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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天欲雪-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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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人附和道,“皇后于关边多有功绩,乃清正端方不输儿郎的巾帼。”
  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所谓权贵更是“权”和“利”当头,对帝王不设后宫,少了他们一条延续尊荣的路途,终究多有不满。
  这样的不满,一直延续到元嘉二年的端阳节,发展更甚。
  这一年,经不住贺兰敕几多要求,已经沉默许久的贺兰敏到底还是在宴会上,提出了豫章王和华昌公主的婚事。
  贺兰敏开口,对上皇帝那冷漠又失望的眼神,便后悔了。
  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其实,原在端阳宴的数日前,她请来贺兰泽,私下问过这两桩婚事。
  贺兰泽皆推了。
  皑皑是因为心有所属,看上了宋淮的长子宋阙。阿梧则是因为年岁尚小,贺兰泽不急于他的婚事。
  其实,他倒也说得明白,“阿母细算,舅父们尤其是三舅父错有多少,而孩儿又罚过多少,如此比之,儿予贺兰氏的其实够多的了。”
  自入宫阙,都是君君臣臣,已经有太久母子间不曾这般亲昵称呼。
  现下这一声母和儿,原是她用这一年多的沉默、退让、和愈多的白发换来的。
  然这会,又荡然无存了。
  她提出,帝后二人拒绝。
  拒绝了贺兰氏,旁的世家原该觉得拣了机会。
  然坊间很快便又出了一种声音,道帝受皇后蛊惑,不尊不孝恩母,端阳宴拒亲之事便是证据。
  声音不算太大,未几便也消散了。
  但终究有损帝后清誉。
  如此,明晃晃摆了他们夫妻一道,贺兰泽焉能不恼。
  但是他做的事,没有半分恼意。
  这日午后,贺兰泽和数位股肱之臣在宣室殿进行加议会,研讨南伐的事宜。散会后,霍律去而又返,拱手道,“陛下,坊间声音熄了,但是可要臣暗里敲打敲打贺兰氏。”
  彼时杜攸还未走,贺兰泽看他一眼,笑道,“太师觉得可有这个需要?”
  杜攸回道,“此往大了说是政事,往小了说是家事,陛下独断即可。”
  贺兰泽也不再追问,只传御史台拟诏书一封,“念三位舅公年事已高,特赐居洛阳行宫临安殿,以安晚年。”
  天家的宫殿,赐给了臣下,乃是莫大的荣宠。
  贺兰敕在司空府闻此诏书,不免得意道,“说什么叔伯们年事已高,这是为着结亲不成慰我们的。太后殿下就多虑了。”
  彼时徐良在侧,只委婉提醒道,“岳丈悄声,需防隔墙有耳。”
  “怕甚,这天下一半当是我贺兰氏的。”
  贺兰敕愈发狂妄。
  *
  “尚公主,结连理,整个天下就都是贺兰氏的了。”
  前日里南边传来急报,四州已经举兵意图北上。
  天色暗下,贺兰泽便带了部分卷宗回椒房殿处理。
  而近日,眼看近一年的时间,阿梧的身子被重新养过来,谢琼琚便又开始陪着他尝试站立。
  只是阿梧今岁开春后,被挪去了北宫,正式开宫独居。谢琼琚便只得两头走,这会才回未央宫椒房殿,便闻得贺兰泽扔卷宗的话语。
  “司空处可是有所掣肘?”谢琼琚转到他身后,见他隐怒模样,便将阿梧的事咽下,只抬手给他按揉太阳穴。
  “许多的借口,反正他们老少都不愿出征。”贺兰泽见人,便散了一半的怒,索性持卷宗卧在她膝上,“原也算好了他们不愿去的。让他们去得谈条件,譬如给阿梧定下贺兰七姑娘。再譬如,我给你纳两个姐妹。”
  谢琼琚闻言,瞪他一眼。
  “不去便不去罢,是朕考虑不周,朕给他们表示歉意了。”贺兰泽连手中的书卷也搁下了,只转身向谢琼琚腰腹挪去,嗅她遍体芬芳,
  谢琼琚拍着他背脊,“妾闻郎君赐了萧氏和宁氏诰命,甚至将城郊的一处皇家庄子赐给了贺兰芷。”
  贺兰泽闷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那他们不去,可有好的人选?”
