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过气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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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舒念一把掀了被子,探头道,“使女?”小吴侯费这么大劲儿留她,还以为要怎么为难自己,竟只是缺个使唤丫头?
早说啊!
崔述走到桌边,手指一弹,那灯芯儿挣扎着跳了几下,便燃出一簇暖融融的小火苗儿。
舒念咋舌,“燃灯指?”
崔述随手将油灯扶正,“日后便由你伺候我起居。”
舒念一句话涌到喉咙口,想想又咽了。
“怎么?”
“我是觉得——”既然你问了,只好不吐不快,“您挑随从这么随便合适么?难道不怕我下毒?”
“你会么?”
舒念竟无语凝噎,我就是会下毒,此时也断然不会说出来,你是智障么问这种问题?
“把这个吃了。”
崔述手腕一番,舒念眼前便是一只雪白的手,掌间一枚暗红的药丸。
舒念警惕道,“这是甚么?”久闻江湖上有邪门歪道常有用药制人,难道是那种东西?
崔述沉默片刻,“解药,你的毒还未清。”
舒念一滞,掂着手指把药丸拈在指间,想来崔述要害自己,早早动手这世上早已没她这个人——心一横把药丸塞入口中,嚼巴两下,皱眉道,“这是甚么,一股子怪味儿……”
“良药苦口。”
舒念吃了药便有些瞌睡,然而崔述坐在桌边低头饮茶,全无离开的意思。她独自憋了半日,“天色不早,小吴侯不若早些安置?”
崔述侧目。
舒念福至心灵,敢情这是等着使唤丫头起来干活呢?忙作无力状,扶额道,“我这毒伤未愈,今日只怕无法伺候小吴侯啦,且等几日再上工。”
“不急。”崔述拂衣起身。
舒念目送这尊大神离开,立时睡意全无,精神抖擞地趴在枕上琢磨:如何从这吴山脱身,如何躲过苗氏三鬼,又如何择地隐居……刚刚琢磨到去哪个村镇买房置地之时,外间大门无风自开,冬日冰凉的风倏倏透了进来。
舒念目瞪口呆,“小吴侯?”
怎么又是你?
崔述身后探出一颗黑发的头,“不是说你睡了?”
苏都亭。
“睡醒了还不行?”舒念来回打量眼前二人一回,实在忍不住,“你们怎么又来了?”
苏都亭大大不快,“什么叫‘又来了’?这是我师父的屋子!”
舒念一滞,难怪这屋子里收拾得跟个雪洞一样,不像个人住的地方……然而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那多不好意思,不若我挪个地方?”
崔述反手将斗篷除下,“躺着吧。”
苏都亭忙把手中的东西扔下,抢上前接了,挂在架上。
一个红漆食盒。
难怪饿得紧,原来到了饭点儿了。舒念眼巴巴看着崔述打开盒子,东西还不曾拿出来,便听苏都亭咋呼一声,“师父放着徒儿来便是。”
匆忙上前接了,一样一样拿出来,却是四五碟小菜,一钵热粥,半点油荤不见。
饶是如此,那扑鼻的香味儿还是叫舒念咽了下口水。
苏都亭盛了粥,恭敬捧到崔述身前,“师父用饭。”目光热切地看崔述夹了一箸土豆丝儿,才转向舒念,换了一张丧气脸,“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舒念眼珠子一转,“劳您大驾。”
苏都亭再不想世上竟有这等厚脸皮,可怜他话已经说出口,只得忍着气与舒念盛粥布菜。
舒念心安理得地在他手中吃饭,各样菜尝一口,渐感惊讶,土豆鸡蛋这种材料都能做出这种味儿来,也不比御厨差什么。“这是哪位大厨的手艺——”
“快吃吧你!”苏都亭加紧往她口中塞了一箸。
舒念一语未毕便被打断,只能用眼刀不住飞他,眼角余光瞟到崔述时,却见他一手扶案,一手支额,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
这么快就吃完了?
