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侣是只小狐狸-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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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刻握拳插话:“我懂,我特别懂,学习是不是就和修行一样,越学越上头,越学越快乐……”
一边潜离扬起尾巴往他脸上轻轻一拍,堵住了他的多话。
“……”
带着清香的柔软绒毛擦过他的脸,毛茸茸控的小道士差点不能fu吸,废了老大定力才控制住寄几没有对这尾巴下手。
“那夜我屋里的窗忽然有敲击声,我起身去开窗,看见了她。”书生丝毫没有受这道士和狐妖的影响,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自顾自地说着他当时的经历。
“她站在窗外问我,你在读什么书,能不能念大声点,我也想听。”
“我逐字逐句念,她听懂附和,不懂询问。”
他是个书呆子,读过无数篇动人心弦华章美辞的文章,他也能用很多种美妙的言辞去形容那时她的样子以及他的心情,但他只愿意用最平实的语言去讲述。
孤独的异乡客和孤寂的千年妖,殊途两端,一个有情,一个无心,花妖连诱饵都没有抛出,凡人便自愿上钩。
不过是因为熙熙攘攘世间,最好的知音在书生最艰难的时刻敲开了他的窗。
“浮光没有害过我。”书生执拗地说,“她要害我,在我生病之时便可以不引人注意地吞噬掉我的寿数。可那段相伴的日子,我的病却慢慢有了起色。不管你们信不信,是她救了我。”
周刻一脸懵逼,不太能理解这书生的脑回路。他觉得这故事如果从梨花妖的视角来讲,一句话概括“本妖精不费吹灰之力就捞到了一个冤大头哇哈哈哈”便足矣。
潜离尾巴耷在了自己肩膀上,尾巴末尾下意识地轻拍自己的锁骨位置:“你住在那客栈里的时候,随后是不是来了一个姑娘?她住了一段时间,是来待嫁与县官家的公子的。”
书生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点了头:“来过。”
“县官家的公子应该去见过他的未婚妻。那时,浮光是不是附在了那姑娘身上?”
书生抬头看向他,惊讶与忧虑显而易见。
“是不是?”
“是。”
周刻挠挠头想不明白,但看见潜离的尾巴末尾忽然蜷了起来,像是一个揪心的小动作。
“昨天,县官家的公子迎娶他的未婚妻,浮光附在你身上,跟着那敲锣打鼓的队伍走了一路,来到县官家的门口,听着他们成亲礼成。”潜离声音沙了一些,“是不是这样?”
书生低下了头:“是。”
潜离忽然站起转身,瞬移到了窗边倚坐窗畔上,从怀里掏出一壶梨花酿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靠在窗边似嘲似骂:“浮光也好,你也好,都是一路蠢货。”
*
两人一妖就这么处在了同一片屋檐下,周刻还有许多事情没弄懂,呆在一边往里猜测,在心里画了一个多角的狗血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证实。
很快入了夜,书生被梨花妖分‖身附了半天,精神总会受到些影响,天黑后没支撑多久,倒在那张大床上便睡着了。
周刻看那狐妖一下午都有些安静,见状便凑去和他小声闲聊:“大妖怪,床榻叫书生给占了,你今晚睡哪儿啊?”
