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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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一山牙疼得睡不着,不仅牙疼,整个上颚连着半扇头骨都疼,疼得在地上走来走去。
李望四仰八叉地睡,被子底下露出淤青的脚踝,居然没有浮肿,除了皮肤颜色异常,其他与伤前无异。
眼看零点已过,林一山走着走着停下来,把桌子上的碎花药袋小心翼翼裹在脸上,跟着吸了吸鼻子,淡淡的草药味。
雪灾当天发生的很多事,许愿都记得七零八落。
他不记得林一山跟李望的长相,只记得和个偏脸大王,一个瘸腿圣仙,他不记得如何摆脱的乞丐,却记得乞丐说的话:“你到底要不要幸福?”
许愿歪了歪身子,把头埋进林一山怀里,不久,怀里的人呼吸紊乱,还轻轻吸了吸鼻子。
林一山心软到无可复加,轻扶她的后背,什么话都没说。
许愿在林一山怀里无声哭泣,像是要哭到天明。
林一山腿被压麻了,四面空空的地板,他又没个倚靠,又敢有丝毫动作,怕惊拢了她。好在许愿终于止住眼泪,抬起头来,在黑暗中问:“几点了?”
“跟你商量件事儿。”林一山另起话题。
“什么事?”
“能不能把这房子加上我的名字?”
“……”
“这样以后吵架,你就不能赶我走。”
*******
赶上林一山不忙,许愿带他看了场王玉芙的封箱戏。
近几年王玉芙很少上台,这次是圈中好友邀约,上演节庆经典京剧《龙凤呈祥》,王玉芙演孙尚香。
现场几近满座,因为年关将至,很多人盛装而来。还有穿着丝绸对襟棉袄的老人,和子女孙儿,扶老携幼而来。
许愿和林一山都是第一次进剧场。在林一山的要求下,放愿用白溪买的那条裙子打底,外面罩了羊毛大衣,高跟鞋加持,足够配得上这看戏的排场。
京剧的发展态势远不如话剧、儿童剧,可戏迷是终身制,爱上了,就会永远爱,不爱的,想爱上也很难。因为唱词难懂,程式和也不符合现代审美。
但是,京剧中国戏曲史上掀起的□□,至今影响尚在。
作为与苏联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德国的布莱希特齐名的世界三大表演体系之一,以梅兰芳为代表的京剧,
世界戏剧三大表演体系即分别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stanisl□□sky,苏联戏剧家),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德国戏剧家),梅兰芳为代表的三种表演体系,其虚拟写意、以演员为中心的艺术体系,仍然独具魅力。
d市仍然有“过年看大戏的”的传统,剧场里,一部分人是因“看大戏过大年”的传统而来,一部分人是因为“角儿”而来。
“我就是冲着王玉芙来的!”开场前,林一山身后的人在打电话,林一山听到这么一句,惊讶地和许愿对视,许愿做了个表情,意思是:厉害吧!我没骗你吧!
场上锣鼓喧天,扮上戏的王玉芙,虽然年近半百,可神态眼神如仙女。林一山许愿都不懂京剧,可二人看得认真,尤其听到王玉芙开口唱,虽然戴了随身麦克,音量被放大,可声音细腻婉约,华美大气,高处如云中雁,收声似细涓流。
台下频频叫好,许愿林一山也跟着拍巴掌。
谢幕后,许愿带着林一山去了后台。二人前来看戏,许愿没有事先跟王玉芙说,等捧着鲜花到了后台,妆还未卸的王老板惊讶不小。
后台走廊里摆满了服装、道具,很多戏迷穿梭,签名、合照的扎成好几堆,热闹非常。
王玉芙刚接受完某网站的采访,笑咪咪地跟对方告别,带着许愿进自己的化妆间,这里安静一些。
王玉芙已经卸下头饰,贴片子的额头有汗水干涸的痕迹,脸上的妆也花了一点。许愿留意到了,暗暗感慨,唱戏是个体力活。
王玉芙拉着许愿的手坐下,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个人,目光扫过他,给了他一个笑脸。
已经夜里十点多,心知王玉芙要早休息,现下妆还没卸,许愿不便久留,两人简短交谈几句,起身要告别。
王玉芙仍拉着许愿的手,手腕相触一丝凉滑,她低头看去。
许愿戴着镯子——就是白溪买这条裙子的赠品——这是林一山的说话。当天的场面历历在目,担心这赠品价值不菲,许愿打算还回去,没想到碰上前女友被□□暴打,林一山上去解围。这件玉镯就没还成。
王玉芙举起许愿的手,迎向灯光。化妆间里,为了演员化妆方便,灯光格外明亮。玉镯子隔住灯光,半明半透,呈现浓淡的绿色显影,如流云,像丝絮。
王玉芙举着许愿的手,端祥数秒,随后放下,看向许愿身后的林一山。
“你是她朋友?”
