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余白-第2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高茜知道,黎夜光和她父亲黎为哲的关系并不好,她从初中起就一直住校,黎为哲又常年在外地考古,父女俩难得见一面,也少有交流。
“如果不是,你爸也不会辞职了。”高茜嘀咕了一句,“余老爷子还定规矩不给余白下山,肯定是事情很严重。”
黎夜光头痛欲裂,过去的事在她记忆里本就是残破的碎片,她能够记起的都是痛苦和恐惧,父母争吵,同学的嘲笑,无数个夜晚她独自哭泣、暗暗发誓……而这些原本已经离她远去的回忆,却在瞬间重新扑向她,像一头猛兽疯狂撕咬,让她再度支离破碎。
密不透风的资料室闷热异常,黎夜光却像掉进了冰窟一样,牙齿和骨头瑟瑟发抖。高茜认识黎夜光,是在c大的入学军训上,连日的集训让所有女生都四肢无力、疲惫不堪,只有她一个人,笔挺地站在烈日下,目光里是永不服输的倔强。
高茜突然明白,自己是没有见过茫然失魂的黎夜光,但这不代表黎夜光从不茫然失魂,或许很多年前,十岁的她也曾彷徨无力、绝望悲痛,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不对……”黎夜光忽地抬头看向高茜,黯淡的目光骤然亮起,是让人战栗的冷光,“这不对……”
“什么不对?”高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和余白……不对。”她扶着墙站起来,自言自语,“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要不要和他解释一下?瘫痪是意外,去世也是意外啊……”高茜记得黎夜光之前就决定要和余白摊牌,也决定接受余白的心意,这样突然的消息对她的冲击是极其巨大的。
黎夜光没有回答高茜,此刻的她像从水中抽离的鱼,睁大双眼,剧烈喘息,却又有一种疯狂到残忍的解脱感。
“反正一开始,我就骗他的……”
第三十四章 你可以走了
part34
为什么一到分手戏就会下雨?因为一生有很多、很多场雨,只有那一场刻骨铭心。
——《夜光夜话》
余白选的求婚地点是一家花园餐厅,是小洗、小挖和小搓三个新徒弟帮他选的,据说是c市最适合情侣用餐的top1餐厅。
原本余白想大手一挥包个场,但被“小洗”阿珂阻止了,“余大师,你要是包场的话,气氛就不够了啊!”
余白不明白,阿珂解释道:“你想想,当服务员推出999朵玫瑰,你单膝跪下向黎组求婚,周围的人都羡慕地看着黎组,黎组才会感到更幸福啊!”
“可是……”余白打断了阿珂的话,“我没有准备999朵玫瑰啊。”
“那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说到惊喜,余白就很自豪了,他扛出一个大木框,顶在头上给阿珂看,“我准备了这个!”
阿珂眨了眨眼,“……你是打算黎组拒绝的话,就拍死她吗?”
“……”
“快去买花!”阿珂严肃地说,“立刻!马上!999朵起!”
所以余白拿到木框,又和阿珂说了一番话,才耽搁了一些时间。下楼回到展厅时,刘哥就告诉他黎夜光有急事先走了。余白一想,正好自己还没买花,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他掏出手机发了短信给黎夜光,约她今晚七点在花园餐厅见,就赶紧忙着去买花了。
到了晚上六点,余白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把台词默背三遍,又去洗手间检查了一次衣服,最后还不放心,把今晚点好的菜又加了一份,先试吃了一轮,确定口味都很好!
七点的时候,黎夜光准时来了。
不知道刚才出了什么急事,她看起来神色疲倦,好像很累的样子。余白绅士地替她拉开座位,黎夜光坐下的时候他看见她膝盖破了,凝着红色的血痂。
“你的膝盖……”余白紧张地蹲下身子,去检查她的伤口。
他的指尖刚触上她的皮肤,黎夜光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碰了似的,猛烈地躲开,“我没事!”她低叫了一声,嗓音是不正常的沙哑。
余白不解地仰头看她,目光还是一样的澄净透亮,黎夜光不自然地回避与他对视,问了一句:“你叫我来这里有事吗?”
他明明准备已久,可黎夜光这么一问,他突然就无法自控地紧张起来,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低头盯着眼前的空盘,咽了咽口水,才鼓起勇气说:“咱们先吃饭吧!”
“我不饿。”黎夜光摇摇头,她环视了周围一圈,这家餐厅的环境很好,花园布置得精巧浪漫,实在不像余白会选择的店。
她干脆的拒绝,让余白更紧张了,他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他们得先吃饭,吃到正好的时候,喝上一点小酒,等酒再喝得正好的时候,服务员就把花推出来,然后他拿出惊喜,向她求婚。
怎么……还没吃饭就要开始了吗?
