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福音-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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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此禀报
巴奇里奥教会日本分会长 马鲁旦 敬上
不用说,接到信的报社像火山那样沸腾起来。
此时此刻,警视厅正在召开会议。
参加人员有:青山部长、新田科长和空姐凶杀案专案组的全部办案人员。此刻都围着会议桌讨论。
讨论内容有:过去的线索,后来找到的有关托鲁培库的新线索。
在传唤托鲁培库后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侦查一科的刑事侦查警官们也没有放松,穿街走巷地继续展开排查。由于侦查对象是外国宗教团体,加之该团体明目张胆地与警视厅对抗,所以,警方的行动非常慎重,暗中进行,以避免刺激教会。
在暗查过程中,警方还必须避开报社视线。对此,处在第一线的刑事警官们绞尽了脑汁,整天承受自来自侦查上的重压。有传闻说,首相为了与某国之间的外交想终止该案的侦查。虽不知道该传闻的真实性,但是这种传言严重影响了办案警官们的意志。
青山部长表面上竭力装作者无其事的模佯,尽可能不去考虑传闻的真实性,积极倾听第一线侦查员们提出再次传唤托鲁培库的意见。
今天的侦查会议内容里,也包括讨论如何技术性地传唤托鲁培库。目前,教会虎视眈眈。因此,警方必须有思想准备,充分预计侦查外国籍犯罪嫌疑人,尤其是外国籍宗教人士的困难程度。
在会议上,藤泽警官极力主张再次传唤托鲁培库,并提出让自己直接讯问犯罪嫌疑人,在时间上两天即可。在首次传唤的三天时间里,犯罪嫌疑人用词典查单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查找警官的提问意思,以此争取思考时间,同时用如此狡猾手段减少警方的讯问时间。
传唤是上午十点开始,可是到了下午,犯罪嫌疑人还是要休息一个小时,到了下午三点又要休息十五分钟。到了傍晚五点,即便正在讯问,他也会要求立刻结束。
当然,也有高智商的辩护律师在其身边的缘故。这就是教会方面制走的“守法斗争”,也就是钻法律空子与警方展开的智商斗争。
对于首次传唤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情况,第一线办案警官都很后悔,于是大家在侦查会议上的发言自然激烈起来。
就在热烈讨论的时候,刑事侦查部的事务警官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径直朝科长身边走去。
科长用眼睛匆匆扫了一遍递来的纸条,没想到他脸色骤变,朝部长轻声说道:“部长,听说托鲁培库乘坐羽田机场今晚七点三十分的国际航班回国了。”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青山部长大声吼道,站起身来一脚将椅子踢到后面,脸上猛地变成暗红色,镜片背后的眼睛瞪得像牛眼般大,气愤地凝视着前方。
“啊!”所有出席会议的人吃惊得不约而同地叫嚷。
这消息太出乎意料了!对手逃走了!
青山部长咬牙切齿地说:“我去一下总监办公室。”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走出房间。
警视总监还在办公室里。青山部长敲了一下门就大步走进去。
秘书出来迎接,看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总监坐在里间办公室的大桌子那里,外间办公室摆放着的是会议桌,两侧放有许多椅子。
总监秃顶,长脸,眼镜的其中一枚镜片反光,那是受来自台灯光线的影响。他抬起脸来,眼睛离开桌上的文件。
“总监,”青山部长径直朝他的桌前走去,“刚才从羽田出入境事务所得到消息,说托鲁培库神父乘坐七点半的国际航班回国了!”
青山部长一脸的严肃,他期待着总监的惊愕表情。
谁知总监脸上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唯一动作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手表。“真是那样吗,已经离开了吗?”
他只嘟哝了这句话,一脸茫然,看也不看部长。
这时,青山部长凭着直感感到,总监一定事先知道了什么。
向他报告时,他既没有表示惊讶,当然更没有激动,镇定自若。
接着的那句话,也显示了总监的冷静:“只能这样,因为没有法律依据。还有,他大概还称不上犯罪嫌疑人吧?再说也没能取得逮捕证。他就是逃走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牢骚可发。”
部长锐利的目光射向总监的脸庞,颤抖着嘴唇。只有这时候,他才切身感受到上下级是一堵难以跨越的墙。如果坐在对面的人是同事或者部下,他无疑会冲上去掐住对方脖子。
部长此刻的这种愤怒情绪,总监不可能感觉不到,于是避开青山部长的视线。
他说:“青山君,这是一起难办的案件!从某种意义上说,托鲁培库这时候回国对于我们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是的,我这么说也是为你考虑,该案久侦不破,弄得不好,你的位置也可能保不住。”
青山部长目瞪口呆,久久地凝视着总监浮现在嘴边的淡淡笑容。来自古里艾鲁莫教堂的灰尘,仿佛正劈头盖脸地朝自己扑来,不,朝着包括部长在内的日本警方扑来。
空姐凶杀案就这样被打入冷官,以托鲁培库神父的回国而结束。
专案组对外说,侦查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那样做虽有可能找到其他犯罪嫌疑人,但侦查活动事实上已经终结,接着专案组也被解散。
所有人都认为,逃走的托鲁培库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是警视厅锁定的真正凶手。
托鲁培库的逃跑在社会上引起震惊。倘若犯罪嫌疑人是日本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戏剧性变化的。报纸和杂志竞相报道,可是再怎么大张旗鼓地报道,犯罪嫌疑人已经逃到日本警方够不着的地方,侦查工作只有到此结束,别无他路。
剩下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放跑托鲁培库让他回国的。
警视厅发言人在例行的记者会上说:“因为没有到达申领逮捕证的阶段,我们不能阻止犯罪嫌疑人办理回国手续。”
但是,托鲁培库是本案唯一的重大怀疑对象,可以说他是犯罪嫌疑人,再说传唤也没有结束。在这种时候,托鲁培库是否可以不事先征得警方同意就回国呢?
