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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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午夜时分,韩渊点着一盏小灯,再次回到了天牢。
他是以斩刑前最后一次视察人犯的名义进去的,没有引起怀疑。但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只有一个目的——给他的朋友收尸。
【五月五日,子时】
整个天牢人声全无。今夜当值的两名狱卒走在头前,韩渊身边的是天牢的主管官员刘大人。他官职没有韩渊高,所以负责带路。刘大人一边领着人往里面走,一边还殷勤地拍马屁。
“韩大人真是勤勉,让下官感动不已。每次韩大人监斩犯人,前夜必定要来查看一番,询问情况。若人人都像韩大人这样尽忠职守,大燕定会更加强盛了!”
“都是陛下圣明。”
韩渊神色淡淡。又走了几步,到了杜玉章牢房前,狱卒突然一声惊呼,
“刘大人!出事了!”
刘大人神色一变,抢上一步。韩渊比他动作还快,到了杜玉章牢房前。人人都能看到牢房内的场景——杜玉章趴在桌案上,身边倾斜着一个小瓷杯。
“刘大人!韩大人!怎么办啊……犯人,犯人自尽了!”
狱卒声音很大。韩渊脸色一沉,一脚将他踹到一边。
“多嘴!开门,让我看看情况。”
牢门打开后,韩渊三两步赶到杜玉章身边。他将杜玉章扶起,试探了他的鼻息——一片冰冷。
韩渊上前一步,脚下发出一声细小摩擦声。低头一看,是一片极小的碎瓷,恰好卡在他靴子底。他不动声色地将一边的稻草往脚下划拉一下,那碎瓷摩擦声立刻听不到了。
——看来,杜玉章也是早有准备。他将韩渊给他的鸩酒倒进李广宁早先送进来的茶杯中,却把原先的瓷瓶磨碎了混进稻草里。这样,他死之后,就算有人追查,那鸩酒来历也不会连累到韩渊。
此刻,瓷杯边缘上,还有些液滴缓缓滴落。
韩渊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可看杜玉章竟然将整瓶鸩酒一饮而尽,求死之心这样坚定,他心中依旧是黯然。
杜玉章身边是一张纸,上面潦草写了几行字。压在上面的,是一枚长生牌。
韩渊将杜玉章身子缓缓放平。他抬起头看向主管官员,神色凝重。
“刘大人,果然出事了。杜玉章畏罪自杀,这旁边的遗书就是证据。”
“这……这……”
“他本来也是该死的,早死几个时辰却没什么关系。可陛下亲口定了他要斩首死,他就必须斩首死。”
韩渊说完,将桌上的遗书连同长生牌一起揣进怀中。
“刘大人,今日知道这件事的人,你自己处理好。挑一个与杜玉章身形相仿的死囚,等会堵了嘴蒙住头,送到刑场上去。至于这尸首,我连夜带走,你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可是……这个……”
刘大人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可他还存有一丝理智,战战兢兢问道,
“可这不是欺君吗?”
“怎么?你是想禀告君主,说就在你刘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没看住陛下钦点的重犯,让他自尽了?”
韩渊一声冷哼,
“毒药哪里来的?消息如何沟通?刘大人,你可想好了!”
刘大人骇然抬头,就看到韩渊神色严厉,冷冰冰盯着他看!
刘大人突然想起:
——今日杜玉章一整日也没见过旁人,唯有韩大人一人来过!难道?
——可是韩大人走时,杜玉章还好好的。甚至不久前他们还查过牢房。不会是韩大人谋杀了杜大人……难道杜玉章真是自尽?可就算自尽,韩大人为何要替他传递毒药?要是陛下发现问题,韩大人也脱不了干系啊……
一连串念头在心中闪过。可刘大人不敢质问,更不愿深究。毕竟杜玉章死都死了,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当务之急,就如同韩渊所说,能够瞒过陛下,撇清自己,才最重要!
何况韩渊是如日中天的权臣,要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巴结上他……
刘大人主意打定,赶紧跪地道,
“都仰仗韩大人了!求韩大人救下官一命,一切都按照韩大人吩咐去做!”
……
很快,一辆马车从天牢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韩渊似乎隐约听到一声惨呼,但他没有掀开车窗回头看。
方才那狱卒喊破秘密的瞬间,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天牢这种地方,多少秘密在地下横行。天牢狱卒的流动很快,谁也说不清那些消失的人到底是走了,还是死了。只要秘密不会被泄露,韩渊并不在意刘大人是如何叫那些知情人闭嘴的。
杜玉章此刻就被停放在马车内。他脸上泛着青色,一点鼻息也没有。胸膛更是毫无起伏,看起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韩渊低头看了看他,轻叹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杜玉章的遗书,轻声读了起来。
“杜某一生负气,终成今日,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回首此生,有怨无悔。
一人身败名裂,换大燕边疆靖平,百姓安定,此生也算足矣。杜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虽有友人两三,亦不愿连累吾友。死后,不需墓地,不必墓碑,草席裹尸葬于城郊乱坟岗即可。
杜某身陷天牢,身上尚有银票千两,玉佩两枚,全赠予得此信之人。唯有一事相求:杜某一生冤孽缠身,死时只想干净地走。身上长生牌一枚,切勿随杜某下葬。弃之取之,都任凭君便吧。”
长生牌……
韩渊将那枚长生牌掏出来,放在眼前端详一番。他是个识货的,手里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好东西。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不一般,大概是先天陨铁。
“除了陛下这个天子,谁也没资格用天上的陨铁做长生牌。看来这东西来头不小。”
韩渊又看了杜玉章一眼,勾唇一笑。
“杜玉章啊,韩某这次为了你,真是血亏到底了。你大概还想着尸身留给陛下,瓶子毁尸灭迹,还能替老韩挡灾。别让陛下追踪到鸩酒的来历。”
韩渊说着,将那长生牌在手指间转动着,
“可惜,韩某就是看不惯这种事。真他娘的没天理了!这次,我韩某人偏不将你的身子留给陛下——这牌子和遗书留给他,都算是便宜他了!”
