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鸾-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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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内室镜台前,对着铜镜看自己头上那根簪子。
这辈子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就是为了这根簪子急得连一时半刻都不想耽搁。
姜宝鸾伸出手指点了点充作花蕊的那颗明珠,然后慢慢地抿唇笑了。
她很喜欢。
一时听见身后脚步声,姜宝鸾不由手一抖,有些慌乱,连忙把一络挽起来的头发放下,又匆匆拿起妆台边的梳子,去梳自己的头发。
谢珩进来见到她头发也没拆完就在梳头,稍稍抿了抿唇,若是姜宝鸾正抬头看着铜镜,那想必是能看见他的笑意的,可惜姜宝鸾正低着头攥着络发丝慢慢梳着,连眼角余光也没有扫到。
谢珩当做没有看见什么,只在她身边坐下,又故意问她:“急匆匆进来干什么?”
“累了,”姜宝鸾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原是早防着谢珩会突然进来的,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拆了头发想睡了。”
谢珩“哦”了一声,抬手拔出她头上那根碧玺簪子,金色的簪身掠过姜宝鸾脸颊边的时候正映着烛火,只一瞬便闪出熠熠灿然之光,姜宝鸾心里像是被什么牵着似的,抓着梳子的手往侧边已虚空的地方一晃,似是想抓住什么,一面又忙不迭抬头去看谢珩的手。
她只忽然冒出了一个极深的念头,给了她的东西就不许再拿走了。
下一刻,谢珩的手轻轻落在镜台前,“啪嗒”一声极轻极轻的脆响,碧玺发簪落在了紫檀木的桌案面上,翠玉碧绿莹莹,红梅色的花瓣剔透娇艳,当中明珠花蕊轻颤,似假又似真,姜宝鸾也跟着悄悄送了一口气。
她掩在裙摆底下的脚尖往里一缩,脚趾也跟着蜷了蜷,梳了两下发梢,才想起把头发全部拆了。
丝滑如缎子一般的青丝倾斜而下,又黑又密,一直垂到腰际以下,将一把细腰掩住,可行动间又若隐若现,愈发使见者觉得盈盈不可一握,随意便可折断。
姜宝鸾一手捻住几络头发,一手拿起梳子梳了几下,终是按捺不住松开了双手。
她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羽翼似的倒影在脸上,掺着一丝红晕,接着削葱一般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拿起碧玺花簪的簪身,另一手又打开了她日常收放首饰的红漆匣子。
匣子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姜宝鸾素日喜爱用的那些,她踌躇了一阵,这才把其他东西往一面拨了拨,珠翠叮叮当当作响,姜宝鸾将碧玺花簪放到腾出空来的那个位置,如何轻轻合上了盖子。
“放在外面容易打碎。”她解释了一句。
谢珩没有说话,脸上神情仍是淡淡的,指尖却忽然一阵一阵发着麻。
终于,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姜宝鸾拢在背后的青丝发梢。
姜宝鸾垂着眼没有动静,谢珩几乎以为她不会发觉,但当他的手指碰到她头发的那一刻,却能明显感受到姜宝鸾的背脊一颤。
似是二人都愣怔了片刻,随即姜宝鸾才将背后的头发都拨到前面来,斜斜地放在一侧肩上。
她拿起梳子继续梳着,谢珩也不走,姜宝鸾白皙的牙齿悄悄咬了一下下唇,问道:“宫里什么事?”
方才在雪地里时姜宝鸾是问过一次的,但谢珩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了碧玺花簪。
她到底是不能作罢。
这里是宣王府,不是能让她彻底卸下心防的桃源。
谢珩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娆儿闯了些祸,把娘娘给气病了。”
姜宝鸾点点头,心里知道绝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一桩事,竟是又追问道:“是什么呢?”
