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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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陛下心爱的……”
杜玉章战战兢兢,一字一顿地说着。他的心却因了这个话题绞痛着。
不论那人是谁,都不可能是他。从前他是李广宁对那明月求而不得的一个替身,现如今他不过是李广宁发泄火气的一个容器。
他从来不可能是李广宁心爱之人。虽然他喜欢了李广宁整整十年。
“朕心爱的……什么人?”
“……臣不知。”
寓此言 “不知?”
那一只插在杜玉章发丝中的手,慢慢收紧了。杜玉章能感觉到自己头皮都被扯得紧绷着,一阵阵的刺疼。
可他不敢求饶。
“你可以猜一猜。朕心爱的人,会是谁呢?”
“陛下,臣猜不出。”
“你怎么不猜——那就是杜卿你?”
李广宁说着,眼睛看着杜玉章,他的眼神在发光。
“因为臣有自知之明。臣知道,陛下心上之人或许不是徐玉秋,却绝不可能是臣。陛下早就说过,臣污秽不堪,不知廉耻——这样的一个人,怎敢奢望陛下的垂青?臣侍奉陛下,也不过是尽人臣的本分。为了陛下开心而已,臣却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说完这句,杜玉章闭上了眼,等待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双紧紧揪着他头发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好一个杜玉章。”
李广宁起身时,依旧摇摇晃晃。带着醉意,他用力在杜玉章脸上拍着,啪啪作响,将那细白的皮肤都拍得红肿起来。
他眼中的光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无尽深渊般的黑暗。
“朕就喜欢你这一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不过是个下贱的东西,朕的小玩意儿。”
李广宁突然站直身体,声音也提高了。
“来,将朕的赏赐送进来,赏我杜卿这份自知之明!”
只听一片应诺,房门被人推开了,突然亮起的一片烛光晃疼了杜玉章的双眼。一群太监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彩盒。头一个是冠冕,上面镶嵌绛紫浅蓝的宝石,第二个则是全套的内袍外衣,也是一水的浅淡青色,在烛光下波光粼粼,水光一样温柔。剩下的便是珠玉宝石,财帛器具,在地上摆了一排。
杜玉章坐起身。他本来就头疼难耐。那些东西折射出冰冷的光,晃在他眼中,叫他胸口闷闷得想吐。
第36章 。你本来就不配在朕心里有分毫位置
但杜玉章还是跪下,用力磕头谢恩。
“臣,谢主隆恩!”
“杜卿何必客气。”李广宁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酒意也遮不住其中冰冷的恶意,
“杜卿如此有自知之明,却还是大费周章,用了十年时间接近朕,爬上了朕的龙床!朕不赏你些好处,岂不是辜负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卖身求荣!”。
李广宁似乎酒劲上头,身子晃了一晃。可他那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摄着亮光,死死盯住了杜玉章,一点也不肯挪开。
“既然你也自认,不过是朕一件玩物,根本不配得到朕的垂青。那么朕想如何玩朕的东西,你也没资格有半句怨言。是不是?”
“来人,将朕的玩意儿装扮起来,朕要带他去夜游东湖!”
顷刻,几个宫人进来,捧着崭新的绸缎夹棉袍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绿萼粉白团团的芍药。这衣服并不素净,但大氅却是纯黑色,压住了袍服的花团锦簇。杜玉章知道,李广宁既然事先备下了这些东西,是不由得他不去的。他只能打消好好休息一场的心思,强撑着精神,一一穿戴上了。
“果然是个富贵身子。穿上这些,却比布衣白袍要打眼多了。”
李广宁打量了杜玉章一番,突然按住他肩膀。杜玉章没有防备,被按得跌坐在椅子上。
李广宁俯下身,手指抬起杜玉章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杜玉章下巴颏儿被抬得生疼,眼前只看得到李广宁冷冷笑着,嘴唇贴近了自己的耳边。
“为了这一番荣华富贵,别说读书人的脸皮,就连廉耻也全都不要了。杜卿啊,你说得没错,你本来就不配在朕身边侍奉!你也根本不配,在朕心里有分毫位置!”
