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第5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云翳,本宫越来越不中用了。”
“谁说的。”云翳两手撑在膝上,微弓着背供她依靠,斟酌着道:
“崔氏的意图明摆着,殿下并非不知,是你如今太着紧驸马爷,才会想得多。”
“本宫才不着紧他。”
陆霓咬牙发狠,先前季以舟那番话,如一根针狠狠扎进心里,令她有种——这几月不过是大梦一场的错觉。
如今……倒是彻底清醒了。
因感恩而起的依赖,如同镜花水月,在他心里,她不过是追名逐利的征程中,偶尔捕获的猎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可笑起先还以为,她才是那持竿的钓者,原来,她只是被扔在岸上、无力挣扎扑腾的鱼。
云翳继续道:“至于刘烟的去向,既然是跟解太尉有关……现如今司徒大人竖敌太广,既然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大抵是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用,这才……隐瞒不说。”
他越说越心虚,自然是因自己也瞒着她一些要紧的东西。
这么说来,他倒是能体会季以舟的心思,不想让长公主知道的事,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也是因……到底女人的心太软。
那些罪孽深重的龌龊,让她少沾一点是一点。
自先皇后过逝,她背负的还不够多吗?
宁王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几日,季以舟都没回府。
从前他也几乎不在祖宅留宿,十天半月不见人才是常态,反倒婚后日日准点到家,与那日荣禧堂上,夫妻不睦的表现明显不符。
如今这般,落在有心人眼中,更增加可信度。
于是这天林娟如再次登门,在花厅见到长公主时,从身后拉出一个体态婀娜、面貌姣好的女子。
陆霓瞧着眼熟,听她介绍:“这是南安侯府的崔四娘子。妍瑶表妹,快见过昭宁殿下。”
这便是在芳华宫外见过的,崔氏娘家侄女儿,陆霓抬眸与立在边上的白芷对了个眼神,记得那日崔四唤季以舟作——“湛表哥。”
不由会心一笑。
“昭宁,今日三嫂来,实是有桩喜事跟你商议。”
林娟如拉着崔妍瑶坐下,开门见山道:
“早前姨母本是有意将她这亲侄女儿许配给家主的,谁想后来有了宫里的赐婚,如今你进了门,姨母便让我来问问,看择个日子,把表妹抬进来做个贵妾吧。”
第80章 心事
纳妾这种事; 在昌国公府实在是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这风俗由上至下一脉相承,不论是正经从后门抬进的妾室,还是自小跟着公子、少爷们长大的通房; 再有出身不大体面、不能带回府的外室。
洁身自好的男人; 在这府里才是比三条腿的哈蟆都稀罕的东西。
因此,林娟如丝毫不觉得,长公主新婚不足一月; 就来提贵妾这种事; 有何稀奇。
且崔妍瑶好歹是南安侯的嫡小姐,更有个县主名头在身上,与家主做妾那是够委屈的,屈居在长公主之下; 怎么也得是贵妾。
陆霓看看坐在林娟如身后; 小脸涨得通红的崔四娘子,努力维持住仪态; 仍旧难掩被人待价而沽的羞耻。
不由出声询问:“不知崔四娘子意下如何?”
只见崔妍瑶蓦地挺直腰身; 似乎立马要站起来; 一旁林娟如眼疾手快,一把摁住她; 笑道:
“她自然是千肯万肯; 只是不知有没有伺候殿下和家主的福气。”
崔妍瑶脸色白了一瞬; 咬住唇怔怔看向长公主,眼神复杂难明,随后在林娟如的重重一掐下回过神来,点头细声道:
“我愿意的。”
陆霓心里冷笑一声; 已看得明明白白。
那次在宫里; 崔四亲眼目睹季以舟行凶; 杀的还是她姑母派去见太后的心腹,即使她之前也曾对这表哥怀有少女心思,并且对他手段狠辣毫不计较,难道会不明白,她姑母有意把她推给这个庶子,是没安好心。
崔四就不怕成为下一个替死鬼?
