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他重生了-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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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领着我们往阁楼上走; 又悄悄与我说,“太子殿下今日散会时辰较早,传膳也早,但菜肴上来之后; 却一口都没动,应该是在等着小公子一起。”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侍从将我们带到门口,便恭敬地下去。房门并未紧闭; 可以看到谢言的轮椅正停靠在窗边; 优美的面部轮廓被夕阳一剪,便都投到了白灰的墙面上,长卷的眼睫,挺直的鼻梁; 凉薄的嘴唇,劲削的下颌,都显出女娲造人的十分鬼斧神工。
钟钦见了谢言,暗搓搓地倒抽一口气,低声地嘟囔着,“我今天这是掉进美人堆里了?”
“又去哪了?”
谢言操纵着轮椅回过身来; 落日的余晖瞬间将他从身后包裹住; 冷漠疏离的气质也在金色的光晕中增添了几分柔和; 说话时的语气平静无波,但我与他相处得多了,自然听出了三分的不满。
我急走几步来到谢言跟前,蹲下来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轻声地与他解释道,“我今日去了一趟琼山,本以为能赶在晚饭前回来的,谁知竟然估算有误,让你久等了。”
饭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大半,碗筷压根儿没动过,我就算再迟钝,这时候也知道谢言他一直在等我吃饭,看我许久未归,又将轮椅挪到窗边来等我,这下边的校场是回宅的必经之地。我光是想起他寒着一张俊脸在窗边气呼呼地等我,便觉得我的一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钟钦原本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谢言,但被谢言斜睨了一眼后,竟立即收起了在我面前时的狂狷乖戾,垂着头,开始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谢言虽看着貌美,但冷脸看人的时候,总透出几分的冷酷与威慑,而钟钦他久居深山,少与世人接触,会感到惊慌也是正常,我最怕的还是谢言把他吓跑,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言,这是琼山上的神医钟钦,他医术高超,威名远播,我今日就是为了请他出山才特意到琼山上去的,好不容易才将他请了过来。”
谢言听到我的介绍,才收敛了周身的寒气与敌意,朝着钟钦微微颔首,淡声道,“神医请坐。”
“神医,这就是我与你提到的太子殿下,你能帮忙看看他的腿么?”我见钟钦怔楞在原地,全然没有方才的气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将他从神游太虚的状态拉回来。
“啊,”钟钦这才点点头,也没有拿乔,而是走到谢言旁边,开口问道,“太子殿下,钦现在给你看腿,可方便?”
虽然钟钦平常说话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一说起跟伤情有关的事会马上变得认真严肃,是个医痴。
“嗯,神医请便。”谢言并没有和我一样对过分年轻的钟钦产生怀疑,而是大方地撩起裤腿,露出病态虚弱的小腿,神色十分淡定。
可我却很不淡定。
我对钟钦抱了很大的希望,他连活死人药白骨都能做到,若是这样超凡的水平依旧还治不好谢言的小腿,那恐怕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能做到了。
越是浓重的希望,就越是怕它落空。
我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钟钦蹲下身仔细地察看谢言的小腿,十根手指紧张地扒着谢言身后的轮椅靠背,用力到指尖都发白。拜托了老天爷,谢言他真的没做错什么事,请让他好起来吧。
谢言他没有回头来看我,却无声地探出手将我的手掰开,轻轻地放在手心里磨挲了一番,动作亲昵温柔,像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就连目光都没有落在我身上,却依旧让我感觉到尊重与珍视,似乎在告诉我,不论结果如何,都不需要感到难过或惊慌。
钟钦一旦进入状态,便心无旁骛。
我脸颊红红地回握住谢言的手,还胆大包天地放到脸侧蹭了蹭,又亲了亲,占尽了他的便宜,我的心脏跳得很快,紧闭的心室里有千万只蝴蝶在翩翩飞舞,温暖的爱意死灰复燃一般生根发芽。
我亲亲蹭蹭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害臊,钟钦还在这里呢,我就这样放肆,一点都不尊重医者,这样想着,我就将手收了回来,谢言到了此时才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时间慢慢地在走,晚风更清冷了一些,夕阳沉沉地落入远山之中,漆黑的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饭桌上的饭菜被侍从端下去又拿上来往返几次,屋内点上了比平日更多的烛火,为了能让钟钦能看得更清楚。
他对着谢言的每一个穴位仔细探索,按揉胫骨的力道适中老练,还抽出各个粗细的银针去刺。激小腿的皮肉,令我雀跃的是,他笃定地戳进某个穴位,谢言终于少见地有了反应!
“察看完了。”
这一趟精细的操作下来,钟钦额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我将沏好的茶水递给他,看他咕噜咕噜喝下,才问道,“还要吗?我沏了一壶。”
他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冲我摆摆手,又转头对谢言说,“太子殿下,我刚用银针|刺|激你的穴位,发现它还是有感知的,你这腿能治。”
“不过,我只有八成的把握能成功。”
听了这话,我如同被高高抛上了天空,随后重重地落下,眉头拧得很紧,追问道,“今早在山上,神医你不是说有九成的机会能治好吗?”
