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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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盏腿有点麻了,后知后觉,站起身。
走到柜台,商行舟已经立在那儿。
他一大只,脚下有道蜿蜒的水迹,在入口处拿了把伞,正低头付钱。扫一眼温盏手里的东西,出示付款码:“一起。”
温盏有点意外:“你怎么又回来了?”
商行舟睨她一眼,没答:“你就给我买个药,要买这么久?买得天都下雨了。”
“我刚刚没找到消肿的……”温盏下意识接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等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给你买药?”
商行舟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没说话,从店员手里接过透明塑料袋,跟篮球放在同一只手上,示意她往外走。
玻璃门打开又阖上,雨水噼里啪啦掉下来,他撑开伞:“那不然?”
温盏心脏怦怦跳,嘴硬:“万一不是。”
商行舟抵了下腮,散漫地笑:“你爱好挺特别。没病没伤,给自己买消肿药水——你喝着玩?”
“……”
温盏仓促地移开视线,不看他。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有没带伞的学生头顶书包,在路上奔跑。
她半天不说话,商行舟声线清澈低沉:“我刚话说一半,你跑什么。”
温盏没懂:“嗯?”
“我周五晚上有课,要期中考。”要不是因为这个,他爸也不会把他放出来。想到这儿,商行舟扯了下嘴角,“考完就十点了,赶不上livehouse。”
温盏微怔。
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缓慢地眨眨眼。
微小的,泡沫一样的快乐,一点点从心里蔓延出来。
所以,不是她的错觉。
他就是在解释。
在……跟她解释。
“这样啊。”温盏面上不显,心里又偷偷开心起来,“那,我给你带乐队周边。”
空气湿湿的,有点冷。
商行舟一侧肩膀被雨淋湿了,他侧过头去看温盏,她走在伞下,风吹动鬓边碎碎的黑发,衬得脖颈肌肤格外白皙。
喉结滚了滚,商行舟心里浮起一丝说不明白的燥意,许久,他移开目光,低声:“行。”
…
考试时间定在周五晚上,七点半之后。
刚六点,石一茗就把商行舟从宿舍薅了出去。
商行舟烦得不行:“干什么?”
石一茗理直气壮:“去观测位置啊,万一我俩隔得很远,我看不见你的卷子,就只能靠眉目传情来传递答案了。”
商行舟被他的措辞恶心到:“滚。”
“商爷,你不懂。”石一茗狗腿,“我能考上T大,靠的完全是祖宗显灵,但你不一样的,你是……”
他忽然想不到形容词,商行舟撩起眼皮:“我是?”
石一茗谄媚:“你是好学生。”
商行舟笑骂:“叫爹。”
考试前教室封了不让进,俩人站外头。
商行舟靠着围栏还又翻了会儿书,这段时间没晴天,黄昏雨丝细细密密的,好多女生路过走廊,偷偷看他。
石一茗仰头看天:“怎么就我们系要期中考啊,烦死了,等会儿出去玩吧,今晚不回来了。”
商行舟想到什么,拒绝:“不去。”
“怎么?”
“我考完试,去接涂初初。”
“……”
石一茗瞳孔地震:“我靠,有没搞错,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了?”
商行舟这个人,外冷内热,并不是那种会迁怒别人的性格。
所以石一茗知道,他不会因为不喜欢涂雁晚,就连坐涂初初。但他同样清楚,商行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儿没心思搭理这个继妹。
商行舟没说话,手机微震,他拿出来,皱了下眉。
然后打回去:“喂?”
那头很嘈杂,石一茗离得近,也没听清在说什么,依稀只听见“你快过来”。
商行舟脸色沉下去,问:“温盏呢?”
涂初初快哭起来:“我不知道,她不见了。”
石一茗感觉身边人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商行舟几乎一字一顿:“涂初初,你他妈再给老子惹事,老子给你卖了!”
石一茗:“?”
啊,说好的温柔哥哥呢?
三言两语挂断电话,商行舟脸色不太好看,将课本装回背包,拉上拉链。
他问:“考试几点开始?”
石一茗:“七点四十。”
商行舟“嗯”了声:“你跟师太说一声,我晚点回来。”
说完,他大步迈开,转身就走。
石一茗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不是,这时间很快就到了!你干嘛去啊?”
商行舟没回头。
他步子迈得很快,外套衣角划破空气。
一边下楼,一边给温盏打电话。
微信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温盏身边很吵,她应该还在场内,有点茫然:“商行舟?”
商行舟开门见山:“你现在还安全吗?”