【五月六日,午时一刻】
“你胡说!”
李广宁双眼通红,
“若是他当真出了事,你为何不向朕禀报?他藏在了哪里?你快让他出来见朕!他怎么可能死?朕明明饶恕了他——朕还派人给他送了信!”
“陛下是说这个?”
韩渊从怀中捧出杜玉章身旁那一封信,双手奉上。李广宁只看了一眼,立刻像是被雷击中一样。他大睁双眼,难以置信,
“他……没有开封?”
“这是朕给他的恩典,给他的赦免,给他朕能给他的所有承诺!可是他没有开封?”
“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难道他真的不是与朕怄气?难道他真的不是为了索取更多……难道他真的是一心求死?就连朕送给他的活下去的机会,他也不想要?”
“朕还以为他是为了要挟朕,为了叫朕求他……朕不信他真的舍得去死……可他……”
李广宁原本的自以为是已经被韩渊用一封没开封的信,狠狠打碎了!他苍白孱弱的软肋,被硬撕扯着大白天下,迎接最残酷的打击!
现在他不信都不行了!杜玉章没有与他赌气,更不是为了要挟他——不然,他已经送去了让步的信,杜玉章那里可能不看?李广宁以为杜玉章按兵不动,是为了讨价还价,是贪得无厌,可这封没开封的信,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若是他没那么自以为是,不是派王礼前去宣旨,而是自己前去长谈一次,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只可惜,李广宁再也不可能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了。
第173章 …1
“朕不信你所说!你带朕去找他……朕要亲眼看到,才能……才能相信……”
李广宁满眼通红,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已经濒临崩溃,韩渊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他没有就此放过大燕的君主。
“遵旨。请陛下随臣来,去往天牢一观便知。”
韩渊说完,似乎无意地振了振衣袖。不经意间,一样东西“咣当”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陛下恕罪!”
韩渊赶紧磕了个头,
“朕袖中还揣着杜玉章自尽案的证物,方才无意摔落地上!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证物?”
李广宁整个人都已经恍惚了。若是韩渊说了一句旁的话,或许他根本都听不到。但‘杜玉章自尽案’几个字,依然像是一把尖刀,插进他心里——也夺来了他的关注。
他往地上一看,却看到了一块熟悉的长生牌。
“这是……朕赐给他的东西……”
李广宁神色一缓。
“是朕赐给他的长生牌。他一直戴在身上么?”
可这微弱的欣慰后面,却是无尽的心酸涌上来——长生牌,本用来保他平安。可最后却是作为那人英年早逝的遗物了留下来!
何其讽刺!
韩渊闻言,也不适般蹙了蹙眉头。他开口道,
“原来是陛下所赐。怪不得杜玉章死时单独将这长生牌放在了一边,想来是怕他罪人的晦气,冲撞了陛下的龙威吧。”
一语说完,韩渊将杜玉章的遗书掏了出来,
“这一封遗书,是与长生牌摆在一处的。臣以为,杜玉章说将身上财物都赠与私人,有些不妥。他是个罪人,财物当然应该充入国库,陛下以为呢?”
随便找了个借口将遗书递上去,反正韩渊心知肚明,李广宁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果然,李广宁接过去,两手抖着,一副怕看下去,又忍不住要看下去的样子,内心挣扎都写在了脸上。
可他最终还是看了——他神色最初有些悲伤,更有些悔恨,但看到后面,他脸色却是瞬间惨白!
——“杜某一生冤孽缠身,死时只想干净地走。身上长生牌一枚,切勿随杜某下葬。弃之取之,都任凭君便吧。”
——原来他身死之时,唯有长生牌被他摆在遗书上,不是因为他对待这东西多么郑重!而是因为这是他的冤孽,他嫌脏!
——他就连死,都不愿再与自己送的东西扯上瓜葛!
“好一个杜玉章,好!好!”
李广宁脸色从惨白转为暴怒的青,
“果然狠得下心——朕与你比,真是自愧不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般大笑几声,李广宁猛然站起,
“你不是嫌我污秽,脏了你杜玉章的轮回路吗?那你就不必入轮回!朕要将你留在这世上,陪朕一直到朕老死龙榻!生同寝,死同穴!逃?躲?死?没用的!王礼!去密地,请密地的高僧出山!不是说有密地万古存尸之法?让他们出山替朕保存杜玉章的尸身!”
