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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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霄神色不变,道:“裴郎清正君子,有他在侧,已是琴瑟和鸣。多谢陛下美意,但臣……”
谢馥根本没听她说什么话,随手指着台下一个弹琴的宫廷乐师道:“就你了,过来,朕将你赏赐给凯旋侯,从此你便去侍奉你家侯主。”
她根本就没征求意见。
那位宫廷乐师二十岁上下,怔愣半晌,走近跪拜在地,有些恐惧地没有开口。他的命运只在宗亲贵族的一念之间,面对命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此言一落,谢不疑当即摔了筷子,他懒得隐藏自己,神情压抑地喝了一口酒,一时不防被温热酒水呛了一下,热酒带出的一丝微苦味道回荡在喉间。
“殿下。”侍奴递过来手帕。
他却只是随手拭去唇角的酒,盯着薛玉霄看了一眼。
坐在王丞相身边次席的王珩也怔了怔,他的目光望过去,跟裴饮雪有很短暂的接触。王珩病弱不饮酒,更为理智清醒,他握着银著的手缓缓绷紧,骨节泛起微白,然后几乎想要起身——
王秀按住了他的手。
“母亲……”
王秀摇头,道:“你要说什么?”
王珩的唇瓣嗫嚅着动了动,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但未尽之言仍旧如同一根尖锐的鱼刺,剐蹭着舌根咽喉。
两人都有些神思恍惚,很明显地紧张在意了起来。倒是陪着崔家主君而来的崔七郎埋头吃饭,他好像没听到谢馥在说什么,而是掏出手帕,用腰间随身携带的一小块儿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崔家主君一看他低头钻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根捏了一把崔七的胳膊:“士族女郎都在,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老实些。”
崔锦章没写完,把手帕蜷成一团偷偷递给崔明珠。崔明珠愣了一下,见七弟抛来一个很明显的眼色,冲着薛婵娟那头,差点把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甩抽筋,她心下无语,给崔锦章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让侍从稍后给凯旋侯送过去。
那名宫廷乐师不敢忤逆陛下,便走到薛玉霄面前,行礼叩拜,怯生生地称了一句:“侯主。”
薛玉霄摩挲着手指,黛眉微颦:“辜负陛下的心意。臣并不钟爱这位郎君,还是让他依旧在宫廷奏乐,为陛下解忧吧。”
谢馥向乐师斥道:“真是废物。薛三娘眼界广大,自然看不上你这种俗物。罢了……三娘,后宫多得是好看的玩物,那些宫侍小奴,随你挑选如何?”
薛玉霄下意识地看了长兄一眼。
薛明怀的手指慢慢收紧,他知道这是谢馥饮醉后的一时迁怒而已,正因为皇帝不能够对士族重臣肆意发怒,就连怒火也都以“宠爱”的形势加诸而来。所谓的“后宫玩物”也没那么简单,只要薛玉霄答应,她园里就会立刻多一尊来自皇帝的精致摆件,负责监视打探、控制她的行为。
这样明目张胆地耳目渗透,谢馥一贯擅长。皇帝所赐的人,就算诸多防备,也不能轻易打骂杖责,暗中杀死,以免谢馥以此苛责问罪。
谢馥见到她的目光,醉中怒意更盛,她抬手拉过凤君,将薛明怀拉到身畔同坐,笑中略带寒意地道:“难不成薛卿还想把凤君接回去?你要挑你的长兄回去?”
薛玉霄起身行礼,拱手道:“臣不敢,陛下多虑了。只是后宫诸君都属于陛下,臣不可逾越。”
谢馥扫了周遭一眼,忽然道:“属于朕?那应该让朕随意发落才是。不过一些儿郎罢了,终究是要嫁人的。难道朕为他们挑选的妻主还不够好?薛婵娟,你也太过自谦了,陪都郎君听到是嫁你,都应该暗喜才是。”
她抬起手,居然指了指之前那个柔弱的侍君——他还怀着谢馥的孩子。
“你去,为朕敬薛都尉一杯酒。她要是喜欢你,朕也可以相送。”
侍君顿时面色惨白,他咬了咬下唇,被逼着倒了一杯酒,下台阶时都险些摔倒,脸上泪痕犹湿地走到薛玉霄面前,啜泣着为她斟酒。
“陛下。”
“陛下。”
薛泽姝跟王秀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转开视线。随后薛泽姝轻轻地叩击着桌案,率先开口道:“陛下此举太过荒唐了,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朕的荒唐,比薛卿入仕之前的荒唐,不足万分之一呀。”谢馥口气轻佻,玩笑般地道,“大齐向往狂士,不在乎繁文缛节。薛卿当年的美人鼓和头骨酒壶,其中残厉凶名,犹在耳畔,怎么司空大人当时不加以鞭笞劝阻,反而来劝朕呢?”
