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云雀-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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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门的闻名武学是十九式折戟盘龙棍,外家硬功,和着内功力道,但凡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们那柄铁棍砸上那么一下,身上五脏六腑都能被震碎,直接绝了生机。
当年师父便说,若非这外家功夫瓶颈限制太多,实难突破,上限太低,御剑门当不会只是江湖中的小门户,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这门中的佼佼者也不大好对付。
在桑萦对这一门武路特点的了解下,她一直以为这御剑门的门人皆是爽直硬汉,大刀阔斧,敞敞亮亮的。
可眼下看,似是并非如此。
台上琴歌使的是归一剑的第三式平澜,她剑法纯熟,只是内力不够深厚,劲力气息也不如同她对攻的这人强劲,已然有些落入下风。
而反观御剑门这人,单看形貌也算是像模像样的,心术却是不行。
这会琴歌剑招处处受制,并非是招式不敌,而是力量上着实吃亏,长剑被这人那柄铁棍逼得无法施展,这也罢了,这人一边同她交手,口中一边说些不三不四的怪话。
听不入耳,同他辩驳又太造口业,何况他说的那许多轻浮酸话,旁人着实也实难说出口。
“什么天归剑宗,还归一剑,小娘们在这给爷挠痒痒玩呢!”
眼见要分胜负,这人忽地扬声大笑,将手中长棍重重一砸,而后朝横扫而出,棍风如平地惊雷一般的声势朝琴歌席卷。
琴歌今日吃亏便是吃在她与面前这人之间相差悬殊的力道上,这会哪里还敢硬接,足尖蹬地借力跃起,一剑震扫而下,可那声势骇人的棍风将她这一剑的力道尽数消解开,那人见之哈哈大笑。
“就说,小娘们好好嫁个人得了,玩什么刀刀剑剑的。”
琴歌冷着脸,却没理会这人的歪言混语,她压根也没想仅凭她这一剑就能抵消这一棍带起的浩大声势。
她这一剑出罢,灵巧避开这人后续的棍法,腾身至他身后,刺向他的后心。
这一剑突兀又没甚章法,令这人更加得意,他口中不三不四的笑骂着,反手便抓向琴歌的胸口。
虽是江湖上交手时顾不及这许多,难免都会碰到这种不好说的位置,可大都是无心的,并不会计较太多,眼下这人却非如此。
以他出手的角度,本应抓的是琴歌手腕的位置,他这一手抓向她胸口,实则还是托大。
在这人眼中,琴歌不是他的对手,对他的手段已经是无可奈何。
他身形朝琴歌逼近,手掌伸出来的角度也是琴歌身后的位置,他笃定琴歌会躲,是以并未朝她正处的方位出招。
但琴歌没躲。
甚至朝他近了几分。
这人一手抓向琴歌,另一手防范她的剑招,手中的长棍挥地虎虎生风,带着沉重的风声闷响。
琴歌微一侧身,竟是硬接了这人一棍,虽然避开了要害,但这一击之下,左肩手臂直接塌陷下去,软而无力地垂下,口中鲜血喷出,只眸中狠色分明,右手手腕一动,一剑刺进这人的肋下。
“什么下流东西,也敢侮我师门!纳命来!”
她本是要刺向心口,却因硬承他这一棍,重伤之下手上失了准头,她抽出剑,那透胸伤口处鲜血立时喷出。
这人本还在得意,哪里想到琴歌竟如此不要命,她刺过来的那一剑,根本谈不上章法剑式,就那么直直的刺穿过来。
他恼羞成怒,忍着痛,单手抓住琴歌再度刺过来的剑,先前她那一剑,身上已经疼痛至极,这会再顾不得手上的剧痛。
这会两人几乎是在拼狠拼蛮力,片刻后,琴歌的剑脱手,被这人扔向一旁。
他恨恨盯着琴歌,笑得有些狰狞,口中“嗬嗬”地喘着,环顾四周,而后盯着琴歌开口:
“辱你师门?还是个护主的狗,老子现在就打死你,我看你那师门能将我怎样!”
