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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天欲雪-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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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殿下就是要洗清自个而已。”
  “可是她洗清了自个,阿梧就一心向着她,就同阿郎一样,都向着她。孤养大的孩子,都会离开孤,都随了那个女人去……”贺兰敏抓着侍女的手,“你可知道,孤花了多少心血养育吾儿,又花了多少精力养育阿梧……”
  “不会的。”绘书道,“皇后殿下是个宽厚的人,您忘了,当是幽州城被困,她还多次劝您先走!”
  “孤再想想。六郎若不是她害的,那还有长兄处,也得重新给说辞!孤再想想,再想想……”
  未等到贺兰敏想明白,南线的战况便再度传来。
  这会已至腊月里,自九月得到失利的消息后,三个月来,南线上便不曾传回捷报。只有一封接一封不太理想的战况。
  这日正值腊月初八,喝腊八粥的日子。然未央宫的宣室殿中,由杜攸主持,加议会却从平旦一直开到正午,不曾停歇。
  原因无他,贺兰泽被困永昌郡,李洋在至北的凉州,公孙缨在至东的幽州,兵甲过来太慢,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得要求京畿援兵。
  谢琼琚闻言,派司膳给诸臣送去膳食果腹,参汤提神。
  下午时辰又散去,日头落去西边,宣室殿诸臣方散。
  此后,连着近十日,殿中论政声不绝,但都没有个动静。
  二十这日,皇后传召杜攸,太后传召贺兰氏兄弟。
  *
  “陛下兵甲足矣,纵是不耐那处气候,不熟当地地形,水战亦是稍多。但是至多拿不下四州,如何会被困此间?”长乐宫中,贺兰敏急问,“到底是何缘故?”
  贺兰敕饮着茶水,不疾不徐道,“能有什么缘故,参将中一半是长安世家的儿郎,哪个浴血奋战不是为了那么些家族荣耀和利益。且看他们需要什么,陛下又给了什么!陛下不给,他们可不就倒过了将了一军吗?”
  贺兰敏蹙眉几许,转念明白,定是此去的长安门阀兵甲在最后的关头不愿出兵,要求贺兰泽广纳后宫。
  其实,前朝与后宫从来一体。
  若说纳一个妃嫔是帝王私事,可一时按他喜好来。但是不开后廷废弃整个封妃制度,则是毁了长久以来门阀延续荣光的一条路径,自然让他们逆反。
  “他们不发兵,那你们还在拖延什么,且赶紧发兵啊!” 贺兰敏望向两位手足,这原就是今日让他们入宫来的要事。
  杜攸昨日便传信给她,让她赶紧劝诫。
  “你们何意?”贺兰敏见面面相觑的兄弟俩,有些回过味来。
  细想,即便帝王惹了他们不快,伤及他们利益。然这些参将当不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毕竟同在战场,面对着相同得敌人。
  定是有人在后头把持和扇风。
  “三弟,难不成是你……”贺兰敏不可置信道,“你一开始便这样计划的?”
  贺兰敕搁了茶盏,环顾四下道,“臣哪有这般心思,早早算计上。初时不还是抱着阿梧处的希望吗?这是没有希望了,方才动的这个念头。长安世家的那些个参将能有此默契,原是前头碰的灰,眼下么倒是让臣这三两句话便说通了。”
  “殿下莫忧,如今南线处,只要陛下在废后或者纳妃中任意答应其中一条,那六家参将两万兵甲即可襄助。”
  “纵是给皇后盖个妒忌不贤的恶名,陛下也不可能废后!且不论陛下,皇后身上有军功,杜攸还保着她呢!”贺兰敏合眼道,“你赶紧通知他们出兵,然后自己带兵前往。”
  “那便看皇后自个了!”贺兰敕挑眉道。
  “这如何耗得起?”贺兰敏急急起身,望向贺兰敦处,“长兄,你去,你带着人去……”
  见贺兰敦无有反应,显然是同意了贺兰敕的有意思,贺兰敏急来他处,直言道,“幸儿,六郎不是谢氏杀的,乃我为了离间她和阿梧,使的计策,原是暗里送他回青州庄子避一段时日,谁成想路上颠簸,天寒地冻,导致伤口见风,就这般去了……是我,是我的责任……”
  “殿下无需为了一个谢氏,将这等罪名归于自个身上。”贺兰敦难得多话,“左右已经到这步了,没有退的道理。如此档口,陛下自然也能识清大局,会应了六方门阀的意思。你安心便是,不会有事。我们的人手,随时待命中,最多多伤亡一些将士,伤不了陛下什么!”
