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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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副热心肠。从前才与徐郎认识的时候,他也是那样直来直往……
张煜的思绪也乱七八糟,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徐郎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想他啊……若是他在就好了。
“你当真没事?我看你病得很严重,头上全是汗水。”
“我是太忙了,所以有些出汗。若是你空闲着,能不能帮我个忙?”
张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随手将手上东西递过去,
“替我将这些药送给管家。那边有个小女孩吃坏了肚子,叫他冲开给孩子喝下去。”
那人没再说话,从张煜手中一把扯过东西就走了。张煜又等了一会,眩晕才算过去,眼前也清明了。
他站起身,感觉自己腿上发软。额头不知何时出了许多汗,黏糊糊地贴在脸上,又冷又晕。
……如今是真的不成了。竟然成了个废物一般……
他苦笑一声,抹了抹这一头冷汗,又全无异样地往前走。却没想到,就在厨房边,他居然遇到了那女人。
女人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有说,就与他擦肩而过。张煜感到奇怪,但他没有问。
就算回到院子后,他发现女人也混在仆役中给那些百姓发放东西,他也没有多问。
之后几天,女人一直混在院子里帮忙。梅香开始时很不高兴,还曾经夹枪带棍地说了几句风凉话。但一抬头,梅香就看到张煜在看她,眼神似乎不大赞成。梅香就闭上了嘴。
晚上,梅香对张煜告了错。但她还有些不服气,
“夫人,我知道您平时不许我们说人是非。可她不一样啊!”
“她为什么不一样?”
“她本来就是个贱!货……”
“她为什么是个贱!货?”
“她想抢夫人的男人!”
“若真是我的男人,她是抢不走的。”
“当然抢不走!可她想抢,那她就是贱人!”
“或许吧。”
张煜温和地说,
“但她今日来院子里,不是为了抢男人,而是为了帮你们。”
梅香低了头,声音小了些。
“可是……夫人,不能赶她走吗?等大人回来,夫人难道要让她与大人天天在一处?”
“这样的天气,你让她去哪里。等到春天再说吧。”
张煜笑了,
“何况大人若是回来,怎么会天天与她在一处?大人当然是天天与我在一处啊。”
“那是自然。大人与夫人那样恩爱……”
想起之前无意中撞见的场景,梅香的脸腾地红了。她小声说,
“其实,夫人,你本来不用管她死活的啊。她做出这样下贱事……”
梅香又劝了几句。但是她抬眼看到张煜温和含笑看着自己的样子,她就知道,其实说了也白说。不过年纪小,总归是憋不住话。最后,梅香还是忍不住问张煜,
“夫人,您真的不恨她?”
“谈不上恨她。当然,更谈不上喜欢她。毕竟你也说了嘛,她想抢我的人。只是梅香,有一件事,或许你没有在意过。”
张煜低头喝了一口茶,
“贱!货这个词,我早年也听过许多。那时候你还没来,你怕是不知道——在许多人眼里,男人竟然要嫁给男人,那也是贱!货无疑的。”
“夫人……”
“她想要嫁给徐郎,若徐郎不曾嫁娶,这其实谈不上对错。不过徐郎是有妇之夫,你们看不上她,这当然也没有错。可是梅香,在有些人眼里,男人其实算不得另一个男人的妻子,所以徐郎不过是豢养了一个男宠,自己还算是未娶之身。若在这些人看来,恐怕她算不得什么贱!货,我这个占着正妻位置不肯让的男人,才是个贱!货吧。”
“夫人!您怎么会是……您……您这样好的人!”
这些话说出来,叫梅香听了都觉心里发堵。张煜却混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当然,我可不会因为这些,就真的将徐郎让出去的。只不过这些贱不贱的说法,你们也不要太过当真了。人生在世,不要辜负自己的良心就是了。什么叫做贱?又是什么叫做贵呢?”
……
过了几日,漳州通往外面的道路终于化了。
那女人自己推开门,来到张煜面前。
“你来了?有事么?”
张煜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她。他发现,这女人不激动乱吼,而是沉沉静静看人的时候,还挺漂亮的。
“你是不是身染沉疴?”
那女人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不必骗我。我学了许多年医术,一眼就看出来,你身体已经虚得不成了。”
“之前受过伤,是有点伤元气。其实倒还好。毕竟年轻,还能够维持。”
这对话没头没尾,叫张煜有些惊讶。他如实说完,那女人伸手抄起书案上一枝毛笔,扯过一张纸,刷刷刷地写了一整页。
然后她将纸片塞给张煜。
“这个给你。吃不吃在你。信不过我,就直接扯碎了丢了也无所谓。”
“……”
张煜接过那张纸,原来是一张药方。他没有撕碎,而是将纸片对折,揣在袖子里放好。
“多谢。”
“不必。”女人说,“既然路通了,我就该走了。不然,外面的人都该回来了。”
——路通了,被拦在漳州外面,却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家的人就该回来了。这一层意思也不必明说,张煜听得懂。
按理说这样一别两宽,对谁都好。但张煜眼睛从那女人有些粗壮的腰身上掠过,依旧是开了口。
“你去哪里?京城还回得去么?”
