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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明明如璋-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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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媗娥颤着身子坐下,“此事……外人可知?”
  “当时幽园无人,只有齐王抱孙,遇见我便说了几句话。”他惭愧地站起身来,“未知……便在两月前,有人散了几本话本子在宅子里,正写了此事,又几日,花匠辟花圃十,在几桩老树根下又得了几纸,亦是此事,遍在宅中寻觅,所得不下数十。”
  “所以昨夜走水,是故意为之?”
  三夫人也起身道:“是,正借着这事,好叫族人们都回吴郡去,二来也是想将顾氏儿郎多留在金陵几日,未免得见齐王,牵扯了旧事。”
  顾媗娥惊疑未定,虽说如今齐王得天子善待,可是如何容得下一个思念故国的臣子呢?即便顾氏儿郎入长安之后才能得显,总是妨碍的,对北方世族来说,他们本就是外来之客,再有不堪过往,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
  她小心地抚着腹部,轻叹道:“此事……此事夫主也不能摆平了,叔叔所为,或还会带累了他。”
  对面三人也愁眉不展,三夫人斟酌道:“或是……或是能让他想想办法。”
  “婶婶,他若知道了,岂不成了知情之人?往后牵连,如何不会碍及他?”
  作者有话说:
  ①枚乘:西汉时期辞赋家。
  ②典故改编自晋明帝答坐元帝语。原文是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第83章 虞巽卿之死
  顾三夫人却又深叹了一声;与顾族长双手交握,神情颇有难色,“此事未必能令我们如此艰难;你叔叔悲哭故国,总是文人,感时伤世也不是大罪;推说是他一人之过,如此即便顾氏少了器重;往后族中儿郎正身清心;我百年大族;不会毁于一时。”
  顾媗娥心中稍定,“如此作想才是正理;而今殿下在江南所为莫不表明其重视儒家之心,江南一向儒风盛行;顾氏即便不如陆氏儿郎个个皆能吟咏诗章,却也不乏才高识远者;等到殿下继位,未必不是兴复之机。”
  不料顾族长话锋一转,注视着她道:“可是若等数年,亦是败相。”
  正在她怔愣之际;顾三夫人便已上前一步道:“媗娥,此事必得求伯安给我们出个主意;他熟知天子与太子的性情;必当明白如何处置才能令顾氏寻得最佳之解。”
  顾媗娥眼中乍然一红,咬唇轻摇着头;“若是叫夫主得知了;不管他有何想法;往后被他人当作把柄又如何好?”
  “不会的。”顾族长也逼近几步,“伯安何等智慧,必不能……”
  “叔叔怎就笃定不能呢?”她后退一步,还欲反驳就忽感腹中一阵痉挛,额上现了薄汗。
  三夫人并未察觉到,仍劝道:“媗娥,亲亲之间,何提罪矣,即便是……”
  “夫人,夫人。”青骊忙冲过来将她隔开,便见顾媗娥已经捧腹呼起痛来,三夫人大惊,忽记起当初自己失子之痛,负疚不能,忙也向外唤疾医前来。
  顾族长正待上前,被她一把拉住,“夫主,此时不要逼她了。”
  只是顾媗娥再未听清他们的话,伏在榻上痛不能自已,青骊小心为她擦着汗,口中急切道:“速去请郎主回府来……”
  “叫……叫九娘来。”顾媗娥声气微弱,揪着她的袖子道。
  她便急忙让人去请楚姜,大夫人看得也心惊,蹲在榻前问道:“怎就突然发作了?不是说怀相甚好?”
