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月谋-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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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去素心院寻冯嬷嬷的人回来,禀道:“回老夫人话,素心院并没有冯嬷嬷,已经令人在府里寻人了。”
余氏近乎呢喃自语地道:“寻不到了!寻不到……”
冯昭知道一些,但具体的却不晓得。“晚儿,你去给娘熬药,娘这儿我来陪着。”
“是,姐姐,你多开导开导娘,娘还要等着抱嫡长房的孙儿呢,可不能因思念爹爹,就抛下我和姐姐。”
冯晚什么也不知道,还真当余氏是因为思念冯然才病倒的。
都想得吐血了,这是积了多少思念。
一天病一点,今儿是发作了。
冯晚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余氏有气无力地道:“你们都散了罢,我与昭儿说说话。”
冯昭坐在榻前,待屋里的下人退去,余氏才低低地沉吟:“你祖母……是和杨国舅一样……”
杨国舅对外说是病逝,实则是被高祖皇帝逼死的,高祖皇帝要他死,他不敢不死。而陶氏竟是一样的死因,故意让自己病倒,然后再死去。
冯昭电光火石前,忆起八岁时,祖母教她玩罗盘,那时候,祖母就接到旨意了,却拖了大半个月才逝去。她是舍不下孙女的,还想看孙女长大,可她活不到那时候了。
冯昭的眼眶一红,“为什么?为什么?”
“女国公的谋划,他知道了,他容不下,他不许任何人挑恤……”余氏泪如泉涌,“是我害了娘,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是我将冯嬷嬷带回来的,是我……”
冯嬷嬷总是说“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儿也能做到”,她想要女子做官,她想巅覆这个规矩。
她们实在太天真了,皇帝不许,她们就什么都不是。
那封秘函言辞犀厉,训斥陶氏不配为冯然之妻,信里要陶氏永远安份,还说皇家会庇护冯昭、冯晚顺遂长大。
陶氏便是收到这秘函,选择了“病逝”。
而今天,余氏才知道了真相,当即急怒攻心,想她们婆媳为这天下做了这么多,不求名利,只求一个能给女子的机会,可皇帝不许。
“你爹……他……他不是战死,是被人刺杀而亡。”余氏的声音很低。
这一天,她知晓两个极大的秘密。
“你爹支持的是魏王……”
魏王,德太妃之子,当今皇帝的弟弟,他性子、为人更像太祖,很是豪爽。
若冯崇德支持魏王,而陶氏、余氏婆媳却支持了德弘帝,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德弘帝派人杀了冯崇德便在意料之中。
余氏没有细说更多,但她却知道,冯昭明白了,也猜到了所有的真相。
余氏之愧,是愧疚陶氏之死;二是愧疚,丈夫冯崇德之死。
给冯家长房这么高的荣耀又如何,她最敬重的婆母,她最爱的丈夫已经没了。
而两人的死,多少都与她有些关联。
“假的,全是假的……”余氏悲凉地说出几个字。
冯昭捧住了余氏的手,“娘,人活一世,仰头,无愧于天地;低头,无愧于良心。莫问前程有憾,但求余生无悔。那两桩事,是娘对前尘往事的遗憾,却不是你的错。历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世道如此,世事如此,娘又何必为之自责、感伤。
娘与祖母之缘,虽为婆媳,却情同母女。黄泉碧落,若是祖母知晓,也甚感欣慰。
娘与爹爹一世夫妻,恩爱和美,若缘份未尽,总有一世,会在轮回之中再次相遇。
娘万万不可有轻贱性命之举,祖母最后的日子,是盼着看我和妹妹长大成人,嫁人生子,娘要替祖母、父亲看这人世,他们都不曾见过的风光。”
