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璋-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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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衿与方祜年纪小,不能入屋里去,便在外屋里玩耍,等到楚崧一走,两人又欢快起来,跑到屋后去隔着窗与屋里的楚姜说话。
“九姐姐,我给你堆了个雪人,你赶紧好起来,我留了双眼睛给姐姐糊。”
楚姜倚在床上与他们应答,又一面唤来采采,“去叫他们回屋子里玩,可别跟我一样受了寒。”
采采忙去屋后将他们引走,楚衿却眼尖地看到了窗台上一朵冰木兰。
她挣开采采的手跑过去,提起拎给方祜看,“弟弟你看,这花还会变模样。”
方祜也惊奇不已,围着那花看,啧啧道:“真厉害,我师兄就只会雕一个样子的,不会变模样。”
楚衿十分捧场,“哇,你师兄会雕花呀!”
“是呀,我师兄会得多呢!”
“都会雕什么呢?我想要个兔子他会雕吗?”
“当然会,他还能雕老虎……”
楚姜听两个小孩的说话声渐远去,阖眼靠在锦枕上,脑子里似一团浆糊般混沌。
在混沌里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前含糊想到,那朵花是她的。
阿聂正在给她擦着汗,乍然听到她嘴里出来这一句,还疑惑着是什么花。
楚衿提着花回到外间,刚坐在火炉边那冰花就开始化冰了,她赶紧提着跑到雪地里要给冰花上裹雪,采采忙哄着她回屋,好说歹说才让她将冰花又系在了屋檐下。
冬阳初绽,屋檐下滴漏,那朵木兰渐也消融,滴落在檐下泥地中,陷作泥淖。
城中雪地也大半做了泥淖,尤其是火光旺亮处,全无积雪在,尽成了水滩。
一人迟疑地跨过那滩水,却见铺子里出现了一道人影,脚下慌乱,似……………………………………/依一y?华/退非退,终于站进了水里去。
他看清了那人影的面貌,脚才坚定地从那水滩里移出,“戚师傅,真是您!”
戚翁利落将火钳抽出挡在身前,拦住了他,厌恶地打量着他周身,“酒色里英豪,如何配叫老子一身师傅?”
虞舜卿立刻便生出点惭愧来,讷讷道:“戚师傅教训得是,舜卿往后绝不再沾染酒色就是,师傅您……”
“你不必对我保证。”戚翁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示意他跟上。
时隔多年再见恩师,虞舜卿却显得极为激动,“这么多年师傅便一直在这铁铺里吗?”
“老子像是傻的吗?”
他听到这话还愣了愣,随即就明白自己昨夜来此并非巧合了,忙亦步亦趋地跟着戚翁进了屋子去,“难道是师傅您……”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低矮的棚屋里,站着令他瞠目结舌的人。
“将……”他不敢置信地向前了一步,口齿也迟钝起来,“将军。”
戚翁用火钳打醒了他的失态,“睁开你的狗眼瞧好了。”
方晏眉眼冷漠,眼神疏离地看着他,“我该叫你一声虞五郎君,还是虞五叔?”
虞舜卿心里一激灵,又惊又喜地看向戚翁,“师傅……这是……这是小世子?”
戚翁看他此态,才算是消了一点气,却未作声,而虞舜卿也没有等他回答,激动地往前几步打量起方晏来,“世子还在,世子您还在,太好了,太好了。”
方晏却侧身避开了他视线,“不必叫我世子,戚翁他们如此称呼,只是追念我父,齐朝不存,也未有翻覆可能,虞将军不必如此称呼。”
虞舜卿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属下自也追念将军,如何唤不得?”
戚翁恨恨看他一眼,“追念便是眼见忠良蒙冤而不言吗?”
