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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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宁被黄大夫提醒,惊觉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用口渡药。就连瓶底最后几滴,他也不肯遗漏,唯恐最终药效不够,就不能救活他的玉章了。
——可若是这药全服下去,他依旧不肯醒来……
这念头叫李广宁身子一颤,突然发了抖。他狠狠抱着杜玉章,头埋在那人颈窝里,下意识乞求着,
“玉章……玉章……求求你……别死……醒过来吧……求你醒过来……”
突然,杜玉章身子一颤。李广宁猛然抬头,
“玉章!你醒了?”
“唔……咳咳!咳咳咳咳!”
杜玉章却来不及说话,猛然咳起来!黄大夫声音骤然响起,
“陛下让开!药效发作了!”
“什么意思?”
“杜大人还没醒,可药效却发作了!他神志不清,身子骤然应激,恐怕会伤了陛下!”
话音未落,杜玉章身子果然一阵僵直,像是忍耐着什么难以名状的痛苦!却听他呜咽一声,两只手用力掐住自己喉咙,好像喘不过气了!
“他这是怎么了?啊?”
“老朽早就说过,这药邪门,是会勾连旧日病症——这,这不过是杜大人旧日病状的重现……”
“怎么可能?”
李广宁急得大吼,
“朕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何时得过这样痛苦的病了?”
话才出口,他突然到吸了一口气,已经明白了缘由——
人会骗人,可药不会骗人!恐怕杜玉章曾经受过这样的痛苦,却没有对他说过……
黄大夫也苦笑一声。
“陛下!你不知道,却不代表杜大人不曾在这病痛下煎熬啊。”
“不可能啊,不可能!除了这三年,他一直在朕身边的……他怎么会得了病,朕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他瞒着朕?他为何要瞒着朕?”
“为何瞒着陛下……这个,恐怕只能问杜大人自己了。”
李广宁几乎不敢看杜玉章的样子。此刻他脸色已经惨白下去,不住喘气,嘴唇也完全失了血色了。李广宁不敢想,从前他竟然受过这样的苦,却还强自支撑,在自己身边侍奉?
那时候自己待他多么苛刻,根本不顾他身子,就肆意妄为!这样说来,他确实有几次像是难以支撑,脸色难看得厉害。
可自己却认为他是在矫情,在欺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其中有几次,自己下手那样狠……会不会刚好其中某一次,就是玉章病成这样的时候?他内里疼成这样,还要承受自己无度索取……
李广宁心里一阵阵绞痛,恨不能回到彼时,抽那时候的自己几个耳光!
“啊啊!”
又是一声惨叫,杜玉章缩起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单手用力按住左臂,冷汗已经将他后背打得湿透。
“杜大人的胳膊……陛下,请将他袖子挽起!老朽早看出他胳膊骨骼错位,恐怕是那一次悬壶巷的伤势!这是皮外伤,这里勾连出来,却不能不管,否则……”
李广宁赶紧将杜玉章袖子撸上去,露出整条左臂。这一下,不仅他自己呆若木鸡,就连见多识广的黄大夫,都一下子噤了声。
“他的胳膊……”
“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那胳膊虽然没有流血,却整条肿了起来!内里淤血将肉皮都胀得通红,骨头怪异地支在肉皮上,几乎要透皮而出了!
“杜大人的胳膊,难道是被人毒打过?必然是用了刑了!若不是蓄意去挪动断骨,这骨头再断,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那些悬壶巷的匪徒……”
黄大夫突然一惊,猛抬头看向李广宁!
他想起了!那时候,他就在现场——匪徒残忍不假,但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用刑,就已经被那两位蒙面武士全数杀死了!蒙面武士还替杜玉章包扎了伤口,断不至于搞成这样的啊!
李广宁早已经面如土色。
这一次却不像方才的病症。他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想起来了。
想起来那一日他将杜玉章从韩渊府上抱出来,是怎么在马车肆意享用,那人是如何在他怀里求饶惨叫,最后连爬都爬不起来,疼得瘫倒在寝殿门口。
想起来那一日杜玉章的胳膊是怎么被他生生弄得断骨错位,筋肉分离,疼得满身冷汗,死去活来……
这一条断臂,已经如此严重!可那时候,他根本没来得及在意……
因为那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李广宁一桩桩,一件件,都想了起来。
他嘴唇抖着,低头看向怀中的杜玉章——此刻没有清醒神志压着,他的痛苦半点没有掩饰,全都清楚地显露在外。一条胳膊,已经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脸上眼泪横流!
可难道,那一日的种种骨肉伤,他都必须从头到尾再经历一次吗?!
第5章 …7
可难道,那一日的种种折磨,他都必须从头到尾再经历一次吗?!这是他李广宁做下的孽,为何不报应在他自己身上,却要让他心爱之人受这种折磨!
“该死……该死!黄大夫,你一定知道该如何救他……你快告诉我!”
