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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慕金枝-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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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身下骊马已有些按捺不住,焦躁地刨了下前蹄。
  诸人这才发现天子坐骑异常雄伟,就连那马蹄也竟有近人头大小,着实有些骇人。
  心惊之余,却听天子淡淡开了口。
  “还有呢?”
  还有?
  诸臣跪地间抬起了头面面相觑。
  “还有!”有一人高声道,“陆贵妃铺张浮华、奢淫过度,且生性放荡,十月初携诸嫔御同往鹿苑之际竟偷会奸夫行苟且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在此信口开河?!”裴慕凡恨骂一声,疾步上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那人胸口平白遭受了这一脚,整个人都去了半条命。然而他依然忍痛再次跪伏在地,切声道:“陛下……陛下……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臣等没有确凿之证怎敢口出此言……”
  裴慕凡气得就要再动脚,被李遂意几个人拖了回来。
  “「铺张浮华、奢淫过度」?我们贪你们国库这点儿钱饷不成?!我表妹礼节大家之后,更不会背着人行奸!”
  裴慕凡转头怒道,“他们胡言乱语污我表妹名声!陛下今日若不处置了他们,还不如直接将我小妹遣回家,也好过任由这些人的臭嘴编排!”
  拓跋珣虽小,然而此时也明白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父皇!杀了他!”他指着那人道,“母妃绝对不是那种人!”
  拓跋渊偏头眼角余光扫过裴慕凡,又将儿子往上托了托,淡淡道:“先让他们将话说完。”
  裴慕凡怒极反笑,坐回车内,胸脯一起一伏喘息道:“好……好……我倒要听听他们还能吐出什么来。”
  这番不作为的举措让眼前这些人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想起天子登极后倒是从未杀过谏臣,便又有了几分胜算。
  骊马刨着前蹄,不断地甩头,似乎已经按捺不住。
  它伸头仰望着魏宫
  拓跋珣又气又急,摸摸马鬃对它道:“一蹶子踢死他们!”
  骊马已通了人性,蓄势待发打算上前,却被主人拉住缰绳。
  “你们敢在阊阖门拦朕入宫,想来已经算准了时机。”拓跋渊扬起下巴道,“也别一人一句地说了,干脆选派个人出来总述
  无人注意他赶时间做何事,他们再次伏地磕头:“不敢拦陛下!”
  中间又有一人上前,正是位极九卿的大鸿胪崔载义。
  “陛下!前有外戚专横窃政,后有祸水秽乱宫廷。陛下若不处置他们,又与凉主何异?大魏气运也将重蹈覆辙,又与大凉何异?”
  崔载义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看着是一副为国操碎了心的模样。
  天子显然有些动容,点了点头发出一个音节:“嗯……”
  见他首肯赞同,诸臣越发激动,再次磕头跪请处置慕容擎与陆氏。
  “贵妃跋扈以致贞夫人死于鹿苑,死因模糊不明。”李芳汀趁机道,“臣请陛下下令彻查此毒妇,还贞夫人清白!”