她这句话唤醒了众人对薛玉霄本性的认知。
那个侍君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他不过后宫一世俗男子,仰仗着皇帝的宠爱才活得尊贵些,背后的家室跟凤君天壤之别,所以才产生了嫉恨。眼下谢馥要将他送出去,还是送给凤君的妹妹,他恨不得一死了之,免得受到那么恐怖的折磨。
薛泽姝一时语塞,看向王秀。
王丞相却在低头跟自家儿郎说话,她压住王珩的肩膀,让他不要起身开口,淡淡地告诫道:“你看见没有?陛下的话也不算全无道理。”
王珩低声说:“她跟以前不一样的。”
王秀被气得心口一堵,按住胸前,这时正对上薛司空的目光,顿时面色冷淡,袖手旁观。
薛玉霄抬手接过酒杯,给面子地饮尽,但还是再三推拒:“陛下错爱了,这位侍君千岁身怀有孕,怎么能舍下赐给臣?还是皇嗣重要。”
谢馥道:“原来你还是不喜欢。难道薛卿更爱死物,要朕把他的皮囊剥下来,为你做成鼓面、屏风,爱卿才愿意摆在家里吗?”
这回连李清愁都坐不住了,她眉头皱紧,正欲起身,忽然见到裴饮雪走出一步。
他的神情冷寂如冰,语声淡淡,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之事:“圣上赐,本不该辞。然而我与妻主情笃,不愿与怀着她人身孕的郎君同一屋檐,请陛下赐死裴饮雪。”
霎时间四周静寂,落针可闻。
没人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裴饮雪!”薛玉霄拉住他的手,将他挡在身后,“陛下,他太过冲动,其实——”
谢馥却立即答应:“好。”
她随手招来内侍,嘱咐两句,一个宫侍旋即取出一碗漆黑药汁,端到裴饮雪面前。他神色不变,伸手欲取,被薛玉霄一把攥住,低声问:“你疯了吗?”
裴饮雪垂下眼扫过去,做口型说:“醋。”
薛玉霄愣了愣,缓缓松开手,这才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儿……她着急得有点头晕了,居然都没注意到。谢馥确实不可能当众鸩杀她的侧君,而如果皇帝真这么干,也算是开罪了所有京兆士族。
谢馥这个人真是……薛玉霄这才感觉到来自上方玩味的目光,皇帝似乎对她的着急和失态很感兴趣,在两人多次的交手当中,谢馥终于看到她慌乱的样子,总算略略胜过一筹。
裴饮雪喝了这碗醋,神情终于有点变化。这碗醋又酸又咸,他齁得说不出话。
就算胜过一筹,让谢馥如愿以偿地见到薛玉霄方寸大乱,她却依旧没有感到多么舒心。因为裴饮雪口中的“情笃”确实无误,她闭眸又睁,觉得这个生辰了无趣味,叹道:“罢了,朕醉了。跟薛卿开个玩笑。”
薛玉霄握着空了的醋碗,反手扔在了地上,瓷碗碎落一地,她面无表情道:“臣不慎失手打落宫中器具。陛下,整个天下都在京兆的言行裁决当中维持稳定,您要是醉得太过,让臣工们慌乱之中失了手,恐怕安定的皇都,都不知何时会四分五裂。”
在谢馥面前,这话已经冒犯太过了。
谢馥问她:“薛卿是在威胁朕吗?”
薛玉霄道:“劝谏。”
谢馥道:“凯旋侯,好一个劝谏啊!”