  青骊既来了楚府,自也不当自己还是顾氏的人,只一心护着主子道:“怀相再好,可也耐不住责难之下动了胎气。”
  顾族长神情有些难堪,站在不远处看了几眼,也觉近前会再惊了她,后退几步坐下,再不言语,只是神情焦愁。
  三夫人见他如此,心中无奈,却也别无他法,与他并排坐着,不时拍拍他的手背以示抚慰。
  楚姜来时疾医正在给顾媗娥开药方,显然已是安抚好了胎气,只是人显得虚弱些。
  她向三人行礼后便直直去到床前,探向顾媗娥的手腕,略听了听,又问疾医详细。
  得知并无大碍后才放心了些,三夫人见到她,亦觉之前的事做得荒唐,心中羞愧不能,便起身道:“是我们不好,与你母亲起了几句争执,才惊动了她。”
  楚姜想想也明白是因为什么争执,回头轻笑一声,“如今母亲无碍便是无妨了。”
  三夫人有些愕然,这话说得倒像是顾媗娥一旦有碍,便要向他们问罪了一般。
  顾媗娥也不欲她知道内情,看向三人道:“昨夜母亲与叔叔婶婶必是惊慌的,不若还是先去歇下,等得夫主回来再行招待。”
  有楚姜在,三人再有什么话自也不好说,只好先离去。
  顾媗娥这才拉着楚姜坐在床沿上,方才她是担心自己恐会不好,楚崧又不在府中,便要青骊将她请来好主持大局,眼下无事,她倒不知说些什么了,便只笑道:“是我听闻顾氏走水心中惊骇,引动胎气了,现下倒是无碍,疾医都说不会耽误明日动身的,白白累你跑动一躺。”
  楚姜自不会信,思及顾媗娥的体贴,想想也道:“母亲若是有心事,不妨与我说说。”
  “都只是些府中的琐碎之事,你要是得闲,帮我去点点箱笼。”
  她见顾媗娥不愿深谈,再不好多说,便顺着她的话去打点起行囊来。
  等她一走,青骊便喃喃道:“夫人是顾惜楚氏了,就怕顾氏怨您呢!”
  “不得两全法,总该寻一头恰当的站。”她抚抚肚子,低头神伤,“我不怕母亲对我生怨,也不怕叔叔婶婶对我生怨,我只想我腹中这孩儿往后也能如三郎、九娘一般,皇子公主面前也不必多低眉几分,青骊,哪怕那事对夫主并无多大损伤,我也是怕的。”
  “第一条路是将来夫主的政敌以此事来攻讦他,令他失了上意,第二条路是他将来位极人臣,我儿亦是人中难得的高枝,如此想,谁都不会选第一条的,我是自私,可我不会后悔,妻以夫贵,夫主不是薄情寡信之人,不会因我娘家如何就弃了我,为了这孩儿,我必不能为顾氏做打算。”
  青骊点头,“婢子明白的。”
  “可是他们未必明白,我只怕他们就如此去了夫主面前相求。”她神色黯淡,向青骊嘱咐道:“明日动身之前,必不能叫他们见了夫主,前头去请他的人你且叫回来,你亲自去,说顾氏又带了几个妖娆的婢女来,非要借着长辈的由头赠他,叫他先避一避,顾氏失火之事,我已安排得十分妥当,待我们去后,这宅子可留给他们暂住……”
  “女郎,那日也未见夫人如此动气,莫不是他们见上回那五个婢女没了下落,又送了人来吧!”
  楚姜听采采如此猜想,不由笑道:“或是他们以为母亲没有向着顾氏,斥责了她,母亲既不向着顾氏,楚氏便能安宁,该是个顺卦。”
  采采便也一笑,跟在她身后道:“不过说来也是有趣,之前顾氏几位夫人对您与十四娘可都是亲近得不行,左也体贴,右也担心,如今一看,那体贴里全是主意。”
  阿聂也赞同道:“若非血缘相亲,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坏。”
  楚姜抿唇未言,心中想到顾媗娥的为难,心情并不松快,抬眉看到府中新枝初放,记起初见时的青木葱茏,朱门翠色,眼前倒是聊少生机。
  分明春将至,金陵却仍余了寒声。
  过眼之处,楚衿正搂着一只小羊在倾诉些什么,脸上神情瞧着十分忧愁。
  她不由叹道:“时过境迁,连衿娘都有烦心事了。”
  却在同一时,有人在欢庆这余着的寒意。
  “老天不会弃我,不会弃我。”虞巽卿衣冠整齐,姿态依旧儒雅从容,似乎独子的离世与族人的厌弃只是痛他一时,而今他又抖擞了精神,坐在这江心孤阁中,眺望着正划着竹筏过来的身影。
  他灌下一壶冷酒,眼角发红,“可怜你虞舜卿不知,哪怕你机关算计,罗织罪名,所得的,全是我不要的。”
  于是越看着那人近前来,他的心情越发激动。
  未等竹筏停下,他便跑下楼去,看到一袭青袍的年轻人,忙跪拜道:“拜见梁王……”
  “殿下未至,郎君误认了。”来人将他托起,“某是殿下近卫,如今殿下正在太子府中,不便出府。”
  他毫不为先前认错了人羞愧,反笑道:“是该如此,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免贵姓赵。”
  虞巽卿看出了他不愿多说,邀他上楼坐下,看他腰间刀刃不离,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应是随梁王一道征战过的。
  赵郎君随他上了阁楼,便直截了当问道:“账册与信件何在?”