  拓跋渊依然是一副喜怒难辨的神情。
  他单手抱着拓跋珣,另一手将缰绳绕了不知几圈,道:“无证不查。”
  李芳汀要的便是这一句。
  “有人证!”他挪动了一个身位,露出自己身后跪着的人。
  天子看着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纤瘦脊背,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何时提拔了这样瘦弱的臣子。
  那人将斗篷上的帽子拉下,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娇柔面容来。
  这个人他有些印象,正是崔煜庶妹崔灵素。因家世在,庶出的身份却有些尴尬,封了个不大不小的位份晾着。
  以往陆银屏未入宫时,他同这位见面的次数还不如找那臭棋篓子下棋的次数多。
  “十月初,陆贵妃与诸嫔御前去鹿苑游猎,午夜后避开宫人,在建康殿偏殿私会男子。”崔灵素跪地平静地道,“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诬害
  崔灵素静静地伏在地面上。
  端王曾告诉她,天子不似诸人眼中那般暴虐,却也并不是一个胸怀宽广之人
  贞夫人李妩生前的确同他们兄弟不干净,可他明知是此却也忍得,由着陆银屏拟了谥号抬了位份。
  或许在天子身上,宽容与狭隘是有度的,然而这个「度」究竟在哪里,应该只有他本人知道。
  然而端王可以确定的是,天子宠溺陆银屏是真,不容她背叛也是真。谁都可以背叛他,陆银屏却不可以。
  所以,她选择将这件事当面公之于众
  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她只要陆银屏死。
  只要陆银屏一死,她就能……就能……
  崔灵素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望着马上的那个身影。
  高眉骨,金眼瞳,青白皮肤,淡樱薄唇
  拓跋渊,元烈,秀奴……她应是最早知道他秘密的人。
  即便自家二哥容颜冠绝天下,可少女心中总会出现这张面孔,它在不经意间倏然撞进她心底。
  当偶然间发现面孔的主人是男儿身后,自此成为一直以来无法抹去的执念。
  鲜卑人个个刚强勇猛,身材又偏高大,是以兄长崔煜并未发现那女奴的真实性别。
  男子终究是男子,粗枝大叶难以发现细节,而她却是知道的。
  一朝入宫,本以为是绝了自己的念想。天可怜见,再次让她见到那张面孔。
  圆钝的眼角经过岁月的拉扯后变得狭长,这是这张独一无二的面孔上最大的改变。
  只是他变得更为高大,神色也带着帝王惯有的疏离与莫测,更加叫人猜不透过去的他做过什么、如今的他想要什么。
  她牢记的面孔的主人已经不记得她,这没关系,谁能记住年少时有过数面之缘的人呢?
  只是宫中日月长,在呆了数年都毫无变化的魏宫,却因陆银屏的到来而掀起一阵热潮
  原来他那张看似寡淡的面孔也有松动的神色,原来他那双金瞳之下暗藏的是痴绝的狂热,原来从前种种不过是隐忍的伪装,原来他喜欢的是那位无德的掌上明珠。
  除了家世样貌,陆银屏究竟还有哪里好?
  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好在如今证据确凿,天子为制衡鲜卑大臣时常要仰仗汉臣,如今他们一起联手,不愁搬不到陆家。
  马蹄声嗒嗒,天子策马渐渐行至众人跟前。
  “你说的那个「奸夫」不是旁人,是朕。”
  崔灵素倏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那张面孔浮现在她瞳仁之中,往日漠然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讥讽。
  “朕与贵妃感情甚笃,纵然分别一日也难捱。”他言辞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开她的心,“朕趁夜出城行至鹿苑见贵妃,因皇子年幼,唯恐他发现端倪,所以移驾偏殿……直至天亮前才离开。”
  见诸人一脸不相信,李遂意又上前拱手补刀:“奴还道怎么一晃一个人影过去,瞧着有些像陛下呢,原来还真是……当时奴还同王侍中说,陛下政务繁忙,怎会这个时候来鹿苑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谁不信?
  可重点是如今他们搞了一出大动静,抓奸居然抓到天子头上
  这厢拓跋珣还在琢磨那次去鹿苑父亲半夜什么时候来的,那边的裴慕凡已经笑折了腰。
  “崔旃檀是个妙人,没想到全家的心眼儿都长他一个人身上了
  他随口问玉姹,“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痴傻之人,竟心甘情愿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也要扳倒别人?她图的什么呀?”
  没听到玉姹回话,他扭头去看,正好瞧见玉姹托着腮再看他。
  裴慕凡眉头又是一皱,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拧过去。
  “我看你可以,你别看我,省得我再刺挠。”
  一旁的王晞见了这场面,有些指着外面跪在地上的崔灵素忐忑地问他俩:“这女人同端王和小李嫔是一伙的,差点儿叫人杀了全嫔,如今见陛下回来她倒是装起好人来了!我这就下去告她的状!”