见她锲而不舍,谢珩心念一动,原本是打算不对姜宝鸾露出一丝口风的,但到了此时,全部的念头却如潮水一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或许真的可以告诉她。
他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仿佛生来天地间便只有他一人一般,而方才风雪中与他并肩同行的人是否也能与他一起分担,只要能听他说就好。
“娆儿下午时跑去陛下那里说了一些话,我也是娘娘传召之后才知道的,”谢珩慢慢道,“后来……陛下也找了我。”
他说得很细致,眉目中极罕见地出现了一些茫然,姜宝鸾这才注意到,他如今已经几乎不称谢道升和李皇后为父母了,一概皆以陛下和娘娘称呼。
雪天更漏长,黑夜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只将天地陷于这浓墨之中。
谢娆绕开李皇后去找了谢道升,让谢道升给谢珩赶紧指一门婚事,无论是正妃还是妾侍都好,怕宣王府只有一人独大。
她在谢道升面前说了很多,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兄长谢珩着想,只说姜宝鸾不是之处,将谢珩一直没有娶妻的缘由一股脑儿全都推到了姜宝鸾头上。
甚至连已经嫁给曹宽的程秋,也被谢娆拉出来作为话柄,告诉谢道升这原是李皇后为谢珩准备的人,只充开枝散叶之用,结果便是如此,姜宝鸾眼里也容不下她,人都进了宣王府了,合该是名正言顺的,却被她反手送给了曹宽,极是不给脸面。
还有入了宫的蕊娘,谢娆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要按些罪名给姜宝鸾,也说是姜宝鸾容不得蕊娘自小伺候在谢珩身边,一入王府便把她打发到宫里做普通宫女。
谢娆自以为自己是聪明至极的,没有找任何人商量过要说的话,亲密如李皇后和叶宜采都不知道,只以为这是为了兄长好,只要谢珩身边没了姜宝鸾,日后便必定一帆风顺了。
她最后同谢道升说了一句话,谢道升却笑了,谢娆以为谢道升是赞同她所说的话,回去之后便急不可耐地同李皇后说了,想要李皇后夸奖她,在李皇后这里邀功。
可李皇后听了之后却脸色骤变,手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然后便连连叫人传谢珩赶紧入宫来。
谢娆那句话是这样对谢道升说的:“姜宝鸾是前朝的公主,她的身份非比寻常,若哥哥身边的是旁人得宠些也就罢了,为了她而不看其他女人再是不妥当,父亲的江山是要留给哥哥的,哥哥如果只有姜宝鸾所出的孩子,那日后我们谢家的江山岂不是又要分一半去给了姜氏?便是谨成也不知会给她教养成什么样子,又没嫡母在旁,只向着姜氏而不知谢氏就糟了!”
作者有话说:
谢娆:哥,我聪明不?
第97章
谢珩一字一句; 慢慢同姜宝鸾诉说着,在姜宝鸾的记忆中,他从未这般与她说过话。
两人之间的接触,从始至终都像是对峙; 偶尔掺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情愫; 或许只是来自于人最原始的冲动与本能。
听到他说谢娆的事; 姜宝鸾本该是很生气的; 但眼下她却一直心平气和的。
“娘娘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等我进宫听了这事,陛下就传我了。”
谢珩见到李皇后的时候,李皇后又惊又怒,几乎要肝胆俱裂; 可没等谢珩出言安慰,谢道升的人便来了。
谢道升只对谢珩道:“送姜宝鸾出家,不然就杀了她。”
他明知谢珩不会同意,却故意让谢珩选择。
谢娆作为谢珩的亲妹妹; 身边最亲近的几人之一; 亲手把刀子送到了谢道升手里。
谢道升正苦于没有谢珩的把柄,也不是不清楚这回事; 只是他挑起来此事未免显得别有用心; 这绝不是谢道升的行事作风; 而谢娆提起就完全不同了。
连亲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作为父亲的谢道升何须再忍。
谢道升最后叹了一声,道:“前朝妖女蛊惑我儿心智; 既是你不愿处置她; 为父也不好强来; 你只记着; 谢家的江山不可能再落到姜氏血脉的手中。这几日,你便在王府里好好想想,不必再来了。”
