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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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开始的恐慌，到悲凉，到现在的麻木，人们只想着能活下去就行了。
　　有人还来回走几十里地，就为了去背观音土。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就算熬过了今年等着来年开春播种，可想着在稻种都被吃干净了的情况下，祁山叹了口气，他甚至觉得看不见希望。
　　“快了，总会过去的。”祁宁低着头，小声地接了一句。
　　要说人都是脆弱的，都逃不过一天三顿几天饿，但人又是最坚强的，只要不被饿死，就什么法子都会试试。
　　*
　　时间像是印证了祁宁的话，在饥荒第二年的冬天刚过去，上头就传来了好消息。
　　某所农业学校的教员，发现了特殊性状的水稻，经人工授粉，结出了数百粒第一代雄性不育株种子。
　　这消息就像是寒冬中的一粒火种，种在了黑暗绝望的人心里。
　　最终，靠着意志和坚持，大部分人熬过了这场经历之后就永远忘怀不了的灾难。
　　时间飞逝，晃眼就到了六五年，华国的初春。
　　“祁丫丫！你别跑！你快给我去上学！”
　　河边的柳絮偶尔随风飘荡，十二岁的祁宁脑袋上的小鬏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齐肩的短发。
　　她背着绿色的布书包跑在前头，李梅香拿着细竹枝，满脸怒气地追在后面。
　　少女边跑边回头，灵动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娘啊！你别追了！学校里教的我都会了！我不去！”
　　不说跟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坐一块上课她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况且，算了算时间，她也该把去了首都的祁玉笙他们都叫回来了。
　　叹了口气，这一年接一年，一关接一关的，真难呐。
　　只不过，难的都是别人，祁宁觉得自己整天啥也没干成。
　　因为有了前几年那遭，祁玉笙和薛秦两人生怕祁宁平日里吃不饱，就算远在首都也时不时托人来给祁家送东西。
　　祁宁也就当仁不让的成了全村最让人嫉妒的姑娘。


第87章　宋云香
　　“让你去上学你就说会了！我看把你能的！”李梅香年纪也不轻了，哪里能跑得过兔子一样的祁宁，她站在后面叉着腰：“你今天要是不去上课，那晚上也别回来了！”
　　撂下狠话后，李梅香也不追了，转身回了家。
　　要说在祁家，祁宁最怕的还是李梅香。
　　祁家的男人们一个比一个能惯着她，用李梅香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不是她还能管管祁宁，她这只泼皮猴子可是能翻天！
　　见李梅香回去了，祁宁松了口气。
　　只要不让她回学校，熬到下午太阳下山之后回去，自己顶多就是挨顿数落。
　　祁玉明因为在画画方面逐渐显露了天赋，所以前两年祁宁就拜托了薛秦帮忙找找关系，让他接受系统的学习，所以此刻的祁玉明也不在家，去了市里，好巧不巧的，现在教祁玉明画画的还是薛秦的亲舅舅。
　　无聊了，祁宁想着上山走走，山上还藏着她谁都不知道的朋友。
　　可才刚走到山脚，祁宁忽然一阵恍惚，下意识的，她看向了一旁半人高的草丛里，里面隐约传来动静。
　　这么多年下来，对于自己这神准的第六感，祁宁已经彻底习惯了。
　　没有不安的感觉，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于是她捡了根棍子上前去拨开了草丛。
　　只一眼，就让祁宁狠狠的皱起了眉头，此刻草丛里正躺着一个人，衣衫褴褛看不清脸。
　　但从那披头散发的模样能看出来，这是个女人。
　　于是原本想要上山的祁宁，又转头回了村。
　　等找来人，把人扶起来，那女人才悠悠转醒，一抬头，祁宁看见了她的模样。
　　是宋家前几年嫁出去的大女儿，宋云香。
　　祁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想多管闲事。
　　人让她看见了，她也帮忙喊了人，但事情到此为止，她只做到日行一善，接下来所有的都跟她没关系。
　　但这辈子的祁宁就像是个麻烦吸引器，所有的好事轮不到她，麻烦事却没事就冒出来一个。
　　此时以为不再有后续的祁宁，却没想到当晚，刚醒来的宋云香就哭着找上了门。
　　“梅香婶，是我，快开开门！”
　　刚洗完澡的祁宁刚准备回屋，院外就传来了一阵拍门声。
　　等李梅香刚打开院门，宋云香就一头栽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点了油灯，李梅香把人喊进了屋。
　　虽然没什么瓜葛，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于宋家几个姐妹祁宁一直喜欢不起来。
　　所以她穿好鞋，跟着就去了堂屋。
　　油灯下，宋云香哭着，祁宁依稀看见了她脸上和嘴角的淤青。
　　火光在微风中摇摇欲灭，李梅香和祁宁坐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宋云香哭声渐小。
　　等啜泣声停下，宋云香才断断续续地对李梅香说了一句：“梅香婶，您救救我吧，我娘要把我再送回去，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说着，宋云香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害怕和惊恐，她看向李梅香时，目光中带着祈求。


