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过气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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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制住掌力,崔述渐渐平复,伏在枕上不住喘息。
舒念暗道一声惭愧,确然应该等迫出饮冰掌力才好追根究底,想一想又摇头,真等小吴侯清醒,又怎会把自家秘事说与她听?
罢了罢了,少些好奇心。只如今这情状,恐怕也不能向苏秀求助,万一苏家父子果真与崔述有仇,岂不是上门送人头?
崔述往前挪了挪,一颗黑发的头枕在舒念膝上。他被舒念脱了衣裳,被内的躯体只余一条薄薄的中裤,几乎便是赤条条的。这般一动,棉被下滑,半边肩背便露在外间,肌肤晶莹,洁泽如玉——
舒念只觉十分晃眼,忙拉扯棉被遮了。
崔述软软趴着,摸索着寻到舒念的手,将自己的手掌投入其中,“念念。”
舒念万分好奇这位“念念”究竟是谁,又恐再一次激得掌印暴起,不敢引他思量,强行按下心中好奇,抬手在他发顶慢慢摩挲——
崔述疼得虚脱,早已力倦神虚,被她这般抚弄便有些昏昏欲睡。
掌中冰凉的指尖痉挛似地屈伸几下,又慢慢松开。舒念俯身查看,便见崔述双目轻阖,已是昏沉睡去,额上亮晶晶全是汗渍。
舒念扯出帕子与他擦拭干净,也觉困倦难当,偎在火盆边儿上和衣而卧。
一觉之中乱梦颠倒,不知怎的又到了郊狱,又握着那把刀,少年又在不远处挣扎叫喊,“舒小五!你这祸害!早晚不得好死!”
她想将刀远远扔出去,那刀却像长在她掌上,冥冥中一股大力拉着她的手,笔直插下,一刀破腹——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头一脸,浓重的铁锈味儿在鼻端弥漫开来——
舒念一惊便醒了,心跳急如擂鼓,抖抖索索爬起来喝了一口冷水才略略平复。四下张望,石室无窗,不见天日,不知睡过多久。摸摸腹中空空,饥火燎原——
应有一二个时辰。
崔述仍是先前的模样,昏昏睡着。舒念定了定神,上前扯了手腕扶脉——
致数不齐,散而无根,主元气离散。
如今重伤无药,又无饮食,再在此间坐困愁城,难免有性命之忧,需得速速离开。
她的入骨针能保掌力不扩,只需一个绝顶高手以内力相助,辅以针法,便能彻底根除。然而江湖中有能耐助她迫出饮冰掌的人本就不多,武忠弼罪魁祸首不提,宁斯同烧成一具焦尸,苏秀父子看不清是敌是友,剩的——
要么去求唐玉笑,要么去找甘与凉——
答案昭然若揭。
然而甘与凉昨日便已启程往姑余,一路千里快马,她孤身一人都未必能追上,更不要说带着重伤未愈又痴痴傻傻的小吴侯——
再者崔述其人在江湖上仇家遍地。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如速速脱身——
舒念仔细回忆崔述在石道中神智清醒时说过的话,默念一遍,“密室桌子是机关,往右转三下有密道,出去就是积秀谷。”
打开机关,地面果然无声无息现出一条密道。
舒念走回榻边,盯着兀自昏睡的崔述看了一时,慢慢理顺棉被,叹道,“小吴侯,我武功低微,能力有限,外间还有两个大仇家——啊,不,三个,苗千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身难保,小吴侯您老人家如今又是这般光景,若带着你,我们两个只怕一个也活不成——”
她越说越觉有理,点头道,“不如我先出去,若能寻着唐玉笑,把他带来这里。”难免心虚,“找不着唐玉笑我便去追甘门主——”
起身犹豫一时,终于还是抽了一根油烛握在掌中,潜身入了密道。
作者有话说:
别骂念念,念念就跑个二百字就回来,也憋操心男主,很快会恢复,比心,明天六点《失怙》
感谢关爱:
kiki78679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28 18:38:07
梓zi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31 12:26:49
