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璋-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着这长随又似想到了什么,伶俐道:“左太傅听了便打趣郎主,说是九娘全学了郎主去,那陆学士看着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并未说什么。”
她提着步子向前,皱眉看向公堂所在,慢慢来到一处偏厅,长随介绍道:“这偏堂本就是供贵人们听热闹的,能听清公堂,在此说话却不会扰到公堂。”
他话音刚落,堂中果真听到几句话音。
一时此间众人都不由屏息,方听清是一女子在泣诉自己受到贼人的欺辱。
“民女刚被掳去,双手便被绑住,双眼被蒙住,关在一间脏臭的屋子里,每日只得一碗粗食……”
楚姜慢慢坐在一张胡凳上,闻言抬头看向了身侧的方晏,眼中竟夹了点促狭。
方晏无奈一笑,轻摇了摇头,“好食好酒,净室无尘。”
堂前又传来了虞巽卿的声音,楚姜听着,与他昨日在刘呈眼前说的倒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余了指出一句:“徐西屏此人,不得臣之忠心,尽袭臣之卑劣。”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都忍不住笑意了,楚姜却觉得此人十分狡猾异常,太子或许并不喜欢他,可是,他会需要一个小人在身边,眼下,东宫信臣里,还没有这样的人。
虞巽卿一再在太子面前坦诚自己的卑鄙,或许早就挑了这一个空。
方晏低头看到她蹙眉,手在她面前的案桌上轻叩了一下,待她抬头看时,他便看了眼堂中其余的人。
沈当跟阿聂一直都注意着他,一看他似乎又要找机会与楚姜独处,不觉默契地上前一步隔开了他。
楚姜忙拉住阿聂的衣袖,“去吧,采采在这里就够了。”
一旁楚郁那长随早看出方晏不是府中人,但是一观楚姜,便知她有自己的主意在,得了示意便忙不迭地出去。
方晏待闲人皆离开了才缓缓走到她身后去,低声道:“不必担心,太子不会信虞十娘是去长安行商的。”
楚姜勉强点了点头,却又听他道:“陆诩不是纯良之人,顾晟也有卑劣之处,此二者讨好上位者时,不至于像虞巽卿一般敢为万般恶事,尚能守着三分良心做事,有他们在,太子不会重用虞巽卿。”
这句话实在解开了她的心结,正听到公堂中传来徐西屏的声音,字字句句将虞巽卿时如何交代他的都说了出来,甚至提到了虞少莘,说她是夜间上船,像要隐藏行迹一般,便是送去长安攀附权贵的。
楚姜喃道:“有这一句,虞巽卿可是落了后了。”
他不推出虞十娘来,便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推了出来,刘呈当然会怀疑他。
有水滴乍然落在了她头上,她伸手触了触,余光便见他摘下了斗笠放在一边。
她收回手问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不知,只看虞十娘了。”
公堂上响起了虞少莘的声音,“殿下,民女精于陶朱之道,自以为不是什么暗事,只是家中高堂以为女子该当安居后宅相夫教子,民女实在不甘,这才求去叔父跟前,好在叔父怜悯,愿助我一程,况且民女早有婚约,怎会行不义之事?婚书在此,请殿下与县令一观。”
楚姜低声叹道:“虞十娘能被虞巽卿选中,还敢孤身一人携巨资入京,话里该有几分真意,值得高看一眼。”
随着一声落下,公堂中也传来了一阵议论,不过还是楚崧的一句盖棺定论了,“虞詹事在东山这事中或许是没有插手的。”
方晏来到此处后第一次感到一丝轻快,“楚太傅这话有意思。”
楚姜也含了笑,“我父亲清风明月,本也看不上污浊泥淖。”
而公堂之中,刘呈听到楚崧也这么说了,思及楚姜是受害者,且还用得着虞巽卿,便也不再多说,便对那些匪徒以律法治罪,又念其迷途知返,与此事上功过能相抵消,却还要审问他们身上犯下的其他罪孽。
方晏便笑问:“他们竟不将九娘说出来吗?”
