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病好了吗-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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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悄然消失,宛如错觉。上司看上去依旧是平日里他所熟悉的那个能动手就绝不多废话的凶残将军,目光冷静得不行。
多尔塔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说:“您问。”
克莱门特盯着自己的心腹副官,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纠结了两个月的问题:“你……觉得我人怎么样?我的意思是,真的很讨人厌吗?”
多尔塔愣住了。
他的思维一下有些卡壳,好一会儿才从中缓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不……不,将军,您是我从军这么多年以来遇到过的最好的上司。镇西军对您的尊重不可能有一丝水分,我们都很感谢您能成为我们的统领。”
多尔塔顿了顿,有些尴尬于这样直白的说法,当即挠了挠头,试图缓和过于严肃的气氛,说:“当然,如果您在对待我们的时候可以不要那么凶就更好了。”
上将眉头本来渐渐松开了。
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眉毛一下皱得更紧了。
上将不解地喃喃自语:“可我从来没凶过他啊……”
*
门关上了。
刚刚在下属面前冷静淡然的男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靠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坐到了地上。
他一把撑住自己的额头,身周氛围瞬间变得极其压抑。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手边刚被搬进来的一叠报刊杂志上,觉得自己大概真是无药可救了。
是的,无药可救。
他本来想努力地要点骨气,本来想硬气地说上一句让他走那他就走。
可他每晚闭眼的时候,眼前、耳边、手边,哪哪都是那名金发少年的影子。
浅金的发丝,淡蓝的眸子,洁白的羽翅,瘦弱的身躯……
还有他一点儿也忘不掉的极尽温和的笑意。
于是他忍不住地从箱子里搬出自己的收藏,从仪板里翻出偷偷录下的视频,回忆他们牵手相拥时的触觉。
他的指尖一遍遍地划过陛下的笑颜,怀里似乎还残留着陛下乖巧靠着时的香软与温度。
他与陛下明明曾经靠得那么近。
他们躺在同一片草坪上欢笑,躺在同一张床铺上亲密相拥。
陛下不会拒绝他的触碰,不会拒绝他的拥抱,不会拒绝他的亲吻,也不会拒绝他一次又一次的对他效忠。
可是为什么,最后将他赶走的时候,陛下却是那么地决绝?
他忍不住地想,难道那三个月的欢喜与温度,全部都是他的遐想吗?
难道陛下的喜悦与笑容,也全部都是虚假的吗?
克莱门特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将先前三个月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扒出来掰碎地去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哪个环节惹到了陛下。
以至于陛下就连赶走他的这道命令,都要让塞利安伯爵向他转述。
——陛下就连见最后一面道别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难道自己这么努力地去靠近、去追求,最后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办法在陛下的心里留下吗?
难道他就是天生卑贱、惹人厌恶,不论他花多少心思多少血汗都不配在喜欢的人心里拥有方寸之地吗?
是,他是贫民窟出生没错。
地位低贱又贫穷,没有任何贵族血统,就连学都没能上两天。
可他花了十年时间,从贫民窟到一线战场,从北部混乱之地开始走过每一片分裂的土地,争着去做没人敢接的必死任务,抢着去往最危险的混乱战场,终于从普通小兵一步步地走到现在的地位,成为一名帝国上将……
还是不配吗?
克莱门特盯着面前这摞已经有他膝盖高的报刊杂志。
他本来想戒掉的。
两个月不闻不问、不去碰。这就已经是极致了。
……是的,他已经做到极致了。
陛下明摆着不想见他,不想理他,他还在这天天念着人家……真他妈的没骨气!
克莱门特闭上眼。
但下一秒,他又睁开了眼。
去他妈的骨气。
他一边低声骂着自己,一边将刚从副官手上拿来的一叠报纸杂志放到腿上。
他随手翻出剪刀,紧抿着唇,咬牙翻开第一本杂志,找到其中陛下出现过的页面,小心翼翼地将它剪裁下来。
他的动作十分熟悉,像是做过了无数遍那样。
不过,也确实如此。
这件事情他已经做了十年了。
除了刚刚过去的两个月之外,他从来没有停止过。
而现在,他把过去的两个月也补齐了。
接着,他又拿出仪板,打开了西运会开幕式,耐心地等待着他国领导线上祝福致辞的环节。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那为时两分钟的代表了诺伦兹卡帝国的短暂致辞。
看上去好像瘦了点,是镜头的影响吗?
不对,骨气……上将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去他妈的骨气。他自暴自弃地想。
他忽然呆坐在了地上,仰头将后脑勺抵着墙壁,陷入一阵莫名的迷茫。
陛下真的不想见他吗,陛下真的不想理他吗,陛下为什么离开之前还要给自己送一对鹿角,是为了可怜他才给个离别礼吗?
