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兄长,苗疆大巫-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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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芜凝眉,避开他的目光,也不?动只当?听不?懂他的意?思?,也只当?他喊的人不?是她。
果然坐在她附近的几个?贵女都起身?了……
高僧仪胥看向面前一脸懵的芙阳公主,淡笑一礼:“殿下请回吧。”
芙阳公主疑惑道?:“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啊!”
“殿下请回。”仪胥笑着重复。
一旁清源大师也起身?送她。
芙阳公主几乎是黑着一张脸离场,回座位时还隐隐听到她那?皇兄皇姐的嗤笑声,一时怒火中烧。这个?仪胥害她丢了面子!她一定会讨回来的!
入场的几个?贵女都不?是仪胥想见的人,仪胥只好让清源去请人。
清源笑看向她,一礼:“师兄想请姑娘前去,也算是结缘一场。”
结缘……繁芜咬唇,谁要和他结缘,气死她了。她想,这位仪胥是不?是想害死她算了,这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她呢,她都能感受到一旁的顾流觞可能想将?她捅死的心都有了……
他都亲自来请,繁芜也坐不?住了。硬着头皮站起身?,僵直地走?过去,这一点路让她腿伤都犯了……
她叹气,只恨自己不?该回答顾流觞,况且她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她那?个?回答有错吗?
有错,因为全场只她一个?知晓谙智摩僧在北魏。
这是她坐在蒲团的刹那?间,陡然意?识到的……
她出生时是中秋,家中庭院,满眼景致呈荒芜之?色,虽然取的就是这个?本意?,后来有父亲的同僚在家中宴聚,那?时候父亲说起她的名字时,解释起来又做了改动,说了一句禅语,说繁芜二字恰对应“无有”。
从祖师达摩立禅宗这几百年间,西域佛法深受中原道?家思?想的影响,产生出独特?的“无有”学说。
她五岁那?年,恰逢谙智摩僧不?远万里走?海上丝路而?来,于长安大乐寺中讲禅,从那?一年起北魏佛宗各派系开启“无有”之?争。
谙智摩僧认为一切言语皆是世间最容易让人误会的东西,禅宗之?道?无需开口传授需要用心去领悟,因此他提出了无道?是为悟,有道?是为辩。
禅宗之?道?,在于心领神通之?悟,无需言语。
繁芜之?意?本为“繁无”。
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才十多年而?已,东齐国就没有人再知道?这个?曾经名扬天下的高僧了。
东齐国真的无人提起他吗?
若是这样,她又是否犯了什么忌讳。
她抬眼看向仪胥,第一眼是盯向他的耳朵瞧,她是真心疑惑,刚才人声鼎沸,他怎么隔着五排的观座都听到她说的话了??
难道?这就是高僧和常人的不?同之?处?
见她面露疑惑微凝着眉打量着他,仪胥脸上依然洋溢着和煦的笑:“这位姑娘是如何得知谙智摩僧的?”
她眉眼一横,低头一礼,垂眸间恭敬地答:“不?知何处听来,也不?知听何人所说,只是大概记得此人不?是齐国人士。”
她这般答的滴水不?漏,连清源毕远都信了她的话,可仪胥不?信。
“姑娘还请移步禅室。”仪胥盯了她一眼,勾唇浅笑。
他起身?微提身?上的袈裟离去,只留满座皆惊。
繁芜凝着他的背影,紧抿唇,手?指头纠结地绕了再绕。
清源上前来笑道?:“姑娘请。”
繁芜见他不?过二十六七的样子,若他年纪再大一些她肯定不?敢说了,见他和楚桓也差不?多是一辈的,她才敢说:“和尚,你们这群和尚都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吗?!”
和尚……?
清源睁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他已经……至少……十几年没被人叫过和尚了吧?