虽未言禁足,却字字都是威吓。
不处置姜宝鸾,谢珩前途尽毁。
红烛明灭摇曳,烛花爆出一声轻响,姜宝鸾起身用银剪子剪了烛芯,复又回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真要退到那一步,让她死她不愿也不能,但避开这里倒也不是不行,先稳住谢道升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姜宝鸾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谢珩果然道:“他不过找个由头,就算杀了你……他还是不会满意,接下来或许就会是谨成,等到我听从他的意思把你们都除尽,就是刻薄寡恩的罪名在等着我。”
姜宝鸾没有再问下去,谢珩自有自己的打算,除了她之外,谢珩从来都是无可指摘的,朝中亦有许多人支持,毕竟谢琮是个无能草包,新朝除立之时最是能人辈出,谁会愿意屈于一个草包之下。
就算是谢道升有这个自信能为喜爱的儿子留下一个稳固的江山,他也不敢即刻就对谢珩出手,而是要徐徐图之,慢慢磋磨谢珩的心性。
谢珩按了按额角,姜宝鸾这才发现香炉中点着的安神香已经燃尽,差点连霜灰都快要冷下去。
漫漫长夜,私语间竟也如此短暂仓促。
一只微凉的手悄悄抚上谢珩的额头,姜宝鸾给他慢慢揉着,轻声道:“去睡罢,天都快要亮了。”
谢珩没有答话,只是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久到姜宝鸾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他说道:“我自小从没什么做得不好过,为何父亲……”
沙哑的嗓音戛然而止,也只这一瞬的委屈如孩童一般,可谢珩早就过了孩童的年纪,会天真地问父母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甚至在他的幼年时,也从未问过。
他只知做自己该做的,又令人从何不满?
思忖间方才那只为他按压额头的手又牵起了谢珩的右手,他的右手不很很使上力,只有手腕能使些劲,便也就这么跟随姜宝鸾。
姜宝鸾把他拉到床沿上坐下,自己脱了鞋爬到里面,掀开被子裹住自己,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眨了眨眼睛说道:“睡了,有什么事都睡了起来再说。”
谢珩浮躁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有一隅安身,又有人相伴,若不栖息岂不辜负?
他躺到她身边,闭上了眼睛。
屋外风雪交加,不知明日会否能是一个好天气。
*
第二日雪止初晴,阳光迷迷蒙蒙地穿透云层,照在地上积得厚厚的雪上熠熠生辉。
姜宝鸾照例是要睡足了才起来的,她醒来一睁开眼便看见谢珩也安安静静地睡着。
他还没有醒。
姜宝鸾微微惊讶,谢珩一向很有规律,那时夜里折腾得再厉害,早晨该是什么起他也就是什么时候起。
转念她才想起谢珩几乎是等于赋闲在家了,什么时候起床都是一样的,往好处想是难得浮生半日了。
窗外传来孩子的嬉闹声,姜宝鸾转了个身,静静躺在床上侧耳听了一会儿,依稀是谢谨成在同仆婢们玩雪,笑得就跟疯了一样。
记得去岁下雪时,谢谨成也是这般疯的。
姜宝鸾抿唇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谢珩躺在外侧,饶是姜宝鸾再小心翼翼,还是不免惊动他,姜宝鸾才坐在床沿上把绣鞋穿好,正打算自己出去叫人,转头却见谢珩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朝着他笑了笑,只是略了勾了一下唇角,笑意便漾开来,令人猝不及防间却又立即扭头朝外面走去,留下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纤细的腰肢如同三月的杨柳枝一般。
谢珩原本打算也跟着起来,可见着她的笑,却忽然收敛了这个念头,仍旧没有起身。
等外面伺候的人进来,谢珩心里的希冀又慢慢落空。
他在想什么呢?
当初让她服侍一场已经是不知如何修来的机缘,若再要多的,便不能了。
她生来便是公主,只有让别人伺候宠溺她的,别人又哪里轮得到呢?