第128章 帝王心
余氏怔怔地望着冯昭,“你和离之后,越发会劝人,真难相信,你会说出这番话来。”
“以前吃了嘴笨的亏,就想练得嘴皮利索些。”
余氏粲然一笑,“你说得真好,你如今是家主,嫡长房的家业也该交给你打理。”
“娘,你要早些好起来,还得手把手地教我呢。”
余氏不语。
她想活,可是会让她活。
她知道了不得的秘密,她不该告诉冯昭,不应该说的,即便没明说,可冯昭已经猜到了。
冯晚与碧烟熬好了药。
冯昭接过药汁,一匙又一匙地喂余氏,就像小时候余氏喂她吃药。“妹妹,明日的游园会就别去了,娘病了,夜里我守着娘。白天,你来服侍照应。”
余氏道:“我不碍事,你留在家里陪我就好,婉华想去,就让她去罢。”
冯晚忙道:“娘,你病这么重,我怎么能去游园会,我不去,我在家陪着你。我回头写信给陶家的思娴表姐,让她代我和姐姐向六公主赔礼。”
就算没有余氏生病,冯昭已经拿定主意,不会让冯晚去。
从她涌起记忆片断里,她知道,冯晚被劫,与高进的桃花有关系,但不知道这朵桃花是寿春郡主,又或是旁人。
若是旁人,这就太令人可怕了。
因为这人谋害了冯晚后,又谋害了寿春郡主。
寿春郡主是生下一子后病逝的。
余氏吃了汤药,姐妹俩扶她躺下。
冯昭回了明月阁,留冯晚在那儿照顾余氏。
她坐在案前,默了一会儿,给陶思娴写了一封,说余氏病了,她们姐妹要留在家里侍疾,不能参加游园会,请代她们姐妹向六公主赔礼。
*
她伏案写信的时候,被通政卫夺走的秘函与锦盒已经出现在德弘帝的案前。
陶氏竟是高祖皇帝下秘旨赐死的,真是没想到,高祖对冯然念了一生,竟是赐死了她的妻子。
而后面藏着的几封冯崇德给陶氏的家书,冯崇德反对陶氏婆媳支持大皇子德弘帝,说德弘帝仁厚纯善,不如魏王有明君风范,还赞魏王对外能开拓疆土,治服北辽,而对内能驾御群臣。
他派人刺杀冯崇德,虽是做得隐秘,但家书浮现,又被余氏看过,余氏肯定能猜到冯崇德的死是他做的。
冯崇德胆大妄为,竟然说他不如魏王,委实可恶至极。
德弘帝一封又一封地看完,多是母子间珍贵的家书,并没有其他异样。
“来人!”
大殿上跃下一个黑影,“陛下,臣在。”
“章济,你说誉国夫人对陶氏之死、冯崇德之死知晓多少?”
新宁伯只露出一双眼睛,从头到脚是一片劲装的黑。
这匣子是他埋在晋国府的暗线送来的,他没有看,立马就呈到了德弘帝的案前。
德弘帝沉声道:“处理了罢!”
这是要杀余氏?
这就是皇帝,即便冯家有隆恩,但他若容不了,就得死。
“在余氏看到盒子前,还有谁见过?”
“冯冰娥当时在她跟前。”
“人呢?”
“已经处理了。”
“好——”
德弘帝合上匣子,用手轻叩着龙案,“让她死得体面、自然些,别惹人猜疑。以防万一,还是查查,她是不是告诉了旁人,有或没有,都尽快处理。”
“臣遵命!”
新宁伯应完,人已消失在大殿。
德弘帝令高总管搬来一只火盆,连盆带信一并置入其间,火苗一跳,烧得越来越旺。
*
四月初三,冯昭姐妹因余氏病倒,并未参加明园游园会。
转眼过了半月,余氏却依旧不能起床,夜里还时常咳嗽,太后听闻余氏生病,特意派了太医来诊脉,吃的是从太医院的药。
姐妹二人,冯晚侍奉白天,冯晚侍奉晚上,姐妹轮回,又有丫头帮衬,倒不算辛苦。
余氏的内室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儿。
余氏看着她们姐妹时的眼神,越来越不舍了,她知道自己这病好不了,是有人不想她好。她一早猜到,府里会有通政卫的暗线,千防万防,关键时候还是没有防住。
冯昭习惯了通宿通宿地习练书法,既可以照顾母亲,还能练字,字是写得越发的好了,更有了她独有的风格。
四月初十八,这对冯昭来说,是个难忘的日子,在记忆的今天,冯晚自尽了,所以她决定,今儿她得打起精神守在这里,即便是白天,也不离开清心堂。
“姐,你昨晚又一宿未睡罢,我来。”冯晚一过来,就熟络地接过了活儿,碧烟、红云先是备水,她就捏了帕子给余氏擦拭。
“姐,娘昨晚咳疾好些了吗?”