“我答应了给他们黄金,就一定会给,他们的同伙都已下黄泉,无人能举证他们是否有杀人之罪了。”
这话就是楚氏能保住他们了,他低头能看到她轻扬的嘴角,一时间那公堂上的事竟也索然起来。
公堂上徐西屏开始陈冤痛恨,然而堂上众人即便知道虞巽卿可恶,却并没有谁多说一句。
“事后,该以绞刑判他。”楚姜悠悠道。
方晏凝起神来,“依周朝律法,是该这么判。”
公堂随即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不多时声响稍歇,响起了笑语,是刘呈的声音,“虞卿往后驭下,该温蔼些了。”
“不知巽卿兄是对此人做了什么,竟叫他行如此恶事也要陷害于你啊!”
楚姜掩唇,“左叔父当真是不喜他,在殿下面前也要如此问一句,他一向可最是个亲切的人了,不过这一句来得正好,徐西屏向六哥便求了一条,要他那妹子回家去。”
果真堂上又传来了楚崧的声音,“若是……虞詹事还是尽早断了与此人的情分好。”
“多谢伯安兄提醒,此事在殿下面前提起也是不堪,臣有一房妾室,当年是徐西屏硬要送来臣府中,以表我二人情谊,唉,听他叱骂倒是臣抢夺良家了,臣这便回去将那妇人遣回徐氏,往后亦当自省……”
楚姜并不耐烦听他后面冠冕堂皇的话,站起身来,“想来可怜的总是徐西屏那妹子罢了。”
“当初,也是徐西屏自己将亲妹送上的。”随着她起身,方晏后退了一步。
她也能想到,“之后呢,晏师兄,之后你要怎么做?”
方晏看她清凌凌的眼直向自己过来,覆在斗笠上的手暗拨了几下,却只沉静道:“下一步,虞巽卿不会再敢来找你丝毫不自在了。”
楚姜想起他故意让虞巽卿看见他随自己进来,不知他怎会有这样的定论,淡淡道:“师兄,世事无绝对。”
“他见过我,却不敢笃定我是谁,我或许是水匪,也可以是太子的人。”
“可是你不是太子的人。”
“九娘,我可以是。”他向前一步,语气循循,“而虞巽卿也怕我是,他看到我跟你在一处,更会猜疑害怕,他现在正如履春冰,从他没有在最开始投向太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深渊前了,从此事之后,他行事不会如此大胆了。”
楚姜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虞巽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抢着做贰臣?
他不会蠢到以为自己能要挟太子,陆氏迂腐清高,他们矜持才是寻常,可是虞巽卿种种举动,无不显示其阴毒,第一时间投向太子才是他的做派。
这其中,又有多少方晏的筹谋?
她见他眼中熠熠,终于暗自叹服,却又忽然蹙眉叹道:“原来我父亲初来那一年如此疲累,是有师兄从中阻扰。”
她这话实在让方晏始料未及,他探目过去,见她并非生恼,只是仍要戏弄一句,心下松快了些,又忽听公堂中动静小了,拿起斗笠便告辞而去。
推门时卷了一阵北风进来,楚姜不由打了个寒噤,那匆促的背影于此时缓了脚步,反手轻缓地阖上了门。
第59章 徐西屏之叛
金陵愈渐寒冷;及至十一月中,百姓们早已习惯了闭门,更遑论深夜;如雾夜气下,最热闹的街口也不过一盏残灯余着亮。
更人唱了数筹,也嫌这夜磨人;晃过街口看到一车一马出城,喃喃道:“这大半夜还赶路;逃命且没有这么赶的。”
却正中了他的话;那马车中便是本该于前日被施刑的徐西屏;他坐在车中搂着两只包袱,心中实在凄凉;开口向车外问道:“壮士,请问我妻儿如何了?”
“等此间事毕;你一家自会团聚。”
“他们可知晓我……”
马上的沈当蹙眉反问了一句,“郎君;他们要是知道了,那虞巽卿能不知道吗?”
