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月谋-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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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贵亦不好多打听,时间一长,就听说赖晚(杜春花)是宫里出来的,服侍过高祖皇后,还得过冯女贤指点,学会了工笔画法,练出了颜派书法等,心中更是高看几分。
端午节时,下了一场大雨。
薯苗下地了,中原大地一派生机勃勃。
冯昭戴着纱帷帽,行走在仁和镇,她站在马记杂货铺外,今儿一早,马铁柱又去了一趟县城,从有往来的那家杂货铺进了一些货,又将自家铺子上的花伞、屏风、团扇与帕子送了一些去。
他们的花伞、团扇、帕子卖得最好,早前是画团扇,绘好之后再装裱,后来便是绣团扇,赖晚亦不藏私,若是附近的媳妇、姑娘来求教,她会指点一二。马家庄里有好几个年轻媳妇、姑娘拜了她为师父,学习刺绣手艺。
每每绣得帕子,就放在马记杂货铺寄卖,马记从中赚二至三纹的报酬,如今在仁和镇,马记杂货铺颇有些美名。
知县夫人想请赖晚去教自己的女儿礼仪规矩,赖晚以儿子尚小为由谢绝,但说若是她们来仁和镇,她是乐意指点的。
知县夫人引以为憾,尤其发现赖晚的花伞、手绘团扇在府城都颇受欢喜,又想到有人传言,说马太太得过冯女贤指点,更加敬重,索性带着两个女儿来了仁和镇长住,这一住便是一年。每日会将她们送到马宅,与赖晚学规矩,两个女儿看赖晚写字、绘画,引以为奇,哭着闹着,缠着知县夫人求了赖晚,硬是拜了赖晚为师,学习字画、刺绣。
赖晚放弃了过往,重新做人,年逾四十方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余生初心不改,始终以冯昭为明灯,磊落做人,与人为善,造福乡邻,更传授刺绣技艺。
若干年后,开封府人皆知,有个叫仁和镇的地方,这里的姑娘、媳妇擅长刺绣,且绣技非凡。
冯昭行在前,萧旦走在后头,出了镇子,他终究开口问道:“你不是厌弃她,要离开了,却又放不下。”
冯昭道:“我厌弃的是贪得无厌,卑劣无耻的人。她已改了,不再是我厌恶之人。年少之时,我一直以为她是我妹妹,我们姐妹相处得极好,少有争执、口角。后来,母亲仙逝,我回太原守孝,陛下为了拿捏我,以她年幼丧母为命,扣在宫中……”
“那三年,她变了许多,再后来曝出了她的身世,即便她是杀父仇人之女,我没有恨过她。恶人是她的亲父,与她有何干系。只是她行事太过,与人合谋算计我,我方答应南安王曝出她身世。
经历这么多,也没有什么放下和不放心,若是全然不顾,是对过去、曾经的否认。我很珍惜那段姐妹情,但曾经在凡尘俗界的一切,都如前世、似昨梦,姐妹、母子都只有今生无来世,我既尽力珍惜过,不当有恨,亦无遗憾。
来走这一招,只是想确认她现在过得很好,亦是告诉自己,我们都不曾辜负那一世姐妹情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天涯。
这样,其实很不错……”
赖晚的儿子虽不算最优秀,却极不错,马秋明将来会是举人老爷,既习了马家的武功,还得了赖晚的教导,因资质有限,二十三岁得中举人,连考了两次会试,便放弃了,一心教导子孙。
马秋明的儿子、孙子里,都有人入仕为官。
若干年后,马家成了本县首屈一指的大户。
马家的祠堂里,有“马铁柱夫妇双灵位”,却没有记录赖晚的姓氏名讳,但她却得仁和镇的妇人们赠送了雅号“巧善夫人”,意为巧手善心,颇得全镇百姓的爱戴。她所传授的刺绣技艺也是后来一镇女人们可以赚取零使、嫁妆最重要的技艺。
后来赖晚活到八十又二的高龄,那时候已有曾孙,待她逝后,镇子上的百姓出钱建了一座“巧善夫人”庙。在当地的传说里,这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妇人巧善乃是沈太后身边的宫娥,得过冯女贤指点字画、刺绣,师从冯女贤,是冯女贤的半个弟子。
碧烟的庶幼女高十一得嫁耕读门第的年轻举人为妇,一生安宁幸福;高十二嫁了一位知县嫡次公子为妇,随父赴任,做了官太太,丈夫做到了知州之职。
高十一夫妻和睦,丈夫一生只她一妻;高十二虽为官太太,可丈夫却是三妻四妾,虽有不尽人意处,还算一生安宁。
第225章 凌烨-无言的结局
冯昭离了仁和镇。
萧旦以为她要回清风观,可她却在夜色中进了皇宫,是从拜月教总坛的地下迷宫进去的。
慈宁宫太后,正对着一幅观音像转着佛珠,嘴里一遍遍地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不知诵了多少遍,她收了佛珠。
沈太后问道:“陛下今晚又宣召了谁?”