“回不回得去也不管你事。”
“确实不关我事。只是你若没地方去,这冰天雪地,我总不能看你去送死啊。”
那女人讥讽地挑起眉毛,
“怎么?你想做个活菩萨?还是用我去博取个好名声?你没有这样有病吧,你真的不恨我?我自己走了,你该高兴才是——若不是可怜你,我才不会就这样走了,将徐宁让给你!”
她又开始声嘶力竭,方才那点美丽都不见了。张煜心中叹气,轻声道,
“你既然通医术,总该知道自己有了几个月的身子。姑娘,冰天雪地,一身两命,孩子总是无辜的。我不强留你,我只是替小孩子的性命问你一句——真的一定要走?”
那女人猛然抬头,恶狠狠盯着张煜。盯着盯着,她眼睛一下子通红了。就连声音也开始发颤,
“你这是可怜我?你——一个男人,却嫁给了一个男人!丢了前程,丢了手指,身子作践成这样,成了个见不得光的笑话——你这样的人,竟然在可怜我?”
“……”
“笑话……真是笑话……我来可怜你还差不多!我可以给他生孩子,而你,你能做什么?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你居然可怜我!我来可怜你还差不多!”
【李杜】奉旨成婚之十五
女人越说越激动,浑身都在发抖了。她眼睛通红,眼泪就在眼睛里转,却一直都恶狠狠地忍住了,竟然没淌出来一滴。
“还是那一句话。若你想活下去,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徐府外从不会有饿死之殍。但愿不愿意,还在你自己。”
女人抖得更厉害了。她突然委顿在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
“你凭什么……你这个笑话!你凭什么这样……我恨你!男人都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都……我的孩子啊……”
窗外很快聚集了仆役和听到哭声的百姓们。他们惊疑地看着这景象——身为男人的夫人站在原地,脚下是一个瘫软嚎啕的女人。而那女人用力抓着他的小腿,哭得撕心裂肺。
一阵喧杂过一阵的声浪,就算梅香和管事赶走这些看热闹的人,依然无济于事。更何况就连梅香和管事本人,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们散了吧,没什么好看。”
张煜低头看了女人一眼,
“你们就没遇到过什么难处?她一个弱女子,遇到难处痛哭一回,有什么好看?”
“你在可怜我……从没有人敢可怜我!我是宰相的女儿!我从来……从来都没人敢……你居然可怜我……天大的笑话!你知道我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你知不知道?”
张煜沉默地看着她。屋里点着火炉,可他觉得冷。
他想,恐怕是这几日每天在雪地里安置灾民,真的冻着了。他病了,那女人说的没错,他是真的病了。或许真是身染沉疴,不然怎么他头晕得这样厉害,胸口这样闷?
他想吐,他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
若是徐郎在就好了。他想。徐郎……徐郎为什么还不回来?
“夫人……”
驱散了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梅香回来了。她犹豫地开口。她能感觉到张煜有点不对。虽然表面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样子,可水面下似乎乱流滚涌——更糟糕的是,这水面下的乱流似乎也被巨大的吸力给一点点抽干了。
张煜整个人,似乎都从里面被抽干了。
“夫人,您没事吧?”
“谁,我么?我没事,当然没事……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张煜单手撑着桌案,抬起头看梅香。一滴冷汗从他额上滑下来。
“无论何事……你让管家做主吧。我,我有些累了。”
“夫人,我是来通禀您,大人回来了。”
张煜顿住了。他脚下,那女人抓着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截浮木,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但他自己何曾不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将他从几乎溺毙的境地里救出来?
“徐郎……在哪里?”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才是那个笑话……是我可怜我,我可怜你啊!”
女人依旧在哭,指甲深深陷进张煜的皮肉。他想抬腿,却根本迈不动。
“你放开我,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这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张煜扶着桌案,挣扎着迈出一步。他身体都虚软了,当然挣扎不开——那女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松开自己救命的浮木?
张煜再往前迈,就失了平衡,直直倒下去。
他倒进了一个人怀里。那人还带着长途奔波的气息,带着一身的寒气。
“徐郎……”
张煜浑身滚烫,已然是支撑不住。可徐宁回来了,他的救命的稻草回来了。他抓住徐宁,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
“你猜,那女人怀着的,是谁的孩子?”