  贺兰泽坐起身来,亲了亲她面庞,“朕御驾亲征。”
  谢琼琚惊道,“你身上去岁的剑伤才将将养好!”
  烛火摇曳。
  贺兰泽与她絮絮低语,终于让她勉强松下一口气。
  “你让妾不担心您,您也不担心妾吗?”四日后,六月十六,谢琼琚在寝殿给他更衣上甲,一边理着衣襟,一边仰头问他。
  妇人芙蓉面生出气血,漂亮的丹凤眼氤氲起热泪。
  “朝中给你留了一把刀。”他低头衔过她耳垂,在她耳畔低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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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晋江首发(正文完)
  ◎并肩看,这山河无恙,天地浩大。◎
  贺兰泽此番平南; 带走兵甲五万,留一万镇守京畿。这一万兵甲掌于司空贺兰敕手中,其中包括三千禁军; 由三品中领军徐良调配。
  可谓整个京畿护防都放在了贺兰氏手中。
  “看起来是如此; 但是尔等心中断不可如此作想。”贺兰敏看着殿中两位手足,咳嗽声急一阵缓一阵,半晌方要继续开口,贺兰敕便已经先她言语。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不就是陛下临走前给了皇后一千卫队吗?这一千卫队放在明面上; 是荣宠,是恩示,实际上暗里还留了两千精兵护着。如此三千人手一来是保着皇后,二来也算扯住徐良的手脚。可惜啊,陛下到底年轻,臣的人这两月里便给查清了。”
  贺兰敏本听到贺兰泽另给谢琼琚留了两千人手是有些惊讶的。
  毕竟此番御驾亲征; 因着贺兰氏借口推却,在将领的择用上; 一半是贺兰泽的心腹。一半是献降的旧臣。
  而这部分献降的臣子多来出自长安门阀权贵,前头为着贺兰泽不肯开宫纳妃; 多少心中不平。用之不能十分安心。前往战场,理该多留亲兵在身侧; 贺兰泽竟还这般调出人手。
  只是听到后半句; 贺兰敏愈发震惊; “你去查这些作甚?”
  “殿下莫急,臣还不是想着那年西征之际; 陛下留人手保护皇后之事。果然帝后情深; 多年未变。”
  贺兰敕这话落下; 对面的长兄贺兰敦原本淡漠的面色扫过一丝寒芒。那年大军西征,他的孙子却死在了后方,死于妇人手。
  贺兰敏一颗心陡跳了一下,抬眸看过长兄。
  贺兰敦正用茶,一口茶尽,随着茶盏的放下,神色又复了一贯的平和之态。却也没看她,只对着贺兰敕道,“今个难得入一次宫,原是来探望殿下的,三弟莫说让殿下心急忧虑的话。”
  这话不假,自贺兰泽出征,许是因为端阳一事,亦或者是因为对他征战的担忧,贺兰敏的身子愈发不行。
  这二人遂请了旨意入宫而来。
  贺兰敏原是不想见的。
  原因无他。
  贺兰泽在出征前一日的晚间,来此与她作别。
  贺兰敏道,“陛下既不在,皇后又忙于后廷事,可否让阿梧多来看看孤?从小带大的孩子,孤实在想他。”
  “自小带大——”贺兰泽呢喃这四个字,笑了笑,“那便让他一旬来一回给母后请安。”
  原是每月十五过来一回,如今多了两回。大抵是贺兰泽瞧及生母愈多的白发、渐弱的
  身体,于诸多失望中生出的不忍。
  但是即便如此,也是有条件的
  他道,“非逢年过节,外头的孝顺和请安就留在外头吧,遥遥对着长乐宫拜一拜,有心便好。”
  这是阻了贺兰氏的人入宫。
  尚且还有年节,贺兰敏颔首同意了。
  故而这回还是接见了,实乃这些日子来,她回想贺兰泽于贺兰氏的种种。
  明面上愈发恩宠,可是对她却愈发冷淡,让她凭生一股“空中楼阁”的危机感。加之半月前的一次惊梦昏厥,让她更是恐慌。
  遂吩咐让他们好生看护京畿,莫负皇恩。
  “陛下对殿下的态度,就是着了谢氏的道。”贺兰敕闻贺兰敏之话,不由愈发生气,“说句大不敬的,昔年在青州,陛下可是一个听话懂礼的好儿郎。哪是眼下这般一意孤行的模样。好在他还算有分寸,不敢怠慢了我们贺兰氏。”
  “司空慎言!”贺兰敏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目光转去贺兰敦处。
  贺兰敦性情原比贺兰敕温厚些,以往多来还是规劝,眼下却也淡淡,鲜少说话。贺兰敏知他心结,然唇口张了张,到底还是没将预备的话说出来。
  只道,“孤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有些话确实是为了吾儿嘱咐尔等,却也是为了尔等着想。”
  “臣还是那句话,殿下为我们着想,就该撮合着豫章王的婚事。这方是子孙后代的福泽。总不能吾辈染血厮杀,后人还得继续闹个头破血流才得荣华!”
