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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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裴饮雪悄悄地看了她几眼,攥了攥手,慢慢伸过去去牵她。但薛玉霄立刻躲开了,她垂头整理裙摆,低声道:“你不怕死吗?”
裴饮雪的记忆忽然被拉回两人成婚的那个夜晚,薛玉霄喝醉了,没有穿吉服。而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手中攥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他的命运系于刀锋之上,如被强迫,有宁死了之的烈性和决心。
可她并不是传言中那样。
即便他把金错刀抵到她的脖子上,薛玉霄却还能从容镇定,言语带笑。她杀叛贼、清乱匪、救百姓,如今还平定了宁州。他的妻主有一片普度众生、为天下生灵着想的慈悲心,但也因为她心里装得太多、她的爱太过宽广博大,反而让私情小爱被挤得毫无位置。
而普通人坠入凡俗,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玄衣菩萨怎么会懂呢?
裴饮雪低声叹息,随后又轻轻地笑了笑:“死,自然人人惧怕。”
马车行驶起来,薛玉霄转头看向他:“既然惧怕,为什么会说出请求赐死这样的话?别跟我说你觉得谢馥绝不会做,不管她会不会做,是你绝不能说!”
裴饮雪与之对视,态度温和:“那你打算如何回绝?”
薛玉霄道:“母亲跟王丞相都在座上,满殿宗亲贵族,我执意不纳侍,谁还能逼我不成?”
裴饮雪道:“皇帝不就是在逼迫你吗?她在试探你的底线。”
薛玉霄话语微顿,她停下来吐出一口气,道:“就算如此……你也太不爱惜自己。”
“并非是这样。”裴饮雪说,“只是我太爱惜……太爱惜你。我不想见到你被为难,不想见你皱着眉。”
薛玉霄微微一怔,忽然无言以对,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暖炉的镂空金罩,因为心神不定,里面炭火微迸时都没注意到,倏地被烧红的银炭火星溅上指尖。
她被烫了一下,猛地收回手指。裴饮雪一直看着她,自然发现,伸手把她的手拉了过来,低头轻轻吹了几下,说:“生我的气也好,怨我冲动也好,别这么不小心。”
他待自己这么好,薛玉霄就算心中埋怨他以生死相搏,一时也无法责怪,只是缩了缩手指。
裴饮雪却稳稳地握住,他微冷的气息撩在指尖上,上面被烫了一个小红点儿,伤口很浅。他低下头,忽然把薛玉霄的手指含入唇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
薛玉霄当即愣住,瞬息间,一股炽热之意从耳根浮上来,一下子连脖颈都红透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很黏人的小猫、收敛着倒刺地舔了一下,她抽回手,这下子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口干舌燥,话语支离破碎。
好半晌,她才说出来一句:“……没事,不疼的。”
这点小伤,一不注意都该好了。
行至归园,一路的气氛都格外凝滞。裴饮雪以为是自己太过主动冒犯的错,世人都说男子应当矜持守礼,他那样做,实在是发乎情意,无处克制,这或许有倒贴太过的嫌疑……
两人各怀心事地洗漱更衣后,薛玉霄接过侍奴拿来的布巾擦手,这才把耳根的热意消退下去一些。她抬眼望向裴饮雪的身影,见他在烛台前用一把金丝剪剪断焦黑的灯芯,形影在烛火映照下微微摇曳,灯下美人,显露出一股缠绵的情韵。
他转身,薛玉霄立刻收敛视线,保持着面无表情,以防那股莫名的热意又涌上来,影响她的理智判断。
裴饮雪取出凤君所赐的绣奁,双手放到小案上,道:“这是长兄给我的。”
薛玉霄靠近一些,仔细端详着绣奁,她伸手打开一看,里面确实只是一些玉佩玉簪、男子所用的装饰针线之类的。她将小木箱翻转过去,看到了底部的刻字。
“这不是长兄的嫁妆,是昔日陛下求娶的聘礼。”薛玉霄摩挲着刻字,“像这样的绣奁,大哥应该有很多个,他怎么偏偏拿这个赐给你。”