他躺到床上,睁眼想了一晚上,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要不……给陛下写信吧。
就这样,从这天开始,他给陛下写起了信。
他知道陛下的喜好,知道陛下的习惯,知道陛下会对什么感兴趣。陛下好奇远方的事情,陛下喜欢自己见不到的事情,陛下喜欢他所讲的各种各样风土故事。
于是克莱门特就将这些写到信里,连带着一份份亲手准备、制作的小礼物,锲而不舍地寄向王宫。
他想,陛下被伯爵管着大概没有办法吃多少甜食,于是他给陛下寄去了米斯塔拉最出名的甜糕。
他想,陛下这么长时间没出过王宫,肯定很想念外面的景色,于是他在工作间隙记录下了许多米斯塔拉和德林莱诺的风景,将照片汇聚成册给陛下送去。
可是,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
他每天都会去问天使之眼的特殊联络人,问他有没有自己的回信。
得到的答案永远都只是摇头。
于是慢慢的,克莱门特变成两天问一次、一周问一次。
可是依旧没有回音。
他坚持着,一封一封的信,一个一个精心制作的小礼品,一切的一切都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为基础,努力地通过这样的方式,沉默地向远在天边的尊贵少年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克莱门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他不是笨人,陛下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的信、他的礼物、他的一份份心意,现在是不是都在碎纸机、焚烧厂里被随意地丢弃着?
陛下是不是其实连看都没看过,甚至连拆都没把它们拆开过?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陛下从来不缺这些东西——爱慕、尊敬、礼物、财富,陛下什么都不缺。
所以他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克莱门特沉默地写着一封又一封的信,精心封存着米斯特拉的雪花、落叶,在天使之眼联络人无法理解而同情的目光里坚持着做着这些事情。
他送走了春天,迎来了秋日,新的一年马上又要过去了。
他依旧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他似乎还是那个远远地俯跪在贫民窟的地上,抬头仰望着光芒,伸手却无法够着的孩子。
曾经那三个月的欢肆,似乎只是梦境一场。
冰冷刺骨的现实每天都在告诉着他,不该做的梦,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追老婆不丢人!!!(大声)
(过两天就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第49章 陛下
格洛尔同样继续当着他的三十七世帝王陛下。
一切都和从前没有差异; 平稳得如同一潭死水。
每天早上睁开眼,他所要面对的东西早就能在十天之前就已经全部确定下来。
醒来,工作,休息; 工作; 然后又一个轮回。
王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瓦砖; 他都几乎能够闭着眼睛描摹出来。他不是没有尝试着向塞利安问过,能不能像克莱门特带他出去玩那样,也偶尔带他出门换一口气。
塞利安便从艾萨克那里拿了一份报告; 上面记录着格洛尔在那三个月里; 生病频率和严重程度与过往正常数值的对比。
然后两人就默契地再没提过这件事情。
安静地待在王宫里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已经跟随克莱门特见识过墙外的世界、久违地感受过生活令人期待一面的格洛尔来说。
但是他除了接受,也没有办法去做其他的选择。
他总不能告诉塞利安; 如果能够带他出门; 那他并不在意多生几次病。
因为塞利安不可能接受。
他也不想去联系克莱门特,让他真如他之前所说那样,不顾休息地两头往返于西部和帝都。
他不想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
他见不得雄鹰的翅膀为他而收,见不得雨燕为他落至地面。
当然,最为关键也最开不了口的原因; 是他拥有一个很重要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里; 所有人都会变成他的阻碍。
塞利安是,克莱门特也会是。
或许克莱门特有着帮他的可能; 但谁知道呢……他只拥有一次机会,他不想赌。
所以他只能接受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事物。
醒来; 工作; 建设帝国; 这就是他的每一天。
就在这样的平淡生活下; 十九岁生日与寒冬一同到来。
“生日”,对于他而言最为痛苦的一个日子。
因为每一年的生日,都会意味着一场大病。
他的身体也就是在一年年的生日之下,清晰明了地走到了现在的状态。
生日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场重组,血脉会肆意地毁坏他的身躯,再由艾萨克和其他医生尽可能地将他抢救回来。
救,是救回来了。但是他的身体,也会离深渊更进一步。
他的生日是十月八日。
十月,帝都冬天开始的日子。
帝都的冬天很长,从十月份到次年二月,每一天对于格洛尔来说都是都是一种被迫抗争的折磨。