他舔了舔嘴唇,带着一点哀求的口气说:“那少吃点……行吗?”
现在的黎夜光哪有胃口吃东西,剧烈的痛感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稍不留意,她就能栽倒在地。她来赴约,一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决定,二是因为她不想让余白等她。
她摆摆手,“你饿的话,你点好了。”
余白很为难,怎么一切都和计划好的不一样呢?
“那要不……喝点酒?”
“……”
余白快哭了,就连反复熟背的台词,此刻都在他脑中乱成一片,黎夜光静静地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既可爱又可笑,哪怕她现在如此痛苦,却还是会因为他心生暖意。
但即使他的笑容暖如夏阳,他的眼眸清澈如水,黎夜光也不允许自己继续沉溺,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可以活得很轻松、很幸福,但她从来都不是那些人,在她的人生里,幸福和美好都是虚幻的假象。
一开始她就骗了他,而从欺骗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美好结局。
“既然你没事要说,那我就先说了。”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他,锐利的目光像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闪着夺目的璀璨和骇人的寒光。
“余白,壁画修完了,你可以走了。”
余白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说:“我知道啊,但是咱们要吃完晚饭才能回家。”
他以为的“走”,一直都是回家。
可黎夜光的“走”,却不是。
“不是回家,是让你回山里。”黎夜光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不需要你了。”
余白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呆呆地僵住了。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黎夜光万箭穿心。她小时候在嘉煌养过一只小野兔,兔子不像猫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直到有一天它跑出去,被人无意猎杀,它才发出唯一一次惨叫。它倒在血泊里,抽搐着四肢,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却像一柄钝刀,一刀又一刀凌迟着黎夜光。
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平静的目光更伤人,因为目光里都是无辜。
她抿嘴笑了一下,那笑容狠辣至极,让余白觉得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熟悉的是这和她刚上山时很像——那个独自一人夜奔两千公里上山的黎夜光,狠辣无畏、除了成功什么都不在乎。
“我让你下山就是要你修壁画,你该不会以为真的是来娶媳妇的吧!”
血色像入水即化的颜料一般,迅速在余白的脸上散去,留在一片惨淡的白。巨大的冲击撕开残忍的真相,他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可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只剩下茫然。
黎夜光很清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对余白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闭上眼,将口中的血腥味重重地咽下——不知道是说哪句话时咬破了嘴,连疼痛都没有察觉。
夏日的晚上,闷热不减,湛蓝的天空忽地乌云压顶,花园里的蝉鸣越发急促,像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死寂的气氛。
余白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额头、后背全是津津的冷汗,“夜光……”他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像一个突然看到现实残忍的孩子,惊恐、慌张,还有不愿意接受。
“你又在逗我吧?”
她总是那么坏,喜欢欺负他,虽然爷爷说被媳妇欺负不丢人,可她这一次也太坏了,余白忍不住有点生气,他沉下脸严肃地说:“你总是这样不好。”
黎夜光知道,只要此刻她做个鬼脸,对他说一句“傻瓜,被骗了吧!”他就会立刻笑起来,他的笑容那么温暖,足以融化她坚硬如冰的心,可她偏偏不能。
“你自己想想,我有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余白后背一僵,记忆像飞速划过的胶片在脑中回放,她在洞窟里与他亲吻,带他坐飞机,给他买好吃的,来接迷路的他回家,认同他的原则,夸奖他很棒……
可她确实、从来、都没有说过一次喜欢他!“一开始就是你不肯下山,我没办法,才骗了你。”她每一字都说得很慢,让他听得真真切切,不带一丝含糊,“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就是你帮我修好壁画,现在壁画已经修完,我也没有继续骗你的必要了。”
雷声终于响起,劈开令人窒息的沉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花园里的客人匆匆忙忙往室内跑,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撤盘子,只有他们俩,坐在冰冷的雨中分毫未动。
余白突然站起来,圈着手臂去替她挡雨,黎夜光鼻头一酸,只觉得有什么要涌出来似的,她咬紧牙关,用一种几乎要咬断自己的凶狠,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你怎么突然……变了?”余白像个固执的孩子,哪怕听到答案,也不愿意去相信。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这是他新买的衣服。他不认识各种品牌,就拿着上次黎夜光给他买的衣服去商场里找,一层一层、一家一家地找,好不容易找到这家店,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留到今天才穿。
其实在山上的时候,余白就想过自己和她是背道而驰的人,越拼命反而会越走越远,但他还是下山了,因为怀着对她的喜爱;余白也曾怀疑过,壁画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但他还是选择了付出真心,因为怀着对她的喜爱;甚至到此刻,余白都只有震惊,而没有愤怒,因为怀着对她的喜爱。
“我没有变,只是你一直没有认清我是怎样的人。”黎夜光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比雨点更冰冷,“就像是下雨,总是先看到闪电,后听见雷声,不是雷声会晚一步,而是因为光和声音传播的速度不同,所以你知道的时间不同,就以为事情有了先后,其实我亲你和我骗你,本就是同时的。”
“是你自己蠢,才会被我骗。”
最后的一句话,非常黎夜光,她十七年来的咬牙拼命,不相信感情、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统统都融入这句话中。
都是你们蠢,才不配得到我的爱,根本不是我得不到爱。
她拎起包转身要走,余白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是冰凉的,贴在她的脉搏上,像是要把她冻住似的。
“我叫你来这里……是有事的。”他垂着眉眼看她,雨水顺着他的眉骨蜿蜒,他清亮的眼眸在雨中透出晶莹又微弱的光芒,“我想把话说完,可以吗?”
