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爹是当朝首辅-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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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贺狐疑的侧头看着怀安,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昨天不是说十石吗?
其实怀安也不太清楚红薯的亩产到底是多少;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红薯品种与后世并不完全相同,十石还是二十石,都是他信口胡诌的; 所以他说完自己也记不住; 真正的产量当然要试种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祁王和沈聿对视一眼; 十足关心的问:“这孩子没发烧吧?”
沈聿索性将他拽过来摸了摸额头:“没有; 信口开河的毛病又犯了。”
怀安急得想跺脚,他承认自己经常信口开河,可是这次他是认真的!
祁王耐心道:“怀安; 你大概是被人骗了; 在北方,小麦亩收约一石,在江南; 稻谷亩收也只有两石多; 这世上哪有什么粮食可以亩产二十石呢?”
怀安激动的说:“所以呀,殿下; 对比之下才能体现红薯的优势!”
祁王:“……”
他突然词穷了。
沈聿明白这种感觉; 这孩子最喜欢偷换概念; 把大人拉进他的思维逻辑里反复摩擦。因此遇到这种情况,沈聿极少跟他讲道理; 都是直接弹压。
沈聿道:“去把昨天欠下的功课背了,字帖临好,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用午膳。”
怀安哑住了。
“沈师傅,我觉得怀安说的很有道理,还没有试种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荣贺仗义,为好兄弟说话。
沈聿态度温和:“他说得再有道理,世子的功课也要补齐。”
“哎?”荣贺呆住。
“还不快去。”祁王也失去了耐心,瞥一眼桌上的丑东西,将目光移向一边——看着来气。
两人小心翼翼的将红薯包起来收好,垂头丧气的去了。
写作业磨磨蹭蹭是学渣的天性,两人先是对着那颗红薯看了半个时辰,要不是怕它不发芽,早把它盘出包浆来了。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荣贺问。
“我们老家,有个说书先生说的,”怀安道,“在大洋彼岸,比泰西更要往西的地方,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粮食,比如这个红薯,就是亩产极高的辅粮。除此之外,还有玉米,一粒种子撒下去,可以得到一个棒槌大小的果实,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粮种,都是可以吃的;还有土豆,亩产跟红薯差不多,但比红薯更适合做主粮。”
荣贺愣住了,他开始向往那个听上去遍地粮食的地方,如果把这些东西带回大亓,就不会因为天气变差、粮食减产,让那么多的流民客死异乡了吧。
“这是真的吗?”他的眼眶都湿润了。
怀安道:“我之前也不信,觉得他是胡编乱造、哗众取宠,直到昨天真的见到了红薯。”
“如果真有这些东西,那国初下西洋时,为什么没能带回来呢?”荣贺问。
怀安沉吟片刻,揣测道:“大概是此前发现的国家并没有这些东西……。”
荣贺十足认真的对怀安道:“虽然他们都不相信你说的话,但我还是很看好它的!”
“你真的这么想?”怀安激动的问。
荣贺点点头:“是啊,还记得我们种的甜瓜吗?长相越猥琐的就越甜,你看这东西,长得多猥琐,一定特别好吃。”
怀安一脸黑线:“谢谢你啊……”
“别客气,”荣贺道,“你是我兄弟嘛,当然要支持你了!虽然大人们总说你信口开河,但你哪一次说出的话没有做到?”
怀安大为感动,拍着荣贺的肩膀:“兄弟啊,还是你懂我呀!到时候一定请你吃烤红薯!”
“烤红薯?好吃吗?!”
怀安道:“应该……很好吃吧!”