林一山上前一步:“是的,许愿总跟我提起您。”
“咱们应该在白溪见过?”探询的语气。
“是的,许愿事后跟我提起,我才想起来。”
“这手镯也是白溪买的吧?”王玉芙看向许愿,问出这一句。
没等许愿解释,林一山抢先一步答道:“是白溪的东西,我们也不懂,小物件,不值一提。”
王玉芙和林一山对了对眼神,另一只手拉住林一山,把许愿戴着手镯的手叠到林一山手上:“我就不留你们了,好好的。”
王玉芙简单卸掉片子和油彩,小徒弟拿来外套,她边换便装,边看小徒弟收拾东西。
外面脚步声一阵紧似一阵,还有舞美人员在拆布景、往车上装道具,夜里十一点的剧院后台最为繁忙。
王玉芙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镯子。在白溪小城唯一一家金玉首饰店,那个镯子就摆在玉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被钢化玻璃实实诚诚地围起来,顶头一盏灯,照得玉镯周身要明亮许多,价钱签上一串数字,够买半个柜台的镯子。
☆、六十九
林一山回想与李望的对话。离开白溪之前; 他偷偷递给李望那个精致的丝绒包装——这明显是个女人用的东西; 林一山没多说,李望也没多问。
隔了段时间; 李望奉命把东西寄回d市,打包装前,林一山特地嘱咐; 让古着店老板给换个包装盒; 理由是,丝绒的不结实,快递暴力装卸; 很容易破损,另外,这个盒子太浮夸,最好找个木头盒子; 扔到地上没人捡那种。
李望闲人一个,把事情一一办妥,包装了里三层外三层; 寄了顺丰快运。把快递单号发给林一山时,他忍不住微信上说:“我发现你越来越矫情; 越来越龟毛,玩的越来越剑走偏锋了。”
林一山没回。
他又想起一件事:“我怎么看许愿这么眼熟啊?你吃回头草了?”
林一山依旧没回。
李望; 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不祥。毕业于东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机械工程专业。本科毕业后; 就职于上海某知名汽车制造集团,毕业第三年,进入集团研发中心,任某轻量化研发项目负责人,成为研发中心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可谓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大学期间,结识东华大学话剧社社长,郞才女貌,好不登对。
当年上海房价还能够得着,两人凑钱按揭买了房,正打算来年结婚,不料女友突患重病,辗转住进华山医院。
都说红颜薄命,没等卖房手续办结,鲜活漂亮的她,被护士推出icu,成为一具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
本来婚后可能只是俗世夫妻,大城小家,房贷家务,上班下班……可女友突然离世,这世上再无体己人,再无小心性、小吵闹,李望成了“无望”。
他辞去工作,卖了房子,漫无目的,远走他乡。
第47节
这些都是林一山讲给许愿听的。
“他冬天去东北滑雪猫冬,夏天去白溪经营客栈,不缺钱花,也不需要太多钱。”
许愿回想白溪的几天相处,李望身上,真的有同龄人少有的坦荡和单纯。言行亲切,心思浅淡。想是与他的经历有关。
许愿无端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老了?到了非经历些什么不可的年纪?”
“月月喜欢李望。”
许愿诧异:“月月,孟姨的女儿?”
“嗯。从十几岁开始喜欢,我们去哪玩,她都要跟着。后来李望去上海读大学,又有了初恋女友,月月才渐渐放手。最近几年,李望的消息,她都是从我这里问出来的。”
“李望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是,一直单身,没有摆脱单身的欲望。”林一山略想了想,越发肯定地说:“他们俩不可能。”
*******
这个冬天,老耿的朋友圈活跃起来,她在离家不远的景区开了个食杂店,没错,不是超市,也不是商店,就是个小超市。
饮料只有可乐和雪碧,零售有玉米肠、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上好佳、旺旺雪饼等。兼售线手套、镰刀、改锥等小工具和小农具,农田打药用的喷壶也有,但是要提前一周预订,价钱比镇上卖的还便宜。
许愿看到她发的朋友圈,小卖部前面是柜台,隔断后面是老耿的卧室和厨房。还有小卖部的全景照片,大雪封山,几乎被埋在雪里。
窗户上贴着几个红字:代缴话费、收发快递。
许愿想到了电视剧《乡村爱情》里的大脚超市,没有大脚生意做得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老耿告诉许愿,她征得父母同意,准备试着在山里重新开始生活。谋生手段是在较荒僻的村子开小卖部,卖些生活必需品、小农具之类,再帮村里活动不便的老人收发快递,交个话费、电费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除了零售有点利润,其余工作全是义务的。
山里山好水好空气好,老耿说,准备开春在门前种一溜野菊,马路对面就是荒地,她还打算来年种点葱和辣椒、茄子,父母想她了可以来度假,土豆炖茄子,加两片肥肉,想想就好香。
老耿的状态改变很多,不再有南陵时的盲目和失落。她说还有两点不方便,一是山里烧柴,初来乍到,还没学会砍柴技能;二是暂时没有wifi,跟镇上的电信公司申请了,说村里的电话线插口满了,暂时装不上。只能用手机的4g网。
许愿听老耿念叨了一通农业致富的设想,打算开一家网店,卖当地特产,山核桃遍地都是,本地水果也易于保存和运输……“你们城里人不都喜欢无公害吗?”