第88章　过不下去了
　　听着宋云香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太差，在饥荒来的前一年嫁到了邻村、原先就说好的那个男人家里。
　　男人家里兄弟多，其中一个还是在县城供销社上班，所以当时男方给的彩礼是二十块钱外加粮票布票和一些必备品。
　　虽然男方有个前妻留下的女儿，可现在这年代，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就想要个儿子的男人一开始对宋云香也算得上是很好的。
　　可第二年，因为这天灾，各地情况急转直下，不说饭吃不上，宋云香的肚子也没动静。
　　“就是因为没怀娃娃，就能把你打成这样？”李梅香听后一脸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孩子这本就讲究缘分，哪能说来就来啊？
　　宋云香哭着点点头：“婶子，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我娘还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愿啊！婶子，您帮帮我吧！”
　　见她哭得一副泪人的可怜模样，李梅香叹了口气。
　　虽说祁家和宋家关系不差，可这到底算是人家家里的事，她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啊？但要是不答应吧，眼见着原本和祁玉笙一般大的姑娘，才过了这几年，就被搓磨成了这样也怪可怜的。
　　这时的宋云香完全没有了二十来岁姑娘的模样，脸色蜡黄头发干枯，整个人瘦得颧骨都显得特别明显。
　　“你先在我家待着吧，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娘要是来找你了，我再跟她说说看。”
　　李梅香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也就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说完，李梅香看见祁宁还坐在一旁盯着宋云香看，于是戳了戳她的脑袋：“祁丫丫，你还在这待着干嘛？还不快去睡觉，明儿还得去学校呢。”
　　原本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祁宁此时听到学校两个字，蹭地站了起来：“娘，我不去学校，最近我想去一趟市里，找祁玉明。”
　　顺便再和祁玉明去首都把祁玉笙他们喊回来。
　　当然，这话祁宁是不敢当着李梅香的面说的。
　　“你这死丫头！还去市里，你咋不上天呢！”一听这话，李梅香差点气了个仰倒。
　　那回去市里差点人都被抢走了，画面李梅香都还历历在目，她拽着祁宁的胳膊边走边说：“你要去市里等你哥他们回来再说，明天必须给我去上学！”
　　被下了最后通牒的祁宁被撵进了房里。
　　等看着她乖乖熄灯上了床之后，李梅香才又去找了宋云香。
　　“今晚你就睡玉明的房里吧。”
　　祁玉笙和祁玉明两个人都不在家，房间也是空着的，但想了想，最后李梅香让宋云香住进了祁玉明的房里。
　　一来是祁玉笙和宋云香差不多大，虽然宋云香嫁人了，但总归影响不好。
　　祁玉明是自己儿子，比宋云香还小两岁，不止这样，祁玉明还是个憨的，所以刚好避嫌。
　　等把人安置好之后，李梅香才离开。
　　宋云香坐在房里，直勾勾地盯着李梅香给她留下的那盏油灯，火光闪烁，映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


第89章　隐瞒
　　第二天一早，祁宁被强迫着起了床。
　　在她被李梅香按在桌上吃着早饭时，王春花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岁的宋家宝。
　　“梅香，我家云香是不是在你这？”
　　王春花满脸的怒气，进了门之后和李梅香打了声招呼，就在四处巡视着，想找宋云香的影子。
　　“哎！你不来找我我一会也准备去你家呢。”给祁宁梳顺了头发，李梅香才笑着把王春花拉到一旁问道。“你说这是咋了，把孩子吓成那样？”
　　原本想着先开口再好好劝劝，谁知道一听这话，王春花像是点燃了的爆竹一样：“我吓她？她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扔下她男人和孩子跑了回来，要是等人找上门，我的脸往哪里搁？”
　　“哎哎哎，你可别这样，吓着孩子。”
　　见她火气那么大，李梅香赶紧瞅了一眼一旁瑟缩着脑袋的宋家宝。
　　这下，王春花的语气才算是收敛了些。
　　她摸了摸宋家宝的脑袋：“人在你这我就放心了，我先送家宝去上学，回来再收拾这妮子！”
　　李梅香原本打算让祁宁也跟着去，可低头看见她一脸祈求的神色，李梅香败下阵来。
　　“你这死丫头，老娘就是太惯着你了！”
　　其实她也知道，学校教的东西祁宁大概也会了。
　　每年只要放假回来，祁玉笙就会给祁宁补习，更何况学校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夸她的，但李梅香就是觉得，只有在学校里，祁宁才能学得更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梅香白了祁宁一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秦小子的亲妹妹。”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娘，您最好了，我保证，我明天肯定去学校！”
　　祁宁笑得一脸乖巧。
　　至于去学校干嘛，那就另说了。
　　李梅香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了祁玉明屋里。
　　屋里的宋云香本来就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听见脚步，她赶忙坐回了床上。
　　“云香啊，你跟婶子说，你有没有啥事瞒着婶子？”
　　虽然她心软没错，可也不是个傻子，刚才王春花那态度理直气壮的，分明就是宋云香还有什么事没说。
　　听着李梅香这话，宋云香蓦地咬紧了下嘴唇，眼神忽闪。
　　“我没有什么瞒着婶子的，就是跟他过不下去了。”
　　见她不愿意说，李梅香也不好再问，“待会你娘要来喊你，你就好好跟她说，实在不行了不过就不过。”
　　昨晚还没看太出来，现在白天，李梅香这么一看，宋云香脸上和脖子上都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狰狞又吓人。
　　她心里暗自叹着气，觉得王春节就算再怎么要脸面，也不至于明知道是火坑还把自家亲闺女往里推吧？
　　转头再一看老实坐在旁边的祁宁，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要知道以后这丫头也是要嫁人的，万一遇到个这样的。。。。。。
　　想到这，李梅香心里一哆嗦，咬紧了后槽牙。
　　那可不行，虽然这丫头是捡回来的没错，那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以后谁要敢这么欺负她，那她非得拿把菜刀上门去跟那狗东西拼命不可！