  虞巽卿一笑,“郎君莫急,我要的辟书①呢?”
  赵郎君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递给他,“武昌郡守,已经盖了印章,郎君去了便能上任,那是个好地方,殿下为了这一纸所付出的精力,你送去那些俗物可抵不了。”
  虞巽卿接过看了,心中一喜,笑道:“俗物自然难抵殿下厚望,亦不枉我弃暗投明一场,烦请郎君告知殿下,往后我虞巽卿所至之处,便是梁王殿下手眼能及之处。”
  赵郎君也笑了一声,向他伸出手,“当初方先生向殿下引荐郎君时,便曾说郎君之大才,殿下心中早有爱重之意,区区三十万两黄金,殿下收下不过为了抚慰你之不安,不想郎君却将之当作把柄要挟,实乃殿下未曾料及之处。”
  虞巽卿嘴角牵动,当初徐西屏背叛了他,太子审问之后他便觉在东宫处难以得到信任,暗中遣了亲信送了三十万两黄金,以及前次未送走的虞十娘去往长安,而梁王回信中却说黄金愧领,美人不受。
  他见虞少莘颇有几分胆识,便令她留在了长安,如今这赵郎君只提黄金,想是虞少莘实在不曾入了梁王的眼。
  只是这赵郎君的话未免有些好笑,即便不缺,可是三十万两黄金已是巨财,哪怕当初梁王只是想令自己蛰伏在东宫以图后用,可是既收了俗物,何谈清高呢?
  他一面讽刺想着,一面自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和几封信件,笑道:“殿下必不缺那些俗物,应是缺臣……”他顿了顿,念起那辟书上所写的名字。
  “应缺臣温阐这么一个挡得了所有骂名的佞臣。”
  赵郎君接过后翻了翻,忽掀起眼皮笑问道:“郎君若是仍余下了什么旁的,武昌可就不好待了。”
  虞巽卿回道:“郎君说笑了,这东西一回好用,如何回回都能好使呢?”
  赵郎君便将账册与信件都收进了袖中,眼睛弯了弯,手正往腰间去,忽来江风,他顿了顿,“郎君可曾见过方先生?”
  虞巽卿正看着辟书,闻言一怔,“未曾,只是从殿下信中知晓是先生举荐了我。”
  赵郎君“哦”了一声,缓缓点着头,手探上了刀柄。
  江风又拍了几下窗户,吹乱了虞巽卿手上的辟书,他往里站了站,听见赵郎君猜疑的声音,“想来方先生应当是江南人士,不然也不会知道郎君大才了。”
  他回身疑惑道:“怎么殿下也未曾见过方先生?”
  “见是见过,却不知其身世,有些好奇罢了。”
  “不若请其……唔……唔……”他忽然睁大了双眼,手往腹中摸去。
  “不必了,此事郎君便不用挂心了。”他捂着虞巽卿的嘴,刀自其腹部横穿,血浸透了那张辟书。
  “往后之事,皆不须郎君担心了。”
  他将瞪着眼睛的这具尸首横在地上,捡起辟书,又为他阖上了双眼,悠悠叹道:“武昌郡守,哪是你三十万两就能买到的?”
