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院病友交流论坛-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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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医生。”余笑低着头，声音微弱显得很脆弱，“我来到这里的原因非常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这样吧，还是让其他人先说吧，我先理一理思路。”
　　乔治医生嘴角的笑容扩大，刚要说话，眼前的人突然抬头指着对面的一个小眼睛干瘦男人，“我看这位叔叔好像有话要说，不如就从这位叔叔开始吧。”
　　小眼睛干瘦男人：“……”
　　我只是看起来老，但我其实才三十一岁啊，怎么能叫我叔叔呢？干瘦男人嘴唇嗫嚅了一下，随后道：“那好吧，就从我开始好了。”
　　旁边的赵岚和周小珍同时松了口气，刚才余笑拒绝之后她们就担心乔治会让她俩第一个发言。她俩可没想到用什么理由拒绝，毕竟总不能和余笑用一样的理由吧。
　　“我叫张涛，今年三十一岁。”干瘦男人张涛在说三十一岁的时候加重了音量，并且看了余笑一眼，“我在政府工作，亲戚朋友们都夸我年轻有为。”
　　“去年我结婚了，妻子是个美貌的女人，并且她的家境很好，岳父是本地很有名望的商人。婚后我们过得很幸福，我的妻子为了不打扰我睡觉，经常委屈自己去睡客房。很快她就怀孕了，我欣喜若狂。”张涛又看了余笑一眼，“我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还要当爸爸了。”
　　余笑被看的莫名其妙，这个叔叔为什么总看我？
　　“没想到才七个月我的儿子就出生了。”张涛忽然激动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弓身低头，双手紧紧的抓着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发，“医生说是足月生产，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结婚才七个月啊……”
　　余笑微微后仰，原来是喜当爹啊，所以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就进了圣伊丽莎白？
　　“这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我很痛苦，我去质问她。可她却说这个孩子是她在认识我之前怀上的，这只能代表她的过去，并不是对我不忠。”张涛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
　　就在余笑以为他要爆发的时候，他突然道：“她说的有道理，爱她就不该在乎她的过去。她受了这么多的苦，我应该好好爱护她才对。”
　　余笑：“……”
　　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余笑大受震撼。就在她疑惑不解，这个男人的承受能力如此强大，那他为什么会被送到精神病院来的时候。
　　张涛忽然站了起来，尖着嗓子嘶吼，“可是一个星期后我提前下班，她居然和别的男人一起躺在我的床上。我去拉她，她居然和那个男人一起打我，还骂我像条狗一样！我不会这么轻易的饶恕她，我要去找岳父，岳父会为我做主的……”
　　“哈哈哈哈……岳父果然是帮我的，他答应了要责骂那个女人，还将他的豪车送给我，让我开车回家。”
　　众人皆静静地看着他，心说然后呢？
　　“然后车子在回家的路上刹车失灵出了车祸。”张涛坐了下去，表情重新变得呆滞起来，“我就来到了这里。”
　　余笑：“？”
　　什么意思？她有点没听懂，这个叫张涛的这就进来了？他不是被岳父安慰了，并没有崩溃嘛。难道是车祸伤到了脑子，所以才进来的？
　　“他说完了，下一个就由我来说吧。”在张涛斜对面一个中年女人开口了。
　　余笑看过去，那是一个很胖又很憔悴的女人。身上脂肪堆积，皮肤微黄粗糙。头发花白，草草的扎着，显得潦草又邋遢。五官看不出什么，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是不错，如果不胖的话眼睛应该挺大的，只可惜也是黯淡无光。
　　“我叫刘翠，今年四十五了。”刘翠不明白为什么要报年龄，不过既然上一个人说了，那她也就说好了，“我是个家庭主妇，我儿子在工厂上班，我老公是赌场看……门卫。”
　　刘翠伸手将鬓边散乱的头发掖至耳后，眼珠微动，扫视众人一圈。然后道：“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年轻的时候是厂里的一枝花，那些臭男人天天跟在我后面转。后来我结婚了，我老公是修自行车的，是个手艺人。虽然他长得又矮又丑，但是我妈说了，男人不需要长得好，只要有本事挣钱对我好就行了。而且丑男人老实，不会在外面乱搞。”
　　“刚结婚的时候还挺好的，很快我就怀孕了，怀孕之后我胖了不少，他说没事，说胖子抱着舒服。”刘翠黯淡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微弱的光芒，“九个月后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但是他身体不好，我只能在家照顾他，不能去厂里上班了。时间长了我的朋友们都不跟我来往了，后来工厂关了门，他们都去找工作去做生意，我也想去，但我儿子才上小学……”
　　后面发生的事不用说余笑也能猜个大概，这种惨剧太多了。
　　果然刘翠开始哭，眼泪流出来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横流，“可是那个杀千刀的，居然在外面有人了。他凭什么？！他长得那么丑，又没什么钱，凭什么找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还没我当年一半好看！”