“我,我还好。”温盏就是没懂,场面怎么忽然混乱起来,“但我跟初初走散了,我们遇到了上次那伙人,我担心初初她……”
“行,温盏。”商行舟简明扼要,吩咐她,“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别动。”
他大步走出教学楼,沉声:“我二十分钟后到。”
第12章 今晚
轰隆隆——
闪电如同青蛇游走天际; 黑沉夜幕下冷风吹拂,须臾,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
车在五棵松停下; “砰”一声关上门; 商行舟黑色外套的衣角; 在空中被风吹开。
他冷着脸撑开伞,顺着楼梯快步往下走,雨点飞溅。
循着温盏给的地址,他穿过华熙在雨雾中灯火通明的街区; 一路找到那家酒吧。
推开厚重的门; 舞台上一切如常; 灯光晃动; 人群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涌动。
酒吧层高很高,分两层; 一楼布置了舞台和贩卖周边的小摊位; 只在二楼放置了座位; 可以容纳更多客人。
商行舟在暴烈的鼓点中穿过亢奋的人群; 爬上黑色金属楼梯; 走到二楼。
他一边低声说“借过”; 一边拨开面前的人,隔着一段距离; 舞台上明亮的灯光猛地晃过来,下一秒; 他看到抱着膝盖一脸茫然坐在角落的温盏。
还没靠近,她身边一直站着的; 那个白T恤男生调笑的声音就传过来:“哎; 真不给个联系方式啊妹妹?”
温盏表情为难:“可是; 我……”
商行舟没往下听,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戾气陡生。
低骂了句“草”,他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攥着男生的手腕,拔除毒草似的,将他从她面前薅开:“滚!”
男生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单手拎着一瓶冰啤。
被他这么一拽,手里的啤酒洒了大半,淋在衣服上。
跟只小鸡崽似的,被硬拖到商行舟身边,身体还撞到了一把椅子。
他愣了下,用力甩胳膊,发现竟然甩不开他:“我靠你有毛病?我跟漂亮妹妹要个联系方式怎么了,你是她什么人啊你在这里喊几把,你——”
“商、商行舟。”温盏见他过来了,赶紧背着包包起身,跳了两步,跳到他面前,“刚刚是他扶我上来的,你别打他。”
商行舟微眯下眼,危险地瞥了那男生一眼。
这才稍稍松了点手中的力道。
男生用力帅手臂挣脱桎梏,手腕立刻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意,他下意识又要开口骂:“你他妈……”
蓦地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室内灯光一直在晃,光线并不好,舞台上的射灯只能映亮眼前人一半脸庞,一明一暗,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
男生:“……”
算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悻悻退后半步,转身做样子要走。
趁商行舟不备,又飞快回转过身,冲着温盏wink大叫:“下次啊漂亮妹妹!我记住你了!下次,我还来找你要联系方式!”
说完,扛着商行舟下一秒扫过来的眼刀,脚底抹油,飞快地溜走。
舞台上的乐队又换了一支,灯光由明亮的落日橘,变成清浅流动的碧蓝。
光芒映在屋顶,一下子像是行走在海底。
商行舟收回视线,脚背勾住凳子,稳稳将它放在温盏身边,哑声:“你先坐。”
他垂眼,注意到她刚刚走过来时是用跳的,左脚腾空了,低声问:“腿怎么了?”
温盏不好意思,挠挠脸:“刚刚不小心摔的……”
她就这么个起身又坐下的动作,商行舟看到她针织外衣后腰那块也湿了一大片。
衣物衣物是奶白色的,所以哪怕这么昏暗的灯光,他也看清了。
商行舟抵了抵腮,居高临下,哑着嗓子换了个说法:“你受伤了?”
温盏有点囧:“说出来你不一定信,但,虽然我们刚刚发生了点冲突,可我几乎没受伤……”
她就是摔倒时,倒霉地崴了脚,又把手心蹭破了点皮。
倒是——
温盏忽然想到更重要的事,连忙扯商行舟袖子:“你有没有找到初初?我和她被人群冲散了,后来她给我打过电话,但场内太吵,我没听见,也没接到。再给她打回去,她那边就没人接听了……”
“她你不用担心。”涂初初不会让自己吃亏,生活环境的缘故,她对周遭形势的预判一向精准,如果实在打不过,她逃跑速度也是一流的。
商行舟怕她听不清,半躬下身,声线低磁,在她耳边解释,“我来之前,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让我找你。这说明,她基本是安全的。”
他声音很轻,是讲道理的语气。
落在耳畔,带着丝丝缕缕热气,将心脏轻盈地缠绕。
温盏两手落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攥紧落在膝盖上的衣物,整个人都屏住呼吸。
他稍稍偏移视线,说:“你先跟我说说,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坦白说,温盏也没太明白怎么回事。
晚饭后,她和涂初初如常进场,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她从没在livehouse看过演出,进门时验票,安保在她手背上盖荧光印章,她也觉得很新鲜,小声嘟囔:“你看,像不像在做基因标记。”
涂初初被她逗笑,先带她去买了乐队的周边。
然后,才去冰柜里选酒:“你能喝这个吗?”
