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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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三爷夫妇一直想攀附季家,靠着这个外甥女搭上的路子,怕是由不得祝玥任性。
陆霓不在意祝玥是否恨她,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像表姐那样洒脱,就连她这个长公主,在姻缘上也身不由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可若力有能及,她愿意帮一帮别人,看到她们有选择,便好似这世间仍有希望。
祝玥双眼通红,最后小声说了句:“谢谢你,表姐。”
云翳在旁搓了搓手,本着物用其极的原则,望向祝玥身后跟着的侍女,“九少夫人,咱家有个不情之请……”
看着祝玥出去,云翳挑了挑眉,“殿下,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那边不甘寂寞,大过年的也不肯消停,这么着……咱家是不是也该有点回敬?”
陆霓坐在椅中,手指轻敲扶手,这会儿已明白他说的好戏,出了会儿神,轻声应道:“嗯,你去吧。”
云翳一声得令,从后腰抽出拂尘,雪白的柔丝蓦地荡起,朝祝玥的侍女一招手,“烦请这位姐姐,带咱家去见一见七叔公。”
出苑门经过前面小院时,云翳驻足听了会儿壁角,以他的耳力,即使隔着三四堵墙,男子药性发作后的索取无度,与女子承欢的无力娇吟清晰可辨,仿佛就在他面前上演一般。
他听得津津有味,连身后的侍女也觉察出来,羞红了脸催促道:“云总管,咱们赶紧走吧。”
云翳嘿嘿一乐,回身拿拂尘点了点她,“你家九爷死里逃生、虎口里捡回条小命知不知道?幸好今儿晚上家主不在,不然把他挫骨扬灰那都是轻的……这个你待会儿可得跟七叔公好好交待,听明白了么?”
那侍女讷讷低头,“奴婢听明白了。”
“喵呜”一声,玄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蹿到他脚下,竖着尾巴蹭了蹭。
云翳蹲下抱起它,从袖子里摸出手串给它闻了闻,再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口袋,挂在它脖子上,撸一把猫儿屁股,往地下一放,“去吧。”
玄奴不满地抖擞一身黑毛,摇头晃脑,像在抱怨他:老虎屁股摸不得,你懂不懂?
随后撒开四蹄,漆黑的身影没入暗夜,消失不见。
云翳悠悠哉哉往西院走,借着夜色穿花拂柳,手里揣了一捧花坛里捡来的碎石子,时不时偏离路线,专往园子深处黑魆魆的地界儿,天女散花似的扔出一把。
十回总有个两三回,惊起林间的野鸳鸯,有人破口低骂,有的则提着裤子、衣衫胡乱遮掩跑开。
季府的靡乱实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各房关起门来的污漕事多不胜数,各房之间乱窜的也不是没有。
上行下效,下人们便也跟着开荤犯禁,肆无忌惮。
整个季府四处靡滥成灾,宛如一个巨大的销魂窟。
即便是清净佛堂,也难免俗。
青玉佛像通体晶莹,檀香长年浸润下更显清透,仿佛能看清其内的五脏六腑——
如果神佛真有心肝肺腑的话,此刻必会显圣,尽早离了此地。
但它不能,只得将慈眉善目、悲悯垂怜的眼神,注视在下方蒲团上,赤身搂作一团的男女。
女人的皮肉已有些松弛,胜在依旧白皙细腻,佛前烛火下,呈现黯淡的红,被摆成一个极其难堪的姿势,枯瘦的手紧紧攥在蒲团边缘,其上银线绣的宝相纹被抠得七零八乱。
她的脸掩在依旧乌黑的长发中,分毫不露,每每因忍受不住要转头时,身后的男人总在第一时间按住她后颈,生怕那张冷淡肃穆的脸孔出现,毁了当下的兴致。
季威当年风流成性,挑中的正妻亦是姿容风华绝代,那身精美骨相曾经惊艳世人,足以垂涎三十载。
男人再是老当益壮,剥去光鲜华服,暴露出的亦是枯朽老迈的破旧皮囊,口中呼哧喘着粗气,桀桀而笑:
“五郎已经蹦跶不了几日了,你终究还是替亲儿子夺回这份家业,怎么样啊玉淑,要不是小叔出面去找解太尉,事情可没那么容易……”
他爆出一阵狂妄的笑声,压着身下的女人丑态百出,“就算你再能忍,强弱之下……也不得不低头!”