“略好些了。咳了三回,吃了陶家送来的蜜丸子就止住了。”
冯晚道:“希望今天府里不会来客,这样姐姐就不用因为陪客要忙碌了,近来姐姐都瘦了。”
冯昭笑了一下,“不要紧,这些都是世交、姻亲,不是与我们交好的人家,也不会来探娘。”
余氏唤了声“昭儿”,她吃力地抬了抬手,以前吃回春堂的药,还见好,可自打换了御医,便一日沉过一日。
冯昭走到榻前,余氏伸手拉住了冯昭,“果真是瘦了,都没肉了。”说这话时,余氏的眼里掠过泪光,她就要死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她却不能与女儿们道别。想不到,真的想不到,陪在她身边几十年的余嬷嬷是通政卫的人。
冯昭发现手里有一个纸卷,心下微惊,难不成家里已经不安全。
余氏道:“昨儿我咳疾犯了,你一宿没睡,回去歇着罢。”
冯昭柔声道:“娘昨儿没睡好,回头睡一会儿,想吃什么,告诉晚儿,她会吩咐大厨房预备。”
余氏笑了,笑得凄楚,因为咳得厉害,她近来甚至都没有胃口。
冯昭退出清心堂,身后跟着陆妈妈、碧桃等人,她走得匆忙,避开身后人的视线,却见那纸卷上写着“只能信家人”。
这是什么意思?只相信家人,家人只有她们三个,就连陆妈妈也不能相信了,母亲想告诉她什么。
冯昭加快了脚步,往明月阁行去,“陆妈妈,吩咐人准备香汤,一会儿许有人登门探望。”
第129章 余氏仙逝
趁着沐浴的间隙,她展开了纸卷,这竟是一封陶氏写给她的信。在纸卷里还有一个红纸条,边沿泛白,似有人时常触碰,红纸上写着“萧家太阳冯家月,日月同辉天下兴。”
这是余氏从陶氏留下的匣子里取出的,当时放在最上面,原有信套封着,上头写着“孙女冯昭亲启”,余氏想着,这信是写给女儿的,她就收到了枕头底下,没想到,它却得已保存下来。
孙女寿娘:
你看到此信时,祖母已不在人世。不要为我悲伤,你要牢记祖母的叮嘱去做两件事:第一件,不得贪恋嫡长房爵位,过继冯氏子孙入嫡长房袭爵;第二件,我为你制的庚帖,并不是你真正的生辰八字,你亦不必问是何时。当你看到六十年前那位玉虚子的卦相,你就明白祖母的心意。你是嫡长房最后的嫡脉,什么都是假的,唯你平安一生远胜荣华富贵。寿娘,远离皇城,找一个真心待你的普通人,平平淡淡度一生……
冯家月,陶氏修改了冯昭的生辰,也就是说,她就是那个冯家月。
这才是亲人间的真爱,为了她,可以放弃所有。
陶氏也好,余氏也罢,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抵过皇权、皇帝的谋划算计。
外头,传来了碧桃的声音:“夫人,要加热汤了。”
冯昭快速将纸揉成一团,沾湿了水,快速塞到嘴里。
碧桃又道:“夫人,要加热汤了。”
“进来。”冯昭装成从旁边取点心吃的样子,咬了一小口,碧桃提着木桶,往浴桶里汇了热汤,“夫人,老夫人的病可好些了?”
