志还有些模糊地抬起手; 下意识地按到他心口。
有心跳么?
手掌下有声音。
有,还活着。
晗色拙拙地拟着那心跳声开口:“砰、砰……”
嚣厉眼里的泪珠积蓄得摇摇欲坠,一把弯腰将他捂进了怀里; 喉咙喑哑地不住叫喊:“啊——啊——”
晗色被这声音难听得表情扭曲,怔怔听了半晌心跳和哑巴的呼喊,意识终于全部回笼。
腮边水珠灼烫,耳朵里心声热滚滚; 他咧开笑,也啊了一声——我们居然都没死。
醒来半天后,晗色一如踩不灭的野草,很快又生龙活虎起来,抬起脚就把哑巴嚣厉踹出房屋去了。
“滚!混账东西,给我爬!”
雕着小枸杞纹路的木门轰然关闭; 嚣厉可怜兮兮地扒拉在门外抽噎; 嗓子不住发出唯一的“啊啊”声; 为数不多的灵力则用来一遍遍地传声。
【晗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你不要不见我,你别赶我走,啊啊啊呜】
晗色一脚又踹在门上,踹出一个紧闭的封锁阵,随后在屋里环视一圈,捂着侧腰,拖着尚且虚弱的踉跄步伐,向那架大窗前的编织草藤秋千走去。
他窝进晃晃荡荡的秋千里,眼里是窗外的离魂谷桃花,满目模糊的春色。
噩梦真的终结了。
【晗色,媳妇,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不要这样隔开我】
晗色催动秋千摇起来,一边伸手向里衣里的腰摸索,一边和门外的混账东西清除旧账:“你知道什么错?”
他在自己的腰身上摩挲到了一尾异物,指尖停顿在它上面。
方才一苏醒,他就察觉到腰上缠了什么蠕动的诡异东西,嚣厉无知无觉,看着不像是能把这东西放他身上的样子。晗色心里恍惚有个猜测,又恰时不想和嚣厉靠得太近,索性就把他踹出去了。
谁能想到那从前威风凛凛的大妖怪在门外一个劲地扒拉和道歉。
【我从前不该欺负你……对不起,对不起。只是、只是我那时,心不是我的,我才会那么折腾你……呜】
晗色把缠在腰身上的东西捏出来,那是一尾闭着眼睛的小金龙。
是少睢。
眼前隔了一层水帘一般,晗色沉默了一会,脊背微弯地掐住了小金龙,喃喃道:“这些我都知道了,知道了你从东海放逐开始的三百年痛苦,知道你心口不一,知道你被天雷劈碎很疼,嚣厉……可你最初成为哑巴时,你还是骗我,还是欺我。你高傲,狡猾,恶劣,和你弟一样,本性难移的可恶。”
他再说不出话来,捏着小金龙,回忆着海上一瞬即逝的泡沫,扼着它的脖子,几乎想扼断一段仇怨。
小金龙畏寒地轻轻扭动,尾巴又眷恋地缠上了晗色的手腕,仿佛自愿引颈就戮,被他扼杀也要汲取最后一点温度。
可它紧闭的眼睛迸出了细细泪珠,不知在酣睡中做着什么河豚欲上时、江南好风景的梦。
那滴泪珠落在晗色手背上,像是惊鸿羽翼划开了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晗色突兀地看到了属于少睢的记忆,守到了违背天理换来的梨夫人,护不到一时片刻,忍受着反噬,眼睁睁失去了她。惶然再苏醒,望到了遥远的追不上的花海,嚣厉抱着她向花中墓走去,他在泥土之中追赶,追不到彼岸,眼睁睁看着她和墓中收殓的旧骨化成星光去往彼岸。
仿佛每个妖的回头都是岸,只有他无岸可栖。
晗色怔然眯了眼,朦胧光影里,聚焦看到的是站在花海里的嚣厉。
他垂眼看扼在指间的小金龙,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最后在春光里耸耸肩,甩甩龙,扼腕笑着叹息:“你带走了我爱的人,又带回了我爱的人,真是一笔烂账……”
晗色把少睢卷成一团扔进了袖子里,伸个懒腰从秋千上下来,门外的嚣厉半天没传声进来,许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想开门去看看劫后余生的好红尘,刚走到门前,忽然听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还有嚣厉抖抖索索的传声:【我错了,搓衣板,榴莲,海胆我都找来了,媳妇,要跪哪个,跪多久,你定】
晗色停在门前,眉扬得高高的。
门外颤颤巍巍传声进来:【我从前高傲,摆谱,爱作弄你,就像你生气的一样,坏脾性不仅仅是神之心扭曲的结果,更是本性难移的恶劣和可恶。我那样坏,你这样好,能得你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是何其有幸的事。我失去了一次,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滋味了。我好喜爱你啊,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今后我会努力剔除掉本性的可恶,像爱惜护心鳞一样爱护你,像尊重族王一样尊重你,你来监督我驱逐高傲、狡猾、可恶,漫漫岁月,我若再犯,你只管罚我,好吗?】
晗色低头,额头抵在了门扉上,想笑还想骂。
【我……我先从榴莲跪起吧】
晗色霍然开了门,一脚把榴莲踢到了一边去:“糟蹋好吃的东西干什么?”
