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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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舟被气笑:“你是山顶洞人吗,一天到头24小时,你都看不上一次手机?”
“……”
温盏手指无意识地抠住答题卡边边,折页,再放开。
“温盏。”商行舟离她也很近,几乎情难自禁地,心头的小火苗又窜起来。
他沉声,“转过来,你看着我说。”
温盏眼眶忽然热了下,被她用力压下去。
那种难过的情绪,又漂浮起来。
“好。”她转过来,仍然不与他对视,讷讷,“说什么。”
他冷声:“说说你这几天在做什么,跨年夜那晚,为什么不高兴。”
商行舟难得地,有点后知后觉。
直到现在才敢完全肯定,她那天不高兴,竟然跟他也有关系。
跨年夜两人分开时,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跟他说再见,也不说新年快乐。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本来打算六号或者七号再回来,想来想去,忍不住,又改签了一次机票。
今天就回来了。
可是他回来了,温盏还是不搭理他。
“跨年夜那天不高兴,是因为被人锁小黑屋了。”空气静默几秒,温盏语气很平静,轻声,“我小时候也被人锁过,没吃的,被饿了很久。所以后来,再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觉得饿。”
商行舟微怔,动作一滞。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又收回去。
低沉的嗓音放缓了一点:“可元旦时费元嘉他们跟你道过歉了,道过歉后,你还是不高兴。”
温盏又想到那个被他挂断的电话。
她忽然有些抗拒,不想再说下去:“因为奶奶来我家,翻出了我中学时的旧文具盒。”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是真的,一直都不太聪明。”
她好像不能很明确地感知到,某人是否喜欢自己。
陆灿关注商行舟,就觉得他跟温盏般配;
涂初初几次三番得到商行舟的帮助,就觉得这个哥哥人挺不错。
但生活中,温跟商行舟真正的交集,明明也没那么多。
是她判断失误,才以为两个人真的能有什么。
试卷只剩两道大题,温盏鼻子发酸,坐在这里写不下去。
她扣上笔,起身,瓮声:“我换个地方写。”
刚站起来,被商行舟拉住手腕,一把拽回去。
少年声音清冷,耐心濒临告罄:“话没说完,你去哪。”
温盏一个趔趄,退后一步,撞在他身上。
海盐气息铺天盖地。
他胳膊上的肌肉有点硬硬的,撞得她想哭。
商行舟撩起眼皮,看过来,嗓音懒怠:“现在就跑,你体育期末考打算怎么办?”
温盏挣了下,挣不脱,有点急了:“我也可以不要这部分学分。”
连这都不要了。
商行舟心里浮起微小的烦躁,语气一刹那变得冷淡:“燕子你也不要了?”
“那个……”温盏憋红脖颈,“那个本来也不是你的,你放回去不就行了。”
她还在挣扎。
非常想摆脱他的样子。
商行舟心头的小火苗被风吹盛,他抵了抵腮,压低嗓音,不管不顾一样:“学分不要了,燕子不要了,那我呢?温盏,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温盏感觉有很多人在看他们。
虽然,大概率,也听不见他们对话。
但她不想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一直跟他拉拉扯扯。
明明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她声音几乎浮起哭腔:“跟我没关系,你不要问我。”
说完,她用力推开他的胳膊。
商行舟后退半步,又感觉她重心不稳,下意识伸另一只手,想扶她。
空气中传出脆响。
温盏的答题卡硬生生被扯成两半。
风吹拂,商行舟微怔了下,赶紧:“我不是故意的,你给我,我帮你粘——”
温盏没这个打算。
她眼眶泛红,收起另一半答题卡,飞快地拎起包,头也不回,转身跑了。
……不是。
蓝天白云,冬日里冬青婆娑,空气凛冽。
商行舟站在原地,看看她的背影,再看看手上的半截答题卡,风一吹,空气中猎猎作响。
他到底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
把她气成这样啊?
第25章 告白【二合一】
石一茗今天没去上课。
元旦三天假; 他前一晚跟纪司宴联机打游戏,打了个通宵。
四号大清早,亲爹掐指算着儿子总算该返校了; 欢天喜地地让司机带着他连人带包扔在校门口。
石一茗无处可去; 只能拖着疲惫的步伐; 回宿舍再继续躺尸。
宿舍里没人。
商行舟过几天才回来,其他人上课去了。
他愉快地换了衣服,刚躺下,才酝酿起一点点睡意。
宿舍门被人推开; 携着冬日冷气撞在墙上; 发出“砰”一声响。
石一茗被吓醒:“我草!”
他拉掉眼罩; 掀开蚊帐张嘴就要骂:“谁他妈大白天的回来也不——”
“敲门”卡在嘴边。
撞上一双森冷的眼。
商行舟拖着行李箱; 长身玉立,套着件飞行员夹克; 穿着很轻便; 一看就是刚从机场回来。
他跟他对视; 深邃的眼底深不见底毫无情绪; 气压极低; 薄唇微抿着; 透出一点淡红。
脸色不太好,眼下淡青色; 没怎么睡觉的样子。
就差没把“老子心情很坏”写在脑门上。
“是你啊。”石一茗悻悻收回脏话,“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商行舟推了把箱子; 万向轮转动着撞上旁边衣柜,猛地停下。
正正地卡在他的柜子边。
他放下手里几张纸; 迈动长腿到自己座位前; 坐下。
神色很冷淡地道:“不然呢?不然我什么时候回来?”