梅姑姑低声答道:“是荣恩候府的那对姐妹花。”
沈太后轻哼一声,“当年哀家出生便视为妖孽,后来沈麟兄弟出身也视为妖孽,挑了最健壮的,另一个就弃于山野,任其自生自灭。
弃便弃了,因德祖皇帝相中沈蓉为后,偏她是个福薄的,生下伪太子就去了。我自做我的安家姑娘,可他们……杀我未婚夫,拿我养父母全家相胁,逼我入宫代替那短命鬼。
多少年了,哀家这口怨气就憋在心里。现在伪太子也病逝于西北,他的子孙将永为庶人,不得再回皇城。
德祖知道我是假的,高祖皇后也知道我是假的,我哭着、求着让他们放过我,可他们就是不让,为了让我死心,高祖皇后还给我下药,让我怀上当今陛下……”
梅姑姑唤了一声“太后”。
沈家以为靠着她就能荣华富贵,她恨沈家,怨恨他们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在梅晗哥哥逝后,便已经几近疯狂。
为了留下失心疯的她,他们让贵妃执掌六宫。
她以装疯卖傻,就能出宫,哪怕容她去梅晗的墓上瞧上一眼,让她以未亡人的身份烧一炷香也好。
这一炷香她烧了,却是晚了四十年,晚到她成了当今太后,晚到她两鬓花白。
沈太后道:“冯昭说得好,她说皇宫是一座金笼子,皇城就是一座大些的铁笼子,这该死的金笼子困了哀家一生。
陛下想困住冯昭,可她就是不进来,许我皇后我也不来,好哇,多好的女子,多像曾经的我。陛下想闹就闹罢,只是你给我盯着些,若真心不想侍寝的,能救就救一把罢。
当年的我,知道伪太子利用萧治污冯昭,可我劝过萧治,他根本不听。那时候的他已经疯魔了,他想得到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想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可他不知道,女人的身易得,女人的心难求。
心给你了,才算真是你的人。不给你心,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壳。”
梅姑姑悠悠地吐了一口气。
沈太后一直很理解冯昭,甚至是她在背后劝阻昭隆皇帝,若不是她的再三出手,在昭隆皇帝登基之后,便封她做了皇后。
她是被迫入宫,还做了孪生姐姐的替身,那时的她,明明有了喜欢的人,明明盼着嫁给他,可沈家却强行将她带走。
为了让她死心,毒杀她的梅晗哥哥。
沈太后道:“哀家求了多少年的菩萨,只求来世还能遇梅晗哥哥,来世能嫁他为妻,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名利权势,唯求来生做一对寻常的山野夫妇……”
梅姑姑宽慰道:“太后的苦,菩萨是知道的。”
“她知道,所以伪太子倒了,我儿子登基为帝。”沈太后眯了眯眼,“昨儿救下的那两个丫头呢?”