嚣厉的膝盖顺势磕在了晗色面前的木阶上,他低着头伸手揪住了晗色的衣角,像个小孩般晃起来。
晗色哼了一声,拽出衣角揪住他的发髻:“早干什么去了?嗯?”
嚣厉被揪得仰起脸来,眼角红开了,泪水竟无声无息地长流。
晗色却是笑开,揪住他脸上的肉也孩子气地晃:“委屈死你了。”
嚣厉跟个泉眼一样看了他半晌,忽然低头抱住了他的腰,扎进他怀里,用尽余生气力去紧抱。
天与神撕扯与切割我,这命理原本何其委屈,可这风雪之中,你自愿来到我身边。
若我有声,当在你怀里放声大哭。
*
春去夏来,他们劫后而来的相守日子短,离魂谷里一切万象如新,只是逐渐临近五月十日,嚣厉开始不自在起来,他自己甚至都没感觉到。
晗色心如明镜,了悟生机勃勃的竹醉日是周隐的生辰,也是千万年来,那天鼎山一百零七个“周倚玉”的不变生辰。
五月初九晚,嚣厉趁夜色正浓爬上他的床,正想温存,晗色一翻身揪起了他,素手一挥,催生出的草叶在小木屋里迅速聚成一条绿油油的大蛟。
晗色单手就把满头问号的嚣厉拎到了草蛟上,就好像从前他被嚣厉拎起来那样,一报还一报地施加回去。
两人共骑这绿鲛,也没和其他人打招呼,咻地便破门而出一跃上苍穹。
嚣厉却是被风吹得情/欲愈盛,抱紧晗色伸出废料的触角:【今晚要在天上玩?】
晗色屈指咳了咳:“这说的是什么话!”
嚣厉从后抱着他,脑袋支在他肩颈上,抱着轻轻摇晃起来:【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好,大晚上的,你要拐我去哪儿浪?】
“你待会就知道了。”
嚣厉原本喜滋滋的,直到眼看着去路和方向越来越熟悉,这才意识到了此行去处。
【色儿,你怎么突然想去东海?】
晗色被这称呼整得无比别扭,含糊其辞:“重游故地。”
嚣厉唔了两声,和他一起望天边。
晗色向后伸手拍拍他脑袋:“大妖怪,你初次带我去东海时,一路上没少玩我啊。”
【呃……呃……你现在也可以整我。快,来报仇,别怜惜我!】
晗色乐不可支,屈指敲了他脑袋一顿。
敲完他的手揣回了袖子里,指尖悄悄地摸到了依旧盘在他手腕上的小金龙。
少睢始终在迷迷糊糊地沉睡,仿佛变回了童蒙状态,这结局或许是天道对他妄图复生亡者的惩罚,又或许纯粹是目睹了梨夫人的烟消云散而带来的心魂全面溃败。
正好明天竹醉日,一并把他们兄弟俩解决了。
此时风大,他们一起骑在草蛟脑袋上,嚣厉在身后揽着他,恍然间,晗色低头抱住了蛟颈,催生出的草叶化出了两个犄角。
晗色闭上眼,冲入识海的有一点遥远记忆,是守山人在新岁夜,骑在山神白鹿身上的记忆。周倚玉亦如此抱着坐骑的脖子,轻抚那一对仿佛连接了天河与地火的熠熠犄角。
而那犄角,晗色已在大梦前,握着不问剑,和周隐一起亲手将其斩断。
那时他和周隐各斩一角,现在还需要再斩断一次。
风驰电掣地飞了大半夜,他们跃在东海的粼粼波光上,远处的恢宏龙宫在海雾里若隐若现,也不知道那尾疯疯癫癫的龙王吾乐现在怎么样,还有那令人捉摸不透的临寒,不知道他如今是否还在龙宫地底的漆黑水牢里,等个心有所属的小金龙。
一线天光粘在海平面,晗色久久眺望着,看到火红的太阳跃出一个光晕时,嚣厉闷闷地传声来:【你在想余音是吧】
晗色朝日出扬起笑来,操控着草蛟在海面上御风翻滚,和海浪一起大声地呼喝起来。
嚣厉如今灵力弱爆,只得死死抱紧晗色避免倒栽葱掉进海里。
“是啊,我好想他!”晗色在日出的海天之间乘风,“我想念那些从我们身边离开的好多人!”