第21章 失怙
◎如一个失怙的孩童。◎
舒念一路秉烛前行,密道内阴冷寒湿,岩壁上不住漱漱滴水——此地应在吴山山腹之中,且紧靠山中水脉。
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耳听水声泠泠,舒念正走得精神萎靡,闻声精神一振——出口应该不远了。果然接连转过两个急弯,便到了密道尽头,一扇腐朽破败的木门横在眼前。
舒念插好油烛,拨开门上的落叶枯草,使力拉开,一股清新的湿润的山风携着初雪寒气扑面而来。
夜深时分,天空一轮寒月,清泠泠照着白雪世界,夜色有微弱的蓝光。
绮丽到了极致,倒生出凄凉的况味。
舒念手足并用爬出洞口,山谷中林木森森,足下遍地厚厚的积雪压在重重枯叶之上,一踩一个塌陷,有温和的碎响。
积秀谷。
舒念循着记忆搜寻一时,在山谷东侧寻着一间木屋,推门进去,屋内一个地火膛,一架简易矮床,床上有被褥,木架子上清水粮米,一应俱全。
——冬日林中干燥,易生火害,积秀谷附近村民共同商议,轮流派人在此地值夜守山。
这便是守山人过夜的去处。近日吴山接连大雪,无须值守,理所当然地空着。
舒念爬了半日密道,早饿得眼冒金星,从架上取了块干饼子塞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量米煮粥。
将铁锅吊在火上,蹲在火膛边纠结一时,长叹一口气,将剩的半个干饼子塞入袖中,原路返回。
来时道路不熟,走得谨慎,很费了些工夫,回去时提轻功急纵,不过片刻便至,扒开洞口枯枝穿过木门,密道内仍是原来的模样,连地上的油烛都未曾熄灭。
舒念拔起油烛往回走,堪堪走了一二丈远,忽听对面有脚步声逼近,忙一口吹熄烛火,避在一块岩石之后。
一颗心重重一沉,这么快就有人追到这里,地室里昏睡的崔述难道已经落入其手?
蹲在原地侧耳倾听,地道空荡,很快辨明对面只有一个人,而且步履凌乱,仿佛全无武功又受了外伤——
舒念心中一动,闪身迎上,借一点洞口处微弱的雪光,看清对面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跌跌撞撞过来,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失声唤道,“崔述,是你么?”
那人蓦然止步。
黑暗中便听一声破碎的哽咽,未曾吐出便被阻住,哽在咽喉之处——
舒念点燃油烛,秉烛相照,一时间心内便如打翻了一屋子酱料坛子,说不清甚么滋味——
崔述立在她面前,鬓发凌乱,全身上下只一条薄薄的中裤,多半个身子不着寸缕,双臂瑟瑟环胸,兀自冻得不住发抖。
舒念只觉心间那活物突然暴起,往她心腑间恶狠狠地啃了一口,一时间疼得指尖都不住震颤,张口便骂,“你——”
崔述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眶通红,目中水意盈盈,仿佛下一时便要滴下泪来。
“疯了”两个字便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舒念将烛插在壁上,除下斗篷,上前披在崔述身上——她身量远较崔述矮小,本应及踝的斗篷堪堪遮过膝弯,聊胜于无。
崔述僵立不动。
舒念系好带子,俯身拉手,“走吧。”
崔述手臂一绕避开,留了个冷冰冰的侧脸给她。
舒念想想自己理亏在先,低声下气道,“我看你睡着,出来找点吃的,这不是正往回赶么?”
崔述死死咬着下唇,不言语。
舒念拿出初初重生时忽悠苗北望给自己撑腰的工夫,强行挽住他光裸的手臂,只一碰触便觉冰凉,连忙用手上下搓摩取暖,口中老实认错,“是我不好,这里太冷了,咱们快走吧。”
崔述呼吸沉重,胸脯剧烈起伏,却不管舒念怎样解释,只不言语——
舒念自打脱了斗篷便觉寒冷,然而眼前这人几乎便是赤条条的,竟然还梗着脖子干耗,耐心告罄,强拉了他手腕,拖着便往洞外去,堪堪走出一丈远,掌下一沉,便听“扑通”一声闷响。
崔述双膝一软栽倒在地。
舒念俯身查看,此时才看清这人竟是赤着双足一路追过来,密道内泥泞不堪,一双足便裹作一个泥团儿一般——
“你简直——”舒念又是生气又是懊恼,一把握了他足踝,“有没有割伤?”