但这种折磨往往从九月份就会开始了。
九月,深秋,也恰好是他生日之前的一个月。
身体的“打碎”过程,一般从这个时候就会开始出现。
而今年也不例外。
从九月到十月,他的身体就像预料中的那样,忽然地向下垮了一大截。
卧病在床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面对的除了雪白的墙壁,就是各种各样几乎能够将他淹没的文件文书。
帝国每天都在变得更加美好,即使落在他眼前的,永远只有一个个上升的数值。
他的情况则在日益变糟。
以前的他尚且能够坚持着每天到书房工作,该他出现的会面、谈话,他也尽力地都会出现。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变成了一个奢望。
甚至就连什么时候能够下床都不一定。
格洛尔觉得,他的翅膀都快被他躺着压得没知觉了。
每年一年的大病都会比以往更加严重,今年的大病同样如此。或许因为这是整五岁数的前一年吧,就像四岁、九岁、十四岁的时候一样,身体都会恶化得比较严重。
格洛尔有点想向塞利安开个玩笑,跟他说说不定二十五预测真的错了,他可能连今年生日都熬不过去。
但是他张口,没有力气说出话。最终出口的只有几声干涩的闷咳。
格洛尔想想算了,还是不要吓塞利安了。
卧病生活中倒也不是没有有趣的东西可以给他的生活增添几分色彩。
例如说那远在米斯塔拉的克莱门特。
上将除了最开始那两个月——或许是还在同他生气,或许是有其他原因——以外,每隔三四天的时间,就会通过天使之眼的特殊通道给他寄来一封信。
上面记载着他在米斯特拉的有趣见闻,书写着西部大地上人民与军队的欢歌和艰辛。
偶尔的偶尔,克莱门特也会忍不住地向他诉说一些心情,问他的近况,问他的身体,问他生活开不开心,问他有哪里想去逛的。
信件上常常也附着充满米斯塔拉自然气息的一些小玩意儿,例如说封存的落叶、雪花,也会附着一些其他小东西,例如说人们的赞美、军队的拉歌、装甲的内摄、节日的照片。
照片、录音石,这些在现代科技发展至今已经很少日常使用的东西,都有可能在他的信件中出现。
这一封封来自帝国西部的信件,是他在这几个月里真正能够欢笑出声的东西。
他十分珍惜地珍藏了每一份来信,并让塞利安帮他将礼物都放在床头,让它们陪着自己一起入眠。
塞利安又一次帮他摆好了所有的礼物。
然后弯下腰,金丝单片眼镜之后的琥珀色眼睛满是忧愁地望着他,又一次地问道:“您要回吗?”
格洛尔知道自己不该回信。
一封信都不应该回。
“不,不回。”他轻声说。
在这样昏昏沉沉难以清醒的日子里,梦境里的人陪伴着他的时间,反而要比现实中的人更长一些。
例如说塞利安。
梦里的塞利安比起现实里的要脆弱多了,格洛尔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或许不是那么礼貌,但他实在找不出一个更加准确的词来进行形容。
别的不说,光是他在梦里偶尔能够行动的时候咳上两声,塞利安都会露出一种……让他看了非常难受且自责的神情。
格洛尔想,难怪在他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时候,科尼利厄斯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被抢了父亲的委屈样子,还好后来他们一起玩了几年,这才总算消了隔阂。
又例如说里斯蒙德。
里斯蒙德作为总参谋部参谋长,同时也是他非常器重的一位下属,平时和他的工作往来是特别多的。所以为了尽可能少地耽误工作,在他生病期间里斯蒙德一般都会直接带着需要汇报和问询的工作来到他的房间里。
这样的习惯理所当然地带到了梦里。毕竟这是预言梦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他不主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他现在所梦到的一切就将会是未来他要经历的一切。
里斯蒙德相比起塞利安来说会稳重一些,但格洛尔看他每次汇报完工作离开房间之前注视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万一自己出了事估计他也得跟着塞利安一样哭天抢地。
明明都是这么大人了。
格洛尔对此很是烦恼,尤其是在连着做了几个月预言梦之后,他一闭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他们两人满眼欲语还休的悲伤目光。
还有一个人他也偶尔能够见到。
——未来的三十八世,也就是他的后继者。
这种时候反而是他梦得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从现实上来讲,他永远不可能与三十八世相见,毕竟三十八世诞生的条件,就是他的死亡。
所以每当他预言到这个部分的时候,他在梦里都是没有实体的。或者说,他是以一种像在普通梦境里一样的“灵魂”形态存在着的。再换句话说,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是完全“自由”的。
“你看起来很开心?”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同样长有翅膀的少年。
对方的金发比他更深一些,也留得更长一些,被随意地扎成了一个小揪揪扔在脑后。
“毕竟我梦里梦外加起来都快有半年时间没下过床了。”格洛尔对他笑。
“唔,那确实是件令人难受的事情,”三十八世跳下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