“不,并不是事先没有证得同意。”古里艾鲁莫教堂的负责人强调,教会确实寄通知给了外交部有关负责人。
经过调查,确实有这样的事。
外交部某局长也收到了来自古里艾鲁莫教堂的信,可是据说他没有看,原封不动地一直放在局长桌上的“未批文件”盒里。
凑巧当时有人在场,知道整个过程。局长从“未批文件”盒里取出那封信时慌慌张张地辩解说,因为当时忙忘了及时处理以致放错了地方。
顺便说一下,这局长也是巴奇里奥教会的忠实信徒。
由此开始有传闻,说警视厅事先知道托鲁培库出境却故意装聋作哑。
还有变本加厉的传闻,说警视厅当局在背后秘密进行交易,主动恳请教会批准托鲁培库出境。
该传说还被补上最恰当的理由,说警视厅受到高层的压力,为处置托鲁培库伤透了脑筋。在恳求教会让他出境的同时,作为达成妥协的交换条件,一律不追究该教会从战后到现在一直进行的犯罪活动。
警视厅极力否认那样的传闻,还正颜厉色地说,不可能有那样的情况。
确实是上述说的那样,不可能有上述愚蠢的情况。
这些传闻,宛如雪花从空中悄悄降落,堆积在专案组成员的身上。
其中有这样的传闻,说现任首相为解决与某国之间的外交纠纷而将该案打入冷宫。
还说某高官曾向首相进谏说,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被杀,不能让该案在国际谈判上产生不利影响。
总之,空姐凶杀案就此终结。
佐野记者在托鲁培库逃回国后立刻驱车去了江原康子的住宅。他把车停在一个僻静住宅区的狭小路口边上。他已经来过这里多次,非常熟悉。路两侧是一长溜由花柏和罗汉柏构成的围墙,从转弯角数过去第五幢就是江原康子的住宅。
佐野来到熟悉的围墙边上,竟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江原康子的住宅消失了,原来有住宅的地方空空荡荡的,
怎么回事?住宅不见了,拆下的旧木材等被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地上。
他惊呆了,瞪大眼睛盯着旧木材。
后面大片空地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痕迹,到处是大坑。只是曾经隐蔽过雷诺轿车的杉树、松树和冬青树都留在原地,没有丝毫变化。
佐野立刻去邻居家打听,接待的是大学生的母亲。
“你是找江原康子吗?她已经不在日本了哟!”
“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去外国结婚。她压根儿没跟邻居打招呼就走了。你还想知道那幢住宅是怎么回事吧!她走后没几天就来了几个木工,听说是根据古里艾鲁莫教堂的命令来拆房的,因为那幢住宅的所有权是属于教会的。”
佐野明白了,教会让“唯一证人”迅速逃到海外,因为江原康子对教会秘密知道得一清二楚,把她留在日本对教会是绝对不利的。
佐野驾车返回。不管什么情况,教会从开始到最后总是抢在前面。
不被外国宗教团体放在眼里的,不只是日本警方,还有日本媒体和全体日本人民。
车在旱地与杂树林之间的路上行驶,他不时地眺望着窗外。
白色的尖塔伫立在树林里,三角形尖顶上锐利的十字架在强烈阳光下折射闪烁。幽静的田园里弥漫着宗教的气息,仿佛古代西洋画里的风景。从白色墙壁的教堂窗口飞出美丽的赞美诗歌声,从尖塔那里传出洪亮的钟声,好一派虔诚的氛围。
然而在这多彩而又立体的自然风景画的背后,也许还藏有人们尚末知道的罪恶。至少在佐野的眼睛里,那不是风景画而是地狱全景画。此刻,他不想立刻返回报社。
从这里到世津子被害的玄伯寺河现场,距离不是很远。佐野命令司机朝那方向行驶,一路上烈日炎炎。车在树林里竖有牌坊的桥上停车,佐野下车后站在桥上俯视玄伯寺河。黑水浑浊,依然援缓向前流淌。
曾几何时,这座桥下的黑水里漂浮着世津子的风衣和雨伞,而漂浮着尸体的位置就在稍前一点的下游。
视线移向那里,河流弯曲,附近依然有许多旱地,河岸一侧是灌木丛,太阳照得树叶发白。
佐野发现前面有一男子正站在岸边,胖墩墩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那里走主,
“藤泽警官。”他喊道。但是喊声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藤泽警官仍然保持着伫立的姿势,目不转睛地望着水面,直愣愣的神情让佐野感动。
佐野又喊道:“藤泽警官。”
藤泽警官这才转过脸看着佐野。
“原来是你!”他就说了这么几个字,脸上流淌着汗。
河里漂浮着许多废弃物,佐野也将视线投入水面。
佐野清楚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来这里的,是的,跟自己来这里的心情一样,想来这里看看。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他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浑浊的黑水淤塞而停滞,再又磨磨蹭蹭地朝前流动。
“藤泽警官,”佐野没有看他的脸,“这起凶杀案大概终结了吧?”