“不多呆几天?”石一茗被他弄得睡意全无; 挠挠头,干脆下床,“你不是好久没回美国了吗,你妈妈还好吗?我看阿姨前几天还在朋友圈说想儿子。”
商行舟微抿着唇,没说话。
他不搭理,石一茗也没继续问。
商行舟妈妈这些年在美国,独居,一心一意赚钱,养了三条大型犬,不工作的时候除了打球就是在朋友圈里晒狗,管他们叫“小舟的弟弟们”。
他们这个圈子从小到大,见得多的是肉眼看不见的玩弄权术和资源置换,商行舟妈妈这种阔绰的阿姨也有,但都没她这么高调嚣张。
她每次逢年过节回国,约商行舟几个发小吃饭,都会给他们发数额巨大的红包。
次数多了,搞得他们也都非常关心这位非亲非故,但情胜亲妈的阿姨。
端着水杯从他身后经过,石一茗余光闪过什么,他停了下,歪头:“这什么?”
商行舟冷笑:“体育课期末考答题卡。”
石一茗:“……”
石一茗以为自己听错:“体育课,笔试?”
商行舟胸腔微震,轻哼了一声。
石一茗探头探脑:“有我的份儿吗?”
“有。”商行舟嗓音沉哑,很平静地道,“连答案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你这么好?”
石一茗伸长脖子,看他一只手手指修长,果然攥着半截已经写过字的答题纸。
另外半截被新的纸挡住了,看不清什么状况。
上面的字清隽整齐,一看就是个妹子的。
石一茗:“噫。”
他酸唧唧:“怎么老有小妹妹跟你献殷勤啊,什么时候交?给我也来一份。”
商行舟头也不抬,两指挟着一张空白的卡,悬到空中,清冷的声音从喉咙滚出来:“拿了滚。”
石一茗接过来,坐下:“谢谢儿子。”
商行舟伸出长腿,踹他凳子。
石一茗顺势蹭过来,见商行舟按亮台灯,一手拿着姑娘的答题卡,一只手抽出张新的。
灯光下,他修长手指如同玉石,透出冷白色泽。
然后,他咬掉笔盖,微顿,像是思考了一下,拽里拽气地,攥着笔,在名字栏写下一行:
2013级计算机系,温盏。
石一茗:“……”
石一茗佩服:“拿着别的妹妹的答题卡,去讨好喜欢的姑娘,绝啊商行舟,绝还是你绝啊。”
商行舟无语,长腿还留在他凳子腿边,又把他踹回去一点,冷声:“滚。”
石一茗没滚。
他苟在旁边,盯着。
商行舟写什么,他就跟着写什么。
写了两道题,他忍不住:“你怎么写这么慢,人温盏写字都没你这么小心。你给你爸写检讨、给你金融老师写作业的时候,他们知道你写字其实能写得这么认真这么工整吗?”
“……”
商行舟脸上冷酷绝情的面具,终于缓慢地,裂开一条缝缝。
他“啪”地放下笔,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眯眼转头,盯住石一茗。
这目光很危险,像在野外独行,被丛林里凶猛的食肉动物盯上。
但石一茗不怕,挺胸:“怎么了啊,生什么气啊,你又惹人家了?那拿这个道歉也没用啊,你就不能想点正常人的方法?小商,你追妹子,能不能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怎么叫诚意。
她现在都不搭理他。
那一窝燕子还放在裴墨家。
商行舟不想跟他说话,继续誊答案:“起开。”
“你又这样,每次都什么也不说,你让人怎么帮你。”石一茗抱怨,“别写了,登号,打把游戏静一静,我去叫纪少爷过来开导你。”
“不上。”商行舟不看他,侧脸有些清冷,“我把号卖了。”
“……”
石一茗愣了下:“Switch呢?”
商行舟:“也卖了。”
“啊,不是。”石一茗敛了笑,难得正经地问,“咱妈破产了?”
商行舟手肘怼开他,并不是很耐烦:“一边儿玩泥巴去。”
室内有暖气,内外温差,窗玻璃上覆盖薄薄一层雾气。
他刚脱了外套,坐在窗边,只穿一件黑T,后背结实的肌肉,撑出流畅的线条。
“从今天起,什么事儿都别找我。”
他皱着眉,低头写字,声线清冷乖戾:“老子要学习。”
…
石一茗真的是没懂,商行舟怎么突然有这种觉悟。
他去问纪司宴,纪少爷叼着根烟,眯眼:“你知不知道,一般情况下,人失恋了,都会做什么?”
“哭泣,在大雨里奔跑?”