只是,她到底有何难言之隐,才不得不被姑母及表姐拿捏住,婚姻大事都身不由己,便不得而知了。
陆霓对此也并不关心,她淡淡而笑,“本宫倒是无所谓,只不知家主的意思如何。”
“五郎……哦,家主当时是应承了的。”
林娟如一个没注意唤错称谓,喜笑颜开随口劝了句:
“那时候还没有跟殿下的这门亲事,不过男人嘛,哪个不是姬妾成群、朝三暮四的。三嫂听说……家主这几日都没回来?”
若放在起初几日,林娟如心里怕还是要打鼓,眼瞧着这些天长公主独守金昌苑,才又放下心来。
就是嘛,哪个男人只守着一个正妻过日子的,早就腻了。
公主又如何,据说先帝后还感情笃深,不照样妃嫔众多,尤其最后宠幸的那漪妃,连早朝都不上了呢。
被问到季以舟的去向,陆霓也说不出来,随口应付,“那不如待家主回来再定吧。”
林娟如忙道:“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妾室进门,只要殿下同意,男人嘛定是求之不得,不如殿下先定好日子,把人接进来安排个住处,到时家主回来一看,倒是场意外之喜。”
是惊喜还是惊吓,陆霓不知季以舟会如何反应,不过崔氏想往这金昌苑安插眼线的意图,也过于显眼了。
“家主这几日部里有差事,人不在京城。”
随着一道柔声细气的声音,云翳打外面进来,眉眼含笑,款款注视林娟如。
“并非我家殿下有意推辞,三少夫人也知晓,家主脾气不大好,纳妾这种事,殿下替家主拿主意,倒显得越俎代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生得过于俊美,既有内监的身份,能随时出入女眷之中,言行举止却与寻常男子无二。
这几日在这祖宅里,风头之劲一时连长公主都难以媲美。
林娟如被他这两眼勾去了魂儿,颊上升起两片红晕,“云总管说得……”
随后她猛地醒过神,姨母交待的事还没办成呢。
不敢再去看云翳那张勾魂夺魄的脸,林娟如别过身子朝着长公主,笑吟吟道:
“那这样,廿五那日府里刚好有场小宴,三嫂添些彩头做个东,到时在宴上,咱们就把这门喜事儿定下来,大伙儿乐呵乐呵,也当是我这个做表姐的,带头给她随份子了,反正都在一个府里,连门都不用出,晚上把人抬过来就成。”
廿五,那就是三日之后,云翳当即替长公主拍板,“成,这事儿有劳三少夫人了,您可真是急公好施的热心肠。”
他还在那儿一个劲儿抛媚眼,林如娟腰都软了。
三下五除二敲定这事,既像是怕长公主反悔,又似受不了这俊美无俦的云总管,林娟如当即起身,带着崔妍瑶快步走了。
陆霓轻敲扶手看着云翳,对方一脸无辜,“不是驸马说的,府里有人挑事儿,让您往他身上推么。奴婢刚去问过李其,人的确没在京城,估摸这两日就回,嘿嘿,刚好赶得上。”
“行吧,反正人是他答应过的。”陆霓撇撇嘴,“倒是本宫在这儿,就是个多余的。”
白芷和云翳默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瞧出同样的意思:
殿下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陆霓这几日只要一想起季以舟,那番关于驯服猎物的冰冷话语,便如鲠在喉。
透过描金嵌水晶的菱花窗,望向窗外灰蓝的天,她忽地生起一阵厌烦,不想在这座装饰华丽的囚笼坐困孤城。
“叫人备车,本宫去找表姐。”
白芷当即出声提醒,“殿下您忘了,郡主前日才递了消息来,她如今在营里呢,城郊太远,您身子未愈……”
两年前先帝赐下漓容郡主这个封号时,还曾给凌靖初一封敕令,满足她身为女子,可从军做武将的心愿。
先时为着照顾祖母,凌靖初一直未动用这纸令书,其中还有个甚为微妙的原因,她心里记挂着“甘霖先生”,打算做个端庄淑女。
如今拜长公主所赐,心愿破灭,父亲的爵位也有宸哥儿继承,她倒得了自由,征求祖母同意后,找解斓走了点关系,如今在贲武卫领了个校尉统领的六品武职,前几日才入营。
马车低调停在西山贲武卫大营前,陆霓被白芷搀扶着下了车,身披黛蓝鹤氅,兜帽半掩住绝世姿容,并未引得过往将士的关注。
凌靖初提前得了消息候在营外,一身戎装格外英姿飒爽。
陆霓含笑上下打量她,“表姐可是本朝唯一的女将军,这身打扮……啧啧,得迷死多少小娘子。”
“只是个校尉,离将军还远着呢。”
凌靖初被打趣,反过来揶揄她,“新婚伊始,夫君就出远门留你一人在家,觉得寂寞了吧。”
“咦……你就知道了?”
