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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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瑷和九斤心中大骇,正欲上前阻止,却听到治所内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擎,来同我喝两杯。”
靖王并未露面,只在门后高声唤他。
慕容擎的目光从汗流不止的柏英身上移到九斤摊上烤糊的炉饼,随后握在刀柄上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转身大步离去。
虎贲见主子回了治所,也并未为难陆瑷等人,紧跟着他离开了此处。
陆瑷和九斤同时松了口气,柏英更是吓得腿脚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陆瑷搀住了她,咬牙道:“差点儿坏了事儿……下次不要跟来了!”
柏英哭丧着脸,开口时上下牙还在打颤:“慕容大将军也……杀过好多人……还剜过人的眼珠子……”
陆瑷心中亦是后怕
只是心中一旦有了更惦记的事,便是站在慕容擎这杀神跟前也没想象中的那样害怕了。
九斤是跟着靖王见过些世面的,刚刚听到主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差点儿没哭出来。
他从陆瑷手中接过柏英,搀着她跟着陆瑷向前走。
“也不知道主子刚刚是不是知道咱们来了……”九斤越想越难过,“三小姐……您说他知道吗?”
陆瑷此时亦是心乱如麻。
刚刚怎么就那么巧……慕容擎都快要动手了,他却在里头将人叫住了。
如果说他知道是他们,那么为何不现身?如果说不知道,这个时间掐得也太准。
陆瑷越想,心绪越是纷杂。
“慕容大将军酒量如何?”她突然问道。
九斤一愣,随即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大将军酒量如何我是真不知道。”九斤道,“我们殿下的酒量不消我说,您是知道的……可鲜卑人个个豪饮,也难说能喝倒大将军。只是……”
只是,靖王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将他劫走。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陆瑷想起之前他常夜闯自己的院子,那时她还让柏萍守着,以免他真的进了自己的门。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想见他的人是她,她却没办法靠近他了。
“只是想看他一眼,同他说几句话,怎么就这么难了呢……”陆瑷说着说着,眼眶一酸,忙仰起头看天。
西安州已通甘凉,向北便是沙漠。
漠上挂着一轮凸月,临近圆满,却并不圆满。
九斤带着她们回了自己的住所,地方距离治所并不远,拐个弯便是。
九斤的媳妇叫宁宁,年岁不大,是个胖胖的十分有福相的姑娘,听夫婿说想要见旧主最后一面,二话没说卷了铺盖便跟着来了西安州。
见着陆瑷和柏英来,忙拾扫榻相迎。
听了他们今日的见闻,宁宁却道:“如果殿下有意帮你们解围,那此时他肯定将镇南大将军灌醉;如果他灌不了,也肯定会想别的法子见你们。今晚有月无星,正是个好时候,等到了明日他们启程了,沿着北部的荒漠走,你们想要再跟着可就会第一时间被发现了。”
宁宁一针见血地倒出了陆瑷的处境
“你先回住处寻柏萍和朱大娘。”陆瑷咬了咬牙,决定今晚就去见他,便对柏英道,“我先去治所外等着,看能不能想法子见上他一面。”
柏英被慕容擎吓走的魂儿刚收回来,听主子这么说,忙起身离开去找她们的人。
陆瑷打定主意要去,又见这对拉着小手站在墙下说了半天的话,才等到依依不舍的九斤。
九斤带着她,没去治所的前门,转去了后门旁的一处废弃小院。
小院子里有满院枯萎的丝瓜秧,九斤拨开其中的一丛,露出底下的一口枯井来
陆瑷一望,便知道这井是做什么用的了。
西安州乃三秦要塞,西通甘凉,盛产原盐,自古便是群雄纷争之地。
本地居民在家中挖有不少暗道,这荒废院落中的枯井,恰恰连着靖王所在的治所院内。
二人并未有丝毫犹豫,拨拉了几下丝瓜秧,一前一后地从井口进入井下密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
佳偶
本就狭窄的甬道多了两个人,九斤避讳着她的身份,自然是离她离得远远的。
只是……
九斤下来之后,便擦燃了火石。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同这篇狭小的密道,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口枯井已经废弃许久,井中垂落不少枯死的丝瓜秧,同大片的蜘蛛网缠在一处,正攀在陆瑷背上。
他是男子,跟着靖王风里来雨里去,从未在意过这个。想起陆瑷这么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觉得她约摸应该适应不了当下的情形。
可来都来了,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咳咳咳……”陆瑷将一手捂着口鼻,另伸出一只手来清理自己身前的路障。
见九斤望着她发愣,蹙眉道:“不打算找你主子了?”
九斤这才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去帮她忙。
密道是从前居民为躲避战乱逃难而挖,已经荒废许久。除了蛛网之外,还有许多自壁上脱落而下的沙砾堆积在一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小姐先等等。”九斤将火石递给她,撸起袖子,上手便开始刨跟前的沙砾。
陆瑷见后,没说什么,卷起自己的一只袖子,伸手同他一道干活。
九斤偏头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她。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边刨边道:“您说您,好好的一大小姐,不在家里享福,何苦来这地方……”
陆瑷忍着扑面而来的灰尘,又咳了两声道:“你不也一样?不跟宁宁在京中呆着,又跑这里来作甚?”
