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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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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崔锦章急忙道,他上下扫视看了看裴饮雪,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早知道就该告诉你的,你不知道,你、你。”
  他伸手摸脉,见并无大碍,这才重新安心。崔七的表情慢慢变化,忽而道:“幸而龙裔坚强,颇有韧性,一点儿也没受不了。”
  裴饮雪抬起案上茶盏,正要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整理思绪,他随意应了一声,这口茶水才咽下去,忽然后知后觉地呆滞了片刻,猛地咳嗽起来。
  “凤君……”宫侍递上手帕。
  裴饮雪咳了许久,崔锦章起身拍着他的背顺了顺气,他紧张道:“世上人人体质不同,有走得快了、急咳几声便掉了的。有身体不能承受,起坐行事就见红流血的。月数尚小,你一定小心。”
  裴饮雪听清楚他的话,反而咳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才缓缓止住,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
  崔锦章瞥了一眼,抓着他的手挪了挪:“摸错了。”
  裴饮雪呆呆地把手挪下来,像是一只灵魂飘走了的塑像。
  崔锦章叹了口气,捧着茶水吃糕点,边吃边等他回神。他刚咬了几口,就见到裴饮雪慢慢起身,视线依旧很是飘忽。他在内室来回踱步,仿佛脚下烧着滚烫的油锅——他从没有这样不安定的时候,思绪混乱地转了好几圈,才扶住桌案,猛然道:“我……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
  一股迟滞的浓重喜悦漫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重要责任带来的恐慌。裴饮雪心中越跳越急促,下意识地来回抚摸着茶盏的瓷盖,似乎要从冰凉细腻的触感中得到一些安慰。
  但这些死物却不行。
  他忽然驻足,顿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静,随后徐徐地道:“我要去见她。”
  崔锦章自然能意会到这个“她”说得是谁。他道:“我还没有给你开方子……”
  话音未落,裴饮雪已经吩咐人备仪仗前往勤政殿,他刚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给七郎再拿点吃的。等我回来再写也不迟。”
  “诶,我又不是来——”崔锦章话没说完,他已然拱手离去了。
  凤君的仪仗车辇准备好,不多时便从太极宫来到勤政殿外。裴饮雪见里面有宫侍在侧、护卫巡视,安静恭肃、一派严整,就知道薛玉霄与诸卿还在议事。
  他顿时停步,驻足在雨后的殿外。裴饮雪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沉默地等候,那种慌乱无形地影响着他的行动,他毫无所察地伸手,将一片雨水洗过的枝叶绿芽掐了下来。
  新叶的花木草汁气息染在指腹。
  他虽然静默等候,不遣人通传,以免打扰了妻主与众臣所议论的大事。然而勤政殿的御前常侍见到凤君仪仗,思来想去,却不能任由陛下一心爱重的夫郎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等候在外,她擅自决断,让两个面生、年纪也小的少年进去通报。
  无论是陛下还是凤君,对这样稚嫩而年少的孩子都有容忍宽待之情,就算做错了事打扰到陛下,也不至于受到太过严苛的责罚。
  两个少年领命而去,小心地步入内殿,隔着屏风听到陛下缓慢讲述的语句,声音不疾不徐,温和低柔,却仿佛蕴含着胸怀天下之理。陛下说什么……“义务教育”,那是何物?说什么“医疗保障”……那又是什么东西?
  侍奴不懂这些,只知道陛下乃是天底下待臣民最好的陛下,她说得话一定不会有错的。
  凤阁诸臣皆在,只有薛司空在太平园修养,她已是半退休的荣养状态,并没有来。而操办完丞相后事、从道观归京的王珩也暂住太平园——他与薛玉霄拜认为义姐弟,待司空如待义母,王珩要服斩衰丧期,这是服丧当中最重的,因此仍旧着素服,戴无纹饰的素白玉簪子,在园中清点熟悉母亲的遗产家业。
  薛玉霄讲完自己的想法后,户部官员不由得开口道:“陛下所言虽是利民善举,然而如今并没有余财进行打算。虽说今年眼看着时节相合、雨水充沛,但年成怎么样终究要看天时,倘若农成并不好,收税艰难,供给军府已无余力,怎么能算计这样的长远之事呢。”
  薛玉霄道:“我也只是想要在京兆先行,设立公办的开蒙学堂,凡孩童满九岁皆可来习字读书,明白道理,两年内百姓不费分文……其余八十一郡,还需缓缓施行,以国力为重。”
  这“八十一”是囊括了太原以北、已经丢失了的土地的。
  陛下如此口风,众人一时都有些惊疑不定。她的性情大家都是有所了解的,当薛玉霄说出流露出自己意图的话,那么此事在她心中就已经势在必行,如今盟约方立,陛下怎么似乎认为征伐之时会来得更早?