  外头滴漏声起,敲击诸人耳膜,是外戚探视的时辰到了。
  贺兰敕道,“虽说臣等如今权势在手,但其实也不见得多风光。比如这来此见一回殿下,还不是得按着祖例。守着时辰,不见殊荣。”
  滴漏声声回想,贺兰敏半阖着眼,抬了抬手道,“回吧。”
  “臣告退。”贺兰敕拂袖先行,行礼的是贺兰敦。
  “长兄……”贺兰敏幽幽唤住他。
  贺兰敦回首。
  “……长兄慢走。”贺兰敏嘴角扯起一个弧度,吐出无关痛痒的四个字。
  殿中依旧是袅袅香烟,贺兰敏看着渐成墨点的两个人影,一时间百感交集,一双往日锐利的眼睛几多浑浊,连着呼吸都愈发急促。
  “主子!”绘书连忙上来抚胸捶背,“您怎不说的?”
  “孤、开不了口,怕……”贺兰敏合了合眼,“罢了,贺兰氏子嗣众多,待陛下回来,让他再多多封赏便是。”
  想了想又道,“过两日便是八月二十,去备好豫章王的吃食,好生候着。说得也对,这门亲事还是定下的好。七姑娘进不来,孤且先说说她的好。”
  *
  “这是怎么了?”北宫中,谢琼琚一日隔一日过来陪阿梧练习站立,如今阿梧已经可以凭空站立半盏茶的时辰。
  阿梧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自前岁贺兰幸死后,阿梧对谢琼琚便分外冷漠。
  但他在幽州城中见过她守城模样,在入了这宫廷,因疼痛无人敢劝他继续尝试站立的时候,也只有她一次次来到这偌大的宫殿中,笑意温柔道,“阿母陪你。”
  大半年来,她的手背上有被他撑着起身抓伤的痕迹,皮肉抠破;她的额上有因他多番站立不起而顿生恼怒推她,不慎撞在案角鼓起的包,留下的血;甚至小腿有被他实在不想再练习、控制不住自己踢到的淤青。
  他的胞姐在这处给她抹药按揉,瞪他,“看父皇怎样罚你!”
  他扭头不屑道,“上回你就说父皇罚我,结果呢?”
  “不动脑的蠢东西!”昌华公主眉眼含怒,“父皇又不昏庸,难道不知你不是故意的?罚你作甚!”
  他的手足斥他无脑,他的阿翁其实待他也无多少耐心。
  他原听兼任太傅的杜攸说过,他的父亲将七分心思给了皇后,两分给了朝政,剩一分方分予众人。让他不必太在意。
  然而偏偏得君厚爱的皇后,他的生母,却一遍遍入他宫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扶他,教他,鼓励他。
  还不能挪步行走,却终于让他能站起来。
  即使那样短暂。
  可是,当年亦是她带着父亲抛却了自己,后来又是她杀了他自幼的表亲玩伴,甚至对和他相依为命的祖母甚是冷淡。
  阿梧觉得很是纠结,这个妇人怎会如此?