话音落下,他一掌朝着琴歌胸口打去,琴歌先前受那一棍,内伤本就不轻,她抱着搏命的心思,想将此人斩于剑下,可却没能如愿,这会已经有些撑不住。
她性子要强又孤傲,看不上本应同行的慕霁,是独自上的战台,这会也只她一人,本以为性命要交代在这,可目光一转,却正瞧见台下的凝目望向这边的桑萦。
两人对视,却是无言。
御剑门这人根本没注意到琴歌在看什么,却被她这复杂神色晃得怔了神。
待回神后,他收了掌,将琴歌往地上一按,随手裹了伤处止血,口中朗声说道:
“这什么剑会忒他娘地无聊,爷们都瞧着点啊,给你们看个乐子。”
说罢,他手伸向琴歌衣领,作势便要将她衣衫从肩处扯下。
这可是剑会的战台,虽是江湖中人,对女儿名节看得并没那般重要,可若是当真被此人得逞,凭琴歌的性子,只怕是受不了这等羞辱。
但此刻琴歌已经再无战力,伤的左肩方才被那一棍生生砸出一个坑来,这会已经肿得老高,动弹不得,另一侧手臂被这人制住,根本腾不出手。
桑萦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剑会本就没有一对一单打的明文规定,这人先前百般讥嘲,不仅羞辱琴歌,还羞辱剑宗,言行俱是令人作呕,她早便想登台。
可她知道,琴歌对自己也有敌意。
自从下山之后,桑萦早便将当初同她的意气之争抛诸脑后,如今便只当她是同门,可琴歌显然是还想同自己比试。
若是自己在她的回合强行出手,即便是帮她,她也不会领情。
但这会确是不然。
战台之上的是自己的同门师姐,除非是叛出师门,否则无论二人之间有何龃龉,桑萦都不会让同门在自己眼前丧命。
她一掌自战台下打向那人后脑,身形一飘跃上战台。
一上来才知,台下四周人已经围了许多,远处也有些人往这边赶。
倘若让这人得逞,琴歌决计不会苟活性命。
桑萦持剑直指那人,“原来御剑门竟然是这等下流门户,今日真教我开眼。”
方才桑萦自战台下突如其来的那一掌,打得此人措手不及,闪身回避时却没松开琴歌,制着她一同闪避开桑萦的掌风,这会怒视桑萦的方向,这一眼看过来,见是个比琴歌看着还要小几岁的少女,他哈哈笑道:
“嘿,又来个小娘们!”
他根本没将桑萦放在眼中,方才桑萦那一掌,虽是有几分力道,可也就那么回事,他轻轻松松便躲开了,他心里得意,连着伤处都不那么疼了。
“怎么着,你也想脱脱衣裳?”