说完这句话后,二人心中亦有了默契,手下发力,却不再言语。
将堵在甬道中的沙砾尘土刨出了可纳一人钻入的空后,九斤直起了自己的老腰,一个没留心,向后跌了两步,感觉脚底踩了什么东西似的,有些软黏。
伴随着一阵儿难以言喻的臭味儿,九斤脸色涨得通红。
“您等等我,我清理一下鞋底。”九斤又气又急
他能等得及,陆瑷却不想等。
都到了这一步了,眼瞧着另一头就能见着人了
她一刻都等不得。
“我先去。”她转身钻进了甬道内。
密道的两端都被打通,从地底泛起了风。
初冬的风已不是凉爽可以形容,它还夹带着西北特有的轻微呼啸声,像冰原上走失的幼狼的哀鸣。
火石已经不起这阵凛冽,在她看到出口时悄然熄灭。
呜呜哀鸣声伴着治所院内推杯换盏的声响传来,陆瑷只觉得体内有一股血液不断向着四肢百骸处冲击。
快了……快能见到他了……
她拨开出口处干枯的树枝,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小心翼翼地向外瞧。
还未看清治所内的情形时,眼前冷不丁罩下一个黑影,将她整个人拉出了枯柴堆。
随后落入一个带着酒气的宽大怀抱中。
今夜有月无星,看不真切。
可这人是谁,只是凭感觉便能知道。
寻常淡淡的玫瑰香气变成了酒气,大概许久不曾梳洗过,贴着自己额头的他的下巴已经有了浓密扎人的胡茬。
陆瑷的眼中霎时就落下两串泪。
“陆三……陆三……”拓跋流声声唤着她,不知是饮了酒还是别的原因,声调出奇地温柔旖旎。
唤了不知多少声「陆三」后,陆瑷终于给予了回应,紧紧地回抱住他。
他手脚上缚着杻镣,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斤。陆瑷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肋下同他的胸膛硌着小臂粗细的铁链。
他应该是想哭的,因为他的胸腔一直在颤,震得她脑袋有些发懵。
但这不是问题。
她没有细看,或许治所中还有其他人在。
但这不是问题。
或许慕容擎就在一边,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但这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便是……
“我跟了你好久……”陆瑷拥着他,泣不成声地道,“从京中到西安州……我没赶过这样远的路……”
靖王心尖一抽痛,「嗯」了一声,压抑着喉头的哽咽,紧咬着牙床,却抑制不住地在打颤。
“我同外祖母说了咱们俩的事儿……还将她气晕过去……”她又道,“大哥训斥我一顿,将我赶了出来……”
靖王随之一顿。
在傍晚他听到陆瑷和九斤的声音时,心中便有了一种猜测,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男人,起码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让陆瑷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家人。
他咬着牙,恨恨地道:“你好歹是他妹妹,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不关哥哥的事……”陆瑷拼命地摇头,“不将我赶出来没有办法收场……我想来见你……是我想要见你……我……”
她不知如何说,靖王也不知如何反应
“我从没想过你会来。”他想吻一下她的额头,还担心胡茬会扎痛了她,便亲吻着她的发顶道,“这么远的路……九斤可能会来……便是元烈都有可能亲自来动手……可为什么最后会是你……”
明明他不是一个好人,为什么她会来呢?
可他每说一句话,陆瑷的泪便会汹涌几分。
不是没有想过别人,不是没有试着去同别人接触。
可每次同别人接触时,心底总会浮现出他的影子来。
择婿择婿,择的是佳婿。
什么是佳婿?不外乎家世品貌文采罢了。
可这世上却出现了一个人,初见时家世上不得台面,又或许更好些;
模样大概不错,可并不是汉家女喜欢的样子;
人品呢,实在难说;文采,更是一言难尽……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并不在你择婿的范围之内,却能走进你心底最软的那处,直接在里头搭了个窝。
每次陆瑷想要逃出他搭的这个窝出门见旁人时,他总会从她的心底跳出来,和旁人站在一起。
这时候便能发现,这人约摸是一年中最热那一天时头顶正当空的烈日,无论何人都不及他炙热耀眼。
“元叡……”她哽咽着道,“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择婿总有个标准,可真情有没有标准呢?