“……”纪司宴无语,“不是,是会突然开始健身,以及,背单词。”
石一茗若有所思,与老狐狸纪司宴对视一眼,瞬间懂了。
——好极了。
看来还是小温妹妹的事。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从元旦以来商行舟的低气压也不难看出,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有缓和。
而且,那之后,他们几个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好可怜啊。
石一茗想。
商行舟是谁,从小到大就属他叛逆,在这群公子哥里也一顶一的嚣张,走到哪都是团体中心。小半辈子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竟然也有被毒打的一天。
“我以前一直以为,要是恋爱了,吃亏的是小温妹妹。”他感慨,“想不到,咱们舟子疯得更快。”
纪司宴咬着烟,白烟弥漫,笑得讳莫如深:“你才发现么?上回在游戏厅,我就觉得有问题。”
那天平安夜,商行舟本来什么都不打算玩,没心情。
路过奖品兑换柜时,看到架子上挂着一只毛绒海獭玩偶,突然停了下,问老板:“多少点券能换它?”
纪司宴感觉异常。
商行舟从小到大,跟父亲母亲关系都不算很好,牵绊不深。
他从没见过这哥们“惦记某人”,并主动给对方带东西。
结果转头,就看到他,一声不吭地,把那么费劲换来的一个玩偶,随随便便塞进了一姑娘手里头。
“这多少年了,往舟子身边凑的女生还少么?”纪司宴说,“但你瞧他对谁这样过?期中考说翘就翘,亲妈说不要就不要。”
石一茗默了默,忽然乐了:“那还是小温厉害。”
“怎么?”
“这怎么着,也算是降服恶龙,为民除害了吧。”
“……”
温盏并不知道,商行舟的朋友们,在背后这么热情积极地评价她。
元旦过后,接连一段时间,她都没去见商行舟。
两人不同院系,在学校里要想互相撞不见,还挺容易的。
除去体育课,就只剩选修。
今年这门选修结课也该死地晚,上半节课继续讲算法和理论,下半节课留给同学们自己组队算牌。
温盏一进门就注意到石一茗坐在前排,他身边没别人。
她起初以为商行舟又把理论课给翘了,结果后半堂课,石一茗跑来找她组队,才说:“他今天不过来上课了。”
温盏微怔。
像打开碳酸汽水一样,咕噜咕噜的白色泡沫,透着胃酸的涩意,铺天盖地地蔓延开。
所以……
她上半堂课,都白紧张了。
本来还一直在想,后半节课,如果他出现,会不会来跟她组队。
来也让她难过,不来也让她难过。
结果完全没想到。
他今天,压根儿没打算出现。
温盏鼻子发酸,怕被旁人看出来,赶紧移开视线。
攥着牌,讷讷:“哦。”
她鼻尖都红了,石一茗没看见似的,嘟囔:“也挺奇怪的,他今天上午还在,还去上课了,结果一到下午,人忽然消失了。”
所以他是,不想见到她……吗?
温盏垂眼,视线落在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落在边角,又开始抠牌。
而且,而且……
偏偏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这想法一出现就压不住,温盏委屈得说不出话,一局牌打得乱七八糟。
不能这样。
她想。
不能一边决定了不再喜欢他,但又想要见到他……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人不可以既要又要。
但是,但是。
要怎么办才好。
她的暗恋是,明明已经在脑子里想过千百遍,不要再喜欢——
可路过人潮,还是生物本能一样地,用余光寻找他。
千千万万遍。
…
直到下课,商行舟也依旧没有出现。
温盏跟着放学的人潮往楼下走,接到涂初初的电话:“铛铛!盏盏你是不是下课啦!我们学校东门见哦,我在美术馆门前的柱子那儿等你。”
温盏应了声“好”,又有点好奇:“我们去哪吃饭?”
涂初初嘻嘻:“到了你就知道了。”
温盏轻声:“行。”
元旦之后,省赛的结果也很快出来,排名里温盏甩开了费元嘉两名,给费元嘉气得一整个星期脸色都黑如锅底。
涂初初主动跑过来说,朋友送了两张赠票,要带她去一个很有意思的神秘地方吃饭。
她一向擅长制造小惊喜。
温盏就也没再问。
到东门,涂初初已经等在美术馆门口。
她今天穿长裙大衣,手里拎了一只巨大的小熊包,看起来有点萌,又莫名显得很正式。
两人一起乘车,冬日的夕阳光辉刺破温吞的薄雾,在窗玻璃上留下淡红的痕迹。
出租车一路出了四环,温盏才后知后觉,回过点儿神:“我们是要去石景山吗?”
涂初初眼睛一亮,海豹鼓掌:“哇,这你都能猜到!我们盏盏好聪明!”
温盏艰难地问:“嗯……去动物园吃饭?”
“……那我收回前半句话。”
工作日,往城外开,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抵达目的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日暮西沉,太阳落下去,染红一片遥远的天际。
车在有些陈旧但高大的铁门前停下,温盏心跳忽然跳得很快。
她有点难以置信,转过来问:“我们去游乐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