繁芜见他傻愣住了,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似在给自己壮胆,跟上那?位高僧仪胥的步伐。
清源看着她的步伐,竟看出些许“赴死”感受来。他更疑惑了,她都敢叫他和尚了,胆子也不?小了,怎么会害怕去禅室呢。
这姑娘矛盾的让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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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室静谧,纤尘不?染。
繁芜站在禅室门口,先是打量一番禅室内,又看到禅室外仪胥进去时脱下的鞋子,她只能照做了。
脱下鞋子,缓步走?进去。
也不?敢再往前走?,在离门边最近的一个?大蒲团上坐下。
“姑娘知道?这间禅室过去二十年间都来过什么人吗?”仪胥淡笑着,寡淡的眉眼依然和煦。
繁芜抬眼凝着他这张脸,算是一张好看的脸,只是好看的让人有些记不?住,真的奇怪,她自负记忆力,但记不?住这人的容貌,也有些记不?住这人的声音,他说话时能隐去尾音,其实分辨着听他字字清晰,却又总让人感觉不?那?么清晰,所以她记不?全他说过的句子里的全部?的字……这人不?去当?细作真的可惜了。
繁芜摇头:“我不?知。”
她知道?才见鬼了。
“来过东齐国的皇帝。”他说着,依然眉眼含笑。
繁芜垂眸,内心:哦。
“还有魏国皇帝谢启。”他的目光似乎是扫过禅室内一把悬挂在墙上的弓。
繁芜眉一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进来时她也注意?到这把弓,内心甚是疑惑为什么禅室会挂着一把弓,原来是和谢启有关?吗?
不?过听到谢启的名字她仍然很平静。
和高厉次一样,谢启做过大魏的臣,也做过北魏的臣,谢启能来这里并不?奇怪。
仪胥:“还有谙智摩僧。”
此时繁芜的眼里闪过一抹深疑,这才是仪胥想说的人,兜兜转转还是扯到了谙智摩僧。
她的手?指微紧,抿唇:“高僧恕我愚昧,不?感兴趣。”
仪胥却是低头一笑,继而?再道?:“姑娘才不?愚昧,我讲经一整日?,注意?过你三次,这三次在场的听者或神情痴醉,或不?懂装懂,或极力想要开悟,只有姑娘皱着眉头抬眼看我,看我时眼里满是深思?。”
“我的三处错误。姑娘都能察觉到,姑娘是有灵性的人,这世间最缺的便?是有灵性之?人。”
第48章
繁芜听仪胥说完; 心想他既然早就注意到了她,便不是她那句回答的错,他只?是早有想请她上前来“结缘”的心思……
她暗自咬牙; 又掀眸凝了他一眼; 眉眼之间呈纠结之色。
笑了笑,神情有些?淡漠:“高僧所言不对。”
仪胥笑看向她; 请她说下去。
繁芜:“我不这么认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有灵性之人,因?为每个人生?来都有灵性。”
“只?是会被世态炎凉消磨,最后?还是逃不过?被埋葬,世人到头来都是殊途同归,入了黄土,一把烂骨。”
她说完; 看着仪胥惊诧的神情,挑衅地?展眉; 仿佛在说:和尚; 我说得对吗?
“所以世间能‘从?一而终’者; 或万人之上; 或穷苦潦倒。”仪胥看向她,笑着补充了一句。
繁芜懂得,他的“从?一而终”是只?信念思想和意志。
只?是这一瞬她的眸色变得锐利而阴骘:“所以,你是万人之上的。”
仪胥:“世间有灵性之人,要保全自己的灵性,更需要比旁人多十分?的心智与财力,不然便是被消磨被埋葬。”
繁芜凝眉; 目光微偏移,她总有一种感觉; 他的这句话不全是在对她说。
进入禅室这么久了,她依然没有从?这位高僧身上看出什么。
接着,仪胥转移了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说回了谙智摩。
他说在东齐国禁谈的魏国的高僧有许多,谙智摩僧只?是其?中之一。
繁芜问他:“为什么?”
