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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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光忽然熄灭,有穿着深绿手术服的医生出现门口。
“沈枞家属——”
走出医院的第一步,全身的力气都消失,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倒。
冰冷的地面石子粗粝咯人,有好心人过来扶她。
沈惊瓷脸色苍白到吓人,眼眶红的像是厉鬼,偏偏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那个人脸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应不应该扶,磕绊着问:“没。。。没事吧。”
沈惊瓷摇摇头,努力的扯出笑容,一天滴水未尽的声音沙哑难听,她摇头:“没事。。。谢谢你。”
沈枞没事就好,沈惊瓷低低的笑出来。
枯秃的树枝下阴影杂乱,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空气中的浮沉飘远。
“喂,钟老师,我放弃交换的机会。”
“嗯,暂时不考虑了,我弟弟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麻烦您把我的名字从备选中移除吧。”
“抱歉老师,辜负您的期望了。”
陈池驭是在下午才回了沈惊瓷消息的:【手机没电了,怎么了?】
沈惊瓷湿着头发,身上裹着好大的浴巾。
她停了会儿,才问:【你去哪了?】
陈池驭的电话打过来,沈惊瓷挂掉了,她僵着手指打字:【不方便。】
浴巾被头发洇湿,盖在身上又闷又潮。宿舍的灯接触不良,忽然闪了下。
那个人的答案随着白炽灯的重明到来。
陈池驭:【车队。】
头顶最后的光也灭了,沈惊瓷蜷缩着身子,沉浸于很暗,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好天气,气温回暖,春天要到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冷呢。
他们是在一天后见面的。陈池驭总是很会选约会地点,今晚有点特殊,他说去家里。
他们的新家。
沈惊瓷特意化了妆,遮住气色。
陈池驭倚在黑色越野边,穿的和平时还不一样。黑色的西装版型硬挺,修长笔直的双腿被西装裤裹着,衬衫扣子开了两颗,他朝她挑眉,不说话的站在那里,痞气又禁欲。
沈惊瓷走近,陈池驭瞧着她的脸凑近,吊儿郎当的说:“我女人真漂亮。”
他今天心情很好,眼尾都有笑。
窗外景色倒退,沈惊瓷笑着应和。
她垂眼遮住情绪,第一次知道,她也可以伪装的这么好。
桌子上的菜都已经摆好,全是沈惊瓷喜欢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沈惊瓷和陈池驭同时开口。
“我。。。”
“我。。。”
男人挑眉,不正经的说:“这么有默契啊。”
沈惊瓷笑了笑:“你先说。”
陈池驭颔首,干脆利落:“行,年年先说。”
沈惊瓷注视着他,良久,似乎想通什么,她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说。”
陈池驭点头,洗耳恭听。
沈惊瓷避开他的视线,喉咙发紧,如鲠在喉,呼吸不自觉的放轻。她握着手腕转了转垂眸,喊过几千遍几万遍的那个名字,头一次觉得这么难出口。
忍着眼眶的干涩和鼻尖的异样,她试着将三个字组合起来:“陈池驭。”
“嗯?”
沈惊瓷像是鼓足所有勇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萦绕在舌尖的那句话随着呼吸飘出。
她说:“我们分手吧。”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声渐大,落地窗上霓虹的倒映模糊,地板上的光影扭扭曲曲,直到陈池驭脚底。
后面那句话很轻,轻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墙壁上的时间静止,空气凝的厉害,陈池驭眉心似乎动了下,眼中没有波澜,他掀起眼问:“什么?”
沈惊瓷抬眸对上陈池驭的视线,眼睫轻颤。这次比上次容易的多,她一字一字的重复,将句子连起来,看着他模样平静:“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眼尾的笑消失一瞬,又漫不经心的恢复原样。陈池驭倒上酒,嗓音低沉的笑她,提醒:“年年,这个玩笑不好笑。”
沈惊瓷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推往他的方向,自顾自的说:“这个还给你,太贵重了。”
飘花手镯映着灯光清透朦胧,男人视线逐渐变暗。
“我没有开玩笑。”她再次喊他名字:“陈池驭,我认真的。”
“认真?”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看她,眉宇间的顽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郁的戾气,又被轻笑遮掩:“怎么个认真法?”
“我们不合适,及时止损。”草稿打了一万遍,沈惊瓷顺着念出。
及时止损。
男人端详着沈惊瓷的恬静的脸庞,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他才真的确定,沈惊瓷不是在开玩笑。
“玩真的?”
“真的。”她说。
陈池驭舌尖扫过左腮,身子往后一抵,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压迫顷刻露出,一种不耐又燥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压抑着抬眸:“理由。”
沈惊瓷手掌攥的很紧,指骨泛白,她给出答案:“你骗我。”
陈池驭打断:“什么时候?”