舒念瞬间消停,老实吃喝。
一碗粥还未食毕,便听院外有皮靴匝地之声齐整整逼近,苏都亭皱眉,将粥碗撂在案上,起身出去。
舒念爬起来抻着脖子张望:此间既是崔述的住处,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还未曾看得清白,一只手在她肩上拂了一下,舒念瞬时泄力,重重地落回枕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崔述拾起案上粥碗,接了苏都亭的班。
崔述举着匙,不见她张口,“怎么?”
舒念指了指门口,“您不去看看——”
“有甚好看?”
舒念无语:便是无甚好看,外间叮叮当当这么大动静,此时也不是坐着喂粥的时候吧——
心不在焉地在他手中吃粥。
一时苏都亭进来,“师父,宁堡主来拜。”
宁堡主?辽东宁家堡宁斯同?
崔述听若未闻,慢条斯理地舀粥布菜。
倒把舒念搅得如坐针毡,兼了苏都亭不住拿眼睛瞪她,只得干咳一声,“小吴侯……我……饱了。”
崔述抬头看了她一眼,将粥碗搁下。
苏都亭不安地又回了一遍,“师父,宁堡主来拜。”
“请他明日再来。”
“……宁堡主已在外间。”
便听一人在院内朗声道,“宁某初到吴山,听闻小吴侯在此,立来拜见,小吴侯赏个薄面?”
崔述起身,吩咐舒念,“把粥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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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还不及答话,崔述已带着苏都亭迎了出去,门帘一卷,已将外间挠攘隔绝在外。
宁斯同深夜来寻——
舒念撑着床沿爬起来,万幸此时也不知是吃的药生了效,还是吃饱肚子有了气力,身上松快许多,走动无碍。
刚出厢房,便听隔壁花厅内有人说话。舒念蹑手蹑脚凑到门边,隔着门缝儿望出去,便见花厅外间大门洞开,十数名配剑青年作雁翅状在门外护持。
辽东宁家堡以军规治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宁斯同声如洪钟,“巡剑阁主人多年不见,今日骤然听闻回归,宁某再三恳求苏楼主,才允我前来拜望一回,未知小吴侯一向安好?”
厅内二人对坐,崔述正对内室门口,闻声不答,却忽而抬头往舒念立身之处看了一眼。舒念便知自己行踪已露,忐忑片时复又坦然——毕竟以她的能耐,慢说如今这身体,便是前世的九鹤鹤使舒小五,也瞒不过崔述。
倒不如坦然些。
宁斯同正值盛年,身穿织锦长袍,背对舒念而坐,一时叹息道,“这些年小吴侯为往事所累,避世不出,着实令人惋惜。”
作者有话说:
六点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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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翻墙
◎夜深翻墙日,人静跑路时◎
舒念心下一抖。
宁斯同一语既出,不闻崔述反响,又道,“六年前旧事,宁某深知其中烦扰,世上庸人言语,请小吴侯不必放在心上,自来大英雄——”
“宁堡主。”崔述一言打断,“深夜来此,想必非为叙旧,若有差遣,不若直言。”
宁斯同本打算话些家常,渐渐入港,此时话说了半筐,面前仍旧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肚子如意算盘化作春水流,匆忙笑道,“岂敢有甚差遣?小吴侯说笑了。”
崔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宁斯同干笑几声,低头思索一时,“宁某月前遣人往姑余拜见,却听甘门主言道小吴侯在姑余不过客居,早已离开——”
舒念心中一动,辽东与姑余相隔千里万里,月前到达,那便是崔述重现江湖的消息刚一出来,宁斯同便派人前去——什么事急成这模样?
崔述点头,“甘门主所言不虚。”
宁斯同紧张地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宁某此来,确有一事相请小吴侯——”他说着挥手,命门外随侍的甲士退开,又回头看侍立在侧的苏都亭。
崔述便也朝苏都亭点头。
苏都亭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舒念纠结一时是否避让,然而她深知这位宁堡主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想来崔述知道她藏在此间,他既然不曾说什么,多半听听也无妨——
外间宁斯同又等了许久才又开口,“宁某来前,平辽王有一言托宁某转告。”说着便向前倾身,压低嗓音道,“平辽王久慕小吴侯风采,欲请小吴侯往辽东一叙。”
“未知谢王爷何事相寻?”