偏位娘娘手掌一动,画面凝止。女人痛断肝肠的嚎哭声一下子消失了。
耳边传来偏位娘娘的声音,清隽动人,却冷心冷肺。
杜玉章没有理会他。他眼睛望着凝滞的画面,看着最后定格的那一个徐宁。
徐宁小腿上全是泥浆,靴子也被雪水泡透了,从脚后跟落下冰碴。杜玉章能猜到,他的脚恐怕正在冰水里泡着,应该也冻得麻木了。
但他进了家门,来不及换一双靴子,第一件事是来找张煜。
那女人抱着张煜的腿哭,叫徐宁睁大眼睛,满脸惊愕。转瞬即逝的愤怒之后,他的注意力就全部给了张煜——是不是看出张煜神态不对,脸色难看?叫徐宁把愤怒与惊讶都忘记了,那一瞬间涌出的心疼与焦灼,绝不可能作伪。
是的,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心疼与心焦。从这张与李广宁一般无二,却又年轻许多的脸上,杜玉章没有看到别的情绪。
“你想说这是徐宁的孩子?”
杜玉章凝视着那张脸,摇摇头,
“我不信。”
“……你不信?”
偏位娘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以为你是谁?你了解徐宁么,还是知道什么内情?你若说你不知道却也罢了,你有何资格说一句你不信?”
“不信,还需要什么资格么?不信就是不信了。”
杜玉章后退一步。他的小腿挨着李广宁的脊背。只是巴掌大的一点身体接触,就好像背后的李广宁给了他支撑与力量。杜玉章昂起头,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
“阿婆曾对我说,我的陛下与徐大人性子很类似。就凭她这句话,那我就不信——因为陛下他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背叛我!他更不可能瞒着我与哪个女人生下儿女!哪怕有一天他不爱我了,他也不会这样暗搓搓搞些动作,他会坦然告诉我!若是徐宁真的与我的陛下性情相似,他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往张煜心里狠狠剜上一刀!”
“看来你真的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啊。”
偏位娘娘抿嘴一笑,
“当初张煜也像你一样傻,选择自欺欺人。只是不管自欺,还是欺人,总归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就总有暴露的一天——纸包不住火的。”
“是么?”
“当然。”
那偏位娘娘一只手勾住杜玉章的肩膀,两根细细长长的手指托起他的脸。他一双眼睛在杜玉章面上扫来扫去,仔细端详了一番。
“有血有肉,活泼生生。许久未曾见你这样子了,真好。”
杜玉章沉默着,一把将他的手挥开了。
“你想说什么,快些说完。然后让我的宁哥哥回来,我要和他走了。”
那一句“宁哥哥”一出,偏位娘娘的眸子明显颤动一下。杜玉章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
偏位娘娘也很快恢复了微笑。
“别急。接着看就是了。却不知你看下去之后,还有没有这份笃定……”
他手掌一翻,又是一番景象在杜玉章眼前上演。那偏位娘娘如有若无的话语飘荡着,
“……又或者,你与张煜一样。你所谓笃信,根本也不是真的笃信。等到真实的证据就摆在面前,那份笃信其实也不堪一击。”
——什么证据?
杜玉章想要问,但他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反而耳边传来一个男人高昂的声音,带了些讨好意味。
“不愧是徐大人家的公子,果然聪慧过人!在学堂里谁不说徐公子学问品性都是极好的!连先生也是赞不绝口,这次我护送徐公子回来,也是讨了个巧宗——等日后徐公子高中状元的时候,我也可以跟着自夸一番,说咱们得新科状元郎啊,小时候我还曾护送他回过家的呢!”
那是个穿着仆役衣服的男人,满脸堆笑,口齿却很伶俐。听他口气,是徐宁与张煜的小公子在学堂读书,到了节庆时候这人将他送回家来。
想起正位娘娘的传说和方才幻境中所见,杜玉章心下自然明白:这个小公子,只怕就是那一对“娘娘送子”传说里的一对儿女……也是那女人腹中的孩子。
……更是方才偏位娘娘所暗示的,有着徐宁血脉的孩子。
徐宁与张煜都在座。张煜比之之前越发瘦弱,但气色却还好。徐宁一脸不情愿,似乎对那孩子的情况根本半点不关心,连听都不愿听一句。但他还是到场了,不知道为什么。
仆役说话的时候,徐宁根本没看他一眼,只管偏头看着张煜。他眉头微蹙,不知在不高兴些什么。
张煜却在认真听着那仆役的话,不时微笑着点头。等仆役说完了,他又问,
“琦儿在学堂曾淘气不曾?”
“那自然是不曾淘气!当然,年幼公子们在一处,活泼些是有的。但徐公子最有分寸,并不是那种粗鄙不懂事的孩子。”
仆役回答了,又小心翼翼问道,
“您是徐公子在府上的业师?我也不知该怎么称呼,真是失礼了。”
张煜气质本来就风流蕴藉,此刻又是男装。他又坐在正位上,若不是家中主人,就只能是受人尊重的宿儒且正给这家里弟子启蒙,才可能有此礼遇。故此那仆役有这一问。
张煜笑了笑,道,
“我是徐大人的好友。平时也会帮着教导徐公子与女公子。”
那仆役连连点头,一脸“果然如此”。杜玉章却注意到,徐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