  贺兰敦将贺兰敏扶回座上,“殿下眼下要做的,是去说服皇后。即便她没有就死让贤的心,也该有容人之量!”
  “长兄,三弟……”
  待贺兰敏反应过来,二人早已跪安离去。
  *
  “我说了,可是长兄已经不信我了。”是夜,皇后被传召入长乐宫,得了这么一句话。
  谢琼琚看着榻上仿佛一下老去的人,眼风四下扫过,只颔首道,“三日后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劳母后颁懿旨,让整个长安高门的命妇入长乐宫赴宴。妾是仰您慈命册封的皇后,亦当奉您慈命退堂而去。”
  “你……”贺兰敏喘的有些厉害。
  “您莫担忧,虽然废妾后位,需陛下玺印,经御史台。但是事从缓急,妾愿意先奉您之命,当满朝命妇前脱簪卸冠。让她们入殿中,乃留个见证。”
  贺兰敏怔怔看她,颤颤不得语。
  谢琼琚又道,“陛下留妾共人手三千,妾愿交出一半,剩一半需保妾儿女。”
  司空府中,贺兰敕连日得了长乐宫中暗子的消息,不由抚掌大笑,传来徐良道,“也别太难看了,说我以大欺小。你掌禁军,皇后交出的人后就你去接手。”
  “末将领命。”
  *
  腊月二十三,长乐宫设宴。
  长安城十三门阀中、四品及以上命妇依次入长乐宫。宫门前宝马香车,华盖如云。随着一道道贵丽倩影迈入宫阙,九重宫门一道道关上去。
  彼时,并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除了坐镇司空府的贺兰敕稍微谨慎了些,闻得一直开启的外宫门今日关了,遂派人前往问了句是何缘故。
  掌管禁军的徐良派人给他回话,道是皇后承诺脱袍卸簪,想要留些体面,将一切锁于深宫,故而关闭了九重宫门。
  贺兰敕和一众后辈子嗣闻言,或笑妇人矫情,或笑表面功夫,一笑了之,随她而去。
  *
  然后,长乐宫庆安殿中,泱泱数十命妇并没有听到太后废后的旨意,只看见凤冠朝服盛装而来的皇后。
  皇后仪仗逶迤,丝毫未减半分。落座于凤座上,也不赐平身,只看着一个个匍匐在地的命妇,缓缓道,“今日宴,太后抱恙,由孤掌宴。”
  殿中跪着的妇人,各自眼峰余光往来,彻底觉得不对劲。
  明明是要被废后的人,怎成了掌宴之人。而原该掌宴的太后,却未出现此间。
  她们尚未来得及多加思虑,低伏的视线里,便看见刻着凤凰于飞的环佩流苏微晃,镌绣山河日月的裙裾微摆,一双盘珠凤头履缓缓逼近她们的眼眸。
  谢琼琚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目光悲悯却又坚定。
  她最先扫过第一排贺兰氏的女眷,然后在第二排寻到册子上所载之人。
  卢氏,如今统领长安诸门阀的领头世家,丈夫正在南线征战,亦是领头按兵不发者。
  谢琼琚走进她,俯身将她扶起,细看她模样。
  又一步步退回凤座旁,启口道,“卢氏,你膝下嫡出二子,庶出三子,孤在你离府后,派人将他们扣起来了。”
  卢氏猛地抬头。
  “还有王氏,范氏,陈氏,吕氏,陆氏,亦都如此,孤将尔等府中子嗣带走了。”
  “殿下这是何意?”后来被点到名的五人惶惶抬头,最后目光都看向卢氏,由她开口。
  其实多少心中都能猜出几分,就是这六门世家的将领,不肯发兵。
  谢琼琚但笑不语,从侍者手中接来弓箭,竟是直直对准了卢氏。
  “皇后殿下,妾无错无罪,你怎能在如此众目睽睽杀妾?”