陆霓诧异,大司徒刚成亲便连日不归家,这种消息都传到城外来了!
凌靖初肩膀轻蹭她一下,像是看出她的郁郁寡欢,“司徒大人前几日去青州水营了,解郎将陪着去的。”
陆霓这才得知季以舟这些天的去向,面上显得不甚在意。
和她走到一处亭子坐下,远眺前方乌压压的大营,排列整齐的军帐延绵到山脚,不时有巡逻队伍穿梭行过,校场上操练的将士声震如洪,一派秩序井然,欣欣向荣。
“解二郎果然名不虚传。”
陆霓轻赞,回头笑看表姐,“追随名将麾下,你想当上将军,指日可待。”
婚礼过后,关于她和解斓天生一对的传闻渐起,陆霓知道表姐是个磊落的性子,不会因此而避嫌,她若决心从军,跟随解斓,将来必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你是拿我比司徒大人吗?”
凌靖初粲然一笑,“解斓说,早两年这里由季督尉统管时,风貌更胜眼下。”
上次婚宴后解斓送她回家,因为一对新人的结合,他二人也终于有了共同话题。
有了这重关系,凌靖初从解斓口中,了解到不少季以舟从前在幽州营的经历,自然还有解斓最为推崇的程家军。
“季以舟八岁就参军入伍,这事儿你知道吧?”
陆霓刻意扬在唇边的笑渐渐回落。
朝夕相处数月,他是最熟悉的枕边人,那种陌生的疏离感,在表姐娓娓道来中一点点淡化。
“你那个婆母……”凌靖初说着,瞥见她的神色,改了口,“崔氏三番四次派人在幽州营找他麻烦,十岁不到的孩子,寒冬腊月只剩一身单衣,被人赶进冰谷,险些命丧狼群……”
陆霓听得心神大恸,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刚长出的指甲形如半月,在掌心压出深痕。
“北关那种地方长年冰封,将士们都不敢单身外出,那就是有去无回,谁知他在外面整整待了一个月,非但活下来,还杀退狼群,以狼肉裹腹,头狼都被他扒下皮来取暖。
据说当日他身披兽皮、浑身是血归来,整个大营都轰动了,人人都传他是天降煞星,也是那时,被几个出身程家军的老兵认出他的身份。那之后,崔氏大概也知无计可施,这才消停了。”
凌靖初不无感叹,“那可是程家军啊,战功赫赫,我那天瞧见‘问天斩马’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像她这种志在沙场之人,从前只能在史籍中观摩程军名的辉煌战迹,研习的兵书还有不少出自程家先辈之手。
如今才知,原来裳裳嫁的,竟是当世仅存的程家后人。
凌靖初握住陆霓的手,看出她满腹心事,“先前京城的那些流言,我也听到不少,不过裳裳,树大招风,季以舟之所以得罪太后、与嫡母不和,也是为护你周全,别人怎么说他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怎么想。”
陆霓心头一颤,反过来攥紧她的手。
便在这时,远处过来几人,当先一个颈上挂着白布,吊起的左臂少了一截。
风向恰好将凌靖初的话送进沙齐耳中,他呸了声:“季湛抗旨不遵,开罪太后,他还有理了?”