沈惊瓷快要忍不住,手心扣出血,强忍着开口:“不重要。”
陈池驭刨根问底,狭长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不容置喙:“说。”
沈惊瓷沉默半响,似乎是在回忆“很多。”
他说永远陪着她的时候,说一起返校的时候,说没有受伤的时候,说在车队的时候。眼眶的酸胀已经消失,沈惊瓷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情绪全都麻木。
再勇敢的人,也会失望。
也许是还不够成熟,可她真的尽力了。
沈枞的意外让她身心俱疲,她也有好多事情要去处理。
那就分开吧,他不用再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受困跌入泥潭。她也不用再惴惴不安去纠缠。
沈惊瓷阖上眼睛,种种画面才脑海中划过,缓缓开口。
“我骗了你,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喜欢你让我好累,我很自私,所以选择放弃你让自己好过。”
男人忽然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模糊到沈惊瓷最后几个字。
“不是说要赌一次?”陈池驭坐在沙发上撑着膝盖,摸出茶几上的打火机,他点了一支烟,随口问。
“我认输。”她说的毫不犹豫,将过往一切踩在脚底。
幽蓝色的火苗消失,在这种雨夜像个笑话。
“你凭什么认输。”他嗓音低哑,被烟熏得火烧火燎,斜睨过去视线冷淡。
他爱不爱她,是谁归谁,谁能决。
“收回去,我当没听见。”陈池驭扯开系好的领带,单手插进裤兜。
他喊她:“年年。”
很沉的一声,是台阶。
沈惊瓷闻到记忆中烟草清冽的味道,尼古丁让人上瘾。
她也不例外。
鬼迷心窍的找到情绪宣泄口,沈惊瓷有一瞬间的想,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他会和她一样难受吗。
她看着天花板,莫名其妙的想这个地方以后会是他和别人的家吗。
不知道。
“我看到林烟吻了你手上的戒指。我忘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看你睡着了,可能是林烟发给我看的。”
“你知道那晚我在哪里吗?”想起那个画面,哪怕没有碰上,他骗了她也是事实:“我在医院。我在手术室门口一天一夜,找不到你。”
“要还想问的话。。。”她说出最重的一句话,回望的眼神又冷又决绝,带着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残忍:“我嫌脏行不行。”
紫白色的闪电从空中割破,整座城市要被点燃。倾盆大雨狂风大作,沈惊瓷没有眨眼,她看到男人头颅微动。
他那么骄傲的人,在这个字中,被碾碎了傲骨。
女孩咬住唇内颤抖,白皙的手腕搭在椅背,露出手骨青紫的伤痕,看着都疼,可她的表情像没有知觉一样。
而手镯静静地躺在那里,早就没了主人的体温。
陈池驭目光深的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潭水。停在淤青上看了又看。
死刑宣判结束。
他们用同一根稻草压垮对方。
口袋里的女戒硌的掌心生疼,指腹摩挲过内圈的字母。
用力的快要划出血来。
雨下的越来越大,陈池驭指尖的烟灰忽然抖落,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点点头。
手松开,戒指掉回口袋角落。
陈池驭抬眸看向前面的人,挑出一抹散漫的笑,灰色的烟圈在两人之前模糊,他说出最后的一句话。
“知道了,我也没当真。”
作者有话说:
分开时难过不能说。
第54章 致陈池驭(沈惊瓷视角)
致陈池驭:
陈同学; 你好。
我是沈惊瓷,坐在高一三班靠窗位置的沈惊瓷。
缘分真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浅薄淡凉又自有注定。从小院走出的第四十八天; 我在开学的第一天见到了你。好神奇,我们两个同时被挤到人群最后; 我不敢置信又惊喜至极; 真的是你。花花绿绿的雨伞挤撞,我紧张的捏着伞柄,悄悄地看你; 忘记的陌生环境的带来的不适; 觉得好开心。
原来你在高一八班。每次下课接水,你都会穿过整条走廊,出现在离我们班最近的饮水机前,我惶然的站在墙边,若无其事的多看你几眼。蓝白的校服在你身上敞着; 拉链一直晃; 我心口发紧,如果暗恋有声音; 那么整个走廊都是心跳的回音。
你真的好招人喜欢; 我又听见有女生在说你了。说你蛊的要命,好帅。她们还问我知不知道你,我撒了个小谎; 支吾的说还行。这可能我的小私心; 想把你藏起来; 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好像自己的胜算就能大一点似的; 这种想法真别扭; 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吗?
