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夺娇-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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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凛注视着她,眸中一片温柔,却并不接下酒盏。
明斟雪双手微微发抖,强稳着心神,又将杯盏递近些许,轻声唤道:“陛下。”
“斟儿。”他墨眸沉若幽潭,深不可测,看着杯中酒淡淡说道:“喂孤饮下这杯酒。”
明斟雪一怔,想起几日前与他唇齿勾。缠渡酒的一幕幕。
“陛下,”她扫了座下宾客一眼,目露迟疑:“众目睽睽之下,还请陛下勿要我。”
“你是孤即将迎入中宫的妻,举止亲密些又有何妨。”
独孤凛不接那杯酒,明斟雪纤手托着杯盏,递上去也不是,放回案几也不是,进退两难。
目光自杯中清酒上逡巡几遭,他墨眸仍蓄着浅淡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人无端胆寒。
若依他的意思渡酒喂入,这酒一旦入了口,明斟雪也难免会受到“黄泉客”的牵连。
可始终僵持不下也不是个办法。
金銮御座之上的动静吸引了在座群臣的注意,人语声渐低,宴席静了下来,众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
四面八方雪亮的目光带着探究一齐钉在身上,明斟雪心跳越来越慌张,执杯盏的手颤的愈发厉害,直晃的杯中清酒惊起波纹涟涟。
她望见独孤凛眸中噙着冷淡凉薄的笑意,只觉一颗心在一点一点冷掉。
指尖将杯盏攥的死紧,明斟雪终是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举起杯盏递至自己唇前,闭上双眼仰起脖颈一倾——
杯盏出其不意被独孤凛抬手夺了去。
明斟雪惶惶睁开眼,帝王英俊的眉宇近在咫尺。
他眸中忽的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愠怒,手一扬,将明斟雪为他准备的杯中酒水尽数倾倒在地。
手下倒着酒,一双漆眸一瞬不错盯住明斟雪,冷声道:“这一杯,敬天地。愿天佑大徵,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在场满朝文武静了静,骤然爆出掌声如雷鸣,无外乎恭维新帝忧国忧民云云。
明斟雪悄然红了眼眶,趁众人不曾察觉,偏开头悄悄拭去遮掩不住的几滴泪。
余下的宴席,独孤凛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再提渡酒的事,明斟雪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再做。
她垂着头怔怔出神,过了好半晌冷不丁被帝王唤了一声。
独孤凛紧握住她的手,不容动弹,掌下力道很大,钳的明斟雪手腕生疼,声音仍是低哑温柔的请求道:
“斟儿,为孤再舞一曲,好么?”
他双目紧盯着明斟雪,眼底逐渐浮现出偏执的猩红。
像个执迷不悟的赌徒,即便输的一无所有,仍不心死。
明斟雪回望着他的目光,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独孤凛墨眸染上一层阴沉,厉声命令道:“来人,上剑。”
他接过长剑拔剑出鞘,剑锋直至明斟雪。
明斟雪吓得面色遽然一寒。
独孤凛打量着她的神色,低笑了声:“别紧张,孤不杀你。”
他反手将剑递至明斟雪手中,握住她的手亲自教她如何持剑,如何行云流水运用。
两人成双成对共舞一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可若细细来看,便能察觉一人眉目冷峻,一人眉凝淡愁。
各怀心事。
“就以此剑为舞。”独孤凛松了手,落坐静观,面上风轻云淡,十指却扣紧了御座,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明斟雪依他所教舒展舞姿,窈窕身姿与剑影相融,刚柔并济,灵动婀娜。
看得在座之人无一不赞不绝口。