两人聊了好半天,提起笔来,发现各自砚台里的墨都已经干了。太监们忙走到桌前,为他们重新研磨。
转眼到了午膳时间,他们依旧没写完,有沈师傅的命令在前,花公公不敢传膳,谁料膳房竟主动送来了饭食。
宫女们进进出出,碟碟碗碗发出轻微的声响。
两个孩子正是能吃的年纪,这两天活动量大,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着一桌荤素搭配的菜肴食指大动。
确认过了,应该还是亲爹,不会真的饿着他们。
自打暖棚里的第一批蔬菜上市以来,祁王府和沈家,甚至是温阳公主府,即便在冬令春荒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不用只吃萝卜、白菜、韭黄一类。
从前觉得王府的膳食并不好吃,直到进宫吃到了御膳……只能说有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他们刚准备挂起毛笔,洗手开饭,便见祁王和沈聿悠哉悠哉的走进来,在食桌前坐定。
两人起身对他们行礼。
“嗯,”祁王道,“你们继续。”
随后两人当着他们的面,慢条斯理的开始用膳,甚至推杯换盏的饮起酒来。
两人的吃相都是很好看的,可也很诱人啊!
两个孩子登时气成了河豚。偌大的王府,在哪里不能吃饭,非要跑到书堂里,书堂是吃饭的地方吗?
怀安愤愤瞪着老爹:喂喂喂,这位公务员同志,你在上班啊,有没有点职业操守,怎么还喝上酒了?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吗?你坐着我站着,你吃着我看着,我不但要看着听着,还要抄书。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是……
沈聿一抬头:“抄完了?”
两人登时瘪了,摇摇头,坐回书桌后继续抄书去。
……
吴琦和桑东东一同被关入都察院狱。吴琦不断向审问他的御史解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被两个小孩儿卖给了那个吕宋商人,是被抓到船上去的。
御史又问他:“为什么抛下母亲的灵柩独自逃跑?”
吴琦怒道:“你去问顺天府啊,出了内城至少有几百人在追杀我,我不跑等着被乱刀砍死吗?!”
御史又提审桑东东,桑东东矢口否认——他们分明是在平等自愿的前提下双宿双飞的,不存在现金交易,不是人口买卖。
吴琦与其对质,那个棕红色的果子不算交易?
桑东东更加卖力的否认,小阁老误会了吧,哪有什么果子?如果有人拿果子买人,那卖家一定是二傻子。
……
祁王府的书堂里,两个“二傻子”同时打了个喷嚏。
他们终于抄完了书,检查过关,才被允许吃午饭……沈聿下午要去国子监讲学,问怀安是跟着他还是留在王府。
怀安回忆上一次跟着老爹去国子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率性堂的最后一排,听老爹旁征博引,讲那些博大精深的学问,上下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下课之后,率性堂的监生们不是捏他的脸,就是揉他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很解压,反正当事人内心是拒绝的。然后老爹会把他带离课堂,别以为是救他于水火,而是把他带人另一个火坑。
因为老爹的值房里,他的上司和同僚纷纷问他:“小怀安,听完这堂课,可有什么心得?”
没天理啊!让一个小学生去国立大学听课,还要问他有什么心得!心得就是硬木桌子不如家里的被褥睡着舒服,他敢说吗?
“我还是留在王府吧。”怀安对老爹道:“您散衙时过来接我。”
沈聿点点头,交代他不要伤害祁王殿下,更不要伤害来给祁王侍讲的谢伯伯——经历过两次严重的物理伤害,谢彦开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怀安很认真地点头,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红薯上,没心情陪祁王钓鱼烧烤,也不关心谢伯伯有没有好好拉筋练功。
沈聿看向案头上那颗系着蝴蝶结的丑陋果实,暗暗叹气。现在回想起来,其实种地已经是他们最温柔的作妖方式了,种就种吧,强身健体,了解稼穑时令,总比跑到外面拐卖人口要好。
两个孩子竖着耳朵,听着沈聿的脚步渐行渐远,腾地一声跳起来,开始研究那颗红薯。
“这也不是藤苗,也不是种子,怎么种啊?”荣贺问。
怀安不太确定的说:“插在水里就能生根发芽。”
“这么神奇吗?”荣贺命人端一杯清水来。
怀安深吸一口气,将遍布小眼的一头朝上,另一头朝下,栽进水里,小心翼翼的摆回案头。花伴伴瞧着两人神圣虔诚的模样,都怕他们跪在地上给红薯磕一个。
“芽长成苗,就可以剪下来栽种了,只是现在天冷,要先栽到暖棚里去。”怀安道:“到时候,开辟一小块试验区。”
……
自从将栽好了红薯,怀安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整个大亓只有这么一颗,万一腐坏了,不发芽了怎么办?