裴饮雪跟着沉思须臾,忽道:“昔日陛下为了求得士族的帮助,以一张藏着前朝财宝的密卷为聘礼,以示诚意,两方联合取宝,才有了如今的十六卫、有了山海渡运河,有了修建道路和大菩提寺的资金……以及群臣支持。”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薛玉霄纳闷地想了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饮雪看了她一眼:“这只是传言,就跟四殿下的出身一样,是士族与皇家不能够确认真伪的传闻。老师曾是前朝的官宦,我在学堂中听老师提起过。”
薛玉霄曾经行为放浪,为了保护她,薛司空曾经不希望女儿知道得太多,反而招致针对,过得不快乐。
“如果是顾师所说,那就有八成准了。”
薛玉霄将绣奁反面朝上,屈指敲了敲盒底,里面回荡着一种重叠的空响声。她视线一凝,伸手摸了摸底部的四角,发现两端有一道仅容指甲嵌入的缝隙。
“好像有夹层。”薛玉霄抬起手,不须提示,裴饮雪解下发簪递给她,她便将玉簪的尖端卡入缝隙里,向内探入,随后往自身的方向一顶,整片绣奁底部被卸了下来。
一张信纸、还有一个图卷滚落下来。
“真是巧匠。”裴饮雪低声喃喃,“母亲大人是工部之首,门生徒女遍天下,连宫闱织造局也有她的故吏……但即便是这样,凤君想要改造这样的物件,恐怕也不容易。”
薛玉霄道:“他是冒着风险的,如果被从中截获发现,会被冠以谋逆欺上之罪。”
她解开图卷上的红线,将之展开,里面果然是一张以前朝地点标注的密卷。薛玉霄看了一眼,拿起信纸,上面空空如也,她顿了顿:“密写术,明矾写的。”
旁边刚刚洗手的铜盆还未撤去,薛玉霄将信纸放入水中,上面的字迹显露出来,只有一行而已:
“此为前朝遗陵藏宝之地其二,因今在水中,难以轻取,故留至今日。宜隐秘得之,严防事泄。”
两人对视一眼,重新看向密卷,上面所标示的地点果然是如今的水底。这么多个年头过去,春去秋来,地形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别说是“轻取”了,就算谢馥要兴师动众地去取,恐怕也得找到善水性、不畏死的江湖人士,大张旗鼓、十分周折,且一旦遗陵被毁,里面的珍宝也就再也不见天日了。
“怪不得没有取用。”裴饮雪低声道,“司马氏篡曹魏为帝,今谢氏又篡司马氏之皇位。所谓的前朝之宝,大概也是汉室之宝……没想到不仅有密卷,还有两张。”
“这是拓本。”薛玉霄道,“原卷还在皇帝那里。长兄在深宫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曾经两人情意还在,他在我们与结发妻主之间左右为难。然而鸳侣伉俪,至亲至疏,如今谢馥被皇权所控,已非当日,大哥已经决意与她情断了。”
薛玉霄抬手将信纸从水中捞起,撕毁揉成一团。两人对坐灯下沉吟片刻,不约而同开口。
“周少兰与关海潮……”
“你收复的水寨……”
裴饮雪话语一顿,道:“看来你想到了。”
薛玉霄说:“但她们是贼匪出身,有不守规矩的前科。我……”她抬手抵住眉心,捏了几下,“我先想一想,明日我去太平园跟母亲聊一聊,不急于一时。”
裴饮雪点头:“好。”
他看着薛玉霄收好密卷,放置在隐秘安全处。她的思绪仿佛全被这张密卷给牵绊住了,明显有点沉浸在思考中。
直到灯烛熄灭,月光泠泠地映照在窗棂上。薛玉霄才慢慢地脱去中衣上榻,她在黑暗中盖好被子,正想着明日去太平园说什么,身畔忽然贴上一具柔软的身躯。
两人已经换了一床又厚又宽的被子。
薛玉霄还未开口,便感觉到一丝一缕、微微冰凉的发丝坠在耳畔。他的手抵着她的肩膀,冰凉的气息落如薄雪将融:“今日的事是我想得不周,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生气?薛玉霄早就生完很久了。她不是那种会一赌气就闷在心里、久久不去的性子,况且裴郎处处为她着想,即便有莽撞的时候,她也无法怪罪。
“我……”她顿了顿,干脆说,“没有。”
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信了不曾。薛玉霄想得累了,神思有一瞬地恍惚放空,就在这个失神的空隙,一片如冰雪般、柔软至极的唇忽然覆在她的唇锋间——
很轻、很柔和的吐息,与她身上温热的香气交融一体。
薛玉霄呆滞了一瞬。
裴饮雪的手勾缠着她的发梢,昏暗之中,薛玉霄乌黑浓密的长发缠绕在他的指节上,情丝万缕。他的唇贴过来轻轻地亲吻,讨好地蹭了蹭她……谁能想到裴饮雪会有这样类似小动物表示亲昵的动作?
