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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留余白-第3章

小说: 夜留余白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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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房外应该是有人在烤红薯,一阵阵甜丝丝的香味顺着门缝飘进来。黎夜光下床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就听见院内几个男人正在说话,她贴着门缝往外一看,一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出头,皮肤黝黑,留着络腮胡子,典型的西北大汉,另外三个小伙子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四个人正围着一只大碳炉烤红薯,旁边的木桌和木凳显示这里就是他们平时吃饭的地方。

    听说寺里来个了美女,还是专门找余队的,刘哥和三个徒弟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先开赌局了。

    “我赌一百是余队的亲戚,就咱余队认识的女人只能是亲戚。”小除第一个下注。

    “听说年纪差不多,我猜是同学。”小注从钱包里掏出两百。

    小滚笑眯眯地加注到三百,“女同学能到荒山野岭来找他?肯定是被骗的网友,上周我和余队去镇上的网吧查资料,他才刚注册了qq号,名字还是我帮他起的,叫‘余生不留白’……”

    一听这话,小除和小注联手把小滚按倒在地,一顿暴打,“你小子有消息不早说!成心坑我们钱啊!”

    压轴的刘哥慢悠悠地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红票子,重重地一拍,“五百,债主。”

    “刘哥……”小滚疑惑不解地看向他,自己都说了重要信息,刘哥怎么不和自己押一边?

    刘哥悠悠地点了一支烟,淡淡的白烟飘散在空气中,他望向远方深沉地说:“不是追债,哪能千里走单骑……”

    “……咱们余队啊,只有商业价值,没有异性价值。”

    听到这里,黎夜光推门而出,院子里的四个人齐刷刷抬头看去,然后齐刷刷地目光凝滞,原来……美女是真的,一点都不含水分啊!

    黎夜光悠悠地踱步走来,盯着桌上十来张红票子,啧啧嘴,然后冲着刘哥竖起大拇指,“大哥,你很有眼光。”

    “你是……”刘哥只觉得嗓子一阵发干,再被她那么一瞧,竟然有些语塞。

    “我就是那个债主。”黎夜光说着用铁钳在碳炉里扒拉出一个红薯来,“哎,你们余队呢?”

    “余队去上面修补壁画了。”小注举手回答。

    黎夜光眨眨眼看了他们几个一圈,“你们不用去吗?”

    “我们只能做病害处理,画技不行,修补画面都是余队亲自动手。”小除说,“不过我们一会也要上去,虽然不能动笔,但可以帮他打下手。”

    听到“都是余队亲自动手”,黎夜光的心咯噔凉了半截,本以为这几个人是余白的徒弟,多少能学到点余家的真传,勉强算半个余家人,哪知天下这么大,她黎夜光要找的人偏偏只能是余白一个!

    而偏偏独一份的人,还就是不肯下山!

    黎夜光愤愤地把烤红薯一掰为二,也顾不得烫就咬下一大口,有什么办法能让余白在这深山里待不下去呢?

    余白从洞窟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洞窟里没有光线,他只能停笔,等到明天天亮再继续。虽说修补壁画是他一人的工作,但以往刘哥他们几个都会上来帮忙,可他今天从早上画到天黑,也没有一个人上来。

    余白想着也许是昨天他们做墙壁滚压太累了,需要休息。可他一走进后院,就发现了异常,平日没工作的时候,刘哥都是带着三个徒弟在后院打太极,赶上雨天就在房间里看球赛,可今天天气晴朗,后院一个人都没有,屋里却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这是……黎夜光的声音?

    余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走过去推门一看,偌大的通铺上五个人围坐成一圈,黎夜光坐在正中间,中长的卷发在头顶随意扎了一个发髻,不知是谁借了她一副圆框眼镜,戴在她脸上虽然不搭配但是却很可爱。

    她撸起衣袖,把手里的扑克牌往中间帅气地一丢,“同花!”

    “哎呀……”刘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丢出自己的手牌,“我是顺子……”

    黎夜光得了便宜又卖乖地耸了耸肩,毫不客气地把堆成小山一样的纸币全部圈到自己怀中,虽然玩得不大,但一下午也赚了不少呢。

    余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舌头都打结了,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们说:“你、你们在干吗呢?”

    “我们在玩德州扑克啊。”黎夜光一边数钱一边回答他,“你要一起吗?”这几个人的钱应该输得差不多了,余白才是在场真正的肥鸭!