  不等她提裙摆下车,裴慕凡便拦住了她。
  “这会儿还不到时候。”他道,“等时机到了你再去,给他们添一把火,不愁烧不死这些人。”
  王晞点点头,继续等着看好戏。
  陆银屏这事儿还未翻篇,诸臣已经看得出天子面上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
  可人已经跪在了阊阖门,此时还能说自己是被人要挟逼迫才来上谏不成?如此一来,从前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全家上下都要跟着受连坐之罪。
  “可镇南大将军藐视君威,纵火焚宫,妄图入太极宫挟持皇子;梁国公无视法度仗势行凶……”
  殿中尚书张浒膝行数步来到他马下,再次扣头悲声道,“陛下!外戚不可不除啊!”
  但凡又有一个人起头,后头自然便有人跟着。
  随着张浒的发声,其余人也跟着伏地哀声道:“还望陛下铲除外戚,还社稷安宁!”
  天子单手拢着拓跋珣,仰头看向日头
  他因担心儿子的安危整夜跋涉至今,还未曾落脚休息,便被截在宫门前进也进不得。
  拓跋珣见他眼睛闭阖,说不上来地有些畏惧,还有些期待。
  “父皇……”拓跋珣贴近了他道,“佛奴在看着,父皇还有没有要教给佛奴的?”
  拓跋渊睁开眼睛,眸光溢彩间轻笑一声。
  “今日便再教佛奴一课。”
  说罢,他将拓跋珣拢在肩头,望着伏地长跪不起的大臣们,缓缓说出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
  “太祖在位时,招安前凉名臣金曼璋,擢其太宰一职。时恰逢禁酒令,因在金曼璋府上搜出覆蕉,只得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金曼璋跪发毒誓,自己不知情,然而……”
  天子淡漠的金瞳转到他们身上,慢慢道,“他的门生秘密上报天听,指证金曼璋常年向大齐购入覆蕉。”
  他望着那些人颤抖的脊背,讥讽似的问:“张大人,朕说的对否?”


第四百九十七章 
  千机
  张浒自然不敢出声,甚至连抬起头都不敢。
  天子俯视着他,又问:“汉人有句古话
  在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张浒的后颈已经渗出汗来。
  “刚刚不还是一副操心社稷的模样,怎的这会儿哑巴了?”天子又笑。
  见人伏地不言,裴慕凡也跟着扯起嘴角。
  “看样子是这帮人聚众饮酒,被发现后却将罪名推给他们老师。”裴慕凡嘲讽道,“据说覆蕉中掺有大量五石散,而那五石散是百年前驸马何晏起的头,在名士中兴起,本应是镇痛去病的下下策药物。
  如今却被他们拿去掺酒,打着强身明智的名号行淫饱色
  没听到身边人吭声,裴慕凡扭过头蹙眉:“同你说话呢!”
  玉姹本本分分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地道:“不敢回大公子的话,怕大公子又刺挠。”
  裴慕凡被她一句顶了回去,恨不能就地掐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然而一直跪在地上的李芳汀却猛然抬头,咬着后槽牙道:“金曼璋私藏禁酒,张大人等不过是偶然间发现后才揭发他,究其本意是为社稷安定才忍痛灭师。”
  张浒游离的神志被这番话拉了回来
  这个节骨眼上将金曼璋扯出来,分明是想引起他们这些人的恐慌,以达到离心的目的!