“这两个都有意中人,已经疏通关节,过两日就能送出宫去,通知了她们的夫婿悄悄接人。”
沈太后摇了摇头,“李丫头那个秀才表哥倒是不错,可孟丫头的师兄,哀家瞧着委实不是个好的。”
“太后,这是她们自己选的。”
“女人看走眼是会自苦的……”
“太后能从陛下手里救人,已是不易了。”
沈太后摆了摆手,“她们自求多福,哀家也只能帮这么多。”
皇帝的年纪不小,早前说要赏赐给宗室子弟,可现下却没这念头了,每过三两日就会传召一个清白美人去侍寝,这些日子下来,宫里的昭仪、婕妤、才人、美人、宝林就封赏了不少,对于跟他最早的六位,他亦敬重两分。
可对这些年轻美人,他是可劲地折腾。
梅姑姑道:“太子妃心善,将那几个承徽、奉仪都降为宫娥了,只待太子孝期一过,就送出去另配他人。”
“陛下的意思,可是要他们全部赔葬?”
“太子陵墓还未建好呢,太子妃是想救人。”这是承认了皇帝有这心思。
沈太后倍感欣慰,“冯昭亲自教导的儿媳妇呢,见地与胆识都不寻常。陛下知道了?”
她虽有沈家血脉,可她长于小户人家,更留恋寻常百姓的安宁与快乐日子。
“陛下发了一通脾气,说太子死了,到了那边,不能没美人相陪。”梅姑姑不紧不慢地答道:“太子妃说,她每年给殿下烧百八十个纸美人。”
沈太后笑,觉得这话说得精妙。
梅姑姑道:“陛下大怒,下了圣旨,说若是太子府养不起,他来养,必得挑些好的去殉葬。”
沈太后凝了又凝:“他……挑人了?”
梅姑姑看看四下,低声答道:“陛下派了老总管去太子府,将几个在太子跟前得宠的拉走了,全关入甘霖寺,说待太子陵建成,送进去殉葬。太子府那边,所有姬妾吓了半死,都盼着太子妃保命。
太子妃胆儿也够大的,将那些姬妾全降成宫娥,一古脑儿都弄进她的宫里当服侍宫娥。你说这些人……”
万一有一个居心不良的,这不是将她与皇长孙置于危险之中。
“她既敢这么做,就有拿捏她们的法子,若是敢伤秦王、广陵王,她们不仅自己找死,还得带累整个家族。”
冯白与皇帝心生芥蒂。
皇帝宣召了几回,冯白直接以自己在为母守孝,不肯入宫。
大儿子没了,小儿子怨上他了。
皇帝赏了东西下去,人家收了,也谢恩,只不会见他。
皇帝指望两个皇孙逗乐,隔三岔五令人将秦王、广陵王带到跟前看一看,偏太子没了,太子妃、司马良娣成了寡妇,他是翁爹又不好过去。要说郁闷,没人比他更郁闷。
冯昭与萧旦出了慈宁宫,来到太子府时,陶无瑕正在查看店铺。
司马青娥的怀中还抱着睡熟的儿子。“姐姐,通达船行、盐行你全接手了?”
“将矿场给他就不错了,这是婆母留下的,就当是给两个皇孙的东西,好大一笔钱呢。”
司马青娥觉得陶无瑕自太子没了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强势,变得坚韧,还敢与皇帝对着来,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皇帝将陶无瑕给赐死了。
冯昭与萧旦进了秘道。
“萧旦,你后悔吗?”
“什么?”
“那些无辜的美人……”
“她们多是为了家族谋利,亦有的是为了自己求荣华富贵,万事有风险,她们只是赌输了。”
冯昭停下脚步,定定地打量着萧旦,“你是我生的,我越来越不了解你。”
太冷漠了。
陶无瑕还在努力地想多救几个人,可他却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去。
她更没想到,太后沈蓉是假的,而是真沈蓉的双胞胎妹妹,太后当年的失心疯也能解释清楚了,她恨极了皇宫、皇权,私里下亦在救储秀宫的美人。
看她们今天说话的样子,绝不是第一次救人、帮人。
在这座冰冷的皇宫,还有一份柔软与温暖在。
冯昭道:“没想到护住我自由、尊严的人是沈太后。”
“做皇后对你来说是耻辱。”
“若我爱的人做皇帝,那是荣耀;我对他没有感情,既不相爱,却强行封后,那是耻辱。”
萧旦笑道:“我从来不了解我的母亲。”
“我以前没说过,我不屑皇后之位?没说过,不屑做帝王的女人?”