他只觉冤枉,激动道:“我自然说了,我也想去陛下面前求情,可是二哥把我绑在了家中,我连淮左都去不得,等我被放出来,不仅我大哥没了,将军也没了……”
方晏冷眼看着他讲诉,此时这年过不惑的魁梧男人像个小孩一般委屈,可是他神色没有丝毫松弛。
戚翁或许是记起了曾经的师徒之谊,看到方晏面容未改便知他不在乎虞舜卿曾经是否真心过,便打断他道:“要诉苦,歌楼里多的是可怜人听你哀嚎。”
虞舜卿受一声喝,便慢慢止了声,看着方晏负手立在身前,只一瞬就明白了他收到那书信是何人所寄。
“莫不是那信,是世子所寄吗?”他迟疑问道。
“是我。”方晏走开几步,“我给虞六娘、你、虞三郎、虞八郎共四人各寄了一封。”
他听着这几个人,找不到任何相通之处,却十分害怕他会向虞氏复仇,辩解道:“世子,当初只是我二哥一人所为,族中其余人并不……若说过错,至多也是不曾出言替将军陈冤……”
方晏听到他口口声声唤“二哥”,却将责任都推卸在他身上,冷笑一声,“我当然明白,我甚至都不想杀虞巽卿的,若说冷眼见我父母弟妹含冤的,何止你虞氏一族呢?”
虞舜卿疑惑地看着他,便见他望向窗外,“齐朝那些世家望族,满金陵城的百姓,谁人在那江水畔为我父亲哭过一声?我若如此记仇,该要杀尽了天下人。”
“并非不曾哭过,只是不敢而已。”虞舜卿低声辩白道:“当年齐王之残虐,世子不会不知,百姓们谁敢为南阳王喊一声冤呢?便连戚师傅他们,若不是朝臣进言,他们如何还能活着……”
“所以我不恨齐朝旧臣。”方晏依旧冷漠,眼里却含着痛色,“只是虞巽卿不该再如此了,天下人都知道我父亲忠良,天下人都知道他虞巽卿卑鄙,可是忠良赍志而殁,小人处尊居显,这算是什么道理?”
他分明不曾指摘到自己,可是虞舜卿却心中一阵心虚,他为自己多年来不曾为南阳王叫冤而惭愧羞愤。
方晏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戳中了他那可怜的羞耻心,“我明白你们都在想什么,你们想着天下人都知道我父亲的冤屈,今时无人为他伸张,自有后人作书立传,既如此,你们何苦去得罪虞巽卿呢?”
他被方晏似笑非笑的眼看着,如芒刺背,血脉里似乎淌涌起一阵无端的战栗,激起他的羞愧和卑劣。
方晏看出他的羞愧,收回视线,“可这不是我要的,青史里那淡描的几笔,不够书写我父亲的冤屈,也不足以缝缀我母亲弟妹的无辜。”
虞舜卿听着他森冷的语气,内心的羞愧被尽数勾出,“世子,我……我愿意为将军伸张,我去长安,找北周的天子。”
他激动起来,“将军若是活着,也该封王,平冤之后,世子便能取代齐王,我们去求天子为将军正名……”
他这话何其好笑,连戚翁都气笑了,“你这蠢货,北周天子为何要为已亡之朝的旧臣平反,若是将军在世,又如何沦落至亡国之境?”
方晏也道:“虞五郎君,前朝旧事,前朝人了结。”
他明悟过来,缓缓平复下心境,想起收到的信,犹疑道:“世子送那信的目的是?”
“送信给虞六娘,是因为她是虞将军的女儿,又时常追念亡父,她该知道真相。给虞三郎是因为他蠢笨,却渴望权欲。给虞八郎,是因为他是会稽的郡守,若是虞巽卿不在了,他可为虞氏第一人,而给虞五郎君你,是我认为你曾也算得是忠良。”
一个“曾”字,仿佛在发泄着什么不满,虞舜卿看向他,却不见他神色有异,犹豫中问道:“那信中所写,尽数为真吗?”
方晏低眉,唇角微动,“你若不信,怎么对徐西屏的幼子下手了呢?”
他霎时无言以对,“可是如今我二哥正得周朝太子青眼,虞氏一族系于他身。”
“不,虞氏一族系于你身。”
他听到方晏沉静笃定的语气,深以为惊奇,“我多年未理外事,撑不起一族。”
方晏叹气,“我本也不想你会舍得大义灭亲,我只以为你也觉得虞将军与我父亲实在不值,若是死于敌手,是大义殉国,可是死于至亲手中,他们如何安息?”