独孤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时而急,时而缓,紧绷着的冰冷也随着舞曲终了,而逐渐消融。
明斟雪盈盈一礼收势结束了这曲舞,她抬眸望向独孤凛,只见帝王眸中重又凝聚起温柔的笑意。
笑及眼底。
他给了她一个绝妙的刺杀机会,若明斟雪真动了杀心,方才便该提剑来伤他。
可她没有,斟儿心里大约还是有他的罢。
独孤凛笑了,起身朝明斟雪走近。
“吾爱一舞足以名动盛京。”他击掌撑好。
明斟雪并不做声,手捧长剑预备奉还。
暗处猝然射出一枚石子击中明斟雪的手腕,促使她手执剑柄,顺势将利刃向前一推——
没入独孤凛的胸膛。
惊变就在一瞬之间。
独孤凛眸中的笑顷刻间烟消云散,被无边的绝望与苍凉填满。
利剑刺开的伤口喷涌出汩汩鲜血,撕裂的疼痛自胸膛飞速蔓延开,但远不如心上所受伤害来的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
独孤凛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颊,手臂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两世了……
历经两世,她终于同意为独孤凛舞上一曲。
却是为了杀他而来。
独孤凛笑着,笑的凉薄,笑的撕心裂肺状若癫狂,令满座文武听入耳中无不毛骨悚然。
一时禁军冲入宴席,手执兵刃齐齐将明斟雪包围在当中。
“斟儿!”明槊见妹妹有难,果断拍案而起,却被禁军掷出刀刃威逼道:“明将军,你也要谋反吗!”
明相夫妇亦在席间,见爱女受困,心焦不已。
独孤凛盯着那柄没入胸膛的剑,双眸隐隐浮现出暴戾的血红。
喉结微滚,他冷笑不止,喉间迸发出凄厉而绝望的悲鸣:
“明斟雪,孤爱你啊,孤爱你啊……”
“孤说过,再给孤一些时日,孤会将生死交于你手!而今你竟这般急不可待,非要在此时杀孤不可吗!!”
鲜血浸湿了玄袍,独孤凛眸色骤然发狠,一把自她手中夺过剑柄,强行折断弃于阶下。
“明斟雪,孤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对孤,怎么能这样对孤……”
明斟雪无声抽泣,泪如雨下。她茫然地摇着头,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眼前这般模样。
她看着四周围成铜墙铁壁的禁军,看见他们手中武器锋刃泛着寒光,无一不渴求鲜血的浇灌。
帝王一身是血,宛若炼狱中杀出来的修罗,朝她步步逼近。
明斟雪惊恐至极,踉跄几步慌忙后退,却只能止步于兵刃之前。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沾有独孤凛的血。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
明斟雪一瞬陷入绝望的境地。
她闭上眼睛,如一只濒死的天鹅,引颈待戮,等待独孤凛的报复。
付出的真心反复遭到背叛与践踏,他应当会恨死她了罢……
明斟雪泪如雨下。
染血墨靴倾轧而近。
忽有一陌生身影强行破开禁军包围,众目睽睽之下牵起明斟雪的手,拉着她拼尽全力朝外逃跑。
他速度极快,待到在场众人反应过来时,明斟雪早已同他跑没了踪影。
禁军骇然。
独孤凛疲倦地阖上眼,深吸一口气。
大监观察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叫苦连连,他知道,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一旦瓢泼大雨侵袭,那必然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报复。
果不其然,独孤凛睁开眼,语调平淡的听不出任何起伏:
“逃了?”
禁军领会其意,忙结队去追。
“逃了,逃了……”独孤凛摩挲着杯盏,指腹抚过每一寸,感受她留有的余温。
“逃了!!”
下一瞬,他猛地起身将杯盏狠摔下长阶,连带着珍馐佳肴的碟子一并扫落,砸了个粉碎。
殿中狼藉一片。
独孤凛的气焰愈烧愈炽。
斟儿,方才不是说好了同孤成亲的么……
你骗孤,你怎么敢骗孤……
好啊,明斟雪,你做的很好。
于孤的生辰,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刺天子,上一刻还在允诺同孤成亲厮守一生,下一刻便同伙同别的男人畏罪潜逃!