他这才悻悻地坐好,“我之前与贵主人约定,要赠以一半身家;如今我只身在外,财物尽在家中……”
“我家主人并不急切;事定之后问你再要不迟。”
听到这话他才安定了些;却不知自己要被送去何处,一时惊慌与庆幸齐上心头。
翌日清晨;回到城中的沈当来向楚姜复命;正遇上方壸在;犹豫着只说了句事情办完了。
未想他才离开,方壸便直直道:“可是与那孽徒相关么?”
楚姜腕上扎着针,看他漫不经心,便含糊道:“算是。”
“九娘,我虽不如你父亲灵秀天生,却也不是痴人。”他慢慢拭着银针,下了个定断,“那孽徒,定是与你有什么商量。”
楚姜看他语焉不详,又不似从前拿方晏打趣那般语气,像在劝诫自己,又似乎只是提上这么一句。
她好奇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唤师兄?我听方祜便总是夸赞他。”
方壸胡须颤动,慢慢收着针,带着丝笑意道:“他自然是最向着他师兄的,我刚捡回祜儿的时候他正受那些匪人的蛊惑,整日里不着家在外野,我实在见不得,便等着他回家那日将祜儿扔他屋里,自己躲出药庐去。”
她听着有趣,率意道:“晏师兄这人,倒也不算坏。”
“不算坏吗?”方壸戏谑,“他可是差点绑了你要挟你父亲的,老夫看来,这强盗行径,哪里有一点好?”
她也笑谑道:“这可是先生的弟子,先生倒是第一个责难他的了。”
“老夫倒情愿不认他这弟子。”他说完语气一凝,看向在堂外戏耍的方祜,神情牵念,良久未言。
楚姜看他情绪不明,转口道:“先生,方祜瞧着是不是长高了些?”
方壸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收回视线点点头,“是长高了,他来了你家,倒是玩得欢快。”
“先生若愿意,不如便留在府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邀请了,方壸也知道她的诚心,却还是拒绝道:“余生不知几年,等见你康健了,是该回乡去,留几岁优游。”
说着他还笑了一声,“九娘,你觉得以我那孽徒的本事,究竟能不能脱身?”
她不妨他这么问,还在思忖着该怎么答,便听他道:“你其实不必瞒我,我虽不问世间,但不至于闭目塞聪,虞巽卿与那徐西屏的事,我听了几句,九娘,我虽不明白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只告诉我一句,事后他会否安然?”
楚姜从他话中听出几分心酸,终于沉吟道:“先生,我并不具天人之眼,说的话没有把握。”
“你这么说了,那就是认为他能脱身了?”方壸眼见的松快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师傅,我做了一柄木剑!”方祜欢快地跑进屋里来,手里拿着一只粗糙的木剑。
楚衿也紧随其后,“九姐姐,是我教给弟弟的。”
因两个小孩的到来,关于方晏的话题便也戛然而止,楚姜看他逗弄着两个孩子,总觉得他已经知道自己对方晏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等她探究的神情刚投过去,方壸又成了个不理外事的世外之人。
而那被沈当送出金陵城的徐西屏,也并没有离开多远,他坐在一艘低矮的小舟上,看到漫江的寒气,抱着包袱来到甲板上,想起自己在狱中与楚六郎所达成的协议,心中仍有余惊。
水寒江静,青山侧侧过,城池远去,而此江天凝露,只他舟中一客,又是个离人,往事尽归眉际去,他不觉抱着包袱落下泪来。
船头那船夫似乎不曾见过大男人落泪一般,饶有兴致地回身看了好几眼,徐西屏见他频频看来,默然转身擦了泪,“叫老兄看了笑话了。”
船夫也讪笑一声,“郎君哪里的话,我这粗人,难得看到这般性情,才失礼了些。”
徐西屏听他说话尚有礼,并不粗鲁也探问道:“不知我们是要去到何处?”
