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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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娘这才拉着秋冬等人退下。
陆银屏打量着殿内陈设
裴太后端起手边的茶,却没有喝。
“鲜卑人好酪浆美酒,以茶为贱。贵妃如何看?”
被点名的贵妃赶紧将眼神收了回来。
怎么看?她能怎么看?太后这话里话外就是对鲜卑人的不满,可她俩的男人还都是鲜卑天子。
陆银屏喝了一口茶。
裴太后见她如此,面上也带了笑,像是颇为满意。
而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陆银屏寒透了心。
“大皇子的生母慕容夫人,也是太妃的侄女,你应当听太妃说过她罢。”裴太后咂了一口茶,“你与她有七分像。”
陆银屏将茶碗放在桌上,力道有些大,那重重的声响让裴太后侧目看她。
“她没告诉你?”裴太后想了想便笑了,“明光殿的也是只老狐狸了。”竟然让她做这个坏人。
陆银屏下唇快要咬出血来,半晌后才出声。
“我跟她……长得很像?”声音沙哑难听得不成样子。
“长得像,声音也像。”裴太后颔首,“她瓜子脸儿,颧骨比你高些,倒没你有福相。”
陆银屏趴在几上,闭着眼问:“还有呢?”
裴太后将茶杯放下,靠近榻里,看着她乌黑的发,淡淡地说道:“元烈那时刚及冠,极为宠她,入宫第二年便诞下大皇子。这去母留子的规矩你也知道,慕容氏太盛,无论这个孩子做不做皇储,慕容樱都留不得……她被赐死后,元烈就再未像那般宠幸旁人。”
陆银屏深吸一口气。
“你入宫便是贵妃,殊宠后宫。听说你兄长还拿了兵权?”裴太后又道,“哀家还以为是他想通了。”
想通……如何是想通了……分明是将她当成了那个人!
雨声渐小,有止住的趋势。
然而陆银屏此刻脑中如同塞进一把棉线,躁得她恨不得拿一把刀劈开。
心头也难受得紧,手心贴上去,怦怦乱跳。
“你在家中……是行四?”
陆银屏恍然之中听到裴太后问了这样一句话。
她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便有气无力地回了个「嗯」。
裴太后笑了笑,杀人诛心:“巧了,慕容樱也是行四。”
脑子里的那团麻线像是被人点着了一样,「砰」的一下炸开来。
“四四,你生得这样好,每一寸都在朕的心尖上。”
“四四……是我情不自禁,与你无关。”
“四四……你是我的……”
“四四,朕很想你……”
“四四……”
陆银屏恶心得作呕。
亏她还以为他真的爱慕自己,原来从头到尾喊「四四」的时候都是在唤另一个人!
恶心,难受,浑身发冷,没有力气。
裴太后见她如此,倒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
“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又能得到帝王真心相待?”她像是笑了笑,“他眼下独宠你,这是好事,起码旁人不敢欺辱你。你多顺着他,届时将大皇子要过来抚养也不是难事。”
说到这,裴太后又补充了句:“刚刚我听说大皇子得了风寒,慧夫人命人将陛下请去了含章殿,可有此事?”
事已至此,陆银屏觉得即便天塌也在意料之中了。
“我不知道。”她呼出一口浊气,“陛下今日邀我出行,我等了半日都未见人来,想是您听说得没错。”
裴太后目的达到,站起身来回走动两步。
“你我是一家,本就该多亲近。拓跋氏的男人只有欲,没有心。你便是影子又如何?总归眼下没有比你更年轻貌美的影子。好好利用这点,以后的处境比我强得多。”
陆银屏坐直了身子,垂眸道:“我知道了。”
秋冬等人在廊下,竖着耳朵也听不到里面的老妖婆和四小姐说了什么话。
她悄悄地问熙娘:“太后不会对贵妃下手吧?”
熙娘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净说胡话!太后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想来应该是同贵妃说些家事……”
裴太后与兄长之事,熙娘倒也略有耳闻。看这架势,太后是想拉拢贵妃,可又碍着夏老太君的面子,不能直言说拉拢,便拐弯抹角地说些不为人知的事来拉近二人关系罢了。
雨声渐止,下了几日的暴雨终于在此刻停歇。
陆银屏也从殿内走了出来。
湖蓝色的身影疾行而过,快得熙娘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陆银屏扎进轿辇中,高声道:“回宫!”
秋冬一听这声音,便知道今日又要关宫门了。提着裙子赶紧追了上去。
雨虽停了,可路面依然有些湿滑。抬辇的宫人依旧小心缓慢地走着。
“快些!”
贵妃一声怒喝,宫人也顾不得了,撒开了丫子向徽音殿奔去。
所幸一路无事。
到了徽音殿,轿辇还未落地,陆银屏便从上面跳了下来,将熙娘等人吓了一跳。
“晚膳不用喊我了。”
丢下这句话,陆贵妃便钻进了寝殿。
熙娘和秋冬面面相觑
熙娘冲秋冬使了个眼色。
秋冬十分为难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寝殿之门紧闭,秋冬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门从里面反锁了。
她轻轻拍了拍门,小声呼唤:“小姐
“啪啦!”
