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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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糕仿佛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听完还摇了摇尾巴。
店员讲得越认真,苏洄就越尴尬,只想赶紧离开,“就要这个,要一盒。”他付了账,连袋子也没要,直接把小罐子揣口袋里,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宁一宵倒是十分受用,逗苏洄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他又找店员要了一份解酒药,付了款。
看苏洄一个人站在外面,显得有些迷茫,于是他也走出去,把手里的遛狗绳塞给他,“我去一下超市。”
他没说“等我”,或是“我很快会回来”,就这么直接只身进去,留苏洄在外面发呆。
太阳逐渐地升上天空正中心,气温似乎比昨天稍稍高了一些,但风还是很大。苏洄走到一间卖书的店铺,坐在门口的木头长椅上等待。
透过落地的玻璃窗,他看到很多很多书,但离他最近的是门口的杂志架,就这么看了一眼,苏洄便锁定了第三排的第一本,因为封面出现了宁一宵的名字。
他不确定是不是,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看错。
“雪糕,你等我一会儿哦。”苏洄起身,将雪糕的伸缩遛狗绳放到最长,自己进了书店大门。
杂志架就在门口,他握着绳子,一抬头就看见乖巧的雪糕趴在外面。苏洄翻开了那本杂志,果然找到了宁一宵的专访。
文章很长,他一眼就看到右侧的图片,照片里的宁一宵戴着眼镜,正在和组里的人开会,他站在演示稿的投影下,身穿蓝色衬衣套白色针织衫,整个人看上去冷淡、有条理,唯独眼神充满野心。
照片下方是采访者的一条评价——“他拥有一副非常迷人的英俊外表,举止绅士,醉心于工作所以显得有些沉默,事实上,他是一位非常富有人道主义关怀的企业家,一个天赋异禀的工程师。”
苏洄不确定这些形容是不是接近真正的宁一宵,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所不熟悉的部分。
他又翻了一页,重头看记者对宁一宵的采访,原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受杂志访谈,之前从来不对外公开。苏洄不禁想,硅谷的其他创业者都将自己包装成明星和领袖,宁一宵却还是躲在程序与产品背后,默默攀登商业上的一座又一座高山。
就像杂志形容的那样——他实在是最适合在名利场存活的人,但也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宁一宵特意要求,通篇都没有提到他即将订婚的事,明明这是个充满噱头的消息。
正读着文章,玻璃忽然被敲了两下,苏洄抬头,这才看到站在门外的宁一宵。他就站在雪糕身旁,一大一小,看上去就像两个同时被他抛弃在门外的狗狗。
苏洄立刻放下手里的杂志,推开门走出来。
“这么快?”
“你是不是希望我在超市里待着别出来了?”宁一宵像是吃了枪药,故意拿话噎他。
苏洄很认真地反驳,“没有……我只是进来随便看看。”
宁一宵也不留情面,“嗯,然后就把雪糕留在外面。”
苏洄皱了皱眉,“那是因为他们不让雪糕进。”
宁一宵弯腰,揉了一把雪糕的头,“真可怜,没人等。”
雪糕嗷呜了一声,好像在说:我才是等人的那一个啊。
苏洄怀疑宁一宵在指桑骂槐,但他不确定,又不知道如何怼回去,只能默默咽下。
一看他低下头,宁一宵便没了继续揶揄的心,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递给苏洄一块刚出炉的华夫饼,“吃吗?”
苏洄愣了一下,抬起头,懵懂地眨了眨眼。
“我想吃,多买了一份。”宁一宵打开包装纸,“不想吃就说不想。”
苏洄没说想,但伸手接过了华夫饼,咬了一口,是巧克力味的。刮着大风的街道上,他吃着热乎乎的华夫饼,忽然觉得没这么冷了。
宁一宵果然变了,他以前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甜食。
苏洄发觉自己总会不自觉拿现在的他和过去比较,这似乎并不是好习惯,所以他立刻在脑海中叫停。
一直到回到公寓,华夫饼也只吃了一半。他进食实在太慢,宁一宵有时候想,或许啮齿动物吃饭都比他快很多。
宁一宵将超市买来的一些食物放进冰箱,站在厨房整理了片刻。苏洄忽然走过来,小声叫他名字。
宁一宵转过身,看到苏洄手上拿着罐子和棉签,还有一次性手套。
“你坐到沙发这里来,把这个涂上。”
宁一宵照做了,走了过去,然后伸出手,可苏洄却站了起来,像是想让他自己动手,不打算帮忙。
宁一宵也没主动要求,只是抬手到嘴边,牙齿咬住指尖,将一只手套拽了下来,然后慢条斯理脱下另一只。
他的动作很慢,戴着眼镜,看上去比过去斯文很多,可一想到他在药店的笑,苏洄又觉得,他变得比以前还要不正经。
苏洄已经将凡士林的盖子扭了下来,敞开着,他递给宁一宵,“要多涂一点。”
“嗯。”宁一宵照做了,挖了很大一团放在手背,然后很用力推开。
“你轻一点,皮肤本来就受损了。”苏洄开始看不下去。
宁一宵也非常适时地抱怨起来,“轻点推不开,太厚了。”他搓了搓手指,假装嫌弃,“好黏。”
说着,他还故意嘀咕,“之前用没有这么黏,是不是买错了……”
苏洄不想让他继续“之前”那个敏感话题,因此最终还是没能袖手旁观。
怕被洁癖念叨,他用棉签沾了一点,试着推开。
宁一宵有些看不下去,“我手都推不开,你觉得棉签真的可行吗?”
