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夺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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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斟雪你竟心狠如斯!”他痛声斥道,“对着自己未出世的腹儿竟忍心下此毒手!”
“孤当真是小瞧你了!”独孤凛猝然近身扣紧她纤细的手腕,眼尾一片猩红,眸光狠戾可怖。
明斟雪眼角滚落一滴泪,茫然地摇着头,此刻回过神来,她心下亦隐隐后怕。
四目相对,盯着她泪光中盈满的恨意,倔强的抿得近乎苍白的唇,独孤凛如坠寒潭。
“好,好!”独孤凛额角青筋暴起,玄袍一甩,起身阔步疾出。
不消多时,殿外传来孩童的哭声,明斟雪心脏猛地一跳,推开榻前的宫人便追随声音来源跑去。
“芸姐儿!桓哥儿!”眼眶一酸,泪水倏的涌出,明斟雪欲奔过去抱住两个孩子,却被独孤凛挡在身前生生隔开。
独孤凛盯着她痛心哭泣的模样,忍不住冷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震的胸腔发疼。
“明斟雪!孤当你没有心哪!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你眼里只有明氏这一对遗孤,偏偏容不下我儿!”独孤凛厉声喝道,心口疼得如同被撕裂一般。
明斟雪看着尽在眼前却无法触到的孩童,揪着心无力地哭泣着。
独孤凛将她拥在怀中,捏住她纤弱的后颈轻轻摩挲着,附在她耳畔哑声说到:“听着,从今日开始,你便宿在孤的寝殿好生养胎,不得伤我儿分毫,不得离开半步。”
“否则——”话音一转,独孤凛逼她将目光转向一双哭喊着“小姑姑”的孩童。
“休怪孤断你明氏血脉!你记住了,我儿在,则明氏遗孤可活。”
“记着了么?”他看向怀中战栗不止的温软身躯。
明斟雪恨的将唇咬出血,无声呜咽着,点点头。
“好斟儿,要听话。”独孤凛满眼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眸中的温柔与狠戾交织旋转。
他取来安胎药,将她抱在怀中坐下,一勺一勺亲自喂着汤药。
明斟雪听着孩童的啼哭声,认命般配合着他的动作用药。
闹腾了半晌,明斟雪有些倦了。
她侧躺在龙榻上,背对着独孤凛。
独孤凛也紧贴着她宿下,伸手越过她的肩,指节自上而下动作轻柔。
“陛下!”明斟雪惊惶地攥住他的手,声音打着颤:“太医叮嘱了,头三月望陛下节制欲l念。”
“孤知道。”独孤凛将头埋在她肩窝里,五指自她指缝间穿过,两手严丝合缝相贴合,带着她将掌心轻轻落在腹部。
“孤只是想摸摸他。”他倏然笑了,同往日里阴冷的笑意不同,染上几分春日的暖融。
“他很顽强,跟着你经历了诸多波折,仍安分地待着,也很懂事,不会闹你。太医说,他日后定是位身体康健的皇子,或是位可爱的公主,同斟儿一样,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
明斟雪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五味杂陈,心痛如刀搅。
独孤凛见她眉目紧拧,沉默一瞬,罕见地露出逆鳞之下的柔软,语气近乎哀求,似诱似哄,温声道:“斟儿乖,生下他。”
独孤凛保持着这个姿势将她紧拥在怀中。
半晌,感受到脖颈后传来的呼吸渐趋平缓均匀,明斟雪小心翼翼掰开他的手,自独孤凛怀中脱身。
她伸手摸向枕下,指尖触到一支触感冰冷的簪子。
这是她方才趁宫女不注意时,自梳妆匣中摸出藏起来的一支。
明斟雪僵硬地转过身,望向一侧的独孤凛。
帝王眉深目阔,龙章凤姿,眼角的一颗泪痣为其平添了妖冶的足以蛊惑人心的邪气,饶是合上那双深邃星目,面孔仍俊美非凡。
明斟雪无暇顾及那张俊颜,对准独孤凛的脖颈用力握紧簪子猛地往下一刺——
簪子落在独孤凛颈侧,明斟雪咬牙强抑住满心恨意,将手收了回来。
她不能杀独孤凛,至少不能在此时以这种方式杀了独孤凛。
兄嫂一对儿女还在皇宫之中,嫂嫂拼却性命助明斟雪逃离,明斟雪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但绝不能连累兄嫂的遗孤。
明斟雪将簪子重新藏回枕下,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缓了片刻,沉沉睡去。
在她身后,本该早已熟睡的独孤凛蓦地睁开双眼,眸色冰冷盯着少女纤弱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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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宝贝们国庆快乐哦!