黎夜光停下脚步。
最后一次,她在心里对自己重复,最后一次,听一听,他要说什么。
“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黎夜光听到刀刃割开自己血肉的声音,利刃总是可以轻易伤害别人,但同时也会伤到自己,对她而言,幸福就是这把刀刃。
“不愿意。”
“因为我没有喜欢过你。”
“一次、都没有。”
直到最后时刻,她都没有分毫动摇,因为她是黎夜光,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要成功,别无他求。
余白看着她在雨中远去,突然想起在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站在山间对他微微一笑,他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她说她是和余白一起的。
原来,她真的是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如果她是真的没有变过,那么他就是真的蠢。
他仰头看向夜空,看着雨水像无数的银针扎进他的眼中,扎进他的身体,他想起一句话来,是他姑妈瘫痪卧床的时候,有一天也是这样风雨交加,她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忽地轻声说:“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
余白想,他没有轻易喜欢一个人,他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么喜欢,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疼得要死了。
失去黎夜光,他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第三十五章 分道扬镳
part35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夜光夜话》
余白离开的那天,恰好是换展品的日子。天还没亮,黎夜光就去了c博,三块仕女壁画挂上墙面,夺去了整个展厅全部的光彩。
那是余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像是淘金者,在历史的长河中一遍遍淘洗,将闪闪发光的金粒细细挑出,赋予它们应有的价值。
壁画组的组员都知道余白走了,但所有人都沉默着,埋头完成手里的工作,没有人去问黎夜光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残忍便是如此,没人会在乎另一个人的失意,大家都只是继续往前走。黎夜光记得她跟着父亲离开嘉煌时也是如此,偌大的千佛窟研究院,没有一个人来送他们。
所以,这样的世界本就不适合余白。
高茜没想到黎夜光不仅处理得干净利落,还能继续安然工作,仿佛没有任何的为难和痛苦,她只能去相信,黎夜光这家伙是个怪物。
随着第二批展品的展出,玻璃房也从展厅撤离,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平地而起,无声无息。
阿珂是负责整理玻璃房的人,她拎着一个布袋子走过来请示,“黎组,这是余……恩,他们落下的东西,怎么办?”
黎夜光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是几只毛笔,还有余白上次用的竹筒,她伸手接过布袋,“他们应该是今天走,我拿去丢掉好了。”
阿珂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还是算了。
布展的事很多,黎夜光忙完回家已是深夜时分。
她开门走进去,屋内是无声无息的一片漆黑。余白走了,没有和她交代任何,很安静,很符合他的性格。
黎夜光手中的布袋子沉甸甸的,她不知该如何安放,索性打开次卧的门,想暂时搁一下。空寂的房间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书桌上多了几样东西。她走过去一看,是余白的新手机,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
她记得那天晚上他鬼鬼祟祟拎着一个粉色纸袋,想来这个盒子才是里面真正放的东西。她轻轻掀开一半,却像是触到了刺似的猛烈一颤,盒子抛落在地,咔嗒一声打开了。
一个闪亮的东西从里面滚出来,转了几圈,最后落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亮如星辰的光芒如针一般扎着她的双眼,黎夜光一连退后好几步,一个不慎,膝盖撞上了什么,正好磕在之前被门框撞破的疤痕上,旧伤添新,她疼得快要哭了。
她捂着膝盖看去,原来床边立着一个大木框,是一张被水洇开的画。水痕是密密麻麻的圆点,墨色与其他颜色交融,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只有右侧写的一句题跋,虽然浸了水,但隐隐还能看出是一行古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夜光”两个字尤其清晰,颜精柳骨、朴拙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