独孤凛苍白无力地笑着,眼中写满了疯狂与绝望,浓重的杀意席卷而来汹涌翻腾。
“好,好的很,孤的好斟儿,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若真有能耐,便逃去孤永远找不见的地方。”
“不然孤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挖出来,再落入孤的手中,你又能有几分活下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铺垫成了,angrysex条件达成
①出自唐代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80 ? 第 80 章 ◇
◎ 承天门附近人潮如织,甚是繁华。
那人拽着明斟雪的手逆着人海奔走,步履不……◎
承天门附近人潮如织; 甚是繁华。
那人拽着明斟雪的手逆着人海奔走,步履不停,很快离开了盛京城的繁华地段; 借着夜色的掩映溜入寂静街巷。
黑暗中; 明斟雪心跳如擂鼓; 紧跟着那人的脚步; 不敢有一丝松懈慢上半步。
走街过巷,转了无数个弯弯绕绕之后,那人终于停了脚步,来到巷子深处一座不起眼的民居前。
那男人熟练地推门入户; 院中空荡荡的,没什么烟火气; 显而易见是一处废置的院落。
深夜里被一个身份不明的蒙面男子带入偏僻的废宅,明斟雪心底害怕,想挣脱他的手又挣不断; 为了逃命不得不随他穿过宅子来到后院。
“承蒙阁下相助,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能在禁军眼皮子底下将她救走的人; 本事委实不一般,这样的奇人异士放眼整个大徵也寻不出几个。
莫非是魏绍留给她的后路?
若此人的主子真的是魏绍,未免太过恐怖。魏绍隐匿于禁庭多年; 究竟埋了多少手眼通天的暗线。
那男人听见她声音; 眼皮抬也不抬一下,说道:“无名无姓; 拿人钱财□□罢了。”
“姑娘稍候片刻; 自然会有人来接姑娘。”
明斟雪点点头;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心跳越来越慌乱。
直至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自后院角门外传来。
柴扉被人自外“吱呀”一声推开。
来者手执灯笼照亮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青衣玉冠; 袍裾裹挟寒夜冷气。
竟不是同她布局的魏绍。
“容公子!”明斟雪惊诧; “怎么会是你。”
容怀瑾颔首,道:“方才千秋宴之上事发突然,容某无奈,只得临时起意,委屈明姑娘藏身这处偏宅。”
他走至明斟雪面前:“陛下彻夜通缉全程,封锁城门搜捕明姑娘。事不宜迟,姑娘快随我走。”
“走?去哪,眼下我又能去哪?”明斟雪摇头。
“有满朝文武亲眼见证,我行刺天子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若我逃了,顶罪的便是相府无辜众人,我如何逃的掉呢。”
“这个暂且不替,我会想办法替明相背后的明氏脱罪。当务之急是明姑娘快逃,能逃多远便走多远,千万不能落入陛下手中,否则便是死罪一条。”
容怀瑾一改往日温润平和的模样,面色冷肃,满眼焦急,攥住明斟雪的手很紧。
明斟雪看着他这副陌生的模样,松开手,突然问了句:
“容怀瑾,你会杀我吗?”
容府在明氏隐藏暗线多年,前世容氏送出的玉玦极有可能是为了断绝明氏血脉。
那么你呢,容怀瑾,你我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利益对立之时,你会杀我吗?
容怀瑾被她问出的话打了个猝不及防,怔愣片刻。
“明姑娘何出此言,容某若有心害人,眼下便不会冒险来救走姑娘。”
“只是对我心软吗,容怀瑾。”明斟雪直呼其名,逼着他做出回答,“不会杀我,那么你背后的容氏会做出对明氏不利的事吗?”