崔述偏转脸,只不言语。
舒念感觉掌中那只脚一直细细震颤,扼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实是心疼得紧,想了想道,“饿不饿?”
崔述不为所动,舒念却清楚瞧见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液,忙从袖中摸出那半块干饼子,递到他面前——
崔述慢慢伸出一只冻得青白的手,捏住饼子边缘。
舒念忍着笑意,温声道,“我真的找吃的去啦,还熬了粥,咱们再不走,一忽儿煮糊了可就吃不成了。”
“真……的?”他声音嘶哑,因为整个人抖得厉害,声线也是颤的。
“当然是真的。”舒念将心一横,往他身前蹲下,“走吧,我背你。”
崔述迟疑许久,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颈项。舒念丹田蕴力,暗暗庆幸苗千语这壳子自幼习武,外家工夫总算还将就,起码背一个人不在话下。
只是崔述身量远较她修长,舒念要两只手高高地勾起他膝弯,才能叫他双足免于拖在地上。
使了吃奶的气力背着他出了地道,一路踏过松林雪原,冬日的山谷静到极处,雪花坠地的声音都隐约可闻。
耳听一声细微的哽咽,身前双臂骤然发力,死死地环着她颈项,如溺水之人握住浮木一般——
舒念脚下一滞,贴着自己的躯体一丝儿热气也无,两条赤/裸的手臂更加冷得如冰似雪。
心中徘徊许久的一个称呼脱口而出,“阿述,你怎么了?”
一个冷冰冰的脸颊抖抖瑟瑟地伏过来,紧紧贴在自己鬓边,有滚烫的液体漫过紧紧依偎的肌肤,将他们熔作一体。
“念念。”
“嗯。”舒念恍惚想到,若眼泪都是滚烫的,这是冷到什么田地了?
身后的人抖抖索索地抱紧她,藤蔓一般,喃喃道,“别走。”
如一个失怙的孩童。
惶惶无助。
“不走。”
脸颊便又贴得紧了一些,“嗯。”
舒念低头前行,颈畔滚热的泪源源不断,只得不住口地小声劝慰。
心中渐感后怕,不知日后小吴侯掌伤痊愈,还会不会记得此时的光景?还是不要记得的好,否则恼羞成怒之下,将她直接灭口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便是一个寒噤。
回了木屋,铁釜内的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已不知烧滚多久了。
舒念将崔述放在矮床上,解了斗篷,俯身查看伤处,针痕宛然,肩胛处掌印褪作淡褐色,似一个薄薄的干痂,覆在皮肉之上,不似先前地室中红得夺目,浑似嗜血的活物——
饮冰掌随血肉而生,为什么会突然减退?
崔述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念念。”
舒念放下疑惑,将床上棉被悉数展开,一层接一层密密裹在他身上,只一颗脑袋露在外间,蚕蛹也似。
崔述冻得僵硬,一直冷着还不觉得怎样,在火盆边安坐一时,四肢躯体知觉慢慢恢复,便无可抑制地战栗起来,一个身子抖如筛糠,手上的干饼子握不住,“啪嗒”一声滚在地上,惶急道,“念念。”
舒念正从火膛里挑拣大柴生炉子,回头看了一眼,随意道,“掉了罢了,怎么不吃?”