“是的,这是寻常那些怕死之人的腿,会有九成的把握能治好,”钟钦抿了抿唇,接着嫌弃道,“但咱们太子殿下是个不怕死的,这骨头都快碎成粉末了,却没见过半点护理调养的痕迹,明显是根本没将伤病放在心上,所以我才说,不怕死的人只有八成的机会能治好。”
可能普天下的医者都是医者仁心,就算是钟钦这般年轻的大夫,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话里话外虽是讥讽之意,却依旧流露出了几分对病人不好好看顾身体的愠怒。
可谢言今日经历的这些都是我造成的,我也不舍得让他遭受这样的指责,只挡在他身前,将所有的过错都包揽到身上,“是我以前的诸多过错,才会导致今天的恶果,希望神医不要对太子殿下心生不满,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可以跟我说。”
钟钦见我这般紧张,才嘿嘿嘿地笑起来,这一笑,舒展的眉梢都爬上了暖意,苍白的脸色也有了光彩,摇头道。
“罢了罢了,眼下知道着急了还不晚。”
“太子殿下若是想治,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个过程痛苦不堪,还容易打击人的信心,最后也不一定能成事,只有八成的希望能恢复如初。”
“你说的恢复如初,是说我这双腿若能治好,是可以追跑弹跳,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遗症?”谢言的手指不自觉地磨。挲着僵直的膝盖,幽幽的目光落在钟钦身上。
“是的。”钟钦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还是狡猾地补了一句,“只要你能站得起来。”
“这个又是什么说法?”我困惑地提出疑问。
钟钦开始细细地与我们解释,“我这个疗法是先让你碎裂的骨头重新长好,然后再在健康的膝盖基础上练习站起来。”
“首先是用各种草药去药浴七天,疼痛的强度从浅到深,很少人能挨过这七天,这药浴的痛苦原理就等于是把你膝盖的骨头不断地敲碎又让它生长,生长后又敲碎,直到第七天才会形成最终最健康的状态,但很多人都熬不到这个时候,很容易就功亏一篑,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膝盖的骨头长好了之后,也需要你自身的控制,就跟新生的孩童学走路一样,有些人可能控制腿部的经络不顺,就算骨头健康,也站不起来,这个过程需要不断的练习,会遭受不断的失败,寻常人很难做到。”
“太子殿下,我这样与你说吧,你经过这些痛苦之后,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也有可能是一场白白的活受罪。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做吗?”
钟钦将这些后果都说明白是对的,因为有时候,人可以接受一无所有,也可以接受一蹶不振,但很少人能接受努力过后却依旧一无所有,这个过程和结果会让无数人堕入深渊。
我紧张地看着谢言,他只垂眸思考了半瞬,就开口问,“什么时候能治疗?”
“明日我会过来。”
钟钦对谢言的决定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而是淡定地开始收拾医箱,他背对着谢言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对这宅院不熟,劳烦九月送我到门口。”
我点点头,思量片刻后,转过头低声对谢言说,“我去去就回,太子殿下记得用膳。”
钟钦摆明了是有话要与我说,才胡乱找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我将他送出了府,他见夜色已深,四下无人,便领着我走到了偏僻的巷子里,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可以给太子殿下治腿,但我有个条件。”
我担心他还在肖想先前之事,立刻提醒道,“我没法与你成亲的,我,我不会和我相公和离的。”
“放心,”钟钦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冲我笑得暧。昧,“我今日突然想通了,感情这事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如今往后退一步,不用你和相公和离了,也不用你嫁给我。”
“只需要你,与我春风一度。”
“放心,”他似是为了安抚我,还补充道,“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我连你相公的下落都不会去打听。”
“如何?”