“陛下将杜大人按住!老朽没有办法让杜大人缓解痛苦,可既然病症浮现,老朽必须抓紧医治!”
“玉章,你别动……你别动……”
李广宁死死按住杜玉章胳膊,好让黄大夫能替他医治。黄大夫也急得满头是汗。他用力按着杜玉章胳膊,单手用银针不断刺入拔出,又极快地在那胳膊上按揉正骨。那胳膊上惨不忍睹,杜玉章不住挣扎,喉间呜咽着。
“陛下,请替老朽取那边木板来!”
李广宁忙起身,却不想,他才松手,手腕就被人猛然握住了!
“宁哥哥!别走!”
“玉章?!”
李广宁呼吸瞬间屏住,猛然回头——杜玉章脸色惨白,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双眼紧闭着,拼命摇着头,
“宁哥哥……玉章疼……救……”
“玉章!朕这就救你!这就救你……”
却不想,那个“朕”字才出口,杜玉章就像被火烫了一样刷了松了手!
“陛下!不要!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臣再不敢,再不敢了!”
“玉章……”
李广宁浑身都在发抖。他向杜玉章伸出手,却连碰他都不敢……直到黄大夫催促,
“陛下,您快些……”
“好,好……”
李广宁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扭头将木板取过来。黄大夫用两块木板将杜玉章胳膊夹住,上下捆住固定,终于长出了口气,几乎瘫坐在地。
“好了。陛下,这一波算是过去了。杜大人样子也平稳了些,大概是熬过了胳膊皮外伤了吧?陛下,杜大人还曾经受过什么皮外伤不成?该是没了吧?”
“朕……不知道。”
李广宁痛苦地闭上眼。他终于发现,从离开东宫搬入皇宫起,他何曾有一次真正关心过杜玉章的起居日常?现在回头想去,他甚至不知道杜玉章的病症,是何时坐下的病根。又谈何真正说出,他受过什么伤,遭过什么罪?
“这……”
黄大夫摇摇头,
“若是这样,咱们就先看看再说吧。若没有旁的伤,按照杜大人的病,这第一波药效,大概也就是咳喘之类。若说难捱,怕还是第二瓶。”
“……”
“所以陛下,您也去休息片刻。杜大人也该睡一阵子。这一波熬过去,他也就该醒了。”
李广宁沉默片刻。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
“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吧。”
“可是……您不休息么?”
“黄大夫。”
李广宁抬起头,勉强笑了一笑。
“他醒来后,就该恢复视力了吧。”
黄大夫一顿,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李广宁的意思。
——若是可能,他想趁着杜玉章醒来前,再在他身边坐一会。
——因为等杜大人再次睁开眼后,这位皇帝陛下,恐怕就再没有这样安静陪着他的机会了。
……
李广宁一直握着杜玉章的手,趴在他病榻边。已经熬了整两日,他也是筋疲力尽。就这么坐着,他居然睡着了。
直到突然惊醒,他一下子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眼前那人的手——还好,还是温热的。
他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到一整根蜡烛已经快燃到了尽头,烛泪淌了一地。
再低下头,就对上了杜玉章的目光。
“玉章……你醒了?”
李广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怯。杜玉章的目光像水一样,从他脸上淌了过去。
“我该叫你什么?”
“……”
“宁公子,还是陛下?”
“……若是你愿意,可以叫我宁哥哥。”
杜玉章从喉咙里轻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广宁等了一会,他依然没有睁眼。李广宁不敢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伸出手,牵住杜玉章的手。
杜玉章缓慢却坚决地将手指抽了出来。李广宁的视线从杜玉章的脸上,移到杜玉章手上,又移了回来。
杜玉章一动也不动。
李广宁鼓足勇气,再次去牵他的手。
这一次,杜玉章没有推开他。
只是,那只手就像是死了一般。软软地躺在他手心里,和他的人一样悄无声息。
他认命般躺在那里。仿佛任凭李广宁摆布了,再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愿,更没有一点生机。
李广宁觉得自己的心绞成一团,抽抽着疼。
“玉章。”
杜玉章没有反应。
“我错了。”
杜玉章依旧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可我爱你啊。”
这一次,杜玉章终于有了反应。
他说,
“陛下,你放过我吧。”
……
杜玉章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再经过那一场场折磨,其实他早就筋疲力尽了。两边太阳穴跳动着疼,眉心也疼得厉害。但就算这样累,他依旧睡不着。
身后李广宁的一举一动,其实他都听得清楚。哪怕只是稍微挪动身体,或者举起手臂时袖子扬起的声音,都那样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东宫中,李广宁言笑郎朗,少年太子的俊朗身姿;寝宫内,他声色俱厉,眉目神经质地扭曲着的样子;还有方才那一眼,他憔悴而焦急的样子……全部都重合在了一起,在他眼前不住地晃动。
无论睁开还是闭上眼睛,都逃不掉,更躲不开。
身后动静突然大了些。杜玉章一惊,睁开眼。却是李广宁起身,不知去取了些什么回来。
“玉章。”
那人声音嘶哑——这是宁公子的声音。
奇怪。这声音现在听来,明显并非嗓音低沉,而是喉咙有疾。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起来问一句,你的喉咙怎么了呢?