　　“我跟他吵，他居然打我，还让我去照镜子，说我像头猪。”刘翠眼里全是怨恨，“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他？当初喜欢我的男人那么多，我嫁给他是他高攀了！不过好在我还有儿子，只要儿子向着我就行了。我就一心扑在儿子身上，我希望他有出息，将来在大城市买大房子，接我去过好日子。”
　　“可是……”
　　“可是他就跟他老子一模一样，不争气。成绩不好，就喜欢玩，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年纪轻轻就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还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他把人带回来说要结婚，女方居然开口就要四万块钱彩礼，这不是要了我全家的命嘛。”
　　“没结婚就大了肚子的女人不值钱，我儿子肯娶她就不错了，我是不会给钱的。哪知道她居然去打了胎，再也不肯见我儿子。我儿子被那个坏女人教坏了，天天在家跟我吵架。”
　　刘翠说着说着又捂着脸哭了起来，然后哽咽的道：“有一天他在房间里玩游戏，我进去说他，让他早点睡，游戏玩多了没出息。他忽然朝我吼，还拿水果刀捅我。我疼的倒在地上，他不送我去医院，还连捅了我好多刀……之后我就来这里了。”
　　“……”余笑眼角一阵抽搐，大概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她也很庆幸，幸亏没有第一个发言，否则她一定会死的很惨。原本她看见医院的名字是圣伊丽莎白，就以为这里是精神病。现在她才知道，进这所医院的条件并不是得精神病，而是死亡。这里在座的所有病人，除了她们三个全都是死人。
　　身边的这群病人，脸色苍白表情呆滞，有的木讷有的充满怨气，甚至还能聊天说话，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谁能保证他们知道身边有活人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刘女士的遭遇真是让人同情啊。”乔治虚伪的扶了扶眼镜，“那么接下来该由谁来发言呢？”
　　“我来吧。”在周小珍惊讶的目光中，余笑举起手，“下面就由我来向大家分享我来这儿的原因。”


第10章　圣伊丽莎白3
　　“好啊，让我们给聋女士一点鼓励吧。”乔治敷衍的拍了拍手，之后微笑着看着余笑，“女士你理了这么久的思绪，想必你的经历一定很复杂吧？”
　　此时余笑已经有点进入状态了，闻言她侧过头睫毛轻颤，眉宇间一点哀愁，“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选择普通一点的人生。”
　　一声叹息后，余笑抬眼开始娓娓道来。
　　“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的普通家庭里，父母都在厂里工作……”
　　听了第一句话，周小珍就开始暗暗钦佩。真不愧是笑姐，这么快就编好了瞎话，不像她脑子还是懵的。
　　“七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上街买东西，我被一个人贩子拐走了，卖到大山里做童养媳。”
　　“……”这下就连赵岚都快绷不住了，心说待会儿自己得编个什么样的故事才能比笑笑的有创意？
　　“因为我年纪小，还不能生孩子。他们就逼我干活，我每天从早干到晚，冬天下雪还要去河里把冰面敲开洗衣服。”余笑伸出双手，声如泣血，“我当时才那么小啊，一双小手冻得又红又肿，就像被丢进卤水锅里小火慢炖了三天三夜一样。”
　　“……”病人们盯着余笑那双白嫩纤细的手，齐齐咽了口口水。
　　“后来我就长大了。”余笑收回双手，“我十四岁，他们觉得我可以生孩子了，就想要我和他家的傻儿子圆房。我不认命，偷偷跑掉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家。谁知道父母已经生了弟弟，原来我当初根本不是被拐，是他们为了生儿子故意把我卖掉了。”
　　这简直太惨了，在场的已经有人开始抹眼泪了。
　　“他们还要把我送回山里，我不肯就跑了，去大城市里打工。我不认命，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绝不会向这狗屁命运低头！”余笑说着捏紧双拳，露出坚毅的表情。
　　“对，就该这么做！”病人们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
　　“不认命！”
　　余笑抽了一下鼻子，接着道：“我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朋友，她介绍我去做钱多的工作。我是那么的信任她，没想到她居然骗我，她把我骗去卖肾。我被割了一个肾，又没钱又没地方住，差点死了，幸好被一个叫乔治的医生救了。”
　　“……”
　　“噢，对不起。”余笑宛如一只受了惊的鹌鹑，怯怯的看着乔治，“对不起乔治医生，我不是说你，是那个救我的医生也叫乔治，姓乔名治。”
　　“呵呵。”乔治道：“没关系，名字一样很正常。”
　　“是的呢，像乔治这种烂大街的名字，重名很正常的。”余笑在乔治脸黑之后立刻转移话题，“乔治医生关心我照顾我，还在我不能自理的时候帮我倒尿盆，让我觉得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以为我遇到了真爱。可是没想到他人面兽心，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渣，他救我是因为我的血型和他有心脏病的女朋友相匹配，他想要我的心！呜呜呜……”
　　余笑捂着脸干哭了一会儿，之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眼神中抬起头，“他囚禁我折磨我，我豁出命断了一只手一条腿才逃出去。昏倒在雪夜肮脏的街头，被一个小混混救了回去。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小学同学，他一直偷偷喜欢我。”