    “佛门清净啊……”余白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黎夜光嘿嘿一笑,继续发牌,“佛门五戒,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和不饮酒,可没有不打牌。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出家人。”

    她说着还安慰地拍了拍三个小伙子的肩膀,“我以前选修课修过佛学,佛学是最包容的宗教,放下屠刀都能立地成佛,不用害怕……”

    余白一口气差点吸不上来,脸涨得通红,也只说出一句,“黎夜光,你出来一下。”

    黎夜光下床前还不忘把钱一股脑塞进口袋,才跟着余白走出禅房。小除借了她一副眼镜,虽然度数相差50,但已经足够看清他脸上生气的表情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余白的脸一下就红了,一只手不自觉地抄进口袋,那是昨天握过她的手,指尖仿佛还留有软腻的触感记忆。

    “你怎么能教他们玩牌呢?你看他们今天都不工作了!”他沉着脸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可脸颊的绯红已经把他的紧张彻底出卖。

    黎夜光憋着笑没戳穿她,但是他天真的模样又确实好笑,她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泥地,低着头不去看他,“你不下山我又不能走,这深山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我总得找点娱乐项目啊……”

    余白大概也发现自己不适合严肃,语气立刻就软了,“那也不能赌博啊……”黎夜光抬起头来,故意揶揄他,“那你还不是每晚看韩剧,佛门清净之地,你整天看男男女女谈恋爱,啧啧……”

    余白一下从脸红到脖子,“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输给我的咯,钱没了就输情报。”一说起自己打听到的八卦,黎夜光瞬间手舞足蹈了,“他们还告诉我你从来没谈过恋爱,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梦中情人是王祖贤……”

    余白羞愤不已,急得一把抓住她躁动不安的双手,“你、你到底想干嘛!”

    黎夜光仰着头看他,水灵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在暮色已尽的夜晚,她的笑容像是最后一抹亮光。

    “我想你和我下山啊,你答应我,我就不教坏你徒弟,而且只要你把壁画修好,我还给你介绍张祖贤,陈祖贤……”

    余白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确实是因为她漂亮而被吸引,可现在的她也未免太无赖了,但偏偏是这样的无赖,他在抓狂之余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余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没出息啊。

    “说真话。”黎夜光好奇地问他,“虽然你爷爷定了规矩,不给你下山入世,难道你就真的不想下山吗?”

    余白没有回答她,而是不解地反问:“山上有什么不好的吗?”深山野外,空气清新,环境安逸,他有工作又不会无所事事,余白还挺喜欢这里的。

    “那太多了啊。”说到这个,黎夜光才待了一天就受够了,“首先床硬得像睡在砖头上;其次吃的只有素菜和馍馍,你不想吃好吃的吗?牛排?炸鸡?啤酒?而且你看这个山上,就你们一群糙老爷们,你不寂寞啊?”

    她说到“寂寞”两个字的时候,余白下意识松开握她的手,紧张地把手又抄回口袋里。黎夜光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只痞痞地往院中的木凳上一坐,向他宣告自己的目标和决心。“反正你要是不下山,我的展览就完了,展览要是完了,我就更不用走了,所以我就和你耗上了。”

    “今天是德扑,明天是麻将,后天教他们斗地主……”

    余白握紧拳头,咬牙说道:“其他事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个不行!”说罢转身就走,生怕再说下去就又被她绕进去了。

    黎夜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不行?那就走着瞧呗。

    况且,深山虽是无趣,但调戏这么一个不开窍的青涩尤物,她一点都不无聊好不好!

    第五章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part5

    名利虽是身外之物,可你总不能裸奔啊。

    ——《夜光夜话》

    山里没有夜生活,黎夜光很无奈地九点就上床了,第二天醒来时一看手机,六点零五分。她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子,实在是劳碌命,享不得清福,索性爬了起来。

    西北本就早晚温差大,山里清晨的气温就更低了,黎夜光并没有带可替换的衣服,只能将西装外的毛衣外套裹得紧紧的。幸亏她在飞机上买了一包内裤,不然真的要在这荒山野岭回归自然了。

    讲真,黎夜光已经很久没有清闲过了。

    而且是一种被动的清闲,手机没信号,更不会有wifi,西北的春天比东南的c市晚很多,光秃秃的深山也没有什么风景可赏,黎夜光几乎是被放逐的。

    她掏出手机,把之前保存的资料又打开看了一遍,资料显示余家现任当家余墨染是第三代传人,也是赫赫有名的修复国手,如今已年过八十。第四代传人昙花一现,信息寥寥,而余墨染的独孙余白则是第五代传人。余白自幼跟着余墨染学习壁画临摹与修复,十六岁时曾前往欧洲进修,又先后在印度、中东等地修复壁画,二十岁回国后,就彻底归隐山林,只在人迹罕至的石窟里修复壁画,一待就是七年。

    黎夜光好像都没有尝试脱离社会七天,更别说让她理解七年了。

    会有人不喜欢花花世界,甘愿待在山林荒漠?

    黎夜光才不信,避世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loser,输不起才会说自己看破红尘,混得好谁不想驰骋天下?能一日看遍长安花,谁选古道西风瘦马?

    何况余白并不是井底之蛙,见过世界的人,还能内心不骚动?