元旦晚会你好像是被硬推上去的,懒懒散散的抱着吉他,长腿撑着有些无奈。伴奏一响,你愣了。这哪里是主持人报的节目啊,歌曲怎么成了五月天的《步步》,我看到你挑着眉望向台下,漆黑的眼里是狭促的笑。台下瞬间起哄一片,女生疯狂的喊着唱。伴奏走到了高潮,你还真的会几句。清冽的嗓音好听,混着电流从麦克风里低低传开,拨弄吉他的手露出清瘦白皙的腕骨:生如浮萍般卑微,爱却苍穹般壮烈,我要为你爬上最险山岳,走过最崎岖眷恋 一步一步穿越。
完了,主任要气死啦,拼命挥手让你停住,你扬起眼尾,眉骨挺拓,桀骜不羁肆意张扬的少年最难管,挑衅的拿下话筒,挎着吉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上轻点,朝教导主任来了个致敬,好混。
好了,这下全校的人都知你了,再怎么也藏不住了。
又一次撞见你,是在大扫除时放杂物的角落,你竟然在抽烟。白色的衬衫套在你身上,头颈微低,青灰色的烟圈在窗口散灭,姿势熟练又颓废。我被你发现了,惊慌的比兔子还想逃。可你怎么那么淡定,手指抵在唇中,让我噤声。我看你散漫的笑,掐了烟,坦然自若的往外走。很淡很淡的薄荷烟草味,你在我耳边留下两个字:“秘密。”
我们两个的秘密?那我一定给你保守好。
你应该是有女朋友了,那个女生腼腆的给你送水,你接了。心脏有点难受,只有一点。胆小鬼对着日记也说谎。
我又听了那首歌的完整版:天空和我的中间,只剩倾盆的思念。如果相识不能相恋,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在穿一样校服的人群中找到你。你穿卫衣真好看,黑色的最好看。
分班后见你的日子好少,我学不了理科。吃饭为什么要错开,我要吃的好慢才可能等到你。你身边的那个朋友似乎发现我了,你回头吓了我一跳,再也不敢跟着你了,但是我偷到了荣誉栏里你的照片,夹在书里悄悄地看。哦对了,还有你贴在墙上的便利贴,你的笔迹真难模仿,不过很好看。
高考顺利。
好想时间一直留在六月五号。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我喜欢细长的烟,冷冽的薄荷,潮湿的雨,黑色的鸭舌帽,夏天的桔梗,还有盈白的月亮。
既然没有年岁常见,那就祝你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人声鼎沸,前途似锦。
我已经很幸运了,还能侥幸遇到后来。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那个人说都是因为我,我不想再让你那么辛苦了,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不想看到意气风发的你因为琐碎眼底泛青,但我也确实很讨厌你骗我,我问过你的,你不说。
阿枞需要照顾,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去英国了,连最差的路都没有,或许分开真的是最好。
赢不赢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与日月同辉,永悬不落。
飞机轰隆隆的从天空划过,不知道你收没收到我给你求的青檀手链。
出租车的广播中放着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叫《心淡》
我们在夏天相遇,冬天亲吻。
那春天失恋,秋天真的会习惯吗?
这个夏真燥,好像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再见,陈池驭。
再见。
作者有话说:
“但愿有天会真的跟你结识暗恋热恋多一遍”
他穿卫衣真的很好看,连帽的那种。
第55章 她
“还好吗。”顾涅视线瞥过来; 沈惊瓷手指捏着领子,微愣的看过来。她从回忆中清醒,发丝微微凌乱; 落魄清冷。
沈惊瓷点头:“还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角,还能笑; 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个小时在医院的那种慌乱:“不严重; 就是有点影响形象,白天还有拍摄行程。”
顾涅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几秒,没说话。窗外景色的倒退; 他身上的白衬衫有些皱; 沈惊瓷生出几丝愧疚,伸手替他理了下他袖口的翻折不好意思的说:“这么晚还麻烦你,抱歉啊。”
沈惊瓷犹豫了几秒,试探的看他:“我明天请你吃饭吧,拍摄完之后。”
顾涅停顿; 手握着方向盘; 淡淡的笑:“你跟我还真是客气啊。”
沈惊瓷眨了眨眼,男人直视着前方; 表情莫测。她今晚的情绪格外敏锐; 察觉到顾涅似乎话里有话。
她头还是有点疼,看不透只能实话实说:“是真的想感谢你。”
沈惊瓷好久没有听到顾涅的声音,以为话题结束; 车开得实在是太平稳; 她竟然歪过头去昏睡了一会儿。
酒店明黄色的灯牌把附近的地面全都照亮; 黑色宾利速度减缓; 树荫浓密; 有影子倒映。
视线落在副驾的位置; 沈惊瓷眉轻轻地蹙着,脸色微白,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他眸色渐深,想到医院中某个身影。
沈惊瓷睡得很浅,没一会儿就醒了,她手撑在座椅上,看了眼周围,嗓音微哑:“到了啊。”
顾涅移开目光,低低的嗯了声。
“我自己下去就好了,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沈惊瓷摸到自己的包,安全带扣清脆的回弹,手一边搭上车门一边回头对顾涅说。
视线无意对上顾涅盯着她的眼神,茫然的眨了眨眼,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顾涅看着额上的纱布,眉还是没忍住的皱了起来:“疼不疼。”
不疼的,就是有点窣窣的感觉。
不碰就好了。
沈惊瓷摇摇头:“你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些年沈惊瓷一个人背着相机东跑西跑,碰上雪崩遇到抢劫,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她现在真的可以独当一面。
那为什么,今晚的医院里,眼睛都是红的。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顾涅的声音忽然响起,没头没尾的一句。
沈惊瓷微怔,直白的话让她表情有了一丝空白,手指无意识发紧,车门被打开一条缝,冷风簌簌的钻进来。
空气好像凝结,什么动静都没有。平静伪装了一路,在最后撕开。
直到后面车辆的近光灯刺来,鸣笛声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