薛玉霄向她拱手,道:“只要陛下肯听劝谏,宫闱还是陛下的宫闱,皇都还是陛下的皇都,天下依旧是谢氏之天下。”
她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瑟瑟发抖的侍君,道:“千岁回到陛下身边吧,臣无福消受。”
谢馥哼笑一声,让内侍接侍君回来,看着薛玉霄道:“薛卿,你真是让我看到司空大人年轻时,薛司空当年初入朝,刚正不阿,威风凛凛,与你今朝无异。不过……”
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司空大人不在乎身畔的男人是谁,但是你在乎。”
薛玉霄并未否定,只是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谢馥闻言恼意顿消,亲自走下台阶安抚薛玉霄,看起来居然很像贤帝名臣。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对两人之间的对话几乎反应不过来。只有朝中沉浮几十年的数位老臣心中一定,知道这是小皇帝对可用之臣的试探罢了。她最讨厌没有弱点的能臣,薛玉霄文武双全,又这样担心裴饮雪,其实很合她的意。
倒是这位裴郎君……即便他情理上知道皇帝不会真的赐死他,可他这么说,心中就没有半点畏惧之情吗?
谢馥给薛玉霄递了好几个台阶,她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回到坐席后,正好遇到崔明珠派来的小侍,将一个手帕递给她。
薛玉霄当着裴饮雪的面打开,见到上面是崔锦章飘逸的字迹,写得是:
“鱼腥肉柴,不好,拌菜微辣爽口,可食。糕点鲜甜、酒水醇香,上上品。疑宫闱膳房偷工减料,调料低劣,醋过酸过咸,糟蹋美食,今日忌吃醋。崔七赠。”
红泥小火炉(1)
第51章
“两位请。”宴会毕;宫侍将两人引出千秋殿,心有余悸道,“侯主今日之言,实在让小的胆寒心颤;生怕一言下去;陛下将与世家决裂啊。”
宫中内侍大多是偏向于谢氏皇族的,但也有一部分依附于士族;乃是各大世家遴选送入的旁支;特别是一些负责旨意奏报的女侍;不止肩负着侍奉皇族的责任、更是两方势力彼此联结、彼此合作的桥梁。
“内贵人多虑了。”薛玉霄道,“陛下只是醉了,我也不过酒后发了几句狂言。在座的大人们都没有开口;放心,只是玩笑罢了。”
宫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道:“侯主真是让我等肝胆欲摧。不光是您;连裴郎君那几句话;也着实让人吓得不轻啊。”
薛玉霄心道,可不是;他也把我吓住了。她想着便偏头过去看裴饮雪,他正垂眸盯着脚下覆上一层薄雪的石阶,伸手扶住薛玉霄的手臂;轻道:“小心。”
夜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雪。
满天薄雪覆盖在宫墙之上;将雕梁画栋披上一层缥缈的白。月光无声,笼罩着这座皇城;任由代表着权力的朱墙绿瓦被雪色掩尽。
在银辉夜月之下;薄雪映照之间,裴饮雪的侧颊格外清冷温柔;他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墨眸如画。
薛玉霄忽然想起一句诗,她心意蓦然如石投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荡开,连同涌入胸腔这一口夜风,都挟着淡淡的、缱绻不尽的冷梅幽香。
薛玉霄收回视线,无处安放地在眼前扫了两圈。
出了宫禁,雪花已经坠满发间,转瞬即消融不见。薛玉霄正待登车,忽然一人从身后叫住她,一回头,见是崔明珠。
崔明珠终于追上她,快步走近一把压住薛玉霄的肩,张口就是:“皇帝送你,你为什么不要啊?我觉得那个小乐师弹琴也好,长得也很俊秀。”
薛玉霄就知道她开口就得问这个,瞥了她一眼,故意语气挑剔:“俗物,都是俗物。”
她递过去一个目光,让裴饮雪先上车,以免外面太冷。随后靠在车前跟崔明珠说话:“你要是喜欢,怎么不开口请命让皇帝赐给你?”