    所以她认为,余白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把柄、黑历史,只要她找到这个软肋,就可以威胁余白,逼他下山。

    虽然不够君子,但黎夜光的世界里,成功永远不必解释过程。

    余白一向是最早起床的人,因为昨天黎夜光放话今天要教他们打麻将,余白想着修补壁画本就是他的工作,勉强让他们给自己帮忙,心猿意马反而容易出错,所以他悄悄起床,没有吵醒其他人。

    可一开门就看见院子里沉思的黎夜光,她紧紧裹着毛衣外套,一会踱步,一会坐下,然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余白转身折回房里,拿了一件大衣出来,走到她身后,却又没敢给她披上,只轻咳了一声,“早上气温低,最好不要在外面转悠。”

    黎夜光转过身来,看到余白的瞬间,两眼一亮,这不正是她要死缠烂打挖黑料的对象么?“你要去哪?”

    余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你没有带厚衣服来吗?”

    黎夜光摇摇头,余白想起自己看过她的行李箱,里面都是资料,确实没有衣服。明明他没做错事,却莫名因为她受寒的模样有点心虚,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不下山造成的。他抬手把大衣递给她,“那你先穿这个吧。”

    黎夜光接过衣服左右看看,大衣新崭崭的,也很干净,不禁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明明都有衣服,为什么要穿那件旧大衣、老棉鞋?”

    余白想起自己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总是这样容易脸红,显得黎夜光总在调戏他似的。“洞窟里冷,而且……旧衣服穿惯了,干活比较方便。”

    黎夜光套上大衣,瞬间体温回升,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你要去干活了吗?我也要去。”

    “你?”余白吃惊地说,“你不是要打麻将吗?”莫非她意识到赌博不对,决定改邪归正了?

    “我没带麻将来,他们四个说今天下山去集市买。”黎夜光笑眯眯地回答,“所以我上午有空。”

    “……”

    上山的小道黎夜光走过一次,但还没有走到石窟寺,就遇到了余白。沿着山路一直往上,荒山野岭间偶尔可见一两个荒废石窟。

    “上面也是卢舍那寺吗?”黎夜光好奇地问。

    “恩。”走在前面的余白一边走一边把山道上的碎石子踢开,防止后面的黎夜光踩到,“卢舍那寺分上寺和下寺,上寺是修在悬崖上的石窟寺,下寺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有一个大殿。”

    黎夜光歪头想了一下,“看地理位置,也算是丝绸之路沿线的石窟寺,怎么香火这么差?”她来了两天,就没见大殿来过一个香客。

    “上个世纪山下修水库,附近的村子都搬走了,所以没什么人来。而且这里的地质结构也不宜修窟,潮湿得很,所以石窟所剩无几。”余白说着叹息了一声。

    沿着山道转了个弯,黎夜光就见到了余白口中的石窟寺,说是寺也不过是个简易的木建结构,盖在悬崖上七八处密集石窟的中央,浅浅的飞檐早已破败不堪,估计连个小雨都挡不住。

    走进余白工作的中央大窟,黎夜光才明白他所说的“洞窟里冷”是什么意思,四米高的洞窟约有十米宽,五米深,因为海拔高且常年不见阳光,整个洞窟阴冷彻骨,至少比洞窟外低十度。

    余白把背上来的干粮和水放在洞窟内一张休息用的椅子上,然后利落地爬上了脚手架。

    黎夜光裹紧大衣在洞窟里转了一圈,果真和余白说的一样,洞窟内的泥塑四肢不全,壁画也都剥落大半,仅剩的只有脚手架前那铺巨幅壁画还算完整。

    她大学本科主修历史,硕士三年是专攻艺术史,但佛教艺术本就属于偏门,尤其是像卢舍那寺这样不出名的石窟寺,还是第一次听说。

    壁画上的佛陀直立在中央,旁边各绘有三尊菩萨,与黎夜光以往所见到的佛像不同,佛陀身上的袈裟绘制着纷繁复杂的图案,因为画面变色和脱落,所以看不清楚画了什么。

    余白正在修复的,便是袈裟图案的第一层。脚手架上不但有他修复用的颜料、画板和画笔等工具,下层还有一本八开大的绘图本。

    黎夜光走过去一看,绘图本上用单色墨线勾勒出壁画各个局部的线稿,线条流畅而精准,可见绘图的人用笔熟练、笔力深厚。

    黎夜光所学的艺术史,其中一部分内容便是鉴赏艺术作品,这也是她毕业后能够成为策展人的必备条件之一。拥有良好的艺术审美,才能选出优秀的作品,通晓艺术史,才能更好地解析作品的内涵和深意,高茜常说搞艺术理论的,就是实践类的“寄生虫”,不动手,光动嘴。

    眼下的黎夜光是倒是真正体会了一把“寄生虫”的感觉,因为脚手架上的余白手腕悬空,握笔却分毫不颤,每一次落笔都信心十足、游刃有余。若不是早已在绘本上精准临摹出需要修复的地方,是断断不能如此下笔有神的。

    虽然是学艺术史的,但黎夜光本人却没那么欣赏男性艺术家,尤其是画家,男人嘛,就应该是运动型的,满身肌肉,行走的荷尔蒙啊,整天拿着笔画画,实在有点娘娘唧唧。

    可脚手架上的余白却——

    不、一、样!

    壁画修复与伏案作画不同,尤其是直接在石窟内修复壁画,壁画与视线齐平,余白只能单膝落地,肩背张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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