虞舜卿见他似乎有些失望,忙辩解道:“属下并非不愿为长兄与将军陈冤,只是此事需徐徐图之,虞巽卿执掌虞氏多年,族中莫不信从……”
方晏听他“二哥”也不唤了,轻笑道:“莫不信服?五郎君你不就不服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等他解释,方晏又道:“都是嫡支,他不过占了个长,难道你当不得族长?虞八郎当不得族长?”
他怔愣着看向方晏,“虞氏……虞氏不会舍他。”
“虞氏早就该舍了他,两日之后,长安的折子就该到了,其中必有一道是今岁考课的结果,虞八郎的会稽郡守做得其实很好,任谁看都该给个上上,但是五郎君猜猜,这回他能否得到上上?”
虞舜卿诧异地看向他,想到虞氏这几月里为了得到卓越的政绩,将大半的积攒都拿了出来,这竟还得不到一个上上吗?
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却不敢顺着这问,只问道:“难道世子在长安也有耳目吗?”
“我还没有手眼通天。”方晏淡淡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周朝的吏部尚书,是左融的舅兄,不巧的是,东宫诸属官中,最厌烦虞巽卿的就是左融,其次便是楚崧,更不巧的是,那位吏部尚书,还是楚崧的表亲。”
“任考官员,怎能凭喜好……”
“任考官员,为何不能凭喜好?周朝也是世家林立,储君废立都要听世家的意见,怎么一个小小郡守他们还左右不得了?”
虞舜卿被反问住,看见他嘴角一丝讽刺的笑,心里那根弦悄然拨动了一下,慢慢成了波澜,他试探着问:“世子笃定,我能取他代之吗?”
方晏笃定,“自然能。”
“那如今,需要属下做什么?”
“如今你什么都不用做,等到折子下来了,虞氏族中人心浮动,虞三郎开始闹事,虞八郎被诘责了,你出来稳住人心,说几句大道理的话,便静静等着族老们逼着虞巽卿让出族长之位给你。”
不得不说这话令他十分心动,他复问一句:“如此就够了?”
“如此就够了。”
虞舜卿眼中闪过异色,脸色也涨红了几分。
方晏看了他一眼便别了眼去,利益之下,人心如此而已,不是奇事。
第66章 太子府中
冬至阳生;葭管灰飞。
冬至日里的赏梅宴饮总是少不了,何况正是梅英处处,金陵城里便是东家宴罢西家宴起。
刘呈为表恩重;于太子府中设宴宴请群官及家眷,宴上一派和乐自不必说。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堂上早向天子敬献过贺表的数位官员不免要各自再向太子说上四六句贺语,文人共聚;一时间堂上翰藻醲郁;凤彩鸾章。
等到虞巽卿敬贺时;楚郁便向同席的兄长掩面低笑道:“此人倒是好脸皮,他家砸钱砸出个中下考评来;听说虞氏几位族老十分不满,闹得沸沸扬扬;都嚷着要来殿下面前讨说法了,他倒是一脸感激。”
楚晔也忍俊不禁;却拍了拍他的肩,“正是宴上,端正好了。”
他话音刚落,虞巽卿的贺语也说完了;刘呈对他仍是十分和蔼,似乎为了安抚一般;与他还多说了几句。
虞巽卿心中微苦;却不得不笑着应答,自也瞧见了好几位年轻郎君对他的嘲笑。
然而这嘲讽对他而言却毫不影响他的心情;他早知太子并不会轻易信重他;也知道不必急于此时;对那考评结果反而是反应最小的一个,倒是族人的折腾更令他烦躁些。
等他坐定之后,瞥见了太子身后几个婢女,并不见虞少岚的身影,略一想便起身离席,走到一处亭子,招来一个婢女道:“烦请这位娘子带我前往虞女史处,前几日她与家中闹了些矛盾,至今还没有一纸半信回去,我实在担心不下。”