应当是有的。
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大约就是标准了罢。
第四百章
珍重
世事总有无常,门当户对举案齐眉的夫妇往往少有龃龉,更为世人看好。
而一个是带着杻镣几日不曾梳洗打扮过自己的鲜卑罪人,一个是离家而走驱驰百里寻人的汉家贵女,平心而论,从开始到现在,不曾有人看好过他二人
柏萍等人劝了不止一次不说,哪怕是身为亲姐妹的陆银屏,都不认为这位浪荡的王公即便脱罪也能照顾好她。
靖王将她从枯柴堆里抱出来,轻轻拂去她发尾衣间的蛛网和丝瓜秧。
陆瑷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靖王并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如果不是他行动间手脚上的杻镣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这般动作倒像是长辈帮在田垄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孩子清理身上的杂草。
可陆瑷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粗糙的胡茬之下是冰凉而略有些凹陷的面颊。
拓跋流替她清理干净了,又将人拥进怀中,捞起她覆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顾不得那只手刚刚扒了多少沙砾甚至还带着不少尘土,轻吻了一下她柔软的掌心。
“你瘦了。”陆瑷含泪道。
拓跋流苦笑了下。
囚车之中暗无天日,他这一路过得极其艰难
“我早已认罪,可元烈为平衡朝中势力,并未立即将我处置,流放焉耆对他而言有足够的时间去制约赫连遂等人。”
靖王叹了口气道,“他在折磨我。”
陆瑷听后,狠狠地锤了他胸口两下。
“谁让你这么做的?!”她质问道,“如果你不进宫,不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却非要行这一步……”
靖王伸手将她拳头包在手心,像是担心她会打疼了手,替她揉了又揉。
“我做事从不避讳旁人,要杀就杀,要反就反,不成便束手就擒。”
他垂下头,已经长长了不少的碎发掠过眉尾,掩住那块细小的疤痕,“况且,那个位置原本就是我的,只是……”
“只是什么?”陆瑷想听他说话,无论她能不能听懂,就是想听他开口。
“只是元烈付出得更多罢了。”他无奈地道,“若他能早告诉我,也不至于有今日……又或者说,我有今日完全是因偏见先入为主,毕竟他那时同我解释,我也不一定能相信他。”
靖王说得含糊,想来其中有些内情
见她依然一副委屈得泪水涟涟的模样,仍是紧紧地盯着他,好似一眨眼他便会飞走似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你是从这底下爬上来的?”他指着枯柴堆下的出口问。
陆瑷点点头:“九斤找到的这个地方,他在后面,我等不及,我想先来见你……”
说着,双手又隔着那铁链去拥他,这次抱得更紧了几分。
拓跋流不能不说高兴,而心头却像是被人用钝刀割了一样,闷生生地疼。
陆三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他再清楚不过
自打他们分开之后,他便拿捏她这个弱点,逼她同自己常欢好
可如今,那个最怕事的姑娘却为了他同家人决裂,也不知她向家人说起的时候鼓了多大的勇气,也不知道她为了来到他身边受了多少的委屈。
普通人过日子平平淡淡,而他们却注定一路崎岖。
两两对视之间,靖王望着月下哭成泪人的美人,倾身吻了上去。
这次不同以往,像是又回到了初相识的那日。
有的人只需要望一眼,便像一只铁锤狠狠地砸来,将一颗沉寂已久的心砸出了蓬勃跳动。
思念太催人,眼前的人不是木头,是活生生的人,是怕事却又让他的心活泛起来的人。
他将她的樱唇吮咬得滚烫,紧闭的眼睛不知为何却流下一滴泪来。
“陆三……”他的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样远你都来了,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这次的陆瑷咬了下他的唇角,大大方方地「嗯」了一声。
拓跋流将她往怀里又摁了摁,自己抬起头,不让另一滴眼泪流出来。
男人要向前走,不能回头,否则尽是悔恨。
“从见你第一眼开始,便一直想着你,此后看谁都是在看你……”他仰着头道,“陆三,这话对你说出来不丢人……爱你有什么可丢脸的呢?骗自己才丢脸……从前我不懂,觉得女子都一样。可见你之后,谁都有你的影子。你可听到了?”
陆瑷说「听到了」,又吸了吸鼻子,有些煞风景,可在他看来却是可爱至极。
感情上的话一说开,好似柳暗花明,同时也让陆瑷的脑子恢复了理智。
她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儿出来的……大将军的人呢?”
靖王低头,握住了她的双肩,继续道:“这也正是我要同你说的另一件事。”
晚风拂过陆瑷的发尾,带起阵阵酥麻的痒意。
“慕容擎敬重我,知道我不会做那等令人唾弃的逃犯,所以撤去了治所内虎贲军。我邀他一道共饮,如今他已半醉不醒,这才有了你我二人闲话时间。但他不知何时醒来,所以你在此处多呆一刻便危险一分。”
他在说话的时候,尤为仔细地盯着她面上每一处看,想要将她牢牢记在心底,“可我不会走,不管你是否带了人来,有什么打算,若你真为我着想,也多想想我的立场
我的父皇、祖父皆是大魏天子,我则天生为王。即便起兵事败,也因谋策不如他人缘故。
骄矜害人,无论终点是焉耆、薄骨律或是此时此处,我都心服口服,只等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