许愿被她划清了界限,她怎么就成了“你们”城里人了?
老耿小卖户开张营业初期,每隔几天,许愿都要给老耿打个电话,怕她寂寞。
后来有几次打电话,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人跟老耿说话,还有寒冬劈柴的咔咔声,许愿心想:这么快就找到了帮手,看来不需要我挂心了。
*******
大年初四,寸头司机也没了去处,附近的景点都走遍了。林李二人一商量,还去绿石湖,这次不进景区,就在附近转转。
那一带属于长白山余脉,山势不算险峻,但绵延不绝,村落点缀在山里,当地人逐水而居。
寸头把车停在景区不远的村前广场,林李二人漫无目的地往村子里走。
群山环绕,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层,和绿石湖并无二致。
东南西北都是山,他们随便择了一条村路,准备往山上走。
村路越走越窄,走到最后,平坦的土路到了尽头,路过一户人家的一口压水井,压水井后面就是山。
路顿时起了坡度,脚下全是积雪和石块。
一位老人在整理柴火垛,柴火垛有一人高,木头被截成手臂长的段,又被斧头檗成瓣,码得很规整。
老人正在弯腰,把碎树枝划拉到一起,已经划拉了两捆。
见到有人经过,老人直起身来,看到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你们要去哪啊?”老人以为他们迷路了。
“奶奶。”李望总是先于林一山开口。“我们来玩,这山上有啥好玩的吗?”
老人前额的头发花白,齐耳短发,耳朵两侧各别了一个夹子,70岁左右,不胖,应该是长年劳作,人很精神,手上有老茧。
“这山上有啥好玩的!不好走,全是跳石窖。”
最后一个词,林李二人没听懂,估计是本地话。
“我们上去看看。”
李望的普通话与这山景隔隔不入。
大大小小的石头,虚虚实实地堆积在路上,有些被泥土冻住,有些上脚一踩就滚下来,积雪堆满石头的缝隙,确实难走。
李望就是在这条山路上把脚给崴了。
下山的路,林一山掺着李望,一步一步挪下来。
到了水井平台,老人正在整理第三捆柴。
老太太眼看着他们下山:“摔倒了?我就说,这山没啥好玩的……”
仔细一看,李望正疼得龇牙咧嘴,走上前去,撸起裤脚一下,脚踝整个肿了,比小腿肚都粗。
老太太一看挺严重,就把二人让进了屋子,自己到房子西侧的仓房里找东西。
李望被扶到椅子上坐定,林一山环视这间屋子:前北各有一铺火炕,墙上挂着几个奖状,三好学生、作文竞赛一等奖之类,因为光线暗,看上去仿佛蒙了灰。
还有两个相框,装着不同人的照片,老人应该有好几个儿女。
老人拿出几个球状的根茎,沾着干土,应该是秋天挖出来储存的。
林一山过去想帮忙,不知道从哪下手。老太太说:“小伙子,你去帮我把柴火抱回一捆。”
又指挥坐着的李望:“你来把药砸碎。”
两个男生依分工行事,老太太拿出一个大碗和一个石臼,让李望就着炕沿砸药,自己去炕上的柜子里翻出一块碎花布来。
林一山把柴火抱回来,搁到灶前。李望还在砸药,老太太一边缝花布,一边叮嘱李望:“劲儿小点,脸别冲着碗,这药星子崩眼睛里你受不了。”
二人跟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老人问他们多大,他们说了岁数,老人说:“我孙女跟你们差不多大,去年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林一山指指墙上的奖状,老人从老花镜上面白了一眼,说:“对!都是我孙女得的。上小学年年考第一。”
林一山心想,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老人缝好了药袋,仔细把砸好的粘乎乎的药装进去,又崩了几道线,防止药在袋子里堆成一团,才给李望绑到腿上。
二人千恩万谢,虽然不知道这土方子有没有用,可毕竟是老人的一片心。
老奶奶送他们出门,乐呵呵地说:“不用谢,你们跟我孙女差不多大,我就想,我孙女要是在外面,碰到难处,也会有人这么帮她……她明天就回来了。”
(全文完)
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