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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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了?!”王晞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要处置那位?”
她说「那位」,是因为实在记不起这位沈御女的名字。
帝王暴虐无常,早些年杀过的嫔御堆起来比宫门还高。剩下胆子大点儿的譬如全若珍和李娴等人也只敢窝里斗,那些没有名分的更是一个比一个像鹌鹑,巴不得缩进地心,是以平日不曾来往过。
崔灵素有些心慌
自己知道嫡兄崔旃檀同她差点儿定了亲,这是准备投石问路,要冲她下手?
若真是如此,那她打了一手好算盘。
宫人额头的汗缓缓滴落,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是……沈御女……同一名禁军侍卫私通,让人抓了个正着。”
私通?!
不止王晞,就连崔灵素的脸上也不好看。
不论哪朝哪代,私通都是重罪,下场只有一死。
当然,「家天下」的掌权者除外。
崔灵素再一想,便摸清了事情的原委。
“这样看来贵妃倒还不错。”她终于放松了下来,“若是陛下回来,就不是一杯毒酒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少不得要剖腹取心,连个全尸都没有。”
虽说是这么个道理,可在王晞听来只觉得头皮发麻,那副总是无忧无虑的面容也罩上了一层阴影。
看吧,什么好与坏,只有相对好和相对坏。
魏天子代代皆是暴君,宫里随便拉出一个什么人来都是「不错」的。
只是私通根本洗都没得洗,鸩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两人也相对无言,就连煮好的蟹都没多大兴趣尝了。
同一片阴云之下,魏宫上空浮着的是血腥气,垂花楼却满是笑语欢声。
几位小班围在桌前,人人手中都拿着筷子,伸长了脖子等着。
“等急了吧,来喽!”淡黄倩影一闪,浮山端着一个银质托盘笑盈盈走了进来。
香味儿瞬间盈满室内,惹得几位小班毫无形象地拼命咽唾沫。
浮山将托盘放在桌上,见她们拿着筷子,笑话她们道:“饿死鬼们,吃这个还要筷子?直接上手吧,这儿没外人,不会遭人笑话。”
内陆人不怎么吃蟹,小班们多是家境贫苦的孤女,甚至奴籍,更不要说剥蟹。她们只知道蟹好吃,今日却也是第一次见。
“端王殿下于吃一道讲究得很,这时候的蟹最美味。”小班们笑道,“咱们几个运气好,跟着浮山沾光了。”
浮山也笑,耐心地剥了一个给她们瞧,指着蟹膏道:“无肠公子在此,请诸位慢用。”
小班们心灵手巧,拆下的蟹壳完整又漂亮。
几个人相互打趣道:“白日吃无肠公子,晚上吃无心公子。”
浮山面上黯了黯,想起端王还在楼上等着,便道:“我去楼上,你们慢慢吃。这东西寒凉,过个瘾就好,不要贪多。”
小班们埋头蟹中,忙不迭地点头道好。
浮山快步上了楼,入了房内,见端王拓跋澈依然坐在屏风前作画。
之前的屏风已经换下,眼下他身后的是一副宫毗罗大将画像。
宫毗罗是十二药叉大将之一,于子时守护众生,属鸠盘荼鬼族。
值得一提的是,鸠盘荼一族男性下体硕大,是与人交合吸人精气的鬼王。
这处房间是她与端王的欢乐所,浮山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他的暗示,一个旋身落入他怀中。
笔尖朱色溅到端王素白的衣领上。
拓跋澈笑着放下笔,抱住怀里的美人,埋怨似的道:“又喝酒了。”
浮山亲了下他的下巴:“因为你说醉眼迷人。”
拓跋澈静静地望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她头顶簪着的黄花。
“梦冬都凋了,怎么不换别的?这时候山茱萸开得好,颜色同梦冬一样,适合你戴。”
浮山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
“你不在时,我常做梦。”她慢慢道,“她们说梦冬枝系起来,能驱散噩梦,好梦也能成真,我便一直留着。”
拓跋澈默了一会儿后又道:“你做了什么噩梦?”