——或许还是因为,对于“宁公子”的身子与安危,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吧。
“你醒着么?”
“……”
“我想替你擦擦身子。可以吗?”
“……”
又停了片刻,李广宁便自行动手了。他小心地解开杜玉章的衣带,将浸润温水的布帛伸进去,慢慢擦拭着。他蹙着眉头,动作很专注,目光一次也没有看向杜玉章的脸。
杜玉章看得出来,他是在刻意躲闪。
——堂堂的大燕陛下,高高在上的天子。这真是一副,太过不真实的场景。看到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杜玉章完全没有任何实感,他只觉得可笑。
“玉章,你笑什么?”
却没想到,他只在唇边露出些许冷淡笑意,李广宁却一下子发觉了。明明他,一眼都没有往杜玉章的方向看啊。
“陛下。”
李广宁浑身一僵。他的目光慢慢抬起来,落在杜玉章脸上。却依旧不敢直对他的目光,视线只在那形状姣好的唇间徘徊。
“玉章,你别这样与我见外。什么陛下?你还用旧日称呼,好不好?”
“陛下就是陛下。臣,不敢僭越。”
“可是,玉章……”
李广宁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不想再给你做什么皇帝陛下。现如今,我只想给你做宁哥哥。哪怕你不愿意,你就当我是个陌生人,还当我是那个‘宁公子’……无论什么都好!别再叫我陛下了……”
“为什么呢?”
“……”
“是因为这个称呼,会让陛下您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么?”
“……”
“陛下,您还是一如既往,一点都没有变过。”
“玉章为何这样说?”
“陛下。再不堪的记忆,臣也那样过了三年。三年,臣都那样过来了……现如今只是让陛下回忆一番,为何陛下就受不了了呢?”
“玉章……我……我已经知道当初都是我错了!今后我好好补偿你,行不行?我会对你好的,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玉章,你给朕一个机会吧,朕已经想好了,此番给你养好了身子,若你喜欢这边,我就给你修建一所别院在这里常住,我不强求你回到京城,只要你让我每年来看看……”
“陛下。”
杜玉章打断了他。他轻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今日,您心中所想的,还是您想怎样。可您从不曾问过——杜玉章,他想要怎样?”
“那玉章你想要怎样?”
“陛下当真不知么?”
杜玉章转过脸,一双桃花眼看进李广宁眼中。那目光如深潭,死水微澜。
“臣……不想让陛下救臣。”
“玉章!”
“陛下。当初臣在东宫,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材,竟然将主上当成了兄长一般看待。后来得罪君王。落得如今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如今,臣已经是个废人,陛下,又想让臣重新变成当初东宫里那个蠢材。陛下,您……可知从来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玉章,我……我不能没有你啊!”
“陛下,您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世上竟然有不从您心意的人,不合你心意的事。陛下,您是天子,我是臣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臣再是君主座下的一个玩意儿,也终究是个活人。是活人,就有自己的想法,就会疼,会累,会扛不住……陛下,这就是活人不好的地方。若是死了,就可以活在您的记忆里,想起来就是乖的,就是好的,就是听话的。陛下,这样多好?对陛下,对臣,都是好事。”
“玉章!你怎么能这样想?”
“我为何不能……咳咳!”
杜玉章许久没说这么多话了。一口气说完,胸口喉咙都发紧,忍不住咳了几声。
一杯清水,立刻送到了他唇边。杜玉章没有接,李广宁便等着。僵持片刻,杜玉章苦笑一声。
“陛下,果然还是那个陛下。就连照看人,都这样强横。”
“玉章,若你说不要,那就不要。可你现如今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陛下,臣真的没有说么?”
“那一样不行!”
李广宁失声而出。
“不,玉章,你听我说……我真的改了,不是一定要强迫你,要你从了我的心意!可什么都好说,都能商量,哪怕你想要我的性命,我都给你!但是唯独这一样,玉章,你不能就这么弃了我而去,我要你活着!唯独这一样不行啊!”
可杜玉章只是在唇边挂上无奈的苦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5章 …8
“玉章,我求你……你难道一定要用这一件事,来惩罚我么?”
李广宁哀哀恳求,一直钻进杜玉章耳朵里。到最后,那恳求成了一阵阵啜泣——啜泣声极小,又断断续续。好像那人是极力压抑着声音。可就算如此,还是没办法遮掩所有的响动。
杜玉章再次睁开眼睛,向李广宁看过去。
原本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大燕雄主,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