一点带着梅花冷香的舌尖悄悄探出来,很浅地触碰了一下,然后这就受不了似得拉开这样狎昵的距离。裴饮雪起身欲逃,被薛玉霄猛地扣住手腕,揽紧腰背摁了回来。
“这就想跑了?”她低声问。
裴饮雪的呼吸错乱一刹,然后说:“……你还生我的气吗?别只说这么几个字,你要好好回答我……妻主。”
他拉着薛玉霄的手,让她的手从脖颈而下,碰到声如擂鼓的心口。灯烛已灭,两人都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睛。若非如此,也不能这么耳鬓厮磨下去。
“你跟我多说几句话吧。”他轻声道,“薛婵娟,你心里也装着我的,虽然只有一点点……我知道你想着我。但一点点也很好,能在你眼里占据这么一点情意,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足的了。”
裴饮雪贴着她的脸颊,摩挲轻蹭了一下:“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我的气,我保证不会再冲动了……只是我也想着你,我顾惜你受到压力,只要能为你分担,裴饮雪万死不辞。”
薛玉霄抱住他,手臂搂住他的腰身,她被太过浓郁的衷情吞没,一时间都有些难以反应,只感觉到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脸上。
她无法忍受裴郎的眼泪,翻身抱紧他,开口道:“我没有生气,我已经不生气了,真的。”
裴饮雪埋在她怀里,低低地、含糊地嗯了一声,轻得像是融透了的雪水。
薛玉霄抱着他,听到窗外的风敲打着门窗,松风簌簌。满夜的薄雪之中,夹杂着秋尽冬来的雨丝,被风一吹,彻骨的寒意飘得到处都是。
裴郎身上也有点凉,她抱得很紧,用身体温暖他微凉的身躯,在两人交叠的呼吸声中,裴饮雪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薛玉霄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伸手拭去对方眼角上一许微湿的泪痕。
她那颗空旷的、从来只为天下事惊起波澜的心,像是被冬夜的风雪寒雨吹进去似得,也变得簌簌作响,萌生出一丝为裴郎的眼泪而生的轻微痛楚。
……
次日,薛玉霄前往太平园,跟母亲聊了两个时辰。
等她回来的时候,昨夜的雨雪彻底凝成了冰,还往冰层上覆盖新的飘雪。薛玉霄撩开车帘下车步行,正好看到薛园换牌匾——要换成“如意园”三个字了。
裴饮雪披着白绒莲花披风,上面的纹路跟薛玉霄一件银灰下裙是相同的。他站在下方看小厮们换匾,仰着头,时不时指点一下方位。
在他身边站着崔锦章,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给裴饮雪面诊,正好遇见换匾额这么大的事,就帮着裴郎君一起看一看。
“这几个字写得真好看。”崔七诚心实意地夸奖,跟裴郎君道,“薛都尉真好,能不能给我也写一个?我想把我医庐的牌匾和对联换了。”
这是薛玉霄之前亲自题的园名。
裴饮雪说:“这你要问她,我不能擅自决定。”
崔锦章道:“那我等她回来再问问。裴哥哥,我给你炖个药膳吧,我还带了一种暖身驱寒的酒……”
两人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有没有我的份?”