  “你郎君在南线站场不顾军情紧急,为一己私念胁迫君上,下有愧百姓,上无视君父。夫妻一体,你且先代他受过吧!”谢琼琚拉弓如满月。
  “不、不可以……您、您怎么敢?”
  “如何不可以,今日不是尔等死,便是孤要亡。”谢琼琚长叹一声,敛尽眼角血色,扼住微颤的手。
  告诉自己,这世间无人不辜。
  “孤的箭射过最爱的人,杀过最恨的人,故而已经无惧中间再添亡魂。”谢琼琚话音落,箭便离弦。
  卢氏应声到底。
  跪得稍近的命妇只觉面颊一阵温热黏腻,未几却是又两道血流喷出,溅向更远的女眷。一时间满殿惊叫、哭泣声,更有甚者或是昏厥,或是裙下濡湿。
  原是卢氏中箭倒地后,殿中侍卫一刀砍下她头颅,如今人首分离,血流满地。
  却见那端庄温婉的皇后,又一次走过来,竟是捧起头颅放入早早备好的檀木匣子中,给了她的长女,将将及笄的华昌公主。
  “孤唯剩兵甲一千,全部给你。速去南线永昌郡,给孤传话。”
  “儿留母至此,心有不安,兵甲与母各一半。”
  “不必!”皇后满手鲜血如嗜血的修罗,然面上端肃色却又似九天的神女,“你记住,陛下的安危,便是吾等的生死。”
  华昌公主从角门出,私服离长安。
  疾奔七个日夜,终于到达永昌郡。
  她将檀木匣置于地,开匣示众,报与皇后的两句话。
  “尔等想要封妻荫子,乃人之常情。但封妻荫子前,得需有妻有子。”
  翌日,已是元嘉三年正月初二,六处门阀参将两万兵甲出,增援永昌郡西边的天子军队。决战拉响,两日后,四州刺史死一半,降一半。
  至此,南线定。
  然而,在归来途中,东线上却又传来军情。
  道是青、豫、衮三州刺史反,正举兵五万直奔长安。
  彼时是正月初六,贺兰泽当即拨三万兵甲阻拦,其中亲兵一万,世家戴罪立功的兵甲两万,后又传冀州宋淮领兵三万合围。
  自己领剩余兵甲夜奔长安。
  *
  青、豫、衮三州兵甲反,便是京畿的贺兰氏反了。
  长乐宫设宴当日,起初还未有旁的端倪。
  只是随着各家女眷迟迟不归家,自然长着眼睛的人都能觉出问题。之后由贺兰敏出来撑了两日,道是为前线将士祈福,留她们在宫中抄佛经。又催促贺兰敕出兵。
  腊月二十六,贺兰敕愈发感觉不对劲,严查城门将士,方确定这几日陆续有兵甲出城,且都是生面孔。
  如此进宫而去,倒是看到了抄经的各女眷和素衣卸簪护着豫章王的皇后,只是唯独不见华昌公主。
  心中觉得不对,又不知错在何处。又一日,趁一人落单之际,抓来迫问,终于知晓了全部。
  此时,距离公主离开,已有四日,怎么也是追不上的。而那处将领知晓妻儿被皇后控于手中,想必只得束手就擒,听话发兵。
  贺兰敦叹气道,“我们眼下援兵,怕是陛下已经不需要了。”
  鼓吹门阀按兵不动,自己隔岸观火以迫君王。
  贺兰敕横心一摆,“已经这样了,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他第一件事就是传信给东线的其他三州刺史,让他们举兵而来。
  第二件事,乃欲入宫控制豫章王,夺他王印发文书。
  想的很好,让三州兵甲杀了贺兰泽,贺兰氏扶阿梧上位。如此贺兰氏不仅没有谋逆之名,反增辅政之权。
  这是目前贺兰氏有可能破除困境的唯一也是最好的出路。
  因为在明确公主离京增援后,整个贺兰氏沉默一昼夜,回顾贺兰泽对他们的种种,活生生便是郑伯之行。
  贺兰泽分明杀心早起,欲做庄公。
  然他们贺兰氏断不能走共叔段之后路。
  宫城内外,长安城中,尚且保持着如常模样。
  贺兰氏一时亦不清楚长乐宫中的太后,是彻底偏向了自己儿子,还是为皇后所控。然一想如今京畿人手尽在手中,心中便多了几重胜算。一时没有拉开太大的动静,只暗里寻找王印。