容怀瑾的眉眼逐渐冷了下来,他握住明斟雪的手,说:“这个暂且不提,你先随我走,晚些被陛下寻到踪迹,再想逃便来不及了。”
“我不能随你走,”明斟雪拒绝,“我不信你。”
她极有可能沦为容氏威胁相府的把柄。
容怀瑾注视着她,良久,承诺道:“听我的,走,快走,相府那边我会想办法去保全。”
“若你祖父执意趁此时机攻击明氏痛处,你又当如何……”
“祖父他老了!”容怀瑾清俊温润的眉目中罕见地露出锋芒,“以后的容府,我说了算。”
“你走,余下一切由我在盛京城替你担着。”容怀瑾道,“你放心,我以容氏合族殊荣起誓,必然倾力以赴救你家人。”
明斟雪对上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好,我随你走。”
容怀瑾长舒一口气,转身打开木扉,预备乘停在角门外的马车连夜出城。
“走?想去哪儿?”
门扉一开,帝王面上沾血的狠戾模样直刺入眼。
明斟雪被吓得呼吸骤然一滞,紧紧攥住容怀瑾的袖摆踉跄着不住朝后退。
“陛下……”容怀瑾亦是大惊失色,“不可能,不可能追来如此之快……”
独孤凛冷眼蔑着一对才子佳人,鼻间嗤出轻蔑的笑:
“容公子,盛京城是孤的盛京城,江山是孤的江山,。”
目光一转,“唰”的直射向明斟雪,将面色苍白的少女钉死在原地。
“由着你眷侣二人私逃,又能逃去何处。”
“眷侣”二字咬的尤为尖锐刺耳,独孤凛恨的近乎要将牙齿咬碎。
他盯着容怀瑾背后那浑身颤栗的少女,步步逼近:“你以为逃出盛京便能逃脱孤的掌控了么?明斟雪,只要你敢逃,掘地三尺孤也能将你找出来。”
“随孤回去!”他眉目冰冷。
明斟雪慌乱地摇着头,将目光投向容怀瑾。
“啧,都这种时候了,还对你的情郎念念不忘。”独孤凛眼底划过一丝嘲讽,继而被怒火填满。
“孤送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他冷蔑容怀瑾一眼,叱到:“送你二人一同赴死如何!”
“明斟雪你给孤过来!到孤身边来!”独孤凛的耐心尽数耗尽,周身杀气浓重,恨不得将人粉身碎骨。
明斟雪盯着他,满目惊恐。
她遽然自袖中抽出匕首塞到容怀瑾手中,动作迅速,握着他的手将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容怀瑾,绑架我作为筹码威胁他。”她微微侧开脖颈,同容怀瑾低语道。
“只有这样,我们两个才能一起出去。”
容怀瑾低头看着手里的刀,手臂在颤抖。
明斟雪清楚独孤凛有备而来,一旦踏出这扇门,死的不是她便是容怀瑾,更糟糕一点的情况便是两人一齐死在这偏僻的荒宅外。
她不怕死,可她若同容怀瑾一起死了,再无任何人能对明府伸出援助之手。
世家大族哪一府不将明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落井下石一举打的明氏永不能翻身。
“挟持我,威胁他,同他谈条件。”
她不清楚经此一事,她在独孤凛心中还有几分微薄的份量,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在,她便愿意去冒这个险。
独孤凛眼睁睁看着她引导容怀瑾将刀架上脖颈,恨的双目几乎焚火。
“明斟雪,你敢威胁孤……”
容怀瑾逐渐镇定下来,他看着手中匕首,与匕首之下少女纤细的脖颈。
“陛下,放容某走。”他声音冰冷,“明姑娘可交由您处置,但请勿要追究容氏罪名,放我平安还府。”
明斟雪瞳孔骤然一缩:“容公子,你在说什么?”
“放容某离开,不然——”
手下蓦地一狠,薄刃在少女脆弱的脖颈上割开一道细小伤口,鲜血自伤口倏然冒出。
“容怀瑾你!!”明斟雪倒抽一口冷气,满目的难以置信。
颈侧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让容某走!”容怀瑾眼神狠绝,手中匕首慢慢加深伤口。
血越流越多。
明斟雪只觉得自己被扼住了咽喉,紧张地冷气直抽。
独孤凛冷眼盯着他的动作,看殷红血液沿着脖颈缓慢流淌,落在雪白肌肤上。
一滴一滴……
内心如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