平辽王名唤谢允,乃是当今皇帝嫡亲的叔父,因北方蛮族为祸,长年镇守辽东。六年前崔述入郊狱,谢允上书皇帝,言道崔述所做所为大失皇家体面,应予流放。
二人势同水火,江湖朝廷,无人不知。
如今崔述刚出江湖,谢允却托宁斯同传话相请,真是奇哉怪也——
宁斯同道,“外人不知,六年前小吴侯被陛下训斥,入了郊狱,平辽王十分不平,几次三番向陛下进言,因此上引陛下极其不喜,几番申斥。”
崔述垂目不语。
“平辽王几番进言未果,便借入京述职的机会向陛下上书,将小吴侯流放至辽东……此举实是一片苦心。”宁斯同渐渐激愤,拍案道,“谁料人言纷纷,皆言平辽王与小吴侯不相和睦,趁小吴侯落难时落井下石,实是天大的笑话!小吴侯细想,若当日果然流放至辽东,安居平辽王藩地,怎会有后来的祸事?又何需避世多年?”
崔述忽然笑了,“并非避世。”他本就生得秾丽夺目,这般一笑,即便是无甚笑意,依旧明光照人。
直晃得舒念心飞神驰,念了好几句清心诀才定住神。却听宁斯同仍在絮叨,“平辽王再三请小吴侯切勿介怀当年事。”
“谢王爷多虑。”
宁斯同苦口婆心说了半日,却只得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皱眉道,“既是如此,往赴辽东一事——”
“请宁堡主代为答谢王爷好意。”崔述笑道,“梧栖一介江湖闲散人士,既无意入朝,亦无意辽东,谢王爷美意,只能辜负了。”
宁斯同脸色渐变,冷笑道,“既如此,小吴侯在诸山舍会现身,所为何来?”
人家要在何处现身与你个老杂毛何干?舒念气往上冲,奈何本就偷听,无法回敬这厮几句,正在气闷,却听崔述道,“宁堡主何故动怒?谢王爷有宁堡主襄赞,难道还不足够?”
宁斯同面皮一僵,满面怒色顿时作了层纸糊的面具,“我与谢王爷不过杯酒之交……小吴侯何出此言?”
“梧栖不往辽东,岂非正合堡主心意?”
宁斯同腾地站了起来。
“宁堡主遣人往赴姑余,一路大张旗鼓,深恐不为人知,今夜又携大批甲士前来,一入此门大谈六年前郊狱旧事,若为隐秘,此般作态只怕并不妥当?宁堡主心意如何,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何需多言?”
宁斯同面沉如水。
崔述一根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扣击,“堡主请回,另请安心,今夜之事出堡主之口,入梧栖之耳,旁人无从知晓。”
宁斯同耷拉着眼皮,忽尔哈哈大笑,“不愧武林吴侯,当真有七窍玲珑心,既是如此——”便听“喀嚓”一声,已将那红木书案生生掰下一角来,静夜中,衣袍无风自动,“小吴侯保得自己,可保得外面那一个不与外人胡乱言语?”
舒念眼看着宁斯同一只手青筋鼓动,深知此人只需手臂轻扬,他手中木块便能穿门而过,收了自家小命——顿觉脖颈发凉。
宁斯同一对三角眼直勾勾地盯着崔述,“这等不懂规矩的下人,宁某替小吴侯打发了?”