崔明珠讪讪一笑:“怎么好开口?我本就是靠恩荫才封了个闲官,要不是祖上积德,连千秋殿都进不去,哪里比得上你?现下姨母回去见了我,总说让我跟你好好学学——你这神仙点化一样的能耐,是我能学出来的吗?别说你了,就李家那对姐妹也能耐得过了头。”
她指的是李清愁和李芙蓉。
“……别人不说,就李芙蓉从前的样子咱们也是看过的。不过一个嫉贤妒能、小肚鸡肠的庸才罢了。她怎么敢做剿匪先锋?真是奇哉怪也。”
薛玉霄微微一笑,道:“人心有执念,变化便可天翻地覆。”
“不说这个了,提起来我就来气。”崔明珠摆摆手,转而问,“我七弟给你的手帕上写什么了?”
薛玉霄惊讶道:“你居然没看?”
崔明珠道:“是想偷看来着,又怕锦章跟我闹脾气,想着万一他写了什么传情密语,我要是偷偷看了……诶呀。”
她被人捏了一把,吃痛得捂住后腰。崔锦章从她身后探出头,面色红润,眼眸明亮,看起来对今天的宴席不算太失望。
崔明珠身边带了几个侍从,加上崔锦章一直没怎么动,薛玉霄居然这才看见他。
崔七迈出半步,手掐子午决对薛玉霄行了个道礼:“三姐姐。”
薛玉霄抽出手帕,道:“七郎才没有写什么传情密语,你不要调侃他。他写得是宫廷宴饮指南。”
崔锦章道:“我是记得你挑食,怕你吃不到好吃的,饿着肚子回去。”
不待薛玉霄回答,崔明珠先道:“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体贴,哦?亲姐姐就是不如三姐姐。幸好你今年才回京,恰逢三娘转了性,要是你在之前遇见她,薛婵娟可比我还花天酒地呢!”
崔锦章有些想象不出她花天酒地,毕竟薛玉霄为了拒绝皇帝的赏赐,几乎要跟谢馥当场翻脸了。他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薛玉霄道:“是真的是真的。不过我已经改了,多谢七郎……能在食物引诱之下、百忙当中还想着我。”
崔锦章点头:“你要是饿死了,我的医馆怎么办呢?对了,这也不全是只顾着吃饭。今日确实忌吃醋,我用易数算过的。”
他这么一说,薛玉霄才想起他是葛洪的弟子,那可是杜甫写“未就丹砂愧葛洪”的葛仙翁。他会占卜算卦,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真是奇了,卦象还能算出这个?”薛玉霄对占卜了解不多。
崔锦章道:“只是天机道数,从来不可算尽。若凡事不能留有分寸,反而易受天谴。薛姐姐,玉霄为天穹至深处、神仙天帝所在,你这个名字颇有——唔!”
崔明珠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怕他没心没肺地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这才刚出了宫禁。她道:“母亲怎么跟你说的?卜算之事不可示人,你的话会把别人害死的!”
崔锦章闻言一怔,似乎想起什么往事,默默偏过头安静下去。
崔明珠松开手,无奈地跟薛玉霄解释道:“别听他的。崔七技艺不精,卦象不准。从前他也替别人占卜,所中者十中无一。你不用放在心上。”
薛玉霄道:“无妨,我本就不相信命运天定。”
“那我带七郎回去了。”崔明珠调侃道,“你愈发忙碌,跟你搭几句话实在艰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姐妹才能一起听曲看戏,红衣快马过京都了。”
“待燕京收复日。”薛玉霄说,“我请明珠娘看塞北风光。”
“好!”崔明珠精神一振,“陪都我早就待腻了。要是真有还于旧都的那一天,我一定陪你同看。”
崔家姐弟道别离去。
薛玉霄登上马车。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她身上已经落满雪花,飞雪沾衣,把金绣披风润出浅浅的湿痕。
裴饮雪帮她拂落雪花,车内放着保持温度的小暖炉,炭火上面是镂空金罩,里面加了一点香片,散出一丝一缕悠长的香气。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裴饮雪悄悄地看了她几眼,攥了攥手,慢慢伸过去去牵她。但薛玉霄立刻躲开了,她垂头整理裙摆,低声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