凌靖初蓦地起身,扬声道:“沙协理,如今你既已并入贲武卫,这般背后议论上官,该当何罪?”
沙齐没回青州营,解知闻作为补偿,叫他留在京中,如今在贲武卫领了个后勤协理,比凌靖初低一品,被她一个女子当众斥责,脸色顿显狰狞。
他留在京城,一心想找季湛报断臂之仇,刚才听说长公主车驾在营外,这才赶过来。
“季湛大逆不道残害生父,人尽皆知,怎么,旁人能议,偏我不能?”
沙齐双眼闪着凶芒,盯在陆霓身上,“昭宁长公主,你的罪状外人不知,某却一清二楚,你们夫妻还真是一样的……”
话未说完,凌靖初手中长鞭已向着他面门抽去。
“看我不打死你个妖言惑众的小人!”
沙齐有备而来,身后几人纷纷拔刀冲上前拦住凌靖初,她飞起长腿,一下就将最前那个踹翻在地。
这些人跟着沙齐,原先隶属步军营,到底个个下盘稳健,头一个轻敌挨了她一下,剩下的立刻将人围住。
沙齐则施施然绕过,径直朝长公主走去,口中发出狞笑,“既然季湛要当缩头乌龟,某今日就不客气了。”
白芷挡在长公主面前,厉声断喝,“大胆,冒犯长公主乃是死罪。”
沙齐嗤笑一声,“她谋害先帝,还敢当自己是公主……”
陆霓踉跄着向后退去,廷尉府冰冷的恶意又一次袭上心头,养好的伤疤重新被人血淋淋揭开。
身后,一个温暖胸膛抵住她逃避的步伐,季以舟熟悉的声音沉沉响在耳畔。
“昭宁……别怕!”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小别胜新婚……
第81章 梅山
整整七日未见; 季以舟没想到,刚回京,便在西山大营外见到陆霓。
第一个念头便是:她也想我了; 在这里等我回来。
陆霓开始竟以为是幻听; 蓦然回首时,在他眼中看到一掠而过的惊喜,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自那夜被他锁在床头一走了之; 她大梦初醒; 认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庆幸抽身尚早,重拾当初的决定,继续与他虚与委蛇; 做对虚情假意的夫妻; 也未尝不可。
之后,她才知;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每日喝药、吃饭、沐浴; 乃至夜晚独睡榻间时; 从前那人无微不至的身影挥之不去,死死纠缠住她; 令她再难找回从前心境。
今日林娟如上门提纳妾; 她的第一个反应甚至不是崔氏有心试探; 而是满腔酸涩,忘了这府里还有个对他暗生情愫的表妹。
无可否认,她像这天下间任何一个妻子那样,为此醋意大发。
为逃避自己这个荒唐的反应; 她才出城来找表姐; 却在此听到他惨痛的童年经历。
陆霓觉得季以舟在无形中布下一张天大的网; 无论如何她都逃不出去。
却在最无助彷徨之际,他及时出现在身后,又一次……保护她。
她愣怔着仰头看他,久到他眼中的喜色开始摇摇欲坠,即将又被无尽的冷漠掩盖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攥住衣襟,生怕他又一次不声不响逃开。
季以舟把脸埋进她如云乌发,轻轻闭上眼。
身周的一切,都被两人置之度外。
沙齐的叫嚣早已戛然而止,解斓是跟季以舟一道回来的,跟在身后的近卫一拥而上,早将围住凌靖初的那几个兵摁在地上,沙齐亦被人压住仅剩的一只胳膊,推至面前。
解斓治军一向以宽和为旨,沙齐仗着身后有解太尉撑腰,竟仍要逞能,被解斓一个眼色,即刻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以下犯上,八十军杖,押入禁室。”
解斓简明扼要定下罪罚,长公主被押去廷尉府一事,他早知前因后果,此事如今太后也讳莫如深,朝中一丝风声都没漏,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