  本想着得王印不易,毕竟皇后那般智谋的妇人,既将豫章王带在身边,王印想来早早藏了起来。然转念一想,有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徐良,且将这事交于他,也不需太久。待实在寻之不到,再实行武力。
  结果未曾想到,徐良寻遍未央宫、北宫都不得王印。
  腊月三十这日下午,天色阴霾,贺兰敕入宫至贺兰敏处,原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藏匿的地方,不想在殿外先遇见了阿梧。
  “殿下在此处作甚?”他问道。
  “母后在小憩,孤出来透口气,亦想偷偷向皇祖母问个安。”阿梧看他一眼,“三舅公可是来见皇祖母的,孤闻她才用药歇下了。这会倒也不好去叨扰。”
  贺兰敕颔首,拱手道,“那臣于此侯一侯。”
  阿梧推车离去,许是因为雪后难行,半晌没有推动轮椅,“劳三舅公推一把。”他抬眸唤人。
  贺兰敕过来帮忙。
  阿梧道,“先给孤掖一掖腿上的毯子。”
  贺兰敕给他掖过。
  “往左一点,再一点。”
  贺兰敕本想给他唤个宫人来伺候,却见左边毯子掀起处,用黄布包裹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三舅公这几日不是在寻此物吗,还不赶紧拿着。”阿梧笑道,“拿好了,掩着些,到底不是光明事,别太大意了。”
  贺兰敕看那物,又看面前孩子。
  “母后藏得紧,孤好不容易寻来的。”阿梧凑身道,“孤晓得,徐将军这两日都在寻此物。孤也听到了,这一年多来,唯有舅公处日日为孤争储君位,结良缘。然生我者恩父慈母,却不舍予我至尊的一切。既这般,孤且自己争一回。”
  *
  “生我者恩父慈母,却不舍予我至尊的一切。既这般,孤且自己争一回。”
  两日后晌午,元嘉正月初二,谢琼琚发现王印丢失,四下寻找。却得阿梧一句莫再寻了。后得他上头如斯话语。
  一时间气血翻涌,只觉同贺兰泽多时谋划,赴水东流。
  闻外头兵甲声阵阵,踩正步围宫而来,她久盯骨肉的凤眸几欲沁出鲜血,只拂袖狠扇了他一巴掌。
  长乐宫中,还有去岁未归的妇人。
  而未央宫里,昔日持剑的女子即将成为皆下囚。此刻,独自面对着千万甲胄。
  甚至,对面站立的还有她的嫡亲的儿子。
  “司空、 少府,尔等这是何意?”谢琼琚站在丹陛之上,虽知其所为,却仍旧问其事。
  “陛下崩于南线,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前来请豫章王继位,以固国本。”贺兰敕手中拿着昨日前线送来的军情。
  分明是报喜的捷报,竟然生生被他颠倒黑白,说成了丧报。
  只能说王印得的刚刚好,眼下发给京畿重臣的文书,或停他们职位,或将他们以莫须有罪名投入牢中,拟天子诏书,加盖豫章王王印。
  而即便南线大捷,军报也是落于他们贺兰氏之手。东线处的兵甲已经出动,缠上天子军队,届时即便贺兰泽有命回长安,却还需面对这京畿一万守城军。
  纵他再厉害,也是强弩之末。
  甚至在前两日推演谋划中,族中子弟提出,贺兰泽半道知晓京畿状况,许会掉头不再入今,反而去寻求援军。毕竟凉州幽州两处,还屯着他的心腹将士,数万人手。
  然亦有部分人当场否定,贺兰泽一定会入长安。因为长安城中有谢氏女,有他的皇后。他绝不可能扔下她,势必回来救她。
  自以为的后盾,今成了最大的掣肘。
  “陛下崩于南线?”谢琼琚丝毫无惧贺兰敕,只笑问,“那如何孤接到的是大捷喜报,陛下正在归来途中?”
  “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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