自己藏在此间偷听,却原来里面两位大佬俱各心知肚明,情何以堪啊情可以堪……舒念暗暗自嘲,慢慢蹲身——
“别动!”宁斯同一声厉喝。
舒念僵在半空。
“宁某深知南疆苗氏惯擅用毒,休要枉动!否则莫怪宁某不与小吴侯脸面。”
舒念难免着忙——早前自己昏晕之时,也不知是被谁换了衣裳,空荡荡身无长物,只一双靴子还是自己的。如今且不说身为女子被人扒了衣裳情何以堪,没个趁手的家伙事儿在手,实如砧板上的鱼,性命堪忧——
耳听崔述的声音,“宁堡主今日初初上山,便知梧栖新收的丫头出身南疆苗氏,消息很是灵便。”
宁斯同毫不尴尬,“好说,小吴侯名动天下,一举一动皆为世人瞩目。”
“既如此——”崔述语调一转,“便当知这丫头已是我巡剑阁中人——”他衣襟稍动,并不见如何作势,已经欺身上前,一只手拂在宁斯同臂间,“宁堡主还是客气些吧。”
那边崔述一动,这边逼人的杀气便瞬时消弭,舒念双足一软,跌坐在地,匆忙将靴掖子中的一物扯出,如救命稻草般握在掌中。正待上前查看外间景况,隔门洞开,一双黑底皂靴闯入视线。
目光顺着靴底一点一点上移,便见崔述负手而立,目光低垂,研判地看着自己。
舒念干干一笑,“……走了?”
“起来吧。”
舒念在鬼门关走了一转,难免手脚发软,扶着门框使了吃奶的气力爬起来,“这是什么人?好大的威风——”
一语未毕,掌间骤然一空,舒念大惊失色,匆忙伸手去夺,“还我!”
崔述将那物在指尖翻了个个儿,却是一枚乌黑的蜡丸,镌一朵朱红的花,“这是……宝相花?”
舒念一把夺回,悻悻道,“小吴侯见多识广。”便拖着步子往厢房去——听个八卦差点葬送小命,也是没谁了。
崔述跟在她身后,“你拿这东西,是打算与宁斯同同归于尽?”
舒念爬回床上,严严实实地裹着冷冰冰的双腿,又把汤婆子抱在怀中暖着,“我活得好好的,值当与那老匹夫同归于尽?”
崔述一足踏在门槛上,“你方才若把手里那东西捏破,此间还能有活人?”
舒念越发惊奇,“怎会?我便是自己不怕死,也不会拿您的性命开玩笑呀……”
“当真?”
舒念点头,无奈道,“南疆苗氏若有这等利器,苗千千至于被您老人家唬得不知躲哪儿去?又不是——”
“不是甚么?”
又不是六年前的九鹤府鹤使舒小五独有,璇玑岛秘制的牵机丸——
一丸既破,寸草不生。
舒念敷衍道,“没什么,世上哪有这等杀器?”左右打量一回,床被自己占了……“小吴侯如何安置?”
“你睡这里。”崔述移步过来,抬手一格,下了挽帐银钩,“我去旁边碧纱橱——”
舒念不吐不快,“咱们这巡剑阁……屋子不够使?”名动天下的小吴侯,挤在一进碧纱橱里睡觉……藏剑楼如今都穷成这样了?
崔述手腕一沉,纱帐便垂了下来,“早点睡。”
便见里间灯影移动,往碧纱橱去了。舒念隔在帐中,目不视物,只听细碎的衣袂窸窣,复又重归寂静。
舒念白日里睡过头,在床上翻了半日烧饼也不曾入睡,倒是旁边碧纱橱里悄无声息,想来崔述早已睡得深沉。她睁着眼睛想了半日,忽而福至心灵:夜深翻墙日,人静跑路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生生捱到月上中天又渐西沉,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起来,黑暗中稀里糊涂扯了件棉袍裹在身上,自家包袱掩在怀中,蹑手蹑脚往外走。
轻手轻脚卸了门闩,木门一开,便有清泠泠的月光涌入室内,舒念屏息凝气地等了一时,碧纱橱内仍旧无甚声息,心下大喜,便打门缝里挤了出去。
一路出去,方知这巡剑阁十分阔大,竟是齐整整的三进院落,又岂止一二十间屋子——
房屋也不甚紧张。
一路空无一人,舒念渐渐有些懈怠,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