听说红薯苗不耐寒,世子所内的炕火烧的很旺,旺到一进门就要脱成单衣。除此之外,添水换水,记录长势,小心照料,昼夜不敢懈怠。
祁王看着两个孩子魔怔了的样子,不禁担心的问:“沈师傅,真的不用管管吗?世子身边的内侍对孤说,他们每天对着那盆红薯苗说话。”
“对苗说话?”沈聿蹙眉:“为什么?”
“不知道啊,像中邪似的……”祁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满面惊悚的说:“莫非那颗红薯,是番邦巫蛊之物?”
沈聿虽不信怪力乱神,却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悄悄来到世子所,躲在书堂外偷听。
便听两个孩子一人一句,对着那颗已经发了芽的红薯不停的夸赞。
怀安拿出从小哄妹妹的口吻,夹里夹气的说:“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妞妞长的这么可爱?哦!原来是你啊!”
荣贺一愣:“你怎么知道它是女孩子?”
怀安指指它发出来的新苗:“看,是粉红色的。”
荣贺恍然大悟:“哦!我可爱的小仙女,你是只有今天这么好看吗?不!你每天都这么好看!”
门外,两个大男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祁王将花公公叫来,低声询问:“他们在干什么?怎么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
谁知花公公一脸崇拜的对祁王道:“回殿下,是沈公子提出来的,叫’植物鼓励大法’,您还真别说,自从用上此法,红薯出苗可快了,奴婢瞧着亩产二十石指日可待呢!”
……
得,又疯一个。
第110章
祁王摆摆手; 花公公躬身一礼,趋步进殿,他的身后; 刘公公带着几个宫女陆续朝他们行礼,鱼贯而入。
紧接着便发生了令二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刘公公拿出一把胡琴,坐在红薯苗面前,拉起了欢快的旋律; 几个宫女排成别致的队形,在花公公的带领下,翩翩起舞。
祁王险些当场炸了; 被沈聿强行拉走; 边走边劝:“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
“这要是传出去; 世子小小年纪在寝宫内莺歌燕舞寻欢作乐,他的名声就毁了!”祁王道。
“是是是,殿下; 但世子心思纯然; 不是为了看歌舞,是为了栽培薯苗。”沈聿宽慰道:“他们只是一时受人蒙蔽,把这红薯当成了救国救民的宝物; 初衷是好的。殿下冲进去指责他们; 岂不是否定了他们的善心善举?”
祁王面色稍霁,在庭院里的石桌前坐下来; 一阵风来; 欢快的胡琴声时断时续的飘进耳朵。
祁王长长叹出一口气; 将府内总管太监叫到面前仔细叮嘱,这段时间世子所发生的一切; 切勿外传。
“殿下英明。”沈聿道。
祁王道:“幸得师傅提醒,是孤一时心急,没有考虑后果。随他们折腾去吧,就算找一群道士来开坛做法,孤也只当看不见。”
次日,二人居然真的找来一群道士,在院子里袖袍狂舞,浑身乱颤的跳大神。
祁王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没事提什么道士啊!
……
祁王府每天一出戏,鸡飞狗跳闹得人心擂鼓一般。
终于在新年将至时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倭寇大举侵犯台州,在曹钰、周岳等人的努力下,九战九捷,歼灭倭寇一万人,终于平定了浙东的倭患。
举国欢庆的同时,吴党成员几乎人人自危。他们不明白曹钰为什么要这样干脆利落的剿灭倭寇,风雨不在了,撑伞的人还会好过吗?
