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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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宁一宵端着汤锅出来,“我煮了鸡汤。”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防烫手套,弯腰在水槽洗手。
苏洄明明很昏沉,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宁一宵的手很红。
“手怎么了?烫到了吗?”
他神情很迷糊,刚睡醒,眼睛湿蒙蒙的,隔着安全距离望着宁一宵的手,看上去很像小动物。
“没有。”宁一宵笑笑,“今天早上起来感觉手很脏,多洗了几遍,没什么要紧的。”
苏洄皱起了眉头,走到餐桌边,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手。
“你不能这样洗了。”他语速慢吞吞,又很担心,“之前好不容易好了一点,怎么又难受了呢。”
宁一宵坐到他的对面,假装并不在意这件事,盛了一碗汤,推到苏洄跟前,也借着这一下把手上的细小皮损都展露出来,故意让他看个清楚。
苏洄的语气有些急了,“你看,这个地方上次已经好了很多了,现在都起皮疹了,怎么回事……你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吗?”
宁一宵就等着这句,于是顺理成章,像毫无悔改的罪犯那样直接认罪伏法,“没有。”
苏洄蹙了蹙眉,像是很不能理解似的,轻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宁一宵态度随意,“太忙了,动不动就忘了。”他说着便催促苏洄,“先吃饭吧,别管这些了。”
苏洄哪里吃得下,他盯着宁一宵的脸,定定地看了许久,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他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不能这样,要按时吃药,不然会变严重的。”
宁一宵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静坐了一会儿,才开口,很应付地给出回答,“好,知道了。”
“你光答应不行的。”苏洄叮嘱他。
宁一宵笑了,反问苏洄,“那怎么办?不然你监督我吧?”
苏洄思绪很钝,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做,“怎么督促……”
“反正你也要吃药,我也要吃药。”宁一宵很自然地提出建议,“要不这样,我们每天到时间一起吃药。”
说着,他乘胜追击起来,“之前工作的时候吃饭不规律,我胃经常不舒服,不过最近基本都在家,和你一起吃饭,比较规律,好像也不会胃疼了,还挺管用的。我们以后就做室友兼饭友和药友,怎么样?”
他说了这么多,苏洄却只能慢吞吞地在脑子里处理,宁一宵没有好好吃药,他未必好到哪儿去,总想着得过且过,熬过这段时间,自己还能撑,可现在……再多顾虑都比不过让宁一宵好过。
苏洄很无药可救地点了头,同意了宁一宵的提议,“好,那我叫你吃,你不可以耍赖。”
宁一宵抿开笑意,“我尽力吧。”
苏洄担心他说到做不到,“吃完午饭就要吃。”
宁一宵点头,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是六年前那样子予取予求,“好。”
苏洄安静地喝完鸡汤,时隔多日,和宁一宵一起吃了第一顿药。
饭后没有太正式的甜点,只有水果,苏洄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刚咬下一口,他看见宁一宵起身,还以为他又要去洗手。
“干什么?”他下意识问出来,显得有些奇怪,像一刻也不能看到家长离开的小孩子。
“我突然想起早上景明的助理送来了这个。”宁一宵从玄关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小礼品袋,他放到苏洄面前,用鼓励的语气对他说,“看看。”
苏洄放下叉子,打开了礼品袋,里头是一份捐赠证书,还有一张贺卡。贺卡上的字迹很是可爱,还用油画棒画了圣诞帽和袜子,写着“谢谢苏先生,祝您圣诞快乐!”
“圣诞节都过去一个月了。”苏洄不禁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抬眼望向宁一宵,本来想问他是不是那个孩子写的,可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忽然想到了宁一宵的生日,于是顿住。
“怎么了?”宁一宵眼神柔和。
苏洄觉得说出来只会让彼此尴尬,只摇了摇头。
可他没想到的是,宁一宵却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并直接戳破,“你是不是想到我生日了。”
苏洄眼睛都睁大了,他没想到宁一宵竟然会这么直接。
还以为他会避忌一些,毕竟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关系了。
他时常会隐约感觉到宁一宵的变化,不只是六年前和六年后,而是刚重逢和现在,宁一宵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语。
这样的变化令苏洄产生复杂的情绪,他希望宁一宵能因为和他的相处开心一些,但如果他真的把他当成好朋友,又不免有些心酸。
再没有比自己更麻烦的人了,苏洄想。
宁一宵坐下来,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这反应我没猜错。”
苏洄垂着眼,拿起自己的叉子,把吃剩的一口苹果塞进嘴里,等同于默认。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宁一宵神色松弛,漫不经心地问,“苏洄,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但是小朋友都知道补个祝福,你呢?要不要考虑给我补个礼物?”