等他出去,姜宝鸾已经没了人影,外间的仆妇正在摆饭,见他出来便连忙道:“殿下,夫人在外头。”
谢珩点点头,也没有跟出去,他这个人向来无趣,活了二十多年自己也不是不清楚,出去了反而败了他人的兴致,不如不去的好。
他便走到窗子旁边,银红色的窗纱看着就暖融融的,但是下一刻窗子便被谢珩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儿,天光彻底从缝里透露进来,映着雪光,一半是雪色,一半是银红。
远处谢谨成正在院子里疯跑,身上裹得就和一颗球一般,身姿却也很是灵巧,院子里四季常摆着花房送来的鲜花,昨日刚搬来的花朵,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经全部开出来,红花绿叶原本都被掩盖在雪下面,但谢谨成一来,花木上的雪早就被他打落得七七八八了,远望色彩斑斑,分外鲜妍。
姜宝鸾立在檐下并没有过去,谢珩这里只能见到她半张侧脸,这侧脸也一大半都拢在雪白的皮毛出锋里面,却仍能看到笑意盈盈。
今日她梳了个半翻髻,侧面簪着谢珩昨夜送她的那支碧玺花簪,其余并无多余的饰物,只有一朵小小的绢花点缀,愈发衬得碧玺花簪粲然夺目。
她手上拿了一根檐下打下来的冰凌子玩,冰凌子已经化了一半了,正滴滴答答地落着水,被她从左手滑溜到右手,又再次从右手倒腾到左手,她既不管手有多湿,也不管滴下来的水,有几滴滚落在她绣着花鸟的缎面裙摆上,沾湿了些许。
她的手被冰凌子冻得红红的,还时不时搓两下手指,只是仍不舍得那根冰棱子。
谢珩微微愣怔,在他的记忆里,仿佛也有过似这般的雪天,她拿了把扫帚来退思堂扫雪,每每一双手都会冻得通红。
他已记不清自己那时见了她的手是如何作想的,最后只觉这样一双细长白皙的手不该被冻坏了,或者长了疮什么的,便使人送了她一个小小的手炉。
那只手炉他后来也见过的,姜宝鸾离开楚国公府之后,他便命人把她所有用过的物件,全部扔的扔,烧的烧了,手炉也在其中。
谢谨成捏了一大团雪扑到姜宝鸾怀中,姜宝鸾小巧的嘴巴稍稍翘了翘,然后便用湿漉漉的手去摸谢谨成的脸,谢谨成被冷得大叫起来,手上那团雪也掉到地上,姜宝鸾便眼疾手快把他拉开。
这时姜宝鸾和谢谨成都看见了站在窗边的谢珩,谢谨成咧开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又转身去捏了一个雪团子过来,跑到谢珩面前踮着脚捧给他。
孩子的小脸也被冻得红扑扑的,像极了姜宝鸾的那双手的颜色,谢珩原本从不玩雪,甚至于雪天从外面回来都会立刻更换全身上下的衣物,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拿起了谢谨成手里的雪。
只是他控制不好力道,指尖用的力多了些,那颗雪团子一到他手上,便立刻五马分尸,扑簌而下,一半落在地上,一般落在窗台上。
谢谨成却笑得更开心了。
姜宝鸾一直看着这边,见儿子大笑也赶忙过来,点了点他的额头,似是嗔怪又似是怜爱。
谢谨成将她抱住,依偎在她的身侧,姜宝鸾却对谢珩道:“我想把行舟送出去。”
谢珩不由皱了皱眉,这话原也不该在谢谨成面前说的,孩子们都还实在太小,不适宜听这些,姜宝鸾平日聪慧敏锐,今日倒是不慎。
果然谢谨成嚷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行舟弟弟送走?”
仆妇们看见这边主子们在说话,一早就远远避开了,也听不见这里在说什么,但姜宝鸾还是低头朝谢谨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道:“你也想跟着去?”
谢谨成连忙摇摇头,大大的脑袋垂了下来。
谢珩说:“你想送便送罢。”
从前把姜行舟放在宣王府,一则是姜宝鸾为不负盛妙容所托,一步都不让姜行舟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则是因为宣王府更能护住姜行舟,可眼下不同了,局势易变诡谲,姜行舟远离宣王府才更安全。
“我打算把他送到姑母那里去,也只有那里可去,姑母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