第90章　不回去
　　正想着，送完宋家宝的王春花回来了。
　　她看见祁宁还坐在屋里，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丫丫今儿怎么不去上学？”
　　“王伯娘。”打了声招呼，“我腿疼，明儿再去。”
　　祁宁睁着葡萄似的眼睛，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可没撒谎。
　　这才春天，昨夜里就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蚊子把她的腿给咬了。
　　原本她就皮娇肉嫩的，下意识挠了几下，就给挠破了。
　　就算只是破了点皮，那也是疼不是。
　　“哎哟，丫丫腿疼啊，那就歇着，明儿再去！”
　　等跟祁宁寒暄完，王春花才问李梅香：“宋云香她人呢？”
　　“你等着，我去给你喊。”说着，李梅香还有些忐忑：“春花啊，我跟你说，到底是孩子，不管怎么样的咱有话好好说啊！可不兴动手。”
　　“你放心吧，这在你家，我不打她，我就是想让她跟我回去。”
　　王春花保证道。
　　有了她这话，李梅香才去房里把人喊了出来。
　　而出来看见王春花的那一瞬，宋云香瑟缩了一下脖子，连头都不敢抬。
　　见她这样就来气，王春花眼睛一瞪：“宋云香，你做这样是给谁看呢？好好的日子你不过，反倒还委屈上了是吧？”
　　那忽然而然的大嗓门，冷不丁把祁宁都给吓一跳。
　　“娘！求您了！您别逼我了！我不想回去！您让我在家当牛做马照顾弟弟都行！就是别让我再回去了！”
　　说着，宋云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扯住了王春花的裤腿哭道。
　　“宋云香！那是你家！你男人！你不回去你在这说什么当牛做马呢！”王春花一把扯住了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照顾你弟弟，你弟弟有我和云霞呢！”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李梅香也不知道该劝谁，急得在一旁朝祁宁使眼色。
　　“王伯娘，您别着急上火，您先听听看云香姐咋说，到底为什么不想回去。”
　　接收到了信号，祁宁笑着打圆场。
　　见祁宁开口，王春花就算再大的火气那也得给她这个面子，她收了声音：“为什么不想回去，这你看她自己有没有脸说！她男人昨晚可是找上门了，说了给她这个机会，要是三天内还不老老实实回去，那以后都不要回去了。”
　　听见这话，宋云香的眸子蓦地一亮，别说祁宁了，连王春花这个不是很细致的人都看出来了。
　　“你可别得意！你男人不要你！我们宋家也要不起！你要是不回去，我宋家的门也不可能让你进的！”
　　王春花瞪了女儿一眼。
　　“春花啊，不是我多嘴想管闲事，你看这。。。。。。”李梅香听着王春花的话，到底没忍住。“孩子被打成这样，不想过了也情有可原，换谁乐意呢？你再不要她。。。。。。”
　　这年头，女人本就命苦，这无家可归的女人哪还能活得下去啊！
　　“梅香，咱们两家这么多年了，这事我也不瞒你。”这时，王春花才算是叹了口气：“这压根就不是人男方的错，就是这丫头作死，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闹着说过不下去了，好说歹说，劝也劝了，她脸上这伤是男人喝醉后，实在气不过才动了手，为这昨晚人家也跟我道歉了。”


第91章　忘不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也不是外人了，今儿我就给你说说这讨债的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打开了话匣子，王春花才又断断续续说着宋云香这事。“嫁到人家家那么多年，虽说是当了个后娘，但人家也没亏待她啊！反倒是因为年纪小，该依的都依着她了，可到头来孩子没生一个，还不知道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突然说没感情。”
　　说到这，王春花又气得不行，看向宋云香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打一顿才解气似的。
　　“娘！我嫁之前就不同意！我跟你和爹说了！我不喜欢那个男人！”
　　忽然，宋云香呜咽着嘶吼出声。
　　那么多年，她也试过了，试过跟他好好过日子，可。。。。。。
　　可每到午夜梦回时，她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另一个身影。
　　原本以为时间长了她就会忘记，会彻底认命，但直到现在，宋云香才发现了，自己根本就忘不了！
　　“不喜欢！不喜欢你都跟人家过了这么些年了！”王春花被她这话气得直哆嗦：“喜欢？什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