  作者有话说:
  ①辟召,察举制做官的一种途径,可由中央和地方长官自行任用下属人员,例如汉制规定:上自三公九卿,下至地方州牧、刺史等,都可以自己辟用士人作为僚属,被辟的对象,可以是乡豪、名士,也可以是布衣,小吏。被辟者一般都由长官颁发任用文书,称为辟书或辟命。——解释来自百度


第84章 遇刺
  建始六年的腊月二十三;北方来客辞别了金陵。
  楚姜站在船头回望,隔着遥阔的江天,新草旧烟俱无踪迹;只是被雾气浇筑的金陵城,稍响着些烟火气。
  若记此岁,倒也悠长;得遇神医,病体渐安;又遇方晏;得历情关;她凭舷而立,忽弯了弯唇;侧头往遥远的山壁上看去,心想那村落不知是在哪一处;亦不知他在哪一处。
  初识相思未觉苦,她倒觉那些模糊的山壁也有趣;江水湍急,片刻间又过了几重山。
  采采看她望得出神,心生好奇,也看过去;却只见一色的江天和远处淡墨泼就的山影。
  楚衿正在船上跑得欢,看到临近的大船上楚郁正提着剑巡视;忽地扑在栏杆上;“六哥,六哥;午时我跟姐姐吃拨霞供;你跟三哥可要回来吃吗?”
  楚郁所在的正是太子的船;他身侧尚有几个年轻武将在,一听都笑话他道:“六郎要是想回去吃,值守的活也不须担心,哥哥我替你。”
  “欸,我也能替,不过等六郎回来也该给我带上一顿才好。”
  “我看干脆叫六郎给送一口锅子来,我们自在涮了吃才是。”
  楚郁面色一赧,挥手将他们驱散,才笑着回楚衿的话,“我与三哥抽不出空,你们自己吃就是。”
  说完又吓她,“再往外边靠,当心落下水去。”
  楚衿嘻嘻一笑,倒也听话地后退了几步,“等过几日下船了,九姐姐答应了,许我去逛铺子呢!”
  楚郁事忙,无暇顾她,哄了她几句便叫乳母将她带走了。
  楚衿却不消停,又在船上散了散,楚姜回头看她站在几块板子往下跳,瞧着似是欢乐,又像是无聊至极,便招手叫她近前。
  “可是无聊了?”
  她翘起嘴角,捏着袖子道:“有一些。”
  楚姜一笑,摸摸她的头,“那许你去抖空竹。”
  见她眼睛倏然一亮,她便嘱咐道:“只是不许来外头玩,殿下他们都在呢,瞧见了还以为你失礼!”
  楚衿掖着笑猛点了几下头,得了许可便拉着乳母婢女回舱中去。
  “殿下的船在前头,轻易也不会绕到船后来看,十四娘若是在外头耍耍也是无碍的。”阿聂道。
  楚姜对她笑笑,手指了指右方的大船,“那一位在呢,我被她说几句无妨,衿娘原来可是一见她就眼泪汪汪,要是被她说上几句,怕是直到回京她都欢快不起来。”
  阿聂一叹,“八公主也就是嘴上刁些,却也愁人,怎么专盯着女郎一人来烦。”
  “就是仗着我不怕她吧!”楚姜轻笑,转身又看起了江上来。
  不一会儿楚衿又跑了出来,手上只有两支木棍,哭丧着脸,“九姐姐,空竹落水里去了。”
  几人失笑不已,楚衿的乳母忙道:“正玩着呢,十四娘往窗边才近了几步,一个不妨便掉了下去。”
  楚姜弯身看向妹妹,“那空竹轻巧,想是会浮在水面的,你可有往水里看过?”
  楚衿一愣,摇摇头,拉着她便要去看,“要是真在水面浮着,如何捞起来呢?”
  “你寻个网,找个杆子,只要它不随着江水漂远了,总能捞起来。”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窗前,低头得见江水中果然漂浮着一只空竹,却在船每破开一层江浪时便漂远一点,看着在船上是难以取回的。
  众人瞧着都不免有些失望,楚衿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十分懂事道:“九姐姐,这便算了,回去找匠人新做一个就是了。”
  她心中却想这是顾妙娘送她的,不免言语显得有些失落。
  楚姜瞧着便安抚道:“这是十一姨送你的,虽不是你故意弄丢的,但也有些疏忽,你该亲自给十一姨写一封信,说明原因。”
  小童儿乖巧地点着头,“等回了长安,我也给十一姨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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