杜玉章浑身颤抖,闭上了眼。李广宁却不肯放过他。他的呼吸喷在杜玉章耳朵上,咬牙切齿地呵斥,
“睁开眼看着朕!你以为你是谁?朕也不过是看你这脸蛋生的不错,还可以引起朕三分兴致!杜卿,你这一张狐媚子的脸,天生是个妖孽,只配伺候朕!朕怎么可能喜欢你!朕既然受用你,若不多赏些财物给你,将你打扮得富贵可人些,又怎么对得起你这一副生来的皮囊?”
李广宁大概是真的醉了。他用力钳着杜玉章肩膀,踉踉跄跄将他拖出房间。杜玉章脚下虚软,只觉得一股大力拖着自己往门外冲去。
“陛下!别……啊!”
杜玉章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轿杆上。坚硬的木料发出沉重的闷响。他强忍疼痛,跪下说,
“陛下,请您先行一步。微臣叫人备轿。”
李广宁短促地笑了一声。
“为何备轿?”
“臣……”
“让朕想想。杜卿,你跟在轿子后面走到南湖,如何?”
杜玉章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广宁。那南湖距离相府不止十里地,走过去起码要两三个时辰!若是杜玉章这样去,要走到天亮!
“或者,你就坐在朕的皇轿中,好生侍奉朕。朕赐你一个恩典,叫所有人都知道,朕有多么宠幸你!”
第37章 。杜玉章,你活着一日,朕就不可能放过你!
“不行!”
杜玉章是真的慌了。从来只有皇帝和皇后宠妃才坐皇轿,他若是当真坐了,那真是公开表示自己是个娈宠,一点点脸面也剩不下了!被朝臣知道,明日就会有雪花片子一样的弹劾奏章飞上皇帝案头!
“陛下!臣不能坐在皇轿中……让人看到会引起非议啊,陛下!”
“有什么不能?朕的旨意,你敢不从?”
李广宁抓着杜玉章肩膀,将他提起来。四目相对,李广宁低声笑了起来,
“朕给你恩典,你总是不乖乖受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有自知之明吗?一个玩物,凭什么对朕指手画脚?”
“陛下,众目睽睽!臣已经是众矢之的,群臣眼中跋扈忘形之人。若是再这样张扬……陛下,臣如何安身?”
“只要朕还对你这妖孽皮囊有几分兴趣,朕自然保你安身立命,稳稳不倒。”
李广宁抓着杜玉章头发,笑着凑近他耳边。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杜玉章脸上。
“若是朕真的能舍得你……若当真有那样一天……你以为,你还等得到那些臣子收拾你吗?”
那满满恨意,几乎从李广宁身上满溢出来。杜玉章浑身一抖,偏过头去。他不忍听,但醉酒的帝王哪里能放过他?
“若朕能够下手……朕早就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若十年前朕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朕会让你进了东宫……让你活到今日?!”
“可惜啊……晚了,太晚了。等朕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已经太晚了!你知不知道,杜玉章?你不知道……朕恨你……”
“……臣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滚上来?还是说,你当真想自己走到南湖?”
——看来李广宁,是当真不给自己留一点活路了。
这念头还没消散,杜玉章被一双手用力拽进轿子,跌在李广宁怀中。
“你想坐在朕轿子里,还是跟在朕的轿子后面?”李广宁的声音在杜玉章耳边响起。杜玉章能感觉到他尖利的牙齿厮磨着自己的耳垂,然后用力咬了下去!杜玉章浑身一颤,却听到李广宁低声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真是不懂杜卿。既然已经不要廉耻,为何不干脆让自己活的舒服些?多少人都盼着爬到朕的膝盖上来,可杜卿,却偏偏喜欢跪在地上,也不知讨主子欢心。”
说着,李广宁砰砰拍着自己的膝盖,示意杜玉章坐上来。
杜玉章何曾不知,李广宁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但李广宁醉眼仄仄,可杜玉章却没有醉——这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不相信,李广宁真的会让自己坐在他膝头一个时辰,却什么都不做!