什么东西摔碎了。
秋冬一凛,赶紧退出殿外。
“不成不成。”秋冬对熙娘摇头,“我服侍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娘娘发这么大火,谁都别去,等她自己出来罢。”
熙娘急道:“午膳还未用,晚膳也说不要喊,这样饿着也不是个办法。”
秋冬叹了口气。
“四小姐一直是这个性子,生气的时候你不去惹她最好。”
雨虽停住,但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午间与日暮竟也无差。
天将擦黑之时,拓跋渊疾步而来。
秋冬见了天子,知道他身形如鬼魅,便出声相拦:“陛下……小姐……娘娘不见任何人!”
拓跋渊像是没有听到,径直入了殿。
李遂意一路小跑着跟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呼……还好,还能赶上。”
秋冬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们娘娘可生气了。”
李遂意惭愧一笑:“大皇子生了病,陛下去慧夫人那里看他,顺便想将大皇子带来徽音殿养着。慧夫人不同意,大皇子也哭着不愿意来,陛下就将他关进式乾殿。恰好慕容将军这两日到了元京,陛下又同他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了……”
秋冬不太关心前朝之事,她揪住最有用的信息不放。
“陛下去了慧夫人那,还想让我家娘娘做后娘?”
李遂意呼吸一窒,心道这丫头脑子转得倒是快。
他甩了甩拂尘,小声道:“太后不就是自己未生育,将陛下和端王抱养了来才做了皇后的?依我看,这倒是好事……”
秋冬虽不懂魏宫规矩,但也知道兹事体大,所以未敢作评论。
而这厢天子却被挡在寝殿门外。
他推了一下门便知道被她从里面反锁,只能好声好气地温声哄劝。
“四四
从前听到这句的时候陆银屏浑身酥麻,他要什么都愿意给。
现如今再听只觉得恶心
她伸手拿起床头摆着的贵妃印玺砸到门上。
“你走!”
第四十七章
伽蓝
金子做的东西摔在地上不会碎,但是那种沉甸甸的响声却是独一无二的。
拓跋渊一听就知道她摔了什么,后退两步,长腿一抬便将寝殿大门踹开来。
陆银屏见他踹开了自己的门,气得话也不想说,从榻上坐起便向外走去。
经过拓跋渊身边时,被他伸手拦住。
“去哪儿?”
陆银屏碰都不想碰他一下,绕过他继续往外走。
拓跋渊手臂一弯,将她带进自己怀中。
他沉住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放软了口气道:“今天有事耽搁了,现在带你出去。”
陆银屏不挣扎,但也不讲话。
拓跋渊低头去蹭她鼻尖
往日这个时候最是暧昧,只需要亲她一阵儿,再说两句好话,小贵妃便能勾着他的颈酥了身子由他摆弄。
然而今日却是大不同,他蹭了好大会儿怀里人也没个动静。去吻她唇也被她偏头避开。
“抱歉,今天实在有事耽搁了。”拓跋渊继续哄,“别生气了,现在就带四四出去……”
陆银屏听到「四四」两个字,心头火起,抬手便给了猝不及防的天子一个巴掌。
一室骤静……
拓跋渊肤色白,面上渐渐浮起一个掌印来。
他保持着被打的姿势站了好一会儿,似乎仍是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陆银屏下手之后便觉得重了。一来她是第一次跟人动手,毕竟往常动动嘴就能让别人落败,实在是没有经验;
二来宣帝身手上佳,再不济也不可能躲不过她这一掌。
没有躲过去的拓跋渊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金色眸子半掩在长睫之下,看不清眼神。
看着他面上清晰的印记,陆银屏也有些胆寒。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她怎么一时得意就将这忘了呢?
万一他命人将自己拖出去杀了怎么办?
可是他刚刚那声「四四」真的惹怒了她
舞阳侯嫡女,门阀之后,她陆银屏想要什么没有?
而在他眼里却成了一个死去多年的鲜卑女人的替身。
她凭什么是别人的替身?
想到这里,她底气也足了起来。
“别喊我「四四」!”她仰头高声道,“我叫陆银屏,不是你的什么「四四」!”
拓跋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像是压下去什么情绪一般。
“看来是朕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你才不知道什么叫做好歹。”
他一把将陆银屏捞起,大步走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伴随着肚子上的钝痛和映入眼帘的窄腰青丝,陆银屏发现自己被他抗在肩头。
“你将我放下来!”她怒道,“我不想看到你!”