她说过,在他的记忆里不止一次的地说过,现在才知道,她的不屑是有原因的。
萧旦问道:“你在凡尘俗界的四十余年,爱过一个男人吗?”
“爱过两个。”
“谁?”
“你和面团儿。”冯昭笑,“你往后是我的弟子,而做儿子的记忆就像是前世。”
萧旦看着年轻的面容,“你想离开了?”
“不,我还得去见凌烨。”
此时的凌烨,正在平远候府后花里习武。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感觉到什么:如烟如雾的月色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你想对冯昭说什么?”
这声音就似人梦里飘散而来,带着久违的迷醉。
凌烨想到那日掘墓,看到她的情形,“冯昭喜欢过我么?”
冯昭是她,而她许不是冯昭。
“你是他一生中第二有生出好感的人,她一见倾心的人是汪翰,经历了汪家之变后,她畏缩、胆怯,不敢再轻易许心。她信过你,倚重过你,可后来,却在你与柳怀安相交之时,彻底放下了你。”
“如果没有接近柳怀安,就不会有萧治登基为帝。”
他接近柳怀安,就是为了利用、算计安康长公主。
“你在算计他,他在算计你。”
萧治那时候就怀疑凌烨,看着他接受冯昭,却几番出手,破坏了凌烨的机会。
当年娶夫的事,连冯昭都中计了,凌烨更是深陷其间。
“如果不是相信孩子是我的,登上帝位的会是我。”
凌烨差一点就成功了,步步为营,诱安康长公主反叛,借她之手废掉两位皇子。
“因为你是魏王之子,他没有杀你,你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关注下。凌烨,输了便是输了,在皇家子嗣与凌氏子孙的选择里,你选了后者,既然选的是为臣之路,就做一个臣子罢。”
凌烨定定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少女,而他已近中年,“冯昭有没有喜欢过我?”
“那段情就像那朵要开的花,还未绽放就被摘下。摘下的花,即便开了,也不长久,有过一刹芳华。”
一刹芳华,短暂的喜欢。
凌烨欣慰地笑了,“你对皇帝呢?”
“没有好感,从未心动过。在我守孝归来的途中,他听从太子之言,行刺于我,那时候我就想,北疆赫赫有名的皇子,怎是听人摆布的。
无论是真傻还是他因谋装傻,他从未在我心里。而我无法否认,当我知晓他是孩子的父亲,我有轻松,有欣慰,至少比成为你的孩子,令我觉得更安心。
你让我觉得太危险,亦太阴狠!”
危险、阴狠,是她对他的评价。
至少曾经,她是喜欢过他。
可他却未能长久地留下她。
“冯昭是我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是么,那她很庆幸。”她的声音很轻淡,仿佛在说一件也她无干的事。
“我娶冯氏,是因为她笑起来像极了冯昭,一样的明丽,一样的干净。”
“喜欢就好,既然娶了,无论是幸或不幸,都得自己承受。”
“我有自己的责任,我得让平远候繁衍下去,不能让我凌家绝后。”
“在这一点上,冯昭理解你,她为了繁衍血脉生下孩子。在家族的责任上,你们是一样的,亦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凌烨,你可以放下心结了,她曾经真心喜欢过你,即便时光很短,也足慰平生。
她是‘你既不爱,我便放手’,‘你若转身,我便天涯’,她是多情的人,也是世间最无情的人。”
凌烨歪着脑袋,抱拳揖手,“不知你在世外如何称呼?”
冯昭望着他,“我们不会相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