桑萦不答,盯着他抓着琴歌的手,握紧手中的剑,挽剑锋飞身而去。
她的内力浑厚扎实,剑气所到之处连她的身影都尽数化作一片残影,她只想速战速决,半点都没留情。
御剑门这人好悬没反应过来,他本就是伤体,手上还扯着琴歌,一瞬间只觉着四面八方俱是桑萦和她的剑。
这少女如同在他四周飞旋一般,哪里都是她的身影,可手上长棍打去,却根本碰不着她。
他认出这是归一剑的流霜式,可方才战琴歌时尚能应对,这会却根本无从破解。
手上的人渐渐碍事,他这会已经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想将这后来的少女击败制服,再说旁的来解气。
他一棍扫开,将琴歌推向桑萦的方向。
分辨不出真身和残影又如何,这一试便能知道了。
这一手,不过是他赌桑萦不会罔顾琴歌的性命。
只要桑萦救人,他就能辨出她的身位,身法好又能如何,真枪实战到一处,照样不是他的对手。
他赌对了。
应该说,他只赌对了一半。
桑萦确是出手救了琴歌。
她使出如此快又密的剑招,凭剑宗燕返的身法,绕得这人眼花缭乱,就是想逼他放开琴歌。
她左手揽住琴歌的腰身落地,右手持剑,冷眼盯着御剑门这人的动作。
见他双手握棍高举劈砸而来,桑萦剑一挑,竟要自下而上硬接。
身边的琴歌几乎是软在桑萦身上,半分力气都提不起,看清桑萦的动作,她费力开口:“不要……”
只是太快了,瞬息间,桑萦软剑已经碰上那人的长棍,一副要卷刃的架势。
便见这人面露喜色,似是已经看到自己的胜利,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桑萦的剑确是卷了刃。
不仅仅是卷刃,而是卷起来了。
这已经不像剑了,而像是长鞭,缠绕在那柄长棍的棍身,绕了一圈又一圈。
再看那人,面上一派震恸惊愕。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是没有遇见过使长鞭的,这种软兵刃本就对他这类硬兵有些克制。
可是就在自己的长棍被这丫头的软剑缠缚住之后,他试着想撤出长棍,却惊讶地发现,这长棍竟然纹丝不动。
他后知后觉,眼前这丫头的内功居然不比自己差。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四岁练武,掌门师兄日日夜夜看着他,御剑门中,上上下下多少人,多少心力倾注,光是通经疏气的天材地宝他不知吃了多少。
二十多年的苦功,如今竟然敌不过这么个女娃娃?
“小娘们,倒是有些本事,老子这是伤了,否则今日定教你颜面尽失,哭着求爷爷放你一命。”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还很具体,手上一掌打向桑萦面门,想要逼她回撤,好收棍再战。
可哪里会如他所愿。
他这一掌的强劲掌风在触及桑萦衣袂之时便被无声无息地消解,桑萦内功尽数泄开,无论他是打琴歌还是桑萦,任他如何出掌,都无法触及她二人的身体。
饶是外泄内力护住她和琴歌二人,桑萦软剑仍半点力道不松,她紧握剑柄,剑身紧缚那人的棍身,磅礴内力渐渐令他撑不住,口中溢出鲜血。
终是受不住,他手臂渐渐颤抖,一个不甚,长棍脱手。
而后便见他那柄足足重几十斤的铁棍竟然被桑萦那柄软剑缚着滞空片刻后,朝着他砸过来。
便是他的兵刃,这会却蕴着桑萦的浑厚内力,他这会本就身负剑伤,方才的硬拼耗尽内力不说,更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此时他几乎毫无战力,哪里还敢接。
可桑萦这一手,用他的兵刃反逼得他无可奈何,他恼火至极,几乎是失了判断能力,闪身避开这一棍,任凭长棍落地,将台上铺得齐整的砖地足足震碎好几块。
他不顾自己已是伤体,拼力蓄起一掌,朝着桑萦身边的琴歌袭去。
琴歌这会半分气力都没有,呼吸都是微弱的,她躲不开,便只闭着眼睛,默默调动内力,做了硬抗的打算,她料定此人已和她一样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如此,掌风落到她身上,大抵便消了力道,不会波及她身后的桑萦。
她已经欠了人情,还是欠的她不怎么喜欢的人,不想再连累了旁人。
可是她身子一轻,桑萦揽着她的腰腾身而起,全然没将这人拼尽全力蓄起的一击放在眼里。
桑萦在她耳边轻声说:
“师姐,我帮你报仇。”
琴歌尚未反应过来,周遭景色疾掠,她看到桑萦一剑将那人的胳膊砍下。
他出掌的那一只手正是方才要扒她衣衫的那只手。
这会已经落在地上,沾了灰。
桑萦下山至今还从未杀过人,此时仍有些下不去手。
在她心中,若非是大奸大恶之徒,便罪不至死,等闲人也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利,无权判他人生死。
可脑海中复又想起他那些令人作呕的言辞。
他辱骂师门,口中一口一个“小娘们”,话说得难听至极,眼神专门往女子身上盯,毒蛇一般恶心。
比武较量,琴歌已经落败失去战力,生死虽是由他,但他竟然当众要解女子衣衫。
桑萦心一横,便要出剑。
身后琴歌轻声唤她。
“师妹。”
“这等货色,死不足惜,你要杀便杀,不愿脏手便留他一条贱命,不必顾念我。”
“也并非什么样的垃圾都配死在我们剑宗弟子剑下的。”
第六十章 “亲一下?”