潜离满不在乎:“尾巴挂梁柱上,倒吊着睡。”
周刻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自己梦里那只小红狐倒挂在树枝的模样。
潜离转头来看他,向书生的方向弹了下指,书生便响起了轻轻的呼噜声。
周刻一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眼神。
“小道士,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狐妖抿了一片梨花,细嚼慢咽,粗讲疾掠。
“千年前,有个生性顽皮的公妖怪,百年化得人形,故意化成一个人间女子在凡间酒肆跳舞。有一日,一位尊贵的将军来到酒肆。他先是日日来光顾,一个月后却带兵来封了酒肆,说这楼里强抢民女卖笑。他放走所有姑娘,拉住了那妖怪化成的舞姬。”
“他才是那个强抢民妖的,一抢便抢了十五年。后来妖怪陪他上了战场,算出他终将一败。可妖怪不愿他死,便潜入敌营,妄想改将军的命,却被敌营里的道士困住,将行刑于两军阵前。”
“后来,将军来了。”
“那将军没能逃过命数,被挫骨扬灰于边境。”
第8章
“你说那将军倒不倒霉啊。”
潜离在黑暗中嚼梨花,他人在窗畔,夜空上那一轮月照下来,身后远处的巨大梨花树成了朦胧的剪影。狐妖半张绝世的脸隐在薄微的月光下,眉眼都被镀上了一层雾气,说不出的晦涩。
周刻感觉心房好像被撬掉了一个角,风呼啸吹进来,吹得心房空荡荡。
小道士沉默着想了片刻,抬头告诉他:“大妖怪,其实……我确实看见了零星的幻境片段,但因为人家害臊——就不咋好意思跟你说。”
他挠着后脑勺笑了两声,潜离也转头来看他,歪头靠在环着双膝的手上问他:“害臊什么?”
“因为啊,我看见的幻境片段,是这红尘俗世里最热活的,七情六欲最旺盛的快事。道爷刚下山嘞,跟张白纸似的,骤然就看见这么浓墨重彩的场面,小心脏承受不来呀。”
周刻放软语气轻笑着,抬头看他:“虽然我进入幻境的时间很短,但有些东西还是很明确的。那就是我所附身的那个人,他的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潜离静静看着他,眼睛里微光浮沉。
“凡人的一生在妖的寿命前微不足道,渺如蝼蚁,我只听你讲故事,不知道那将军在妖怪的记忆里留下的是欢愉多于痛苦,还是反之亦然。但如果梨花妖看见的记忆是真切的,我感受的是当时遗留下来的真情实感的,那我想,那个凡人遇妖,应当是他一生当中最快乐的事情。”
周刻以前很少思考这种人妖殊途的东西,但在这个时间点,不知为何突然很有感触。他继续发挥他的嘴炮水平,把他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将军遇上妖怪,也许在旁人看来,有是非,有对错。可是对于那将军而言,从进了酒肆一见,再到拉了那懵懂妖怪留在身边十五年,这岁月里欢愉不少。”
“世人总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百年一生太短,如果生有所欢,死得其所,那当然不叫倒霉了。”
小道士说得自己也迷怔了,神使鬼差地竟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潜离的脑袋:“大妖怪,你不用只往坏的方面钻牛角尖的。”
微风徐来,潜离的长发从肩后掠起几缕,一时之间,他脑袋上忽然冒出了两只软蓬蓬的白耳朵,一只狐狸耳朵就钻在周刻的手掌心下。
周刻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整个人都要沸腾了,心里那两只小人跳出来步调一致地大吼大叫:“耳朵!耳朵!”
“快撸快撸!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心里的小人狂吠,他着实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便轻轻地捏了一把他的狐狸耳朵。随后周刻自己就被吓到了,触了电一样要把手抽出来:“我不是存心的嗷——”
这时一条同样白蓬蓬的大尾巴扬起来,那尾巴末端勾住了周刻的小臂,将他的手拉回去,盖在了狐妖自个的脑袋上。
“你摸摸我。”潜离在他的手掌心下抬眼凝视他,眼角有些绯红,软软地说道:“小道士,你摸摸我。”
周刻手在发抖,这一瞬间心脏被看不见的箭矢击中了,戳得他肺腑酥了起来,魂灵飘了起来,像是置身在一片棉花里,纯白的欢喜无边无际。
“咳、咳。”他结结巴巴的,小心翼翼地捏那软软的白耳朵,还傲娇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哇,道、道爷还没见过别人向我提这样的要求呢,既然如此,那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叭。”
狐狸耳朵!
好软好舒服!