草蛟掠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他垂下手抚摸翻花般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把缠在手腕上的小金龙放入海底。
“千山万水,青山红尘,生死轮回,我们终会再见的。”晗色遥遥呼喝着驱使草蛟向天空疾飞,一身澎湃灵力一瞬全往心脉疾冲,他迎着竹醉日的天光抽出了自己灵魂里的周倚玉地魂碎片,拢在掌心里,是一朵小小的雪花。
草蛟飞上了苍穹,日出把云海涂成金灿灿的棉花糖。
他拢着雪花回头,递给嚣厉:“周倚玉的魂魄碎片,你来打碎它吧。”
嚣厉瞳孔慢慢地收缩。
“嚣厉,我斩断了死者的束缚,你还没有。天雷劈碎了你原本的身体,为奴契,神之心,它们都碎了,但是痛感和惯性还会残留着。你抬头看看,今天是你曾经最难捱的竹醉日,你再低头看看,脚下是你曾经最无望的噩梦大海。嚣厉,你来亲手放走周倚玉的碎片吧,他自由,我们一起挣脱枷锁。”
晗色长发翻飞,额头和他相贴:“从此以后,我们一起奔赴万丈红尘。”
嚣厉手直抖,眼角发红点了头,握住了晗色的手,那小小雪花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温度里融化、飞散,和日出的天光一起,洒向了高山、大海,抑或是世间每一寸不再受束缚的角落。
*
万象清明,红尘滚滚。
回到离魂谷,晗色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正是河豚欲上时。
梦里正是江南好风景。
梦里他是一颗睡不清醒的蛋,透过一层薄薄的蛋壳,看到一对好看得惊天动地的俊男靓女凑在眼前,叽叽咕咕地比划嘀咕:“崽崽?崽崽?怎么还不破壳啊?”
他听着这声音感觉亲切极了,便凑上前去隔着蛋壳和他们贴贴。
蛋壳外的帅哥编了个漂亮的花环,开开心心地戴在了美人头上,当场卖弄起土味诗:“吾妻美如画,胜花千万语。吾儿蛋如铁,壳硬敲几许。”
美人摇头晃脑:“押韵了,好诗!”
不远处一个黑衣大汉似是忍无可忍,雄赳赳气昂昂跑来敲美人的脑袋:“我警告你们,小家伙破蛋后,不许你们教他读书,要教要去人间找好的书生教。梨儿,听到没有的?”
梦里他是一尾睡得吐泡泡的鱼,透过朦朦胧胧的泡泡雾,迷蒙地看见了一个半身半鱼尾的美貌鲛人。
金鳞的鲛人游到他身边来撸他,声音如天籁:“侄儿,叔找到一个特别心爱的饲主了,不过他也是雄的,叔还是被压的,嗳,但谁叫我喜欢他呢?”
他让这鲛人抱着,自由自在地在深海里遨游,大美鲛叔叔叽里呱啦,他只顾着抠一抠深海里的漂亮珊瑚、拍一拍千年老龟的壳,深海里有趣得不行。
“他给我取了汝安这个名字,真好听,害,不像我那蠢笨的朋友嚣厉,只会呱呱叫我小鱼,真是不好听。我这汝安名,和我心爱人的吾乐名可是一对的,嘿嘿嘿。”
他吐出一个泡泡,无拘无束地摆动鱼尾唱鲛人歌,乐呵呵地畅想起自己未来的名字和命定饲主。
梦里他是一只嗷嗷大叫的虎妖,朝着一脸飞扬跋扈走来的捉妖师大吼大叫,她却没有被吓跑,笑眯眯地闪现上来,逮着他的脑袋一个劲地rua:“你这只大猫咪怎么不乖?这么凶。”
他被撸得哼哼唧唧,大脑袋很快蹭在她掌心,一翻身露出肚皮打滚。
她哈哈大笑,伸手来摸他柔软肚皮:“八方天地,四水之洛,我希望你是无尽天地间的自由、良善生灵。所以我准备给你起个名字,叫做方洛,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