8 ? 月坠花折(重生)
◎等不到花开,她和骤雪一起陨落在冬天。◎
明氏遗孤被送回了筠州抚养。
明斟雪吩咐流萤取来包裹交给嫂嫂的陪嫁嬷嬷保管。
嬷嬷打开一看,惊的“啊呀”一声:“娘娘这是……”
“这些年攒的体己钱,嬷嬷且收下罢,此去筠州日后用着银子的地方多了去,姐儿哥儿就托付给嬷嬷了。”
说罢,她将两个孩童拉至榻前,摩挲着孩童的面颊,目露哀戚仔仔细细打量着,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姑姑,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小童似有所感,怯生生的攥住她衣角不肯放。
明斟雪被问的怔住了,只觉得眼眶陡然一酸。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个尚且稚嫩的孩童。
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罢。
黄泉人间,阴阳两隔,如何再见呢?
见明斟雪犹豫着不开口,桓哥儿上前一步帮她抹去眼泪,像个小大人叮嘱她道:“小姑姑要照顾好自己。”
明斟雪还是不敢应。
她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只是以未出世的皇子为筹码掣肘独孤凛,换得保全兄嫂血脉的机会。
“这是你们祖母留给我的玉佩,可保平安,带着它一起去了罢。”明斟雪将一枚雕琢精巧的玉佩交至芸姐儿手中。
芸姐儿接过来,转身在行囊中翻找一番,取出一枚白玉坠子捧至明斟雪面前。
“我们走得匆忙不曾带上什么珍贵物件,这是容家叔叔送给我和弟弟的,现在芸儿将它送给小姑姑,小姑姑若是想我们了,便取出来看看。”
“好,小姑姑戴着它,日夜不舍得离身。”明斟雪忍着泪,将坠子佩戴在脖颈上。
“去罢,早些去到筠州,离盛京远远的。”明斟雪催促道。
这一送,便是永别了。
等到兄嫂的遗孤回到筠州得了庇护,她也能安心闭眼了。
“小姑姑……”一双孩童哭泣着唤她。
“去罢。”明斟雪强忍着泪水,勉力露出笑容目送着他二人远去。
直至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明斟雪陡然崩溃,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再坚持最后一段时日,待到两个孩子平安抵达筠州,她便可解脱了。
明斟雪每日都要让流萤去打听两个孩子的消息。
知道他们一路顺利南下,快要到筠州了,整日里重重坠着的一颗心方能轻松些许。
直至那日。
她去寻独孤凛时,亲耳听到御书房中走出的臣子嗟叹着:
“可怜了明氏的血脉,搭乘的船偏偏行至半途沉了。”
“江水深,听说俩小童的尸骨至今没捞着,死无全尸啊。”
“这不是祸不单行么?明右丞夫妇在贬谪之地感染了鼠疫,孙儿沉船当日,两条命也跟着去了。”
流萤心慌的害怕,哆嗦着手去搀明斟雪:“这些人胡言乱语,娘娘莫要听入心里去,外头风大,您快回宫罢。”
明斟雪一把抓住她的手,面色煞白:“流萤,这些事你都知道,对么?”