　　笑笑这故事编的有点离谱了，赵岚心说正常人谁会相信这种故事？然后她一转头就看见周小珍哭得眼泪哗哗的，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赵岚：“……”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白天他去工地搬砖赚钱养我，我在家给他洗衣做饭。谁知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我，我父母居然联合养父母来找我。我特别害怕，他说他保护我，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们还没来得及走远，就被那个可恶的杀千刀的乔治医生找来了。”
　　听到这里乔治眉毛一挑，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骂了，但这次格外的不爽。
　　没有人注意到他，其他病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纷纷道：“后来呢？”
　　“后来怎么了？”
　　“你们被抓住了吗？”
　　“是的，我们被抓住了。”余笑悲哀苦笑，“我最爱的人为了救我，被那个可恶的乔治医生残忍的杀害。我好恨，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她左手捏拳，“我要报仇！”
　　她右手捏拳，“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遭报应！”
　　她双手一起捏拳，“既然上天不能还我公道，我就要靠自己取回公道！”
　　“没错！”余笑右手边一个梳着双马尾，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站起来激动的挥舞双手，“弄死他们！弄死他们！”
　　余笑：“我故意透露行踪把他们引过来，然后在我和我最爱之人一起度过美好时光的房子里，我引燃了煤气罐。灿烂盛大的火焰吞没了我们……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终于听到结局，大家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我说完了。”余笑谦逊而又真诚的道谢，“感谢大家。”听我瞎扯了这么久。
　　一瞬间掌声雷动，周小珍一边鼓掌一边流泪。
　　赵岚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是余笑身上，凑近了小声问：“你哭什么？笑笑说的都是假的。”
　　“我知道啊。”周小珍泪流满面，“但我还是很感动。”
　　赵岚心情复杂，无言以对。
　　“其实我刚刚也在心里编了几个故事。”周小珍哭的更伤心了，“我感觉我很难超越笑姐了。”
　　赵岚：“……”
　　这种热烈的场景真是好碍眼啊，乔治不爽的站出来，“好了，让我们继续吧，下一位发言的是谁呢？”
　　“我！”周小珍兴奋举手，“我我！”
　　乔治眼角一抽，想要装作没看见。之前那个站起来挥手的小女孩指着周小珍道：“行，这次就让你先说，我等你说完！”
　　乔治：“……”
　　“咳咳。”周小珍清了清嗓子，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激动的道：“我叫卤蛋少女438，今年十八岁。我很惨，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公司破产，他把我卖给对家公司的总裁。洞房花烛那晚他说他恨我，因为我的存在他无法娶他心爱的女人。于是他把我绑在椅子上，让我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在我的婚床上缠绵……”
　　“……”赵岚的嘴巴一点一点张大，合都合不拢。
　　……
　　周小珍说完之后，现场再次掌声雷动。
　　乔治一脸冷漠的看着，一丝表情也无，仿佛戴了一层假面。
　　“下一个。”乔治看向赵岚，心说早结束早解脱，“你要来吗？”
　　赵岚有些尴尬的看着对面十分着急的双马尾小女孩，“要不……我再等等？”
　　“我希望你先发言。”乔治目光冰冷的看着赵岚。
　　赵岚呼吸一滞，感受到了阴冷的气息，她连忙道：“那就我来吧，我来这儿的原因很简单，早上去上班时间快来不及了，于是我闯红灯，一辆渣土车朝着我撞过来，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我说完了，大家请继续。”
　　……
　　所有人发言完毕，乔治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检测已经结束了。”乔治的眼珠转动，扫视所有人病人，“我会根据各位的表现来重新分配床位。时间不早了，现在各位可以去护士小姐那里领取今天的晚餐和药品，晚安女士们先生们。”


第11章　圣伊丽莎白4
　　乔治说完转过身，风度翩翩的走了。病人们也都离开椅子，木然的排成一队往前走。
　　余笑三人走在最后面，周小珍望着乔治消失的方向出神，她小声道：“其实这个乔治挺帅的，像我喜欢的吸血鬼。你们说，他是人吗？”
　　“你说呢？”赵岚心累道：“前面听完所有病人的经历，你还会觉得这里有活人吗？”
　　“走吧，跟上他们。”余笑招呼两人跟上队伍。
　　医院的灯光非常昏暗，过道也不宽敞，十三个病人排成一队缓缓的走在过道里，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医护人员。
　　余笑在四院论坛里并没有看到关于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的有关内容，这是她们三个第一次进入治疗副本，没有任何经验可言，甚至她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
　　排在余笑前面的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她叫巧巧，从她发言可以知道，她是被重男轻女的奶奶推进河里淹死的。余笑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巧巧木然转头，看见了自己肩膀上那只白嫩修长的手，余笑的话语犹在耳中。
　　“……就像被丢进卤水锅里小火慢炖了三天三夜一样。”
　　巧巧咽了口口水，抬起头渴望的看着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