*
走上府道,七叔公口中尤自抱怨,“九郎好歹是我七房的嫡长子,这么陷害他,手段也太下作了些。”
“可不是嘛,您老也知道的,上回为了那么点小过节,叫三爷挨了鞭子,吓得我们家殿下啊……”
云翳作惊悚状,面有戚戚焉,“今日差点不敢去赴宴,谁知酒水里会不会下点儿东西,那筵席可都是三奶奶命人张罗的……”
“好你个林娟如!”七叔公恨得咬牙,“老夫就知道,二房没一个好东西!”
他回过神,“诶,云公公走错了,鹤龄堂在那边呢,也不知这会儿,太叔公睡了没有。”
“年高觉少,他老人家未必睡得着,您跟咱家来,没错儿。”
云翳扯住他,拐个弯已到了寿颐堂前,大门虚掩,里面静谧一片。
找崔氏干嘛,七叔公犯嘀咕,“大嫂早就不管事了……”
“那也是皇后亲娘,再说,同辈人总归好说话些不是。”
都到这儿了,云翳拖也得把人拖进去,口中随意糊弄,“您想告二房的状,求到太叔公那儿去,他老人家向来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也难成事,倒不如找国公夫人讨个说法,那是她亲外甥女,毕竟理亏,你去了,包管有求必应。”
说得七叔公有点心动,二房向来巴结长房,他打从站错队跟了新家主,总想找点由头跟长房缓合一下关系,免得到头来连口汤都捞不着。
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二房一个错,说不得,总要讨些补偿。
“大嫂恐怕……也睡了吧。”
廊下寂无人声,七叔公说出这话时,喉间不经意滚了两滚,只觉嗓子干涩,火辣辣的。
云翳可以向他保证,前院的人都睡了,玄奴已经来过,小药囊里的迷药散得到处都是,足以让这一院子的人沉入梦乡。
“兴许在佛堂呢。”
云翳把人往后院引,一眼便瞧见佛堂窗格透出摇曳的烛火,还挺激烈。
目光扫向身后那间屋子,漆黑门洞如同凶兽张开的大口,在臭气熏天中半死不活的昌国公,到底知不知道,对面狗男女正在干得破事?
*
宁通让李其出府递消息,季以舟赶回来时已近亥末。
大步流星进了金昌苑,就听见正房那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推门进去,陆霓斜靠在美人榻上,一身大红织金狐裘裹住玲珑身段,小脸洋溢欣悦,正听云翳说寿颐堂的乱相。
一路的焦虑褪下,疲惫不可抑制浮上眉梢眼角,季以舟脸色沉冷,默默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他的闯入,屋内暖融热烈的气氛顿止,雪夜归家的男主人周身冷厉,与此间格格不入。
白芷和茯苓赶紧从脚踏上起身,行礼后去一旁备茶,陆霓敛了笑意换上温婉,起身时瞥了眼旁边的更漏,款步上前。
“再有一刻钟就是新年,你回来得刚好。”
“为何不早点让人叫我?”
挟着火气的话冲口而出,从听到李其说,季溶被人下了药往她身上扑,季以舟便不可遏制地怒意丛生,“为何要犯险?”
“我……哪有?”陆霓被他凶得莫名奇妙,“你不是派了宁通在旁么,九郎他……连本宫一根汗毛都没碰着……”
“所以你就饶他一命?”季以舟脸色阴晦。
“本宫能照顾好自己……”
季以舟又一次打断她,“是,殿下智计过人,略施手段,便能趁机反将,把火烧到寿颐堂去。”
陆霓看向一旁眉飞色舞的云翳,挑了挑眉,“怎么,你觉得本宫做得不好?”