那婢女自认得他,闻言回道:“禀詹事,虞女史正在招待女眷,并不在住处,詹事若是等得,婢子便前去将她请来。”
“有劳。”
他看着婢女远走,又觉族人给他带来的那点烦躁少了些,当日虞大夫人并未说明虞少岚是为何凌晨离家,只说是受了些委屈,而就在他回太子府的同一日,本说不会去陆氏赏雪宴的太子却突然去了。
只要不蠢,自然看得出太子是为虞少岚出气,甚至回护到了不顾出气对象正是虞少岚的家族。
这个认知让虞巽卿松快了些,宴会打脸并不算什么,虞少岚真要得了太子的宠爱,那才是长远,虽不能将家族兴衰寄托于一女子身上,但是男女阴阳,只要有了子嗣,未必,虞少岚肚子里未必就不能出个嫡长来。
他面上泛了些红,一阵冷风过来才将他脸上的热气吹走,却叫他心情愉悦起来,畅快赏看起园中景致。
而那婢女见到虞少岚,才如实说完,便听她拒绝道:“劳妹妹回去说一声,我这里事情繁忙,唯恐出了什么疏漏叫殿下不满了,便不去了,改日再回家拜见诸位长辈。”
等这婢女将这话转达过来,虞巽卿显见地有些不愿相信,虞少岚向来听话,从未有一事违抗,如今却这般言语,未必是在虞大夫人处受了什么委屈,怕是对自己不满。
在此关头,他自不能容许侄女与自己离心,想想便叫婢女带自己过去。
等近了女眷所在,远见园中各处倩影,他便止了脚步,在廊子上候着。
虞少岚正与楚姜说话,见那婢女又来,眼见有了些不悦。
那婢女也十分为难,“虞女史,虞詹事就在外等候。”
她也不想为难这婢女,便与楚姜道:“九娘稍候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楚姜依言,看她离去后便坐在阁子里,却十分清晰地将廊子上的虞巽卿看在了眼里。
采采站在她身后,纳罕道:“该不会是考课不好,要拿虞女史发火吧!”
楚姜经了一场病,身上还带着乏意,懒懒靠在栏杆上,笑道:“连你都知道了会稽那郡守考课不好了?”
“金陵城里便没有人不知道的,听说虞氏几位族老闹得厉害呢。”
楚姜笑意微凝,手搭在栏杆上,不自觉点了点,这消息,应该是方晏令人传播的。
采采看她自从那夜之后便总是一副心思重的样子,今日也是好说歹说才叫她出来散散心,好不容易与虞少岚欢喜说了几句话,欢喜不到一刻,怎又起了心思?
她试图提起她的兴致来,“女郎,瞧,虞女史去了。”
楚姜由着望过去,却一眼就回来了,“这是少岚姐姐的私事,我们便不该多探究了。”
“女郎说得对,真想不到,都是一家出来的,差别竟这么大,虞女史性情真挚,难得与女郎如此相投,她那叔父却是这么个人。”
她轻轻一笑,“一树还开千朵花呢,一个家族出几个不同的人物也不算稀奇了。”
“像这样不同的,那可是少见的。”
“少岚姐姐的父亲,是英武的将军,她自不会差的。”
“就像女郎您是郎主的女儿,自然会像郎主那般灵秀智慧一样么?”
至此她哪能看不出来采采是在哄自己高兴,由衷笑了一声,抛去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似往常一般与她打趣道:“你这嘴已然可以出师了,但是只是这一张嘴可以,眼里全是小心思。”
采采看她心情好起来,高兴地坐在她身边,“婢子便知道,女郎最好哄了,下回……”
她一顿,随即叫楚姜看向那廊子上,“女郎,他们争吵起来了。”
楚姜忙也看过去,正见虞少岚似乎十分难过的样子,正在对着虞巽卿吼着什么。
“采采,叫人去叫请少岚姐姐回来,便说我丢了支钗子,急得很,叫她速速回来安排人手替我去寻。”
采采听她吩咐得急,忙出了阁子去交代一个婢女叫人。
“少岚,二叔膝下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