  想起这个可能,张浒的脊背也挺直了些,说话越发有底气了。
  “金曼璋金玉其外,实则常常酗酒生事,并向南齐大批购入覆蕉。他常以身份之尊要挟臣等不准泄露此事,否则将我们逐出京都。”
  他说话间将头往地面上撞得咣咣响,磕头磕得十分实在,将一位被老师压迫数年的门生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他开头,其他几名当年一同摆在金曼璋门下的大臣纷纷磕头附和,表示自己当年被老师威逼利诱,最后才不得已将其供出。
  这些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死去数十年的大儒金曼璋,一个比一个凄惨。
  只是拓跋渊看着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最终却只叹了一口气。
  拓跋珣年幼,不懂得这些人怎么说来说去说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身上。
  “朕不杀汉臣,更不杀谏臣。刚刚朕已给过你们机会。”他惋惜道,“只是朕实在未曾想到,纵然在礼仪教化之下也有像在场诸位这样不知廉耻之人。”
  文人与市井百姓不同,若是有人指着文人的鼻子骂其不知廉耻,等同于百姓对骂时将萱堂私处挂在嘴边。
  几位大臣被皇帝骂得满面通红,甚至有个面皮薄些的已经掩面啜泣起来。
  “哭?现在可不是由着你哭的时候。”天子冷声道,“待会儿有的是血是泪要你们掉。”
  说罢,他朝李遂意挥手示意。
  李遂意见后一拱手,道了声是后带人牵起另一匹马退出阊阖门前。
  诸人不知李遂意去了哪里,皇帝又坐在马上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也只能按原来的姿势跪着。
  阊阖门忽而由内而外被打开,一人缓缓走出。
  宝蓝外衫,素白里衣,翡翠项圈在日光下泛着青绿色的光泽,将那张年轻的面庞衬得清贵无比。
  “皇兄既已平安归来,又何必咄咄逼人?”端王施施走到他马前,嘴上虽说并不恭敬,可面对天子依然跪地行了大礼。
  拓跋珣双目含泪带怕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小声地趴在父亲的脖子上小声道:“父皇……王叔让小李嫔烧宣光殿……还要将我捉走……你不要相信他。”
  天子又笑了笑,却对地上跪着的人道:“平安?朕是否要谢谢你炼丹技艺并未到家,以致于那火药并未将朕炸成一滩烂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看热闹的王晞忍不住问:“端王还会炼丹?”
  “五石散本就是炼制而来,与火药有异曲同工之处。”裴慕凡常年游离在外,见多识广自然知晓这些,便解释道,“简单来说,这位端王殿下应是会炼制五石散,然而在炼制的过程中发现了火药配方。只可惜技艺应算不得成熟,所以未能成功谋害陛下……”
  “竟还有这关联?”王晞惊问。
  裴慕凡又看了会儿,才有些踌躇地道:“不过,我观这位殿下面容清瘦不说,衣襟领口处有扯松痕迹。常饮覆蕉之人饮食难调、体热难当,这位应当是个酒鬼无疑了。”
  王晞伸头去看,果然见端王里衣领口松垮,大概真是如这位裴大公子所说,是个豪饮的酒鬼。
  端王此时却未经天子允许起身,神色淡然地道:“今日诸位肱股在此请愿,皇兄还是先将外戚与嫔御解决,再作其他打算。”
  拓跋渊沉沉地看着他,二人之间像是有一股无形力道在相互拉扯。
  “元承。”良久后他终于开口,“这一次,朕不会保你。”
  拓跋澈却委屈地道:“皇兄何出此言?害您的可是慕容擎和陆瓒,与臣弟何干?”
  说罢,他击掌两声,便有两名黑衣人拖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年上来。
  天子觉得那少年模样熟悉,定睛一看,正是被陆银屏捡回后来又扔给慕容擎的凌家堡小堡主。
  “此人随侍慕容擎左右,他就是外戚谋反的证据。”端王指着重伤的凌太一高声道,“不信诸位尽管拷问,看他是否奉镇南大将军之令围堵万岁门。”
  黑衣人掐住凌太一下颌,低声强迫他道:“说!”
  慕容擎护送陆银屏去了徐州,其人并未在场。若是凌太一承认一切皆是慕容擎所谓,纵然有一千张嘴也难以洗脱。
  天子知道自己胞弟心中幽积不少的怨恨,他那些手段恐怕也在凌太一身上过了不少
  拓跋珣自然也看到了。
  他想起在鹿苑时同这小哥哥
  拓跋珣别过头去,没敢再看。
  然而凌太一只是死死地盯着皇帝,一句话也不肯说。
  端王见凌太一不语,冲黑衣人使了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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