这人表面不情不愿,内心早已乐开了花。一黑一白两个小人扇着翅膀团团飞,捧着乐开的花洒了一整个心房的花瓣。
不过他直人钢铁,冒着粉红泡泡撸了一会,眼看着夜色渐深,“啊”了一声:“嗳呀,我还得修炼一遭呢。”
潜离轻笑,便松开尾巴放了他的手:“那你去吧,我也睡下了。好梦,小道士。”
周刻看他眉眼间再没有那么重的阴翳,便也放下了心,松开手应了声好。转身到地板上盘坐,指尖的触感还一直停留着,他都有点想不洗手了。
小道士内心诶嘿嘿嘿地笑了好久才打住凝神修炼起来。大概是因为撸上了货真价实的狐狸,心情特别舒畅,修炼比平时更快数倍。他运转完身体里的每一寸灵脉后,人便有些疲惫,就着打坐的姿态入了眠。
果真便是好梦。
那稀奇古怪喜足安乐的梦境纷至沓来,他在山中十一年,梦境里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快乐小红狐,虽然幸福欢乐,但梦境场景单调。自进了这梨记县城来,或许是因为那梨花妖的妖气所致,他的梦境和那幻境,以及潜离口中的故事有了重叠。
他安然地沉浸在梦境里,投在那王子也即将军身上,安然地将自己当做一个旁观人,一个过客。他甚至把这当成了一场修炼,在其中领会既世俗又边缘的凡人情‖欲,妖怪喜乐。
他唯一不解的地方便是这混合了幻境影响的梦境里,那主角也是一只小红狐,但看潜离,明显是一只千年白狐。
不过人在梦境里,很快便被那梦境内容牵引着走,忽略了这点。
也许狐妖挑染了毛??
毕竟是个爱美到把自己扮成个人间女子的。
他想着便笑了起来。
梦境中一帧帧画面浮现,又一场场跳转,就像方才周刻对潜离所说的,他在这梦里看见的都是喜悦安乐的。梨花妖如果是窥见了千年前那将军的记忆,以及从另一个什么先生的口里听到的,那便说明,在将军自己心里,在旁观者先生眼中,与妖的十五年共度是欢喜的。
他在梦里走过春夏秋冬,踏过千山万水,从稚气少年到拍马岸边,身侧总有一个红衣小家伙。
他对他说过许许多多话,历数而来,点点滴滴都是情与爱。
“我一见你,眼珠子便挪不开。”
初见,少年小王子说。
“我一见你,便想用尽世间法子去同你亲昵。”
“小狐狸,你要历尝人间美味清欢,不如跟了哥哥我,哥哥有的是耐心和自由,跟了我,如何?”
雪林,他在树下抱着红艳艳的小狐狸,顺着他的皮毛笑着说。
“跟了我,我带你领教七情六欲,一寸一寸尝个百转千回。”
驿站里,梨花下,少年长成,铁甲加身,胸疼中的情谊如岩浆一般翻滚。
“嗳,小狐狸,你怎么长这样啊?”
“我长哪样了?”
“长了副凡人都喜欢的顶顶好看皮囊啊。”
将军笑眯眯看着红衣少年,把对方吓得收起摇晃的尾巴后退:“你、你什么意思,干嘛这么色眯眯地看着我!”