冯昭将头枕在桶沿上,并不接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咀着嘴里的纸,母亲给她传了“只能信家人”五个字,而祖母留下的遗言又要她远离皇城,母亲的病不简单。
碧桃抓了帕子,为冯昭挫洗起来,“姑娘,近来你都瘦了,夫人那是心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可莫累坏了!”
冯昭依旧不说话。
碧桃与冯昭一起长大,情份不浅。她又继续道:“老夫人吃的药,姑娘都要细细地察看才放心,姑娘是怀疑府里有人对老夫人不利?”
冯昭道:“拿回的药,我细细察看后才交给余嬷嬷……”
余嬷嬷,若是清心堂那边出事,最容易下手,又最不能被人发现的便是余嬷嬷,因为她是余氏的陪房。
母亲说只能信家人,是因为她发现余嬷嬷都不可信。
冯昭没再继续说下去,余嬷嬷为什么要这么做?
外头,传来红梅急促的声音:“夫人,夫人,老夫人病危了,你快过去。”
冯昭一声惊呼,从浴桶里跳了出来,三两下套上内衫,取了中衣往外跑,身后的碧桃取了外袍追在后头,将外袍给她裹在身上。
清心堂内,冯晚正唤着“娘”,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一脸哀痛。
内室里,余氏大口地喘着粗气。
冯昭走近,抓住了余氏的手腕,脉搏奇快,快到极致,是会要人命的。
余氏喘着粗气,用眼睛看了看,余氏身边的碧罗会意,取了一只盒子过来,碧罗道:“夫人,老夫人说,这盒子交给你了。”
“匙……匙……”
碧罗又从枕下摸出一串钥匙。
余氏眼神示意,一手抓住冯晚,一手将冯昭的手合到一处:“好……好儿的……回……回太原……”
冯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余氏的意思,是要她们姐妹离开皇城回太原。
冯晚唤声“娘”,哭道:“娘,我和姐姐都听你的,你一定会好起来。余嬷嬷,快,快请太医,请太医!”
“爵……爵位……过……过……”余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想呼吸,可是咽喉却似被堵住了一般。
余嬷嬷立在屋里,低垂着脑袋: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杀你,我全家都得死,只有你死,他们才能活。待你死了,奴婢就来追随你,到了地下,再向你陪罪……
冯昭若未看祖母的遗书,很难知晓母亲的意思。“娘,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你过继一个儿子,让他承继爵位,你……放心!”
余氏呼吃呼吃地呼救,拼命地挣扎着,她不想死,她的两个女儿还未寻到依靠,可是,她活不了。她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余嬷嬷跪在榻前,冯晚扒抱着余氏的腰身,而冯晚立在冯晚的身后,她看着余氏,在痛苦挣扎中窒息而亡,没错,余氏看似病死,却是中毒太深,也至呼吸过来,窒息而亡。
一声轻哼,余氏的身子一挺,待不再挣扎,冯晚呼天抢地唤着“娘!娘——”
余氏咽气了!
冯昭重重跪下,“娘——”
外头,冯管家悲怆的唱出:“誉国夫人仙逝了!”
大周德弘五年四月十八巳时四刻,誉国夫人余氏殡于平阳巷冯府。彼时,送给冯家的御赐“晋国府”匾额还未挂上。
不到半日,誉国夫人病逝的消息,整个皇城上下尽知,二房、三房的当家夫人纷纷前来探望,可待她们过来时,发现府里的灵堂已在前院搭建起来,各处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各施其职,祭奠用的东西,灵堂上已经预备齐全。
冯晚侍疾半月,原就体虚,余氏一死,亦昏死过去,请了太医,只说是悲伤过度,需得好生将养。
冯昭是见过世事的,吩咐了各处管事、仆妇,要她们用心办差。
她将从母亲手里接过的匣子锁好,跪在灵堂里烧着冥纸。
她一直预感到不好,记忆里的今天,那逝去的是冯晚,而现实中,逝去的是余氏。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害怕,她怕冯晚也会如记忆里一般,于十月离去。
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能改变冯晚的命运。
冯氏人丁兴旺,尤其是二房冯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