“娘娘……”流萤急得快哭出来了,不住劝她回去。
“娘娘,流萤求您了,您快回宫罢,不要再听这些闲言碎语了。”
明斟雪被她半推半搀着,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一步一步走着。
好容易终于将人劝回内殿,流萤提心吊胆,背上满是冷汗,方欲松口气,不料明斟雪竟撑着案几“哇”的吐出一口黑紫瘀血。
流萤登时被吓得失了魂。
“娘娘!”流萤慌忙奔至皇后面前,却见明斟雪仍咳血不止。
她转身便要去传太医,袖头一紧,明斟雪抓着她不肯让她去。
“别去……”明斟雪气息微弱。
“娘娘,您万万不可作贱自己的身子啊。”流萤泪流满面。
明斟雪苦笑着摇摇头,半晌,她淡淡道:“将血迹清理干净,别惊动任何人。”
“让我,让我安安静静死在这个冬天里。”
流萤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陪伴了十数年的皇后。
明斟雪眸中是无尽的悲哀,寻不到一丝生息。
她没有任何盼头了。
内心激烈挣扎数番,流萤“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脚边,低声哭着道:“流萤遵旨。”
自那日吐血之后,虽然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太医诊脉也不曾诊出什么,但明斟雪能清晰察觉这具身体正在以无可挽回的势态迅速衰竭。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年轻的身体内里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立春前一日,盛京城罕见的飘了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明斟雪似有所感,消沉数日,这日清晨破例来了兴致,吩咐流萤给她梳了个未出阁少女的发髻,穿上了深藏在箱底,从前在明府时最爱穿的一件合欢粉绸裙。
流萤说不清缘由,心里突突直跳,整个人被莫大的不安笼罩住,梳妆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明斟雪披了件雪白狐裘,倚在支摘窗前的美人榻上,风一吹,观窗外雪浪翻涌。
静默许久。
两道泪痕滑过脸颊,明斟雪垂着手腕,掌心紧紧攥着芸姐儿走之前留给她的白玉坠子。
“流萤……”她气息微弱,音色喑哑。
流萤闻声骤然睁开双眸扑到榻前,双手握住那只纤细羸弱的手。
“娘娘……。”流萤看着好好一个人落得这般模样,伏在床榻边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明斟雪红着眼眶,伸出另一只手颤颤拭去流萤眼角的泪水,艰难喘了几口气,劝慰道:“哭什么,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流萤闻言哭得更痛心了,脊背颤栗地如狂风骤雨中的小苗。
“娘娘……流萤,流萤不明白,您这样好的人,为何平白遭此磋磨。”流萤抹去眼泪,抽抽搭搭托住明斟雪羸弱的手腕,小心塞入绒毯里盖好。
明斟雪抬眸,空洞洞地望着骤雪怔怔出神,半晌,她启唇轻声道:“流萤,别叫我娘娘。”
“还似从前在相府中那般,唤我小姐便好。”
流萤一怔,而后如小鸡啄米般猛地点头,急忙应道:“是,是,小姐。”
明斟雪唇角艰难翘了翘,微微透出浅淡的笑意:“从前在相府中的时日,真好啊。”
“可是流萤,我没有家了,我的亲人都死了,就连自小陪着长大的人,也只剩你一个了……”
她忽而不再言语,似是沉浸在往日的欢愉中,细细追忆去了。
“流萤,我想出去看看梅花开了没有。”
流萤连连应是,为她拢好狐裘,扶着她仔细走着。
经过书案时,明斟雪停下脚步,掌心轻轻附上尚未显露的小腹。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明氏的血脉,日后她去了,留他一人背负明氏的污名,孤零零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长大,何其残忍。
稚子何其无辜。
她自书案上翻出一卷亲手抄写的经文,叮嘱流萤:“今日之后,你将这卷经文送请高僧超度。”
那是她一笔一划为腹儿抄写的经书。
这一世有缘无分,只盼着他能投生个好人家,无需随她受苦。
明斟雪移步,走至院中。
一棵梅树淋着簌簌风雪,满枝花苞含苞待放。
她突然问了声:“流萤,你说这花还会开么?”