季以舟进府这一路,那边的事已知道得一清二楚,火气略有缓合,倦乏上涌,指节屈起抵在额上,另一只手探过去摸到她的手掌边缘。
陆霓微微一僵,顺从地让他握着。
缓缓把她的手放在颊边,久违的柔滑,他闭上眼,带点纵容笑了笑,“还不错。”
陆霓心头一动,“他们……那些事,你早就知道。”
季以舟“嗯”了声。
陆霓看了云翳一眼,脑中念头急转。
只要想到崔氏那副肃穆端方、万事不萦于怀的姿态,竟会跟太叔公私通,陆霓就觉不寒而栗,又深感恶心。
可现在想来,季府这种污秽泥潭,叔辈与侄媳苟合,或许并不如她想得那般严重。
季以舟始终没揭破,自是知道收效甚微,除了稍微动摇一下三房之间的关系,以那两人在这祖宅中的身份,压下丑闻易如反掌,至于流言蜚语,又怎能真正伤人。
骤然掀去这张遮羞布,无所顾忌下,反倒会逼得崔氏狗急跳墙。
那么,后续她又会如何?
作者有话说:
二更6点
第90章 代价
陆霓秀眉微凝; 缓声道:“本宫想回公主府。”
“不行。”季以舟断然否绝,下颌紧绷,俊脸棱角冷厉; “我还没死呢。”
这人说得是什么话!
陆霓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火气,他把她视作禁脔; 可她真的厌倦了这座牢笼。
“这府里本宫待不下去。”
连外界都知; 昌国公府污秽横流,她难掩鄙夷,“你难道没听人说,连府门前那对玉狮子; 都肮脏透顶。”
季以舟脸色骤变; 她的厌恶,刺中他心底最敏感的暗伤。
霎时间; 似是屋内的地龙陡然停止运转; 寒意骤升; 暴戾的气息自他身上透出。
一旁的茯苓忍不住后退一步,撞到高几上的梅瓶; 斜斜向地倾落。
云翳在旁眼疾手快扶住瓶身; 稳稳托回去。
那双清秀的眼有意无意投注在季以舟身上; 瞳仁淡漠,隐隐流露居高临下的俯视,似在嘲笑他的穷途末路。
陆霓猛然间意识到,她这话中的伤人之处; 让他自觉同流合污; 心下升起几许矛盾和挣扎; 站起身,先吩咐茯苓去备些吃食酒水来。
走到季以舟身后,两手轻柔覆在他额角,缓缓揉按,“本宫只是不想住在这里,你又日日不在家……要么,去别院也行,你下了值就回那边,好不好?”
季以舟周身的冷厉褪了个干净,脊背微微靠着她,闭上眼,脸色平和下来,却仍是一口拒绝:
“不好。”
陆霓:“……”
云翳行上几步,脸色如常笑着插嘴,却是帮着季以舟劝说,“殿下还是听家主的,他这也是为您安全着想。”
季以舟睁开眼,眸光凌厉一闪,似笑非笑看着他。
云翳面朝着陆霓,自不敢露出丁点异状,“这府里布下重兵把守,又有宁通他们,只要殿下不出这金昌苑,崔氏奈何不了殿下。”
陆霓想到他连日忙碌,大抵是太累,今夜才脾气这么大,手上加重些力道替他揉着,“朝里派兵的事,进展如何了?”
“初三一早大军开拔。”
季以舟话说得简洁,实则这几日事情多如牛毛,他刚刚丢开那几十个手捧卷宗、眼神嗷嗷待哺的户部吏员,快马加鞭往回赶时,觉得比过去打一场三天三夜不合眼的仗,还要难上百倍。
这一天也没吃过一口东西,饭菜端上来,他下箸如风,吃得颇为狼吞虎咽,过去矜持的仪态荡然无存。
这般模样落在陆霓眼中,心下倒又升起几分怜意,一边给他布菜,问道:
“解太尉打算派谁做主将?”