不,不必等到那时。现在杜玉章还跪在君主面前。他后脑被李广宁用力按在小腹上,李广宁身上,那掺杂酒气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陛下,饶了我……”
“饶了你?怎么到了今天,你还有这个荒唐念头?杜玉章,你活着一日,朕就不可能放过你!”
第38章 。原来杜卿只在忤逆朕的时候,才有点本事
李广宁低声笑着,更加用力。杜玉章完全被禁锢在他怀中,身子正压在李广宁修长双腿之间。轿子里极为狭小。这样跪下,杜玉章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距离东湖十几里路,起码要走上一个时辰。这样跪着,根本就是酷刑。
“杜卿,自己坐到朕膝盖上来。”
轿子突然离地,晃荡起来。这是轿夫们抬起轿子,往南湖去了。
轿子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杜玉章咬着嘴唇,乞求地望着李广宁。他当真要让自己在这么些人面前,最后一点脸面也无存?
闹了一阵,终究是酒劲上头。李广宁竟然沉沉睡了过去,叫杜玉章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的路却没那么好捱。杜玉章缩在李广宁脚下,卡在狭小的轿厢内,一点也不敢动。为了不撞到李广宁,他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根本透不过气来。两个膝盖压在胸前,胸腔中更绝憋闷。时候越久,他越觉得窒息,连那被药效压下去的闷痛感也被勾起来了。
他手指从怀中勾出那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口中。不知是不是动作幅度大了些,惊动了李广宁——他才将药瓶塞回去,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拎起来。
“杜卿。”
“陛下……您醒了?”
李广宁眼睛从杜玉章唇角扫到胸前。杜玉章疑心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吃药,紧张着该如何应对。可李广宁却没有问。他松开手,让杜玉章再次跪回脚下。
“朕喝了酒,头有些疼。杜卿,你替朕按按。”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后背靠在轿厢上。他膝盖微微敞开,像是一个邀请。
李广宁本来身材高大,又不肯低头让杜玉章方便。杜玉章若是跪着,再怎么伸直胳膊也不可能够得到他的头。
可叫他坐在李广宁膝盖上,他不仅不敢,更不愿。
杜玉章便佝偻着腰,半曲着腿,勉强抬手按在李广宁太阳穴上。揉捏了一会,他两腿已经酸得直打颤,腰身更拧得生疼。
他勉力支撑,微微变动了个姿势。
“谁准你动的?”
李广宁突然开口,
“方才力道正好,就那样给朕揉。”
一边说,他一只手也扶上了杜玉章的腰,停在他绷紧的腰身上。杜玉章知道他必然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晃动,但他想站得稳些,也做不到。
轿子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杜玉章已经满身是汗。从胳膊到腿,再到腰身,都酸疼得不行。他由衷松了口气,只盼着李广宁快些下轿,结束这场刑罚。
谁料李广宁没有动。杜玉章也就不敢动,只好继续伸长胳膊,替眼前的男人揉捏太阳穴。李广宁闭着眼睛,像是很享受,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这样僵直不动,简直比鞭打还要折磨人。杜玉章喘息渐渐急起来,大腿生疼,似乎扭伤了。他鼻尖上凝了一滴汗,一点点摇着,最后竟坠了下来,落在李广宁脸上。
皇帝睁开眼。他轻声笑了笑。
“这样就不行了?我还以为忤逆朕的杜卿,究竟有多少本事呢。却原来,你只有在逆着朕的意思这方面,才有些本事。”
第39章 。朕希望你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能够记得今日
“……”
“你也不过是仗着之前,朕对你多少手下留了情。就有恃无恐,张狂起来,是不是?你当真觉得,朕不能将你怎么样?”