给了他这半日了,竟还是原来的模样。
崔述拼命忍着战栗,瑟瑟道,“一……一块儿……吃……”
舒念暗道一声惭愧,提着生好的炉子放到床边,紧挨着崔述。此时火光明亮,才见他面色发青,颊畔乌糟糟的全是水痕尘渍,应是先前哭泣又胡乱涂抹留下的杰作,忍不住展袖擦拭,叹道,“傻瓜。”
自往铁釜内盛了热粥,递给他,“捧着暖暖。”
崔述双手接了,僵冷的眼眶被热气一熏,不由自主便滴下泪来,眨了眨眼,却越发流得汹涌。
舒念在木架上找到两块生姜,却寻不出多余的锅子煮姜汤,索性一股脑儿投入铁釜中,乱七八糟煮个姜粥,聊胜于无。看着白粥色泽渐变,便盛了一碗出来,放了一柄匙,过去喂崔述。
走到近前见他眼泪汪汪地坐在床上,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顿时心口涩滞,低声下气道,“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咱别哭了行不?”半日等不到回应,又丧权辱国道,“以后保证不再犯——”
崔述眨眨眼,“真的?”
“保证,保证。”尊严这回事,放弃了就轻松了,舒念毫无负担地舀粥喂他,“吃点儿姜粥去寒。”
崔述一日一夜不曾进食,饿得厉害,也不嫌滋味怪异,在她手中一口接一口吃粥,足足吃了两个小碗才堪堪止住寒战,眼神便有些迷离。
舒念在他颊上拍了两下,“等会儿再睡。”将剩的姜粥盛出来,往铁釜中续满清水烧滚注入桶中,往里投了一块布巾,热滚滚地拧干。
崔述迷茫地看着她。
“闭眼。”
看他老老实实闭目仰面,舒念才展开热巾子,仔细与他净面。
热气透过肌肤,涌入心际,崔述喉间逸出一声细微的呢哝,身子一倾便靠在她怀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六点《阿阮》
第22章 阿阮
◎阮倾臣,淮扬南院男馆头牌。◎
舒念被他这么一靠便动弹不得,抻着右臂,单手换了热巾子,扯开棉被,自颈项往下擦拭肩背。
崔述神志昏昏,趴在舒念怀中由她摆弄,十分老实,却在巾子触及腰际时含混推拒——
便是傻了,眼前这位也是不叫人随意碰触的小吴侯。
舒念兀自惭愧时,却听他口齿黏腻,朦胧道,“念念,好痒——”
舒念面皮一僵,果断放弃。
推他在枕上躺好,棉被密密裹了,只留泥泞不堪的两只脚垂在床畔。
崔述半昏半醒中被床沿硌得难受,挣扎着往被中躲。舒念刚刚卷起裤管,随手在他光裸的小腿上拍了一拍,“别动。”
这才老实。
舒念换了滚水,撩水擦洗,泥土一去,双足露出本来的肤色,原是玉雕一般的模样,却煞风景地密布细碎的割伤,血痕斑斑——
养尊处优的小吴侯,几时光脚走过路?
舒念用帕子蘸了干净的水擦拭伤处,稍一触碰便是一个剧烈的哆嗦。
崔述瞬间清醒,“念念?”
“脚上需上些药。”舒念将他双足垫在自己膝上,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咬开木寨,均匀洒了些药粉,又随手割下一片衣襟,撕作布条,仔细裹了。
“好了。”
抬头却见崔述伏在枕上,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不出痴傻,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小吴侯模样。舒念立时收敛,“小吴侯?”
崔述“嗯”了一声,渐渐神情涩滞,忽然扯过一边被角,遮住面庞,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教养这回事,便是傻了,也不会忘的。跟苗千千这种半路出家附庸风雅的二道贩子不是一回事——
“折腾一晚上了,睡吧。”
崔述摇头,“念念。”
“怎么?”
崔述眉眼黏滞,却强撑着眼皮,“不睡。”
都这样了还不睡?
“你别走。”
舒念连忙保证,“我不走。”仔细拢紧棉被,“等明儿天亮,我们一块儿走。”
崔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舒念发窘,抬手在他眼睫上抚了一抚,“祖宗大人,睡你的吧。”
掌下睫毛极长,微微刺手,触在掌心麻麻的,那点微麻的触感,一直渗到心腑之间——
舒念慢慢移开手,便见崔述安卧枕上,眉目舒展,鼻息匀净,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微乱的散发拂在眼尾那颗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