“我可是凡人啊。”他凑过来捞住他,防止他掉下台阶去。
“我可是天底下最好色的凡人。”将军捞着他逗弄,“你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得不得了啊。”
直到天光乍破,繁冗梦境醒来,周刻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了倚在窗边披着曙光闭眼休憩的潜离。
他无声笑起来,这唇角一扬,眼睛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划过了唇角。抬手一抹,又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得,单身汪又在梦里被虐得找不着北了。
他自若地擦擦脸,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灵脉里灵力充沛,修炼似是上了一层境界。
没过多久,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双人床的书生也醒了过来,他揉揉眼坐起来,看见了窗外那枝繁花茂的大梨树,张口便喊了声“浮光”。
潜离睫毛一动也醒了过来,他环顾了一圈屋子内,看见周刻时神情温软,再转头去看了一眼大梨树。他叹了口气,从窗畔上下来理了理不染尘埃的衣摆,抬头对书生道:“待会儿便去万梨客栈。”
*
回到风土本身,这小县城能有个千年历史,能在千年前遗存至此,依照地方史录所载,离不开两个要素,第一是名人效应,第二是好景加持。
千年前这大周朝曾与外族发生过一连串的大战,大周朝尊贵的王子带军前去边境应战,身边有一个号称无所不通的军师。王子战死,将军易位,军师一任任地辅佐,最后从战胜的沙场上归来,故土便是这一个小地方。
史载所记,军师长寿百岁,无疾而终,一生未置家室,终岁开设学堂,以读书教书为乐。他住着的小破驿站庭院里有一棵歪七八扭的梨花树,他死的那一年,尸骨依照遗嘱由学生们埋在树下。奇异的是到了来年,那梨花树突然便不歪了,躯干正了起来,枝桠不断抽长,一反之前的歪脖子气象,长得又大又快。
一年年的人来人往,驿站先是被修成了名人堂,梨花树越长越巨大,人们便围绕着这梨花树,将驿站翻修扩大。这地方逐渐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再后来,修成了一个四合的巨大客栈。梨花树的枝干延展到周围,落下的花如雨,传出的香如雾,它的壮美掩盖了埋在深根下的久远遗骨,逐渐代替那军师,变成了这座小县城的代表。
一座梨记小城,一座万梨客栈,那梨花树长得那么高,后人们早已看不见曾挂在它枝干上刻着“浮光”二字的木牌,大家以各种各样的称呼给它命名,没有人知道她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名字。
也没有人知道梨花树化了灵,慢慢修炼成妖,呆在这块故土上等着给她挂木牌、读诗书、讲故事的先生回来。
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认为会一直存在、一直延绵花开的梨花树也会走向陨落衰败。而她为了延续妖寿,甚至不惜偷偷攫取无辜者的精气,为了单纯又蠢笨的某个等候。
书生还是不信梨花妖会害人,潜离便摇了头:“她确实吸取了凡人的精气,我也是妖,我分辨得出来。那精气又杂又多,想来是在每个人身上抽取一点点来做滋补。对于被吸取的凡人而言,影响或许微乎其微,以至于他们自己察觉不出。但这事终归有伤天理,违反妖界、修道之律。”
“她想吞了我身边这大补之物的精气进补。”潜离伸手拍了拍周刻的肩膀,“谁叫你对妖怪而言是香饽饽呢?”
周刻耸耸肩:“莫得办法啊,就是这么受欢迎。”
书生喃喃:“我要去见她。”
“是该去了。”潜离挽住周刻的胳膊往门口走,“凡人,我先把话告诉你,那梨花妖再费尽心机,寿命也到了一千三百年。她为心不正,我算算日子,她的天雷大劫也快到了。那天附在你身上去见县官家的公子便已经是她的强弩之末,昨天又被我打得分‖身消散,她能维持人形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你这一去,恐怕便该是告别了。”
书生发愣,待反应过来,人已不受控制地冲向门口,一路往万梨客栈而跑。
周刻有些疑惑:“那梨花妖真的要陨落了?”
“当然,妖也有尽头。凡人寿命短,有七情六欲,还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放不下、求不得这八苦。妖怪则六根清净,负累者少,寿命比人长得多,可也终有尽头。”
潜离看着书生狂奔而去的背影:“我只是没想到,浮光活了一千三百年,到头来悟不开一味放不下,那书生看着不过二十来年,却也深受放不下之苦。”
“凡人真是奇怪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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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士:咦你们妖怪不也挺怪吗\( ̄︶ ̄)/
第9章
周刻和潜离来到了万梨客栈前。
这一回不止鉴妖玉不住发烫,他背在身后的和光剑,甚至放在乾坤袋里的御妖法宝都嗡嗡震动起来。可见千年梨花妖散出的妖气是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