  户部又一人道:“陛下,京兆符合条件的女孩甚多,依臣之见,先让家中为耕种农户的女郎上学,其余工、商之女,暂且缓之。”
  薛玉霄说“孩童”时,并没有明确性别,但东齐臣子皆默认为她口中说得只是女孩,儿郎们能服侍好妻主就够了,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家国大事,尤其庶民之夫,更不必费这样的工夫。
  观念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改。薛玉霄也没想着强行扭转,而且这确实对国力有一定的要求,便将这个意见先记下。
  “陛下。”礼部女郎忽然道,“臣以为不妥。向来书文、道理,乃至贵之物,非豪门士族不可读书明礼。这正是淑女君子与那些白丁的区别,陛下施行此法,贵庶民而轻仕宦,岂不是荒废了礼制?”
  薛玉霄还未开口,一旁的诸多士族女郎应声附和,又有人道:“《道德经》言,民之难治也,以其智也。陛下不想着如何愚天下黔首,反而使她们开智,则民难以效忠啊!”
  薛玉霄轻声一叹,屈指抵着额头,掀眼皮扫了两人一眼:“《道德经》此言,乃是论帝王执政不应太过智巧心机,而当朴实为民,心智太过,使民难治矣。此言后面还说‘故以智治邦,邦之贼也;以不智治邦,邦之德也。’,前后皆为帝王进言,爱卿怎么忘却?”
  此处的“智”,是指统治者治国的智巧心机之意。
  对方闻言冷汗津津,这才想起陛下并非徒有战功武力之人,在最初之时,陛下便知儒通玄,研究甚广,非她一言能轻率占理的。
  就在此人尴尬不已,埋头欲钻入地缝中时,在旁侧聆听了许久的两个少年这才上前,按照常侍的吩咐走到薛玉霄手畔,低声道:“启禀陛下,凤君千岁在殿外等候。”
  薛玉霄神情微动,问:“可说了什么事?”
  少年摇头不知。
  裴饮雪素来不打扰她的政务,如今前来,必有要事商谈。薛玉霄立即起身,环顾了一下众卿,道:“诸卿稍待片刻,我出去更衣。”
  更衣有“去方便一下”的隐含意义。众人皆起身恭敬行礼,送陛下暂离,薛玉霄便借着更衣之由,从勤政殿钻出来。她身边也没有带太多人,只跟着一个御前常侍,两个宫侍少年而已。
  薛玉霄仍穿着玄底金线的帝服,乃是交领长袍形制,腰带镶嵌着红翡绿翠,腰饰佩环相击,脆鸣阵阵。她正好坐累了,出来看见裴饮雪等候的背影。
  裴郎长身玉立,松形鹤骨,脊背挺拔如竹。他随手捏着殿外的草叶,把一株枸杞的新芽儿掐坏了,汁水留在指尖上。
  薛玉霄从他身后走近,对方不知道想什么,竟然一时没有发觉。她从后捉住裴饮雪的手腕,抽出身上的一方绢帕,擦了擦他指间的新绿。
  “今日看起来怎么呆呆的。”她低声道,“好裴郎,别糟蹋草木了。这么神游天外,小心摸到木刺伤了你的手。”
  钗钿堕处遗香泽(3)


第91章 
  他的手被薛玉霄握在掌心。
  布料拭去指尖流淌的草木汁液;轻纱拂落,裴饮雪先是怔住,旋即转身看她,开口要说什么;话语却顿时定住;只这样安静、沉默,近似永恒一般地深深望着她。
  薛玉霄心中陡然漫起一阵莫名的预感;她觉察到了裴饮雪未曾开口的大事——这事件似乎关系到生命、关系到未来。
  他视线清凝地望着她的脸。
  逐渐地;薛玉霄以手帕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丝帕被风吹落到地上。