“魏国的几个高僧都曾指责权臣篡位一事,这些?谈过?朝政的僧人都会被东齐国皇帝禁谈。但长安对此似乎更宽容一些?,谙智摩僧只?在长安一年,十年前来过?一次邺城与我辩经,之后?云游四海去了。”
繁芜眯眸,显然她对他辩经赢了谙智摩僧的事不感兴趣,“所以你没有妄谈过?朝政喽?”
仪胥笑答:“从?来不敢。”
繁芜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你一闭关就是十年的性格,不过?你这般强人所难也不好,迟早会被人阴的。”
听到这里,仪胥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繁芜皱眉看向他:“你不是高僧么,为什么笑的一点也不高深?”
“你是真的对佛法禅宗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勾唇。
繁芜凝着他,只?觉得这张脸越看越像狐狸,她似停了一会儿,旋即回道:“我感兴趣又怎样?世间高僧不问清贫与富贵,但论男女?。”
她这一句话倒是堵得仪胥凝然皱眉,哑口?无?言了。
繁芜明白了,他只?是想找个知道谙智摩僧的人,和这个人聊起十多年前那一场辩经,可是她失了兴致,不想再听下去。
他是胜利者,闭关多年再开讲经,也只?是为了宣扬他的胜利。
他的胜利,是寻常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当她弄懂这些?,再看仪胥,只?觉得此人与常人无?甚不同,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一个在追名逐利的和尚……
繁芜微垂眉眼,真正的高僧从?来不会是在禅院之中被人用金钱供奉着的,也从?来不需要人来定义。
……
繁芜从?禅室出来时,天色已阴沉下来,许多人离场,而顾流觞仍在等她。
她怔然片刻,快步走过?去。
如她所料,顾流觞让她将禅室内见到的听到的悉数说与她听……
待繁芜说完,夜幕散下,寺庙内已是黢黑,菩提树下两个小和尚正在打扫,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煞是清晰。
顾流觞这才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对她伸出一手?。
繁芜扶她起身,在离去时,她见顾流觞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古刹处,古刹后?面?正是仪胥的禅室。
她微拧紧眉心,她恍然意识到顾流觞从?来不是要听什么佛法,她来此也许只?是为了见一见那个仪胥?
繁芜再看向顾流觞时,眼里多了几分?不解,顾流觞和仪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倘若她真与仪胥有什么关联,繁芜也不觉得稀奇,这二人到底有许多相?似之处。
“世间有灵性之人,要保全自己的灵性,更需要比旁人多十分?的心智与财力,不然便是被消磨被埋葬。”
脑海中突然闪过?仪胥此句,繁芜再看向顾流觞时,似突然了悟了一般……
难怪在禅室里,总会觉得仪胥的话不像是只?对她说的。
原来他是知道等她从?禅室出去,必然会将对话一字不漏的告知这位顾夫人。
原来如此。
回府的马车在寺门前停下。
“你随宜嬷嬷的马车回府。”顾流觞吩咐完,径直上了马车。
她走得很匆忙,连宜嬷嬷都没能多问她几句。
繁芜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眸中闪过?深疑。
顾流觞不会是找和尚借钱了吧?看来和尚也间接同意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高旭颜与顾流觞给和尚的筹码又是什么?
“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回府!”马车上,宜嬷嬷撩开车帘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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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局势扭转的很快,二月末,顾流觞回邺城的第二天,捷报传来。
高旭颜带七千人收回北境三县,赶走锻氏部落的军队。
又乘胜追击,直取锻氏老巢卑水城。
就消息传播的速度来看,高旭颜的人应该已抵卑水城。
这个消息足以让低迷十余年的东齐朝野震惊,可是反对的声音才刚刚开始。
如此消耗兵力,他们更担心身侧伺机而动的狼。
谢启分?明手?中有粮有兵,但谢启动都没动一下,锻氏劫掠之后?,魏国也没管,还放任锻氏占了一城。
二月末,趁着高旭颜直攻卑水城的空档,谢启才派人收复了城池。
一部分?人认为,这谢启狡诈,绝非是亦步亦趋,他分?明是在伺机而动。
但另一部分?人坚持认为,如今三皇子已攻入卑水城,事已至此也毫无?退路了,打都打了,不如打到底。
若是现?在让三皇子撤兵回来,恐怕遗患无?穷!东齐再无?翻身之地?!