  有那样一次,他问过当年事,想求个真相。
  她沉默许久,开口讲述,说什么她自己并未想要孩子,乃祖母设计;又说什么远走乃是病重在身不得已为之;而之所以不回来是病的太重忘记了前事……
  他没能让她说完,只觉可笑又荒谬。
  他满怀怒气冲她道,“别说了,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就坐在这殿中高座上,全无威严,只剩满目的无奈与悲痛。须臾却又敛尽了悲伤,依旧笑道,“本也未曾想过你能相信。前事不念,且看后来岁月,阿母会好好待你,养育你。”
  且看来日。
  千山小楼里,她也是这样与她说的。
  “儿臣原也见过七表姐,幼时一道玩过。皇祖母说亲上加亲,儿臣觉得没什么不好,母后能恩准吗?”阿梧思虑再三,终于开口,“皇祖母身子也不好,道是唯有阿梧是放不下的。”
  谢琼琚顿悟,这是昨日去过长乐宫后,贺兰敏又旧事重提。
  “这事母后一人说了不算,且等你父皇回来后才能定下。”谢琼琚握着孩子的手,低头默了默,“你和母后说实话,是你自个喜欢七姑娘,还是旁的缘故?”
  凭心而乱,亲上加亲,自然是好的。
  若孩子真心喜欢,存着青梅竹马的情意,抛开旁的因素,她或许能为他争一争。
  阿梧咬着唇瓣,半晌道,“儿臣喜欢她。”
  谢琼琚看他眼睛,“说实话。”
  阿梧将唇瓣咬出齿印,“皇祖母身子愈发不好,儿臣想了了她的心愿。”
  谢琼琚看了他片刻,将他揽入怀中。
  她的孩子,尚有一片赤子之心。
  “成吗?”阿梧没有推开她,小心翼翼地问。
  谢琼琚摇头,退开身,“不成。”
  “为何?”阿梧提高了声响,“到底为何?为何祖母喜欢的,您永远都不喜欢。莫说要等父皇做决定!天下谁人不知,父皇最是听您的。”
  “母后解释了,你不听亦不信。那母后无话可说,还是那一句,且看来日。”
  这日之后,谢琼琚还是依旧来此陪阿梧练习,阿梧又重归沉默。
  母子的关系不好不坏,不亲不疏。
  *
  九九重阳节,贺兰泽出征的第三个月,前线传来失利的战报。七月到达的南线,交手数次,胜负皆有。
  胜负乃兵家常事。
  诸人并未当成太大的事,皇城中一切远转如常。
  杜攸代理政务,贺兰敕掌管军务,谢琼琚统御后廷。
  只是这日重阳宴散,谢琼琚在送往贺兰敏回宫的路上,再次向她提起,关于贺兰幸之死的事。
  宫道两侧,芙蓉金菊裹着点点暮色,西风渐紧。
  “阿梧不信妾之言,乃深信您。妾认为,有些事,该您好好与他说一说。”谢琼琚送她上车驾,凑身道,“想必陛下也不止一次同您说过,与其劝服妾与陛下,母后还是多多说服您母家兄弟的好。”
  贺兰敏端坐车厢中,一抹余晖从掀起的车窗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半明半昧。她下掀起眼皮看她,半晌道,“回宫。”
  谢琼琚福身送行。
  车厢中,贺兰敏一言未发,如同一尊雕像坐着。
  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主子!”绘书轻唤,壮着胆子道,“皇后殿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早年的那些恩怨……”
  在幽州城受了谢琼琚恩泽的侍女如是说。
  谢琼琚守城,贺兰敏原也受了她救命的恩惠。
  “说白了,孤与她原没有多大……”贺兰敏叹了口气,“你说孤要是告诉了阿梧当年的真相,他可会恨孤?”
  “主子,其实不必将当年事都说清楚的,只需说清后来事,就是六郎君的死因,也不是非要算到您身上,奴婢瞧着皇后殿下就是要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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