苏洄抬眼望向他,嘴唇上还沾着少许晶莹的苹果汁,看上去有种杂糅的气质,消沉又清纯。
他似乎不太确信,声音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开的雾,“你……”
宁一宵没等他说完,那种近乎怂恿和引诱的语气又一次出现,就连眼睛也定定地盯着苏洄,仿佛想得到的并不止这些。
“送我吧,我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捐赠是真的,小朋友的贺卡本来要写happy new year,硬生生被某人在电话里提了离谱的要求——“,麻烦写圣诞快乐。”
小朋友:这个叔叔好奇怪哦()
第42章 P。初次赠礼
夏日短暂得像一件燃烧的旧衬衫。
潮湿、汗液、闷热和气味通通付之一炬; 身处其中时只是沉迷于熊熊火焰,一切快要消失,又为旧物的逝去而怅然若失。
对苏洄而言; 拥有过宁一宵的这个夏天; 烧毁的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钟爱的一件。
他习惯了被当做一个难以启齿的病人; 就连遇到一只小小的流浪狗,想对它好; 他也会下意识地说“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遇到宁一宵,苏洄才第一次知道; 原来坦白自己的病; 也有不会离开、不会害怕的人。
他说“别赶我走”时; 苏洄的心碎掉了; 但也因为这句话,有了重新粘合的勇气。
夏天已经过去一半,大概是上天终于对他产生了些许怜悯之心; 竟然将他遇到宁一宵之后的第一次郁期缩短到十余天。
这十几天里,他就像是一个被困于外太空某个极寒星球的失败宇航员,在孤独与绝望中艰难维持着生命。
宁一宵就是他与地球唯一的联系。他每晚会拨打苏洄的电话; 就像尝试救援他的人,一遍一遍地试; 哪怕只是单向的通讯,得不到回应,也没有放弃过。
他会把白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大部分都是好的; 听了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但苏洄知道; 无论听什么都一样。
“今天上班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只小猫,和你一样漂亮,好像是走丢了,我想把它捡走,但它很害怕,吓得跑掉了。”
宁一宵在电话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我有点后悔,应该慢慢来的,或者找更专业的人,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很饿。”
苏洄给不出他任何回应,只是听着,安静地掉眼泪。
“今天办公室的另一个实习生说马上要过节了,七夕,我还没有过过这样的节呢。”宁一宵的声音很温柔,“你陪我吧,我的小男朋友。”
他很善良,也很慷慨,并不在意苏洄会不会在这种时候予以回应。
只是过几分钟,才说:“我当你默认了。”
每一次挂电话,或是他根本忘了挂断、但快要累到睡着的时候,都会对苏洄说一句“我爱你”。
就像是宇宙通讯里约定俗成的、代表结束的暗语。
郁期结束的那一天,苏洄仿佛从极寒的冰川地表找到了一艘可以返回地球的飞船,登上去,在引力下甩开了沉重与压抑,开始了快乐的漫游。
只不过这次也一样,他没有获得变为正常人的机会,一天也没有,发射器让他笔直地飞出去,在某一天的上午进入令他既爱又恨的轻躁狂时期。
好在他正正好好赶上七夕,可以用比较好的状态陪宁一宵度过节日。
转换状态后,苏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商场的专柜。他想为宁一宵购置一款手表。
六月底时,苏洄自己一个人无聊时在商场闲逛,那时候还没能和宁一宵在一起,但注意到了那块被摆放在玻璃橱柜正中心的黑色手表,当时便觉得,宁一宵戴这块表一定非常合适。
但很可惜的是,他被告知这块表是限量款,专柜和官网都需要预定,如果现在定,最早也是三天后才能送到,这让苏洄非常扫兴。
但他还是想要,于是付了定金,“那我三天后来取。”
礼物没能第一时间送,苏洄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两手空空,于是回了家,把花园里养了一整个季度的朱丽叶都剪下来,包了一大束,还放上了一张贺卡。
'七夕快乐,这些我养了很久,都送给你了。'
一张贺卡他反反复复写了好几遍,选不出来,于是用了第一版,可同城速运的人取走花后他才懊恼地想起,自己忘记写我爱你之类的句子。
事后他只好不断自我宽慰,宁一宵当然知道,他绝对不会怀疑自己对他的爱。
花送到的时候,宁一宵还在开会,电话开了免打扰,快递员联系不上,只好上楼来到他们公司的前台,把花暂放在那里。
所以宁一宵刚从会议室出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到了前台转交给他的巨大花束,明艳得如同夏日阳光的香槟色花朵,透着饱满、热情的橙。
“哇,不愧是帅哥。”同组的前辈开始开玩笑,“这是咱们公司今天送来的最大的一束吧。”
“岂止是最大,这也是最漂亮的好吗?”
“哪儿买的啊,真好看,超级贵吧!”
“哎一宵,能不能让你女朋友把花店推给我啊。”
宁一宵正低头看着贺卡,听到这句,不禁勾起嘴角,“这个是他自己种的,不是花店买的。”
此言一出,一众同事便更嫉妒了。
“这得养多久才能养这么好啊!”