繁芜听到城中流言四起,她只?能说这两种说法都是对的……
高旭颜不可能撤兵,谢启也一定伺机而动。
按照地?缘,魏国相?对较稳,而东齐的处境却很危险,若不解决锻氏的问题,将面?对的是魏与锻的夹击,长此以往,东齐是最先被耗死的。
她能理解高旭颜和顾流觞的想法。
也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这一战高旭颜让顾流觞找仪胥借了钱,许多许多的钱。
而顾流觞匆匆回来,也是因?为伴随着城中各种争执声而来的,还有愈来愈烈的皇子之争。
高旭颜光是拿回三座县城拯救北境就能让大皇子的人哑口?无?言。
如果不谈嫡庶,大皇子若想争夺皇位该从?哪里去找功绩填补?
所以大皇子不能不谈嫡庶,也只?能谈嫡庶。
朝臣想要的也从?来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帝王,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帝王,能供他们继续做春秋大梦的帝王……
繁芜叹气,花园里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冬天彻底走远了,而邺城也快要变天了。
他们或许还不懂,东齐国若能乱若四分?五裂,从?来只?会对高旭颜有利。
东齐国若长治久安,他要夺嫡要争储君,也只?有四五成胜算。
东齐国若四分?五裂,以他的能力为地?方霸主雄踞一方,再行清理门户之举,甚至名正言顺。
他甚至在等大皇子先动作,而他只?要稳住北境即可。
繁芜不担心大皇子动作,她只?担心竹阕乙。
他让楚桓给她带过?话,只?说他在外一切都好。
顾流觞回府后?,未再出城去,却是时常参加春日的宴聚。
谁邀请她,她只?要能排上都会应邀,每一次繁芜都得同行,这些?时日早出晚归人都瘦了一圈。
总觉得顾流觞是故意的,她就是在等大皇子动作。
甚至她还希望大皇子快点动作。
若是大皇子将高旭颜最宠爱的女?人给抓了迫高旭颜回京,这邺城估计得沸腾了。
……
三月了,别?府后?院花香弥漫,繁芜手?里那件绣了许久的春衫终于完工了。
她叠好衣裳,放进一个木盒里,连着还有一些?小物件。
她还是将这个交给了楚桓,让楚桓交给兄长,不必寄出去,只?等兄长回来就好。
因?为她知道,一旦顾流觞出事,她也会出事。如今顾流觞去哪里都要带着她……
当然,她还有一个一定要跟着顾流觞的理由。
因?为她姐姐的孩子。
从?西院回来,穿过?撷樱庭,她缓步往膳房去,手?里还提着瓜果。
因?为忙着与顾流觞参加宴聚,她许久未来膳房看望王总管和嬷嬷了。
王总管正和账房说着话,嬷嬷也站在一旁。
见她进来,嬷嬷笑着寒暄几句。王总管还是和往日一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账本给她看看。”王总管对账房说。
见账房诧异的看过?来,繁芜连忙摆手?:“王总管您就别?为难我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闲。”
嬷嬷也笑着替她解围:“人家阿芜来看你你尽找活给她干!”
王总管努了一下嘴,没有再说话。
从?膳房出来,走上去松柏林的路,忽然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恍然抬头,一时间怔在当场。
少年已高出她许多,身体愈发精壮。可他如当年初见时一样,一双眼睛如麋鹿一般,清澈懵懂。
他生?的好看,长大了依然好看。
她梦里的弟弟,长大了也应该是这副样貌的。
原来起初觉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