薛玉霄走到裴饮雪身边,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披风,见系得严实才放心。她转头跟崔七道:“辛苦七郎来面诊了,他的病在冬日更明显一些,昨日我摸着……”
裴饮雪忽然看向她。
薛玉霄话语一滞,轻咳一声,“……感觉凉得厉害,我们进去说。”
红泥小火炉(2)
第52章
进入园内;厅中烧着炭火。
崔锦章为裴郎君面诊,又探过脉象,确定他眼下并无大碍,仍旧像往常那么调养就好;薛玉霄这才放心。
七郎亲自下厨炖了药膳;里面虽然放了药材,口味有些清苦;但经过他亲手烹制;反而别具滋味;十分可口。他拢起道袍袖子,接过侍奴手上的活儿,毫不顾忌自己的公子身份;将放着药材的酒盛在火炉上的酒壶里。
檐外有几个少年在扫雪,今年新移植的梅花还没有开;只是含苞。
裴饮雪正请教他药膳的做法;薛玉霄从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问:“锦章,你能否为裴郎起一卦?只占他的天生寒症就好。”
两人俱是一怔;崔锦章好奇问:“三姐姐当日不是说,自己从来不信这些的吗?”
薛玉霄略感不好意思:“要是算我自己,我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他;我总是不放心。”
崔锦章露出“我明白”的神情;欣然点头:“好啊。”
他从袖中取出随身的蓍草。所谓“尔卜尔筮”,卜为龟甲;筮即为蓍草。这是《易经》流传下来的方法。他随身的锦包里放着一些应急丹丸、药物;还有五十根蓍草。
崔锦章取出一根,放在旁边并没有用。意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这个不使用的“一”,代表着天地未生之前的混元太极之意。
他不提“医术”和“美食”时,看起来全然是一位年轻俊秀的小道士。细葛月白的道袍在他身上,哪怕染了尘埃,也令人下意识地忽略而去——只感觉到他身上的疏阔和性灵,那是一种几乎归于自然的灵韵加身。
分二、挂一、揲四……崔锦章按照蓍草占卜法从容起卦,他凝神注视着卦象,正欲解之,却反而缄口不言,半晌问:“三姐姐,你真要听吗?”
薛玉霄道:“你这么问一句,我就是想听也忽然不敢了。”
崔锦章闻言道:“我的卦象素来不准,总会害得别人反而陷入更深的难事……”
“这是从何论起?”薛玉霄问。
裴饮雪也仔细聆听其中缘由。
“……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一个年少郎君,开口就是几年为单位,“我随老师到沧州行医……那里也是鲜卑与羌的交界地,生活着一些汉人和在边界做生意过活的侠客。葛师算到路途上有一条人命可救,我们便在风雪当中等待。”
沧州在京兆东北方,应是大雪纷飞。
“我们走到路上等待,果然见到一个被鲜卑人所伤的侠客。我与葛师将她救活,她感谢地拜谢过我们,见我穿着道袍,便问我能否为她算一卦,卜算出她郎君所在之地。”崔锦章道,“在边境之中,妻夫离散乃是寻常之事,我便起卦占卜,告诉她,她家夫郎正在西方五十里。”
于是那人便向西五十里寻觅。
“……侠客根据我的话,按照这个方位去寻觅,只见到满天的大雪,空不见人。她悲极嘶吼,引起山雪崩乱,将之卷入乱流。”他顿了顿,盯着火炉上的薄雾沉默了一刹那,很快又收拾情绪,讲解道,“三日后,我跟葛师返回这条路,见到雪下三丈的深坑,正是这对妻夫。原来那位小郎君早已死去,坠入雪坑中……只是沧州寒冷,面貌未变,栩栩如生,我们从雪坑返回,走到昔日起卦的路边驿站,正好五十里。”
“我与老师离开后,十分沮丧,从此再不以占卜问卦为名。”崔锦章道,“你要听的话也可以,官鬼持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