温盏父亲酒量很好,她在家庭聚会里喝红酒,也从没上过头。
所以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彩色啤酒,盲目自信:“我能。”
“我不信,你要是跟着我喝醉了,干妈肯定打死我。”涂初初把冰柜里的酒放在一起,对比了下度数,还是决定给她找个最低的,“这牌子青木瓜味的度数最低,好像被人拿完了,你等我下,我去问问服务员。”
她轻车熟路,像是熟客。
温盏就站在原地等。
很快,涂初初去而又返。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青木瓜味的酒,装在透明玻璃瓶里,透出魔法药水一样清澈的绿意。
她递给温盏,表情古怪:“我刚刚遇到一个熟人。”
温盏:“嗯?”
涂初初嘟囔:“一个暗恋裴墨好多年的女生……不过你应该不认识,真晦气。”
温盏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没抓住。
但五分钟后,她就知道涂初初说的是谁了。
——邱苏橙。
她去还开瓶器,看到了胸口别着服务生名卡、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跟年轻男孩儿聊天的,邱苏橙。
温盏也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她。
她愣了下,上前搭话:“苏苏?”
邱苏橙化浓妆,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像是早知道了她在这里,不甚在意地投来一瞥,又收回。
温盏扒开人群走过去:“你换地方了吗?我记得你之前,不在这里打工。”
邱苏橙跟买酒的客人打完招呼,笑吟吟看着对方离开了,才转过来。
似乎不太想理她,“嗯”了声,也没说别的。
她个子高,温盏立在她面前,得微微仰着头。
温盏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说,但看这样子邱苏橙是也不太想答。
于是她忍了忍,只说了自己最想说的几句:“这段时间,我没在宿舍看见你,有个问题,可以问吗……?新学期刚开学时,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选修课的事?”
邱苏橙目光落回来,很直白,有点不太高兴地反问:“别张嘴就这么刻薄,我向你隐瞒什么了?”
“就我们这学期的体育课。”温盏舔舔唇,“思蘅说,她让你提醒我,重新进选课系统选一下……”
邱苏橙打断她:“哦,那个啊。我忘了。”
她说:“但你不选课,也不耽误你上课啊。”
温盏:“……”
这倒也是。
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会有体育课上的。
温盏就是不太明白:“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没有。”邱苏橙一抬眼,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涂初初,她结结实实翻个白眼,“我高兴死了。不跟你聊了,我要上班。”
温盏没再叫她,涂初初走过来,有点惊讶:“你跟邱苏橙,认识啊?”
温盏点头:“她是我的室友。”
“她喜欢裴墨,你知不知道?”
温盏“啊”了一声,今天之前都只是猜测,现在落实了。
“她简直是个疯子。”涂初初说得巨夸张,“你不知道吧?上个月有一天,她大半夜突然给裴墨打电话,也不说要干什么,一上来就甩地址,让裴墨赶紧过去。裴墨怕出事,去了,结果这女的搞个巨大的花环放在地上点蜡烛,带着一群彪形大汉跟他告白,说暗恋了他十一年。”
“我靠,这阵仗谁敢答应?裴墨当然就说不啊,这女的二话不说哭着就跑,她那群也不知道是保镖还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指着裴墨鼻子说要让他好看。我的天,他们是什么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脑子里面有没有法律?”
温盏愣了半天,有点难以置信:“啊?”
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儿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完全是另一个版本。
她还想再问,眼前蓦地投下黑影。
涂初初后脑勺传来一股大力,她猝不及防失去重心,重重撞在一旁柱子上,咚一声响。
邱苏橙狐假虎威,拱火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就她,拿了酒不付钱。”
温盏伸手去拉她,回过头,酒吧里几个安保身形都很魁梧,站在一起看着很吓人。
正粗声粗气地叫她:“哎,小朋友,知不知道拿东西要付钱的?”
涂初初懊恼地捂着脑袋直起身抬起眼,刚想骂人,四目相对,两边的人都愣住。
“我靠!你们!你们是!”涂初初先反应过来,立刻指着他们大叫,“上次在龙虾店找茬的人!你们完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单位了!付钱?你倒是看看我付没付钱!你们等着喝茶吧!”
对方:“……”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几个人面面相觑,想到上次被暴揍的事儿,心有余悸,不约而同退后半步。
邱苏橙:“……”
他们一伙人聚在一起,场内灯光又看不清楚。
为了吓唬她们,邱苏橙还特地让几个安保脱下制服换了便装,看起来更加危险,也没人能一眼看出身份。
结果,其他客人就以为,他们也都是站这儿玩的。
演出开始之后,有人在人群中开火车,一大串人一个挨着一个,老鹰捉小鸡似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场内横冲直撞,哪儿人多他们就冲哪儿。
然后就这么,踩着摇滚乐的鼓点,很精准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把温盏和涂初初给冲散了。
商行舟:“……”
商行舟一时间有点失语,猜测,涂初初后来一定找过温盏,只不过没找到。
然后,才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的。
场内灯光半明半暗,摇滚乐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