“不愧是大帅哥,会下蛊。”
宁一宵将花放回到工位,自己走到茶水间给苏洄打去电话。
这次苏洄很快就接通,声音听上去很开心,与昨天晚上判如两人。
“收到了?这么快,我还以为会差不多到你下班的时候到呢。”
宁一宵的心情也很好,“可能送快递的师傅今天业务繁忙,不快一点送不完吧。”
“对哦。”苏洄的声音挟带着孩子气的甜蜜,“那……你今天业务多不多啊,有没有时间和你的小男朋友约会呢。”
宁一宵忍住笑意,还假装冷淡,“我考虑一下。”
“你们今天不会还要加班吧。”苏洄开始耍赖,“能不能不加班?今天周五诶。”
“那你过来找我们老板谈。”
苏洄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你别说,我可能真的会去找。”
想想也是。
宁一宵最后还是笑了,“我今天特意压缩了时间,做得比平常快点,差不多快忙完了,收个尾就能走了。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喝酒。”苏洄想了想,报了个地址,离他的公司有一定距离,是一间人气很高的餐吧。
“我先过去等你,今天可能要等位。”
一小时后,宁一宵也抵达了苏洄所说的餐吧,手里抱着那一大束惹人注目的花。也是奇怪,他一眼就在昏暗光线里找到了角落的苏洄,他似乎已经喝了一点,脸上浮着淡淡的粉晕。
“我的花真好看。”苏洄仰着脸,笑容稚气,等宁一宵坐到他对面,又凑过去,小声说,“我男朋友也是。”
宁一宵听了这话,心为之一动,但还是下意识瞥了瞥四周围。
附近座位的客人有不少投来关注的视线,大抵还是因为两个男孩子和一大束捧花的结合太过不寻常。
“我喝了一点餐前酒。”苏洄指了指,“这个面包很好吃,你饿吗?”
“还好。”宁一宵几乎没动酒杯,很安静地盯着苏洄。上次见面还是他郁期发作,去他家看他,也没有多做停留。
恍然过去两周,苏洄又变回过去那个快乐的他,令宁一宵有些没有实感。
餐厅里弥漫着甜酒、黑醋汁和牛排的气味,湮没了苏洄所赠与的花的香气。端着大盘莓果提拉米苏的服务生偶尔会路过,苏洄好几次叫住对方,每次都会要一小块。
“你是来吃饭还是吃甜食的?”宁一宵不禁问。
“都吃啊。”苏洄咬了一口蛋糕,“这个和白葡萄酒很配。”
他的耳朵都红了,脖颈透出艳丽的粉。
“你不能再喝了。”宁一宵忍不住说,“我可没办法把你抬回去,除非把花也丢掉。”
“不行。”苏洄想到花,很果断地放弃继续饮酒,“我不喝了……”
一大束花被丢在街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分手了。
想象一下那场面就感觉很凄惨。
台上的歌手唱到第五首歌时,他们离开了餐吧。已经是晚上九点,这条街远离商业中心,不算热闹。苏洄两脚仿佛浮在云里,一深一浅,走路踉踉跄跄。
宁一宵半揽住他,要送他回家,但被苏洄拒绝。
“我外公不在北京……”夜灯的注视下,苏洄的目光湿润又天真,隔着饱满的花朵,用很漂亮的笑容面对他,“今天我可以不回家。”
宁一宵在那一瞬间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能拒绝苏洄。
他向这个香槟色的夜晚妥协了。
“那去哪儿?”
苏洄踮了踮脚,凑到宁一宵耳边,小声说:“我已经订了房间。”
四溢的阳光为夏夜留下深蓝色的热浪,包裹着相爱的两颗年轻灵魂。宁一宵感觉热,有些着迷,很想立刻吻他。
但街上人来人往,他忍住了,把这个吻保留到酒店房门打开的瞬间。门还没来得及完全合上,宁一宵便将他压上墙壁。壁纸和苏洄的衬衫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埋没在他的呼吸声中。
过去的二十年里,宁一宵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会很迷恋接吻。
但下一秒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迷恋的是苏洄这个人。
探入唇齿的瞬间,如同寻得宝藏,他探寻到圆润、冰凉的舌钉,像一颗生长在苏洄口腔里的小小星球,被他主动献上。纠缠中,他得到前所未有的体验。
苏洄的呼吸急促,伸着双手,如同凌霄花一样向上攀缠,手指按在宁一宵的后颈。分开的片刻,他侧过头,沿着宁一宵分明的下颌线到颈侧,亲吻下去,停在喉结。
怀抱着一点好奇,他亲了亲宁一宵滚动的喉结。
“想我吗?”他用很轻的声音问,问完,又半低下头,用鼻尖蹭他的锁骨,像柔软的小猫一样。
宁一宵选择了不回答,而是抱住了他——很温柔很包容的拥抱,在两颗心脏甚至还在剧烈跳动的时候,隔着紧贴的胸膛,几乎要跃入彼此的身体中。
他等呼吸平复些许,才又吻了吻苏洄的发顶和额头,嗅着他发端的香气,哑着声音说:“很想你,也很担心你。”
明明差一点就被欲念冲晕头脑,但这个笨蛋,竟然在这时候认真说这样的话,苏洄的鼻尖有些酸涩,抬手抚摸宁一宵的后背。
“我好了。”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好,只是从疾病的一端跳跃到另一端。
但无论如何,这一端至少可以热情相拥。
“不要担心我。”苏洄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