  裴饮雪喉结微动,眼底如同一汪望之见底的潭水。他转而摩挲着薛玉霄的指腹,修长微冷的手包裹过来;两人十指相扣,风声簌动枝叶。
  他轻声道:“我有一件喜事;也有一件难事要告诉你。”
  薛玉霄凝神静听;一片平静专注。
  裴饮雪再次整顿了一下神思;缓慢呼出一口气,这才定下心跳;说了一句:“七郎说我身怀有孕了。”
  这句话太轻、太淡,里面被控制着没有掺杂着太多情绪。他不想让自己浓郁的喜悦和慌乱影响薛玉霄的反应。裴饮雪的视线停住在她身上,观察妻主每一寸的变化和动静。正因为语句太淡;这几乎让薛玉霄的脑海都跟着被清风刮了一下;让她觉得仿佛是自己幻听,又或是如坠梦中。
  薛玉霄下意识地上前半步;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她紧紧地握着裴饮雪的手;下意识问:“你意下如何?对你无碍否?你的病又怎么说?崔七还在太极宫么……我去找他问。”
  她握着裴饮雪的手就要抽身折返,同去询问;然而裴郎却拢住她的手将薛玉霄拉回来,低声道:“诸位大人还在等候妻主,切不可撂下她们不管。”
  “如此大事,我便是让众人等等何妨?”
  薛玉霄说完这句话,对上裴饮雪的视线,忽然间被劝诫住了。她抬手扶了扶额头,抬臂抱住裴郎,揽着他低语道:“……好郎君,怪我慌了。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再说一遍我听听。”
  裴饮雪在她耳畔重复一遍。
  她的心跳猛然急促起来,她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聪明人,是算无遗策智者千虑的执棋者,然而在这一刻,薛玉霄的克制、掌握、内敛,她了如指掌的一切都不起作用,也是在相贴时心跳起伏的交错中,裴饮雪才忽然从薛玉霄身上,感觉到一丝回归凡尘的味道。
  她的视线太高、太高了,广阔地只能看见天下之事。这时的心乱,就像是泥塑金装的菩萨身归入浩荡俗世,她常年镇静的七情六欲终于有了示弱的那一刻。
  “裴饮雪……”薛玉霄低低地叫他。
  “嗯。”他答。
  “裴饮雪。”她再度叫了一声,注视着他的眼睛,这呼唤声仿佛透过了极深极深的东西,“裴郎。”
  “我在。”他不需思索地脱口而出。
  薛玉霄思绪发散,震颤的灵魂逐渐归位,她仿佛穿透前世的书页,望见白发如霜的裴郎身姿,那样的清寒消瘦,绝世无匹。而眼前的裴饮雪发鬓乌黑,神情清润,被她捧在手中爱重得没有受过太多风雨……她身边的是裴饮雪,也一直都是裴饮雪。
  若是因磋磨和困苦得来的绝世无匹,她并不喜欢。她就要裴郎如此平静温和下去,她要裴饮雪永远地陪在身边。
  薛玉霄的墨眸愈望愈久,她半晌才重新敛眸,露出微笑:“还是应该说是喜事啊,你都要吓到我了。”
  裴饮雪说:“是惊吓到了……妻主竟然会有被惊吓的时候。”他默默抬手摸向薛玉霄的心口,“真乃奇景。”
  薛玉霄一把攥住他的手:“怎么乱摸?”
  裴饮雪露出略微有些控诉的眼神:“我们是伉俪伴侣……”
  他从哪儿学会这样看人的?薛玉霄意志骤乱,不由得松了手,随后才迟迟地发觉中了美人计。他却没有摸下去,而是端正敛袖,整衣正冠,与她道:“如果要问我的意下,我自然很高兴,能育你的骨肉,是令人喜悦之事。不过你是妻,我须问你意下如何?你曾经说时局不定、世事动荡,波澜层生,如今京兆已定,百政通行,大抵不会有此虑了吧?”