流萤听着这话奇怪,不待她多想,明斟雪又吩咐道:“流萤,我落了件东西在内殿左数第二只箱箧中,你代我快些将它取来。”
流萤称是,匆匆赶回内殿。
满目飞雪,铺天盖地浇在她身上。
明斟雪呼吸着冷气,只觉得身心畅快。
一种发自内心的,即将解脱的畅快与轻松。
她望向那棵梅树,眼前隐约浮现出一段场景:
十六岁那年冬,雪霁天晴,兄长为她在一树繁茂的梅花下做了架秋千。
她乘着秋千自由自在地飘摇着,笑看芸姐儿在雪地里欢快奔跑着。彼时父母康健,兄嫂皆在。
珍贵的回忆化作轻烟瞬息弥散。
过往的所有闪着光化作泪珠落在她的眼睫上。
也是那一年,她下定决心,自愿入宫做了皇后,自此开始走向末路。
那么今日便结束这悲惨的一生罢。
明斟雪抽出笼在袖兜里的匕首。
明府的场景再度浮现,明斟雪跌跌撞撞朝梅树奔去。
新岁的第一枝花未来得及绽开,旧岁的最后一场雪却先落下了。
内殿中,流萤打开了箱箧。
她蓦地四肢冰冷,瘫倒在地。
箱箧中尽是明斟雪留给她的金银细软和身契。
宫室猝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一阵不祥的预感猝不及防占据流萤的心头,她慌忙朝殿外奔去——
奔至庭院的那刻,却见她的小姐抽出匕首不顾一切划过纤细脆弱的脖颈,娇弱的身影像一只折翼的蝶,轻飘飘陨落。
鲜血喷涌,月坠花折。
俄而雪骤,梅树的第一朵花苞悄然盛开,一声钟鸣惊彻阖宫。
流萤撕心裂肺的哭声倏然划破厚重的钟鸣声。
“小姐!!!”
再过一刻,便是立春了。
明斟雪终究未能熬过这个寒冬。
等不到花开,她和骤雪一同陨落在这个冬天。
曾经骄傲明艳、灿若朝霞的相府嫡女,陨落在春日到来之前。
五感消失的最后一刻,明斟雪听到了骏马的嘶鸣声。
何人敢在宫中纵马呢?
明斟雪倒下的匆忙,未来得及看到那个自千里之外赶回,踉跄着朝她奔来的身影。
9 ? 大梦一场
◎(捉虫)又相逢◎
斑驳光影穿越千百年间的光阴,亘古不变。鲛绡帐上凌枝寒梅失了光泽的纹路被泼天金辉的工笔浸润着重新描亮。
旧尘褪去,终而复始。
意识回归的一瞬,明斟雪感觉自己似乎沉睡了很久很久。
她睁开迷茫的双眸,入目是未出阁时闺房中悬着的鲛绡帐。
现实与梦境交织、重叠,颈侧倏的一凉,似被冰冷的锋刃架住一般,而后爆开汩汩滚烫的鲜血。
明斟雪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把空。
她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中空空,并未握住任何利刃。
一瞬失神。
她这是怎么了……
内室熏着的韵香清清浅浅萦绕在鼻息间,女子的言谈嬉笑声由远及近,熟悉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夫人方才还遣人来问了声呢,可巧小姐就醒了,奴婢服侍您梳洗罢。”
明斟雪腾的坐起身,撩开了烟粉帐子。
流萤稚嫩的脸蛋映入眼中。
流萤望着盯住她出神的明斟雪,噗嗤一笑:“小姐这是怎的了,不认识流萤了似的。”
“流萤……”明斟雪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微微一怔,也笑了:“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视线落在闺阁内熟悉的每一处,明斟雪觉得自己大概睡糊涂了。
明明睡在明府闺阁里,为何梦醒时分会觉得自己倒在冷冰冰的飞雪中呢?
恍惚间,眼前依稀出现一个玉冠玄衣的男子,双目猩红跪在一座陵墓前。
岁暮天寒,草木尽调,男子孤零零的身影被残阳拉长。
“流萤,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了,把一切都忘了,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喃喃道。
“无碍的小姐,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里的事做不得数的。”流萤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