“臣不敢……”
“不要对朕说你不敢。“李广宁的声音阴沉起来,“杜卿啊,朕今日,只想让你记得一件事。”
李广宁站起身来。杜玉章被他挤得失去了平衡,贴着轿壁跪了下来。他一时把持不住平衡,手掌按地,却是挡了李广宁下轿的路。
“……朕希望你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能够记得起今日——你是如何,叫朕失望了。”
说罢,李广宁毫不犹豫,一脚踩在了杜玉章手上。
……
皇轿只停在东湖那大道边,距离游船所停泊的码头,还有段距离。这一次,李广宁没有 要求杜玉章与他同乘。
杜玉章捧着伤手,在轿子里跪了许久。他左手小指被李广宁一脚踩下去,整个胀肿起来。十指连心,疼的锥心刺骨。杜玉章等到这刺痛终于变成闷痛,才哆嗦着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当他终于能够如常能走出轿子时,李广宁早就离开了。
码头边,一艘两层船舫停靠岸边,上面精巧玲珑的宫灯交相辉映,灯光照亮了水面。虽是一艘船,可上面雕梁画栋,宛若一台水上的楼阁,气势非凡。
杜玉章坐着轿子,一路被抬上画舫。落轿时,湖上夜风吹过,彻骨寒凉。
进了船舱,一张卧榻上散落着数个软垫,地上也铺着异邦进攻的羊毛毯子,踩上去松软温暖。李广宁斜倚在卧榻上,冷冷地看着杜玉章。
“坐下吧。”
杜玉章在一边坐下。李广宁侧目看他,未发一言。这目光如芒刺在背,杜玉章能感觉到李广宁的怒火。
“陛下,臣……”
“坐到朕身边。”
他李广宁面前食案上,已经摆好了两幅精美的食具,盛着雪白的鱼脍,用大块冰块镇着,旁边摆着醇酒,酒香四溢。
李广宁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酒杯,
“喝了它。”
杜玉章见了,心里便咯噔一声。他从来不善饮酒,何况今日又被李广宁折腾了半日,身子本就虚软。郑太医的叮嘱犹在耳边,这样生冷的食物,加上烈性的醇酒,只怕他喝下去……
“怎么?”
李广宁手中酒杯晃了晃,突然摔在了地上。
“杜卿是要朕,亲手喂给你么?”
李广宁所说的喂,自然不会是平常的“喂”——他会强扼着你的喉咙,直接灌进胃肠里,哪怕将你呛得眼泪迸流,呛咳不已,也不会罢手。
“臣不敢。”
“那就自己喝。”
“陛下……臣现在生病……却不敢喝酒了……”
“你不想喝?当然可以。”李广宁侧过脸,盯着杜玉章,“今日朕带你上船,本来想叫你旁听一场好戏。那御使台、兵部和礼部,约好了一起来见朕。你说,他们会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御使台可以弹劾官员,兵部管行军打仗,礼部管的是外交祭祀……他们凑在一起,还能为了谁来?今日才颁布圣旨,要将他杜玉章派为和谈御使!朝廷群臣本来就激烈反对和谈,想必是私下结成了同盟,要暗地下手,搅黄这件事了!
“陛下!他们……他们是为了西蛮和谈而来!”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为何而来,也无谓了。”李广宁冷笑道,“朕还惦记着你的心事,想带你来听一听他们的用意。你呢?连朕的一杯酒也不肯喝。杜卿,你既然觉得这和谈御史的位置到了手,圣旨也颁布了,你也有什么三年前朕答应你的那句话做靠山——你用不着朕去支持你什么了,是不是?不愿喝朕的酒?无妨。现在就给朕滚吧。”
第40章 。杜玉章疼得死去活来,可这只是个开始
“不!陛下,臣喝!”
杜玉章横下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却没想到,这酒也是冰镇过的,一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