“解斓。”季以舟回了句,一口汤将面饼送下肚,拿帕子揩了揩唇角,“如今该叫解丞相了。”
“哦?”陆霓诧异挑眉,有意无意向云翳投去一瞥,“没想到,徐州动乱,他倒因祸得福。”
云翳眼皮子跳了跳,“即便没这场动乱,新年即始,这丞相之位也是解知闻的。”
陆霓即刻便看清季以舟眼下所处的劣势,他已无兵权在身,先前还可借力解斓,如今解斓出征,失之一臂,解知闻又再攀一城,两相一错,实力更显悬殊。
难怪不让她出府,如今的季家,宛如灯下黑,是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
用过饭,陆霓抿唇看着他,想着今夜是不是留他过夜。
季以舟酒足饭饱,精神回来了,挺拔身姿巍如山岳,仍是神色郁郁,眼中却含了抹不易察觉的温柔,手背在她脸颊蹭了蹭。
“走了,刚才宫里召我,现在过去一趟。”
陆霓讶然,听说如今的少年天子颇具威仪,深夜召他进宫竟也耽搁到这会儿,心中挂虑,却终究什么都没问,只轻轻颔首。
“那你去吧。”
走出房门,云翳守在一边,嬉皮笑脸道:“司徒大人捎咱家一程。”
不在陆霓面前,季以舟的冷厉再不加掩饰,审视的目光,似要洞穿面前这张假笑的白脸。
“你要进宫?”
连陆霓都看出徐州动乱,与飞棠关一役的相似之处,季以舟从旁关注许久,对陆瓒的计划悉数了然于胸。
然而这最后一手落在何处,他还无法看清。
此刻仿佛走在悬崖上,两侧皆是万仞深渊,而一意追赶的目标,正在逐渐远去,再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看在咱家刚才帮你劝说殿下的份儿上。”云翳大胆邀功。
还想糊弄,季以舟嗤笑,“今夜的皇宫是龙潭虎穴,带你蹚过去的代价,可不是一句话能付得起。”
这是要谈条件,云翳神态间没了过去的卑躬屈膝,似有若无的轻慢,带笑眉眼仍是一贯的不正经。
“这一路,多得司徒大人保驾护航,功不可没,宁王心下感激,特地交待咱家,一定要向大人致谢。”
对他这没什么诚意的谢,季以舟不置可否,“本官并未出力,不敢邀功。”
“哪里哪里,大人过谦了……”云翳跟在他身后,小碎步翻成风火轮,才赶得上他大步流星。
“若不是大人掣肘解知闻和太后,吸引住火力,宁王的计划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实施。”
他一味拱火撩拨,照季以舟过去对着他的暴脾气,早就抡拳头了,此刻却不愠不火,那双凤眼清透湛亮,微微侧首,睥睨而视。
“宁王的计划,到目前为止,掀起兵戈、涂炭生灵,除了耗费人命钱财,拖垮大庸,还有何用?”
云翳得意洋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非也非也,咱家今夜进宫,正是要去完成这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因此,还求大人待会儿莫要惜战,全力回护。”
季以舟冷笑一声,揪住他那只胆敢杵到面前耀武扬威的手,拇指在腕关节上微微用力,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若我不呢?”
对方敢在这时候亮出底牌,季以舟桀骜难驯的天性一瞬间占据上风,咬牙狞笑,“那不如现在就杀了你,宁王想捅破这天,势必功亏一篑。”
“咱家当你自己人,才跟你说。”
云翳雪雪呼疼,哎哟着大叫无辜,先前的威风荡然无存,“大人和咱们一个阵营,怎会做出亲者恨、仇者快的蠢事。”
季以舟眼中晦暗难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敢威胁我?”
“不不不,咱家哪儿敢呐。”云翳挤眉弄眼,“长公主她……会伤心的。”
成功戳中软肋,季以舟眼中锋芒更甚,云翳撩拨得他够了,总算肯老老实实交出诚意,“咱家专门给你配了一副药……毒药。”
*
御书房。
季以舟负手而立,这几日君臣上下不眠不休备战,御座之上,皇帝双眼布满血丝。
陆琚问了几句军粮物资筹备的进展,季以舟不卑不亢,一一作答。
本该一月方能筹措完毕的钱粮,仅在五日内备齐,不得不说,昌国公掌着户部时,绝无这般效率。
皇帝心下还是很满意的,接下来,却冷不丁将一本奏折扔下来,砰的一声,厚册砸在金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