第173章 …2
“陛下?”
王礼惊愕万分,
“那是妖术邪法啊!且不说空口传说能否有用,就算有用,据说也是耗费无数国力,是……是不祥之兆!”
王礼没敢全部说出来——那何止不祥?传闻尸身不灭,是逆天行事,灭门之兆!据说敢这样做的人,都是一方诸强,才可能支持这么大的耗费。可就算是这种豪强,最后也一定灭族灭门,下场凄惨无比!
李广宁是一国之君,他要是逆天行事,那牵连可不止他自己!那是大燕的劫难,是灭国之兆!
“邪法?”
李广宁眼眸一动,大笑出声,
“邪法!镇杜玉章这种妖孽之身,就是要邪法才好!朕是皇帝!难道还怕他什么不祥之兆?哈哈哈哈!朕一定要将杜玉章留下,不论生死!”
御驾车辇很快往天牢而去。李广宁脸色极为难看,青筋在额头上绷起,眉间更是印下阴鸷纹路。
很快,天牢到了。刘大人战战兢兢出来迎驾——天牢时刑杀之地,天子很少涉足。今日陛下居然亲自前来,莫非与昨夜的事情有关?
“参见陛下!”
“刘爱卿,带朕去看杜玉章的尸身!”
“杜玉章……杜……”
刘大人汗如浆下,哆哆嗦嗦。韩渊却大大方方走上前去,
“陛下,杜玉章的尸身不在此处。昨夜将他验明正身后,臣已经将他丢在后山的乱坟岗中。这也是天牢的一贯规矩——这种死囚,死在天牢里,是不准家人替他们收尸的。当然,要是罪名未明,或者牵扯了其他案子,那是需要一并追究是不是有人杀人灭口。但杜玉章罪名确凿,这道程序就可以省略了。若是十恶不赦,还需要挂在城楼示众。但是念在杜玉章曾经是朝廷命官,臣就给他留了一份体面,直接丢弃了。”
说罢,韩渊从天牢中取出一份文书,
“陛下请看,这就是昨夜知府衙门验明正身的文书。”
韩渊双手将文书奉上,却被李广宁一掌打落地下。
“朕不看这个!带朕去你说的那个什么乱坟岗!”
此言一出,刘大人大惊失色。
“陛下!那是凶煞死囚的埋骨处,您这九五之尊,怎么能……”
可韩渊与王礼却没有半分惊讶。王礼长叹一口气,有些悲悯地看了李广宁一眼。韩渊却神态自若,像是完全在意料之中。
“陛下,这地方您不能去。无主之坟,最为凶煞——臣愿替陛下分忧,将杜玉章的尸身取回。”
李广宁还想开口,王礼带着一众御林军、和在场的所有官宦,齐刷刷跪了一地。李广宁喉结动了动,终究一声冷哼。
“好。韩渊,你去吧——快去快回,不许耽搁!”
很快,御驾车辇绕过了京城的繁华,向着荒凉的乱坟岗而去。四周环境越来越阴森,还有野狗吠声远远传来,带着诡异与凄凉。
原本韩渊该另外叫一辆马车来。但李广宁等不及,特许他乘坐自己的御驾车辇前往。韩渊拉上门帘,一点诚惶诚恐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大咧咧坐在了御座上。
第173章 …3
韩渊拉上门帘,一点诚惶诚恐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大咧咧坐在了御座上。
“除了软一点,没什么了不得。所谓天子的龙椅,也不过如此。”
韩渊回到了原位置,轻轻摇了摇头。
“可为什么再聪明的人,坐到这位置,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呢?当真以为一个皇帝的位置,就能呼风唤雨,定人生死了?呵,笑话!”
将窗子打开,韩渊望了一眼。御驾车辇此刻正绕过乱坟岗。他眼神微微一动——昨夜,这地方,他已经来过一次。
【五月初六,子时】
韩渊的马车里,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杜玉章。
他坐着,杜玉章躺着。他还能沉思,蹙眉,望一望四周的环境。而杜玉章却声息全无,连呼吸都没有了。
无论怎么看,车厢里的都是个死人。
可韩渊却知道,杜玉章喝下的那杯东西,另有玄机。
那根本不是什么鸩酒。那是一种药,喝了心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鼻息也极为缓长,感受不到气息存在。甚至身子也会渐渐凉下来——看起来,就好像才死去,身子还没来得及冷透的人一样。
但缓上三日五日,这人就会完全苏醒了。
——只是杜玉章醒来后,会不会再次自寻短见呢?若是被陛下知道他还活着,会放过他吗?
——老子的药可是很贵的!要是这死心眼的东西又自投罗网,再被陛下拉过去砍一次头……那老子的钱,不就白花了吗?
韩渊正想着,他的马车已经绕过了乱坟岗,在一处荒凉的山脚停下。夜半时分,风声阵阵。马车停了片刻,有个人悄悄接近了。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服,身后背着长弓短剑。韩渊下了马车,随意向四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