  薛玉霄道:“裴郎知我。如今局面已稳,这孩子有的正是时候。除了你的身体让我略有忧思之外,百官、天下,都需要后宫有所出。”
  裴饮雪却问:“那你呢?”
  薛玉霄怔了怔。她先谈大局,就是情不自禁地遮掩自己失控的喜悦和慌乱。她习惯于维持稳定之态,以免这样的情绪像是狂风过境一样将她的平稳摧毁了。
  薛玉霄开口欲说,再三停顿,神态与方才裴饮雪提及时几乎无异,她缓缓呼吸,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动:“若要我抉择,我爱惜你,更过于后嗣,不是‘略有忧思’四个字可以形容比拟的。”
  裴饮雪望着她道:“得妻主之言,饮雪此生死而无憾。”
  薛玉霄说:“我不能听这个字,你马上收回去。”
  裴饮雪便笑了,视线一点儿都没有移动:“好好好,我马上收回去。天下之人凡事都要以性命立誓,以表达诚心。爱妻素日决断天下、权掌四海,威仪广播,居然连这样的字眼也听不得了……这是为了我。妻主,大约你前世亏欠我良多,今生才如此偿还吧?”
  薛玉霄想到看原著时,自己从来默默读书,从不发表私论,更没有说过裴饮雪一句坏话,于是理直气壮道:“我可没有亏欠你。我一直觉得你人很好,从第一日见你便如此想。如果你觉得情深意重不能消受,我只好日后收敛了。”
  对方立即上钩:“何必收敛?妻主这样我很……”
  话音未落,裴饮雪忽然察觉这是钓鱼的饵食,话锋一顿。剩下半句被薛玉霄接过:“你很喜欢,是不是?”
  裴郎默默地没有出声。
  “你很喜欢。”她下了定论,“你很喜欢我,还喜欢我这样待你。你喜欢听我说柔情蜜语。”
  然而凤君之德,在于贤,而非取宠于帝。裴饮雪不答,假装并无此事,耳根却已然红透。他立即将凤君的德行捡起来,跟她说:“诸位大人等久了,妻主去见她们吧。”
  他一边说,一边却抬指,在她手上默默写了个“是”字。
  薛玉霄的掌根被他蹭得微痒,连字形痕迹都没能立刻辨别,但她对此了然在心,只读了两个笔划就懂了,心中反而更为情切:“去偏殿等一等我,待办完了事,我陪你回去仔细问诊,让御医署的人都过来。”
  裴饮雪答:“众人未必能及七公子。”说罢便随她一同上台阶,从外廊上暂别,入偏殿休息。
  薛玉霄舍不得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背影行入偏殿,连殿门上的那个朱红的槛儿都觉得碍眼。她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心说这宫里修这么高的门槛,要是绊倒了谁,身体岂不受伤?不如让人卸了换去。
  这里的“谁”,特指她家裴郎。
  豪门贵族之地,向来门槛都很高,有聚财之说。薛玉霄的思路跟古人不同,并不在意高低,只在意别摔了她夫郎。
  裴饮雪离去片刻,连跟随的侍奴都见不到了,薛玉霄这才回过神,回勤政殿。
  她回勤政殿时,众卿的议论还未能定下,众人吵得沸沸扬扬,唾沫横飞。凤阁官员一半是豪门显贵,一半是受到重用的才学之士,彼此互不相让,又因派系、亲戚、门楣之别,泾渭分明,即便没有反对的意见都要寻思出一个来反对,何况如今确实意见分歧。
  众人如此吵闹,连陛下回来了都没有发现。通报之声淹没在臣僚们专注的辩论中。薛玉霄坐着听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有人发觉,猛地戳了戳席边共事:“陛下回来了!”
  有一人发觉,众人很快便跟着发现。忽然间,勤政殿内鸦雀无声,变得极为幽僻安静,全都悄悄地抬眼看向陛下。
  薛玉霄忽然有一种班主任走到班级后窗探头观看,然后整个班级瞬间安静的诡异感受。
  过了小片刻,凤阁众人发觉陛下唇边带笑,神情温和,比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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