老谋深算的郑阁老,此刻正在秘密组织人手御史弹劾吴浚,一批批勇往直前的言官前赴后继,不断有人上本弹劾,不断有人因言获罪入狱。
众人万分疑惑,吴琦已是阶下之囚,吴浚分明大势已去,为什么如此顽固?
祁王府,两个孩子在背书,沈聿看着手中的邸报,面色阴沉。
“师傅,师傅?”
荣贺的手在他面前一晃一晃,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怀安也提醒道:“爹,该讲这一段了,‘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
沈聿拿起书本,对他们讲:“古之君子,敢于将过错示人,就像日蚀月蚀一样,毫不掩饰。待他改正,则像日月复明,依旧光明圆满,天下之人,无不瞻仰。而今君子,不仅将错就错,不肯改过,还要为自己的过错编造各种说辞,将错就错。”
怀安点头,表示听懂了,荣贺则紧蹙眉头,陷入沉思。
沈聿问:“世子在想什么?”
荣贺喃喃道:“希望皇祖父可以像古君子那样,及其更也,民皆仰之。”
沈聿环顾四下,好在无人在殿中侍候。
连一个孩童都看得出来。
因为吴浚父子所做的恶事,有些是蒙蔽圣听、打着皇帝的旗号;有些甚至就是给皇帝背锅的。他们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做了近二十年的宠臣被骂的如此不堪,就等同于在骂皇帝宠信奸佞,是昏聩无能的昏君。
可事到如今,皇帝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迟迟不处置吴浚父子。
“这些话对师傅说说便罢,连父王也不要去说。”沈聿提醒道。
“知道了。”荣贺应着,坐回他的位子上。
沈聿来到郑迁家中议事,郑迁信赖的门生皆聚集于此,他的出现令郑迁有些不快。
他并不希望沈聿卷进这场赤膊对战,以沈聿的能力,不该被轻易牺牲,何况他是祁王府的讲官,更该避嫌。
可郑迁的其他门生不这样想,见沈聿来了,纷纷请他发表看法,出个主意。
沈聿语出惊人:“诸位觉得,吴浚掌权近二十年,真的那么一无是处吗?”
众人先是愣住,然后纷纷反驳:“奸相误国,当然一无是处!”
“诸位,稍安勿躁。”沈聿道:“吴氏父子卖官弼爵、贪墨无度,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但他们重用的人,如果全是罗恒、赵宥这类货色,大亓早就亡了。如今想彻底推翻他们,拔除其党羽,一是难于登天,二是于国不利。我们应该做的,应该是先将他们父子赶出朝堂,再徐徐图之。”
众人陷入沉思。
“你且说说,如何将他们赶出朝廷?”有人问。
“避重就轻,绕开吴浚,只弹劾吴琦。“沈聿道:“凭藉父权、专利无厌、卖官弼爵、广致赂遗;广置良田美宅于原籍,豪仆抑勒侵夺,民怨入骨;丧母期间,聚狎客、拥艳姬,酣歌曼舞,灭绝人伦。扶棺回乡丁忧,竟弃棺椁而逃,于天津卫登船欲逃往海外,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当以重罪议之。吴浚纵溺爱恶子,宜亟放归田。”
众人惊呼:“吴浚之罪仅仅是纵容儿子?”
沈聿道:“当然不是,我与你们同样不甘心,可是骂声越大,陛下越是要庇护,他不是在保吴浚,而是在保全自己的名声。”
众人不禁唏嘘:“这么说,之前的牺牲都是无效的。”
“怎么会呢?”沈聿道:“陛下对吴浚父子已经彻底心灰意冷,只需要最后添一把柴了。”
……
吴浚也并非坐以待毙之辈。
四月份的京察之后,都察院几乎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