他如是问她。……
桑萦回身看向琴歌。
“你想如何?”
这人毕竟冒犯的是琴歌;自己没立场替琴歌原谅他。
“杀了他太便宜了。”
琴歌看了眼这人,轻声说道。
这会同门的慕霁已经来到了战台周围,看见桑萦和琴歌在上面;也上来了;伸手扶着琴歌撑着她;让她稍微舒服些。
“不如便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再不能逞威风。”琴歌说道。
桑萦点点头,掌下运起内力;朝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人走去。
正此时;台下两侧一边上来一人。
其中一人一句话不说,上来便将御剑门的这人拖起;而后径直飞出战台,进了山腰的密林,没了踪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是一瞬间便过去了。
桑萦皱眉看向方才上来的另一人,也是个她不认得的人。
这人形容堪称狼狈;面色憔悴;衣衫褴褛;只一双眼,疲惫却亮极。
“你是天归剑宗的桑萦?”
颇有些无礼的发问,声音粗哑嘲哳,难听至极。
“嗯。”
桑萦应了一声;站着没动,等着他的下文。
“如意玉锁在你手里?”
“嗯。”
“给我。”
他紧盯着桑萦;朝前买了一步。
这个人瞧着有些不大正常。
桑萦皱眉盯着他打量,朝他问道:
“阁下是?”
“凌……”
他下意识开口,又生生顿住。
片刻后;缓慢抬起手,对着桑萦一抱拳,扯扯唇,露出一个不带半点笑意的笑。
“凌安。”
听他说自己姓凌,报名字却吞吞吐吐,桑萦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八成这人便是碧涛剑派的凌天和。
他外出游历,家中却骤生惨案,门中没剩下一个活口,任谁经历这等事,状态都不会太好。
她也没说旁的,只道:
“如意玉锁在我手中,但断不会交予旁人的。”
桑萦看着凌安,心中却有些同情,若他当真是凌天和,只怕来这一趟是想得到苍云剑派的那卷太古承天决,看了名录,觉着周景宜和建白不好对付,这才盯上自己。
她这是被人当做软柿子了。
“凌安,别在我这里费力气了。”
桑萦不想同他对战,可话出口,心里也有些无奈。
不找她,找谁呢?
周景宜?还是那个建白?
她默默握紧了剑,看了凌安一眼,转身朝着慕霁说道:
“慕师兄,劳你送琴歌师姐去看台,然后再来参战罢,我先帮你占占位置。”她玩笑道。
琴歌硬挨了一棍,已是重伤之体,须得及早治疗,慕霁点点头。
“师妹客气,我本就是来长长见识的,师姐伤了我便同她一起回看台,为师妹观敌料阵。”言罢,他抱起琴歌下了战台。
对面的凌安见人走干净了,他横剑在胸。
“如意玉锁,必须是我的。”
像是在对桑萦说,又像是说给他自己,也没等桑萦答他,便一剑刺过来。
桑萦侧身避过这一剑,同他战到一处。
凌安的剑招很是干净利落,明眼人一看便知其定是出身名门,受过良好教导的,只是这会他大概很长时间都没休息好,眼底满是血丝,持剑的手已然在微微发颤,见他如此,桑萦默然不言,手中剑却握得极稳,一招一式凌厉无匹,半分破绽不露。
到此刻战台附近,人已然不剩半成,伤患皆是已经回到看台,她这边正在同凌安过招,不远处的其他战台上,也都在激烈交战。
此时几声钟鸣响彻,而后是一位杜温行和着内力的声音。
“本次剑会前十已然决出。”
旋即便听到老者唤了自己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