船夫若有所思,想想才道:“眼见就要到了,我家主人没有交代,我也不能胡言了去。”
徐西屏见他口风紧,自己又是生死拿捏在他们手中,便也不再多问些什么了,慢慢看着江舟靠近青山,一路贴着崖壁,从山壁缝隙里去,又过半里才见了江岸。
徐西屏在江上往来多年,与大半水匪皆有结交,竟不知长江沿岸尚有此隐匿所在,心中添了点不安,忖度着应当就是这一寨劫了自己的商船。
他往四处看去,只见几座低矮的寨楼倚在危岩之下,四周尚有烟火气,辟有田地几处,并不像贼匪所在。
正在他猜疑之间,有人从中出来,只一眼,便叫他心中生骇。
“西屏兄,多年未见了。”
他看着近前的人,年轻时候的记忆倏然涌来,饮马秋水,平沙舞金甲,烽火杂鼓声。
“他年逐马西南去,收我故边十五城。西屏兄,当年我家将军与虞将军共聚,这一句还是你在酒宴上亲自写下的。”
廉申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徐西屏,又向前一步,似乎只为追忆,“当年英雄今不在,我家将军跟虞将军,早做仙客,未料你我二人还能相见。”
徐西屏心中惊涛骇浪大作,手上紧抓着包袱,嘴角微动,看到他嘴角含笑,眼中愤懑却分明,半晌才嗫嚅道:“得见夫良兄,喜不自胜。”
廉申上前要接过他的包袱,却吓得他一个踉跄。
坐在寨楼下补着衣裳的一个老头突然指着他们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真懦夫。”
徐西屏难堪地站起身,身侧受到廉申的搀扶,臂上乍然一紧,那力道似乎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西屏兄不必担心,我家主人与楚女郎协定好了,不会要你的命。”
他怔怔望向他,眼神十分祈求讨好,“主……贵主人……”
看到他如此卑微胆怯,廉申对他积年的厌恶与恨意,陡然不知该如何发泄了。
“你只是背叛了虞将军,与我们霜翎军无关,你且留在此处,我家主人自不会动你。”
听他一再提到虞剑卿,徐西屏满腔的恐惧中终于出来了几分羞愧,当年,当年……
“瞧着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也不像敢出卖虞将军的样子啊!”先前嘲笑他的那老头已经拿着衣裳走过来,看着他啧啧几声,“实在看不出来,就是你小子瞒下了三十万石粮草,可见奸人未必有豪气,小人未必多聪明。”
“不是,是陛下……齐王他不愿意给。”徐西屏看着周遭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顿觉寒凉上身,老头的嬉笑声似万箭而来,令他惊惧又慌乱。
“是陛下让虞巽卿想法子扣下些粮草,那年……那年宫里新进了一批洛阳来的牡丹,陛下要修花房,库里钱不够了,虞巽卿才找到我,让我瞒下一半军饷,缓几个月再购置粮草。”
众人看他的神情犹如看一只脏恶的蛆虫,廉申放开他的手,忍不住心中痛意,“缓几个月,四万龙骁卫就是因为你这缓几个月才在淮左……你缓几个月,为何不与虞将军说清?我家将军叫我去给虞将军送粮草,你知道虞将军是如何说的吗?他说你已经购置好了粮草,不日就将送到,叫我们不必顾他,你的不日送到,让他鏖战至死也没有等到。”
“我……我并非故意……”徐西屏哭得满脸涕泗,神情也极为痛苦。
然而廉申揭破了他这虚伪的悔过,“你若并非故意,为何又成了虞巽卿的走狗呢?”
他泪眼怔愣,恍然抬头看向他,却站得不稳,要往前扑去,却无人有伸手的动作。
“我以为……将军能缓过来。”他拘住手,哀声痛悔道:“我若知道,若知道将军撑不过来,绝不会……”
“老夫看你这人还是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老头鄙夷地看着哭得满脸泪水的徐西屏,觉得听着实在恶心,招呼着诸人渐渐散开去。
廉申也不愿再与他多说,嘱咐先前接他来的船夫将他带去安置。
方晏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