好像确实不行。
苏洄没觉得他在找茬,很简单地放弃了这个选项。
“你直接用手吧。”宁一宵很洒脱地说。
苏洄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最后他还是戴上了一次性手套,“那我试试。”
“我不嫌弃。”宁一宵说。
苏洄不相信洁癖人士的话,也很想小声骂他笨蛋,但现在寄人篱下,最终也只是想想。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方才杂志上的图文,心想好端端一个创始人,平时那么聪明,怎么现在这么笨,这么麻烦。
而且明明都说了做朋友,一直拿过去那什么的时候干的事儿取笑,难道不会很尴尬吗?
还是只有自己尴尬,宁一宵一点都不在乎,所以才能笑得出来。
苏洄搞不懂,也有些自暴自弃地不想去猜。
隔着手套,他将凡士林放在手心,双手合掌,用掌心温热后揉搓开来,直到手上占满了融化开来的乳状物,才去轻轻抓住宁一宵的手。
他的手很大,温度也好高。
苏洄头脑有些昏沉,感觉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高,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将乳霜揉在宁一宵的手背、手指、指缝。
涂完一只手,他又取了新的在掌心揉开,然后摊开手,下一秒,宁一宵便将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掌心。
和雪糕好像……
苏洄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替他涂,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得很好。
宁一宵盯着他,阳光投射在苏洄的脸上,让他的皮肤几近透明,睫毛的阴影晃晃荡荡,落下一小片,遮蔽了眼睑下方的皮肤。嘴唇很红,认真的时候和过去一样,会半抿着。
“晾一下,我给你戴一次性手套。”说着,苏洄拿出新的手套,很仔细地从指尖一点点往上套。手太黏,他还会轻轻推一下。
苏洄怕宁一宵又在这时候笑,果不其然,他真的轻笑一声。
“怎么了?”苏洄有些怪罪地抬眼,耳朵都是红的。
宁一宵忍住上扬的嘴角,摇摇头,“没什么。”
可他摆明了一副“你知道我在笑什么”的样子,令苏洄更加生气。
“你……”苏洄想说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怎么了?”宁一宵挑了挑眉。
苏洄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闷闷道:“你不要乱想。”
说完,他便起身,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雪糕比谁都会看眼色,回头看了一眼宁一宵,还是决定跟着苏洄回房。
苏洄关上门,自己坐到床边的地板上,把过热的脑袋埋在被子里,试图冷却。
他打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至少四小时不出去。只要不和宁一宵面对面,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但大概是因为吃过药,又或者是昨晚神经太紧绷,没有睡好,他很快就陷入困顿中,迷迷糊糊就这样趴在床边睡着了。
可真的睡着,就连梦也故意欺负他,让他更具象地回到了过去,被迫重温了令他感到难以启齿、宁一宵却可以拿来当笑话的记忆。
苏洄整个人都冒了层汗,热得昏昏沉沉,力气也泄了大半,忽然间,梦境之外传来响而闷的撞击声,一下接着一下,像是锤子砸在苏洄汗涔涔的背上,打破了这个湿热黏腻的梦。
他恍惚间惊醒,抬起头,懵然寻找声音的来源。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他的房门……
雪糕也站在门口,苏洄手扶着床沿,借了点力才站起来,腿都是软的,他揉着眼睛走了几步,打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宁一宵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电,看上去很认真,不像是嫌犯。
苏洄神思倦怠,低下头,才发现门口停着一个扫地机器人。门打开后,机器人发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转动着溜进苏洄房间。
宁一宵也站起来,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几句,“科菲不在,我看家里需要打扫一下,就把它打开了。”
苏洄并不相信,觉得这就是打破他自闭计划的手段之一。
“刚好你出来了,吃点东西吧。”宁一宵勾着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诡计多端的1
第38章 N。透明隔阂
自从答应让宁一宵搬回公寓住; 某种诡异的氛围便将苏洄包围,令他时不时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很好奇这六年发生了什么,让宁一宵变了这么多。
过去他几乎对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流露出冷心冷情的真实面貌; 可现在; 他连装都不装了,工作时间都是一张冷脸; 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所以几乎一整天都没笑过。
而苏洄又有点怕他笑,他现在的笑点比他们之间的气氛还要诡异。
他后悔做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决定; 因为这样一来; 苏洄就更清楚; 自己根本摆脱不了过去的情感; 就像是一个旋涡,靠得越近,冥冥中想要一跃而下的感觉便越是强烈。