他不理她,径直带她出了徽音殿。
秋冬正和李遂意说着话,见皇帝将人抗了出来,惊得嘴巴都掉在了地上。
陆银屏又气又羞,想着今日过后,自己怕是不能在人前威风了。
她一伸手,使出了女人打架惯用的招式
拓跋渊扛着她还未出宫门,猛然觉得后脑勺一紧一痛。
陆银屏生生扯下了天子数根头发下来,五指张开全部扬了,然后伸手又要去抓。
拓跋渊怒极,一掌狠狠打在她臀上。
夏季衣裳薄,这一下又用了八成力道。陆银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疼得两眼顿时蓄满泪花。
“打自己女人,你缺了大德!”她哭着骂。
宫门外停了一辆五驾马车,四角上缀了宝珠金铃,随着天子将人扔进马车去的动作叮铃大响。
“伽蓝寺。”天子沉声命令。
义井里以南,国子学御道以东,宝刹于今上潜邸之时便筹谋建立,直至数日前落成,圣上亲笔提名「伽蓝寺」。
马车自云龙门而出,途径司马门直下正南,最多不过两刻便能抵达伽蓝寺。
陆银屏挨了打,又被扔进车厢,哪怕车内软垫铺陈也疼得一直掉泪。
她进去后便捂着屁股缩在角落。
拓跋渊端坐在蒲团上,屏息凝神不去看她。
一个轻轻啜泣,一个冷情冷性,两个人谁也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诡异的气氛直到车外一道瓷器摔破声而结束。
“白虏纳命来!”
马车外一声高呼后,便听得一阵武器碰撞声。
陆银屏吓了一跳,打了个嗝儿,立即止住了哭声。
因鲜卑人天生肤白,「白虏」便是死忠前朝的汉人对他们的蔑称。辱骂性的称呼既然喊出来,无论如何这条命是留不得了。
同时这届刺客也实在不如往届能打,不消片刻,外间便又恢复一片祥和宁静。
听到外面打斗声消失之后,陆银屏掀开窗毡探头去看。
夜色将起,街道尚有行人。她向后看去,便见到数名侍卫持刀而立,地上躺着的几个人身下有黑色液体汨汨而出。
她瞪大了眼睛,正要细看,却被人捂了眼睛揽过腰肢给拖了回去。
拓跋渊将她箍进怀中,轻柔地道:“别看……”
别看什么?别看他的人杀人么?
可是她已经看到了啊……
拓跋渊以为,像她这种娇娇女,此刻或许已经吓得发抖了。
他做好了这种准备
往日一贯宠她的温和面孔并不是他的全部,他也有暴戾的一面,与其遮掩后让她发现,不如早早地自己亮给她看。
左手下的腰肢纤细柔软,右手却有两扇睫毛一直刮痧他的掌心。
她没有流泪,也并未吓得发抖,反而轻轻挣扎了起来。
“别碰我!”陆银屏刺道。
温香软玉在怀片刻,却又离他而去。
拓跋渊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壁上,长指捏着眉心似是十分头痛。
不入流的刺客并未耽误他们多少时间,陆银屏面壁一会儿后便听到李遂意在外间唤:“陛下,娘娘,到了。”
帘子被撩开,拓跋渊睁开了眼睛,俯身先出了车厢。
陆银屏也跟着钻了出去。
眼前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示意她可以将手放上去。
陆银屏正要不理他,冷不防眼角余光瞥见了寺门前跪着的僧人。有几个小沙弥十分好奇,正偷偷往这里瞟。
在家里随便闹,在外不能让男人丢了面子。
陆银屏不情不愿地将手放了上去。
天子依旧面无表情,旋即五指收拢,将她的柔荑困入掌中,牵引她入了寺内。
伽蓝宝刹,前殿有香火檀炉供往来之人上香,两座配殿分别供养地藏王菩萨与百位罗汉,正殿供奉释迦佛陀,后殿则是藏经阁和浮屠塔。寺中栽有古柏,东侧一口古井紧邻禅房,禅房前便是早课诵经之所。
一位圆脸老僧站在前殿,像是久候许久,见到拓跋渊后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拓跋渊亦同他一般回了一礼。
陆银屏有样学样,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也念了声阿弥陀佛。
老僧瞧了她一眼,亦没放过她手上佛珠,笑道:“尘缘先一步修成正果,善。”
陆银屏正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听拓跋渊道:“慧定师父,我妻发愿侍奉菩萨左右,这便将她带来,我想寻一处禅房亲自引她皈依佛门。”
陆银屏瞪大眼睛瞧他
慧定眸子一闪,随即笑道:“藏经阁后的处僻静居所还留着,慧忍师父请便。”
拓跋渊亦笑,转头低声吩咐李遂意两句后,便拉着她向藏经阁后走去。
见慧定离得远了,陆银屏一个用力便甩开他的手。
这一甩不打紧,刚刚还面上带笑的天子突然又冷下了脸来。
四下无人,只有几株古柏岿然立在院中。
拓跋渊压下抽动的眼角,深吸一口气命令道:“跟朕过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第四十八章
替身
藏经阁后有一处小院,拓跋渊未登基便是先建此院,再建伽蓝寺。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陆银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兴许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陆贵妃依然想存有最后的脸面,将院门房门都掩上。
房内是一个香案,下方三个蒲团,上面什么也没放,中堂上也是空空如也。西侧立了个屏风,几道帷幔,将床分隔开来。
拓跋渊坐在中间蒲团上,抬眼望着拼命往柱子后躲藏的陆银屏。
“过来……”
陆银屏撇撇嘴,心一横便走了过去。
一站一坐,一高一矮。可不知道为什么,高的那位气势上凭空矮了半截。
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