“这是个很划算的交易,我的医术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能比拟之人,若太子殿下失了这次机会,我敢保证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他这般说着,脸上的神色得意又狡猾,就是看准了我不会拒绝。
我心里乱得厉害,钟钦的话并无半分夸张的成分,可能谢言失了这个机会,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是我并不愿意,我半点儿也不想与旁人亲近。
钟钦提出的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如同儿戏。
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对感情的亵渎,更是将谢言的尊严踩在地上狠狠践踏。他那般刚强坚韧的一个人,在天牢里不论我如何责难磋磨,都能不屈如松的人,又怎会容忍我为了他做出这种事。且抛开他对我莫名的占有欲不提,光是我在此事上的半分犹豫与妥协都将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会犹豫彷徨,但谢言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我手上,给我生出了无尽的底气。
“我不,我不愿意。”
我的嘴巴比脑子反应要快得多。
第93章 “我好痛啊”
钟钦没想到我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连搪塞他的蹩脚理由都懒得去找,脸色立马晴转多云,语气阴沉地说。
“封九月; 你今日敢三番两次地拒绝我,不就是觉得我的医术也没那么特别吗?我话就撂在这里了; 普天之下; 若有第二人能治好太子殿下的腿,我的头能割下来给你当板凳踢。”
他这话说得格外严重,半分余地都不留给我,我慌得手心都出了汗; 只能抬起头,认真地与他对视; 连忙解释道。
“我对你的医术没有半分怀疑,只是这感情之事; 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我的确不愿意,这是真心话,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缘由; 可我就是没法接受。”
“对不住。”
“钟钦,虽然我与你认识不过一日,但我心里对你是敬佩的,你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这天下没人能比你的医术更精湛,你特立独行; 一个人住在深山野林里; 也不怕别人觉得你是个异类。”
“像我的话; 就完全做不到,我就是个很胆小的人,是因为遇见了我相公,才比较能接受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从前很多人欺负我,骂我是个怪物,我就做不到像你这样的洒脱自在。”
“我心里对你是敬佩又欣赏的,但唯独没有喜欢,真的很抱歉。”
我这般说完,又抬眼看看昏暗的夜空,我出来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谢言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的胃不好,太晚吃饭可就要犯胃病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更慌了,谢言比我聪明,也能拿主意,让他来处理钟钦这件事会更加合适。
“钟钦,我出来挺久了,我要回去了,以后有缘再见吧。”我这样说着抬脚就要走,此时钟钦还怔楞在原地,我方才说完那些话,他就一直是那副呆滞的状态。
“慢着!”他终于回过神抓住了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问我,“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是的,”我点点头,“都是实话。”
“那好吧!”钟钦像是大发慈悲一般地发话,我不太明白,只歪着头问,“好什么?”
“唉,你这榆木脑袋,”钟钦恨铁不成钢地想要敲我的脑袋,见我拿手去挡,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闷闷地说,“我明天会去太子府的,至于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好,真的很谢谢你。”我冲他笑了笑。
而钟钦只是无奈地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走入了夜风中。他宽大的袖摆灌满了风,显得身姿单薄又孤寂,我在原地望了一会儿,只看到他消失在夜幕中,才撇撇嘴往回走了。
钟钦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我和谢言正在用膳,他就兴冲冲地来了,我招呼他一同吃了顿早膳,用膳的时候他一一将治疗的经过说了。
就是七天一个疗程,每天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进行药浴治疗,治疗强度从浅到深,一开始只是微微的刺痛,到最后便是敲碎骨头的痛楚,熬过第七天才能进入接下来的疗程。
“治疗的时候最好是有人在一旁看着。”
钟钦很郑重地吩咐我,我拧着眉,急急地问道,“我会一直看着的,可是会出现什么危险的情况?”
“若是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神医你也在这边看护呢?我担心到时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我什么都不懂,处理得不好,会耽误了殿下的康复。”
相比我的万分紧张,钟钦和谢言却表现得老神在在,钟钦轻笑一声,才细细地与我解释。
“这要陪同主要是治疗过程太过于痛苦,我担心病人会不自觉地咬了舌头,到时候腿没好,不要把命给搭进去了,所以一定要有人从旁看着,最好能准备几条帕子。”
他沉吟了一番,又说,“除了这个,其他危险倒是没有了。”
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前七日的治疗都比较顺利,因为谢言不是一般的能忍,能看见他浸透在浴桶中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明明是闷热的夏季,浴桶里热气蒸腾,但他的汗却是冷的,一声不吭地咬着牙,只有在极痛的时候,才会沉沉地发出一声低吼。
我担心他出冷汗会有什么问题,便跑去问了钟钦,可钟钦听了却只笑笑,手边调配药物的动作都没停下,语气淡淡地说道,“这很正常,疼痛超过了病人的负荷就会变作生理性的反应,冒冷汗也属于其中的反应之一。”
“不过,太子殿下算是我比较钦佩的人了。”他悠闲地调配着药性,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治疗过的病人没有一个是跟他这么能扛的,竟然能在这般极端的疼痛下保持冷静,一声都不吭。”
“我的病人都是从第一天嚎叫到第七天,你可能没体验过,不知道这种痛苦是如何。我与你说,那就是硬生生地将血肉里的经脉不断地撕裂又缝上,这种疼痛都能忍,果然这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我一直都知道谢言很痛,这几天眼睛都酸胀得要命,比起看着他这样强撑着,我宁愿他能吼出来发泄出来,这样反倒能转移注意力,这样闷不吭声地硬忍,撕碎的不仅仅是他的双腿,还有我这颗血淋淋的真心。
今天就是第七天了。
夏天的夜晚总是格外清凉,窗外的树上唱着聒噪的蝉鸣,凉风习习地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