他希望自己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 不要再像过去那样单凭感觉生活,不要那么任性,毕竟他们的分手过于惨烈; 现在再次撞到一起,苏洄分不清是事故还是好运。
宁一宵是很好很好的人; 拥有过他一阵子,苏洄已经很满足,但失去他和占有他一样刻骨铭心; 再来一次; 他必定分崩离析。
回到房间,他又一次给科菲打了电话; 这已经是这四天里的第三次,他想知道科菲什么时候会回来。
但科菲的回答令苏洄感到无助。
“我暂时过不去了,家里实在走不开,Eddy,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洄感觉自己掉入了某种陷阱,又不十分确定。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可时间只要超过两小时,雪糕或是扫地机器人就会试图开门,弄得苏洄不得不出去。
譬如此时此刻。
苏洄一打开房间门,就看到宁一宵坐在餐桌边处理工作,他也不懂,明明楼上有那么大一间书房,都够雪糕玩飞盘,怎么非要在一楼工作。
宁一宵似乎正在开电话会议,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不时用英语提一些建议和要求,苏洄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忽然地,宁一宵像是也感应到什么,扭过头,和他对上视线,并抬了抬眉,像是在说“怎么了”。
苏洄清醒过来,摇了摇头,轻手轻脚走到厨房,拿出自己的杯子,放在直饮出水口下面。等待接水的间隙,他感觉手肘有些疼,于是把袖子往上推了推,发现肘弯处的确有一块淤青,面积还不小。
但他太容易有淤青了,所以也没太在意,只是把袖子拉下来,轻轻揉了揉,当做没看见。
接好水,苏洄转过身,看到宁一宵正在低头敲代码,又瞥了一眼他的水杯,里面的茶喝完了。
“要加水吗?”他隔着中岛问。
宁一宵抬了抬头,直接说:“嗯,谢谢。”
苏洄拿起他的杯子,转身点了热水按钮,放过去等待接水。他忽然想起自己买的护手霜还没给宁一宵,于是按了停止键后便自己回到房间。
再出来时,宁一宵盯着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等到苏洄走进厨房,把他的杯子重新端出来,放到之前分毫不差的位置,才开口:“我还以为你忘了。”
苏洄反应了一下,眨了眨眼,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管护手霜,“我想把这个给你。”
他解释说,“学校的学生推荐的,说这个冬天擦手不会痛,没有刺激性的成分。”
宁一宵拿起来看了看,摘下一边耳麦,“什么学生?”
“就……”苏洄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我带的学生。”
宁一宵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那谢谢苏老师了。”
苏洄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但还强装镇定,不声不响喝了一口水,快步回到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对话都被开会的下属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虽然听不懂内容,可高冷上司的语气变化谁都听得出来,明明刚刚还因为公事训斥过没尽责的员工。
在没有老板的群里,已经有人开始八卦起来。
'Shaw最近不是在纽约?是住在曼哈顿那套房子里吧,怎么家里好像还有别人?'
'还说的是中文呢,Shaw切换了语言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也觉得!说英文有点凶……'
正在摸鱼的卡尔也瞥见群里的聊天,插了一脚。
'有没有可能不是语言的问题,是说话对象的问题?'
'好吧,是我们不配拥有温柔的上司了。'
'所以到底是和谁说话?'
卡尔刚打出来'他弟弟',后来想了想,万一传开了,最后锅必定扣在自己头上,宁一宵肯定又要数落他,于是他还是忍住了分享欲。
'有什么好八卦的,总不能是他女朋友。'
'是哦,我好像听见的是男生的声音。'
'算了算了,工作吧,小心一会儿Shaw又发脾气了。'
宁一宵将实验室研究员报告的结果都仔细看了一遍,“识别的精确度还可以提一些,现在还不足以支撑产品落地。”
对面的研究员说了好,又问道:“Shaw,我们又扩充了数据库文本,你还要继续录音吗?”
宁一宵顿了顿,回答:“嗯,你们发给我。”
“等你回旧金山再录吧。”对方询问,“什么时候回来,可能有些部分要当面讨论一下。”
宁一宵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停顿片刻,“我会尽快。”
会议结束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天很快暗了下来,宁一宵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又一次飘了雪,很大片的雪花,像实验器皿里落下的菌丝,轻柔绵长。
用机器人叫醒苏洄的方式已经用过太多次,再用可能会失效,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雪糕出马。
雪糕很懂宁一宵的想法,只需要他扬一扬下巴,就飞快地跑到苏洄房门前,抬起一只爪子开始刨门把手。
不出五分钟,苏洄就按照宁一宵的预计,推开门,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摸雪糕的头,而是很快又返回到桌前,似乎在忙什么。
宁一宵本来还在装忙,见苏洄并未出来,于是也走到他敞开的门前。
苏洄似乎正在用电脑打多人视频,声音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