“终结了。”藤泽警官用简短的几个字答道。接着,他俩看着水面又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最后,还是佐野先开口说:“藤泽警官,可以对我说说情况了吧?!”
“不能说。”藤泽警官态度生硬地答道。
“凶手已经逃走了,无论藤泽警官你有多大能耐也已经无济于事。你就别抱幻想了,说给我听听吧!”
“不能这样。”
他俩谁都没有朝论看,警官还是保持着他原来站立的姿势,锐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河面。
“世津子在哪里被杀害的?”
“不知道。”
“那好,我说吧!世津子被软禁的地点是冈村的家,冈村是与教会勾结从事黑市买卖的惯犯。具体位置,是这里与O车站之间。冈村本来是教会信徒,与黑市的许多罪犯之间有联系,是的,这是你告诉我的。在那幢住宅里,世津子被软禁了两天!”佐野实在憋不住了,觉得还是一吐为快,于是继续说了起来,“我想说,世津子从成为EAAL国际航班空姐的那一天起,她的命运其实已经与被害连在一起了。托鲁培库是教会会计,可会计还兼与黑市各团伙之间的交涉。自上任会计后,可以说托鲁培库注定成为杀害世津子的凶手。”
这时,一辆白色巴士从对面慢腾腾地驶来。
“某外国人与教会勾结做黑市交易,指令托鲁培库让世律子担任将毒品秘密带进国内的角色。总之,教会的繁荣和毁灭的生死大权掌握在某外国人的手里。托鲁培库要求她接受任务,出乎意料地遭到她的拒绝。
“她不知道年轻神父背后的隐情,天真地认为他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而感到伤心。托鲁培库把女友的拒绝告诉了那个外国人。那人大怒,遂命令托鲁培库神父杀了世津子。世津子既然已经知道秘密,他觉得不能留给她活路。就这样,托鲁培库按照命令杀害了世津子。
“我想世津子被软禁在冈村家两天,也是那头目指使托鲁培库干的。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命令。软禁的两天里,凑巧是托鲁培库出席神校举行新神父晋级仪式的日于。教会得知托鲁培库杀了世津子后大吃一惊,赶紧组织宗教力量伪造了托鲁培库没有作案时间的证人和证词。
“而托鲁培库通知世津子去神校附近,见面后托鲁培库利用世津子的单纯骗取了她的信任,以致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跟着托鲁培库去了冈村家。”
藤泽警官疲劳地蹲在土堤上,佐野继续说:“世津子在被软禁的两天里,托鲁培库理应多次去冈村家见过她。K医院的解剖医生说,从世津子的阴道里检测出O型血的MN型精液。可见,她死前几个小时里有过性行为。也就是说,从软禁地到玄伯寺河之前,她与托鲁培库之间有过性行为。
“因此,托鲁培库在传唤其间拒绝警视厅提取唾沫和小便以避开血型化验。我想,这就是他拒绝的原因。奇怪的是,她的内裤上也发现了精液痕迹。经过检测,内裤上的精液和阴道里的精液在血型上不同。由此可见,她被软禁后与两个男人有过性行为。
“从她的生活习惯分析,可以明确地说,内裤上的精液是在软禁地沾上的。也就是说,她没有带替换内裤去软禁地。根据走访来的情况说,世津子有洁癖,穿没有替换的内裤是因为处在软禁状态。”
藤泽警官在用手拨草。
“哎,藤泽警官,问题是她内裤上的精液。根据我的想像,多半是走私集团的头目在软禁地强奸了世津子。这女人大可怜了!她也许跟稍后来冈村家的托鲁培库哭诉过,可头目握有托鲁培库的男女关系和贩毒的把柄,因而托鲁培库也无可奈何。
“不仅如此,立刻杀害世津子的命令也是来自那个头目。世津子多半是深夜乘上托鲁培库驾驶的车来到这里,然后他伺机掐死世津子,她察觉后跳下车逃跑,神父在她身后追赶。可是,她没有大声喊叫,那是因为觉得他是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
“在她的心底深处,也许持有即便断气也不愿意喊救命的想法。我想,那就是当晓谁都没有听到女人哭叫声的原因。”
藤泽警官拂掉膝盖上的草。
“她不知道应该逃到哪里。眼前凑巧有一条河,她从不高的悬崖上跳到河里,着落点就在桥下。世津子在水里拼命逃跑,托鲁培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