浮山睁开眼,笑嘻嘻地道:“梦见我死了。”
“胡说什么!”拓跋澈变了脸,狠狠地朝着她臀部打了一下,“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浮山吃痛,腾出手来揉了揉,娇声道歉:“元承,我错了……”
拓跋澈不解恨,又打了她一下。
“以后还敢不敢再说这种话了?”
“再也不敢啦……”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孝心
崔灵素做好了重阳糕,带着王晞一道去了明光殿向慕容太妃问安。
慕容太妃见只有她俩来,倒觉得有些冷清了
“重阳是汉人的节日,鲜卑人从来只在马上,倒没有这个传统。”慕容太妃依然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不过你们有孝心,常来看我这老婆子,我也就知足了。”
王晞出了门去了别的宫便成了个锯嘴葫芦,崔灵素虽然也鹌鹑,可到底俩人中得有一个开口的。
崔灵素站起身道:“无论是什么人都是天子子民,况且鲜卑亦是炎黄之后。就像北有旱田,南有水田一样,北地极寒,作物凋零,不祭重阳也是有道理的。”
慕容太妃一听,心中十分高兴。
虽说经过这些年来不断地改革融合,汉人同鲜卑的关系已经有实质性的进展。
但总有些人骨子里奉行老一套的「黄河之外皆四夷」思想,将关外人不论四夷还是汉民统统归为胡蛮。这些人通常面子功夫做得足,只是背地里依然瞧不惯鲜卑人罢了。
这些人的代表就是某些世家高门。
崔灵素出自高门,她这样说话,哪怕不是真心的,也让慕容太妃十分欣慰。
她道:“之前你们几个都来,光看李嫔和全嫔两个人吵闹了。后来又来了个陆贵妃……不提也罢。今日不知怎么的,这几位竟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没来。这一空下来,哀家就能注意到你俩。”
她看着崔灵素又道:“你是个好模样的,手也巧。那位王昭容虽不怎么说话,哀家看着也是清秀可爱。思来想去,这宫里的嫔御,也只你俩能同我做个伴儿了。”
崔灵素笑着说:“妾也想多陪陪娘娘。只是靖王殿下早在宫外建了府,自己也有封地,说不定哪日将您接出去颐养天年,我们便没有这个福分陪您了。”
听她说到养子拓跋流,慕容太妃也感叹:“他是个孝顺孩子,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成个家,又怎么好去封地?”
说罢她便及时住了嘴,又道:“这些话哀家本不该说,只是瞧见你们,便没当外人。”
有养子的太妃,一般都会在养子成家后被接出宫去享福。只是皇室本来子嗣就少,又天生好战以致代代兄弟阋墙。
靖王拓跋流已经上交了兵权,却不放禁军之权
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一旦被削权去了封地,东山再起难于登天。
这都是前朝该关心的事,后宫不能渉入。不然也不会有去母留子的规矩横着,为的就是防止外戚干政。
慕容太妃起了个别的话头,崔灵素也知道其中利害,说着便都当这事儿从未发生过。
聊着聊着,便聊到重阳登高赏菊这事儿。
崔灵素顺口道:“妾也在酿菊花酒,等酿好了也分些来给您尝尝?”
慕容太妃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十分感兴趣
她自打入了宫,便被条规束缚。各宫出入光禄寺有记载,她不好饮酒,所以久久不能畅饮一番。
眼下崔灵素会酿酒,倒能省去这中间的不少波折。
“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慕容太妃笑,觉得崔灵素平日闷不吭声,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巧人。
“是别有用心吧?!”
明光殿诸人闻声一怔,随即向着门口看去。
全若珍带着阿满和另外几名宫婢走了进来,经过崔灵素的时候还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崔灵素和王晞垂头,侧了侧身子算是见过礼。
慕容太妃蹙眉:“全嫔这话什么意思?”
全若珍同慕容太妃行了礼,高声道:“上个月中秋,各宫购置的吃用增多。徽音殿早早地让人运了几坛酒进宫,前两日才查出来其中一坛酒有问题。
光禄寺已经派人快马加鞭上报天子,想来处置也便是这几日的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说酒,就连茶饼都要掰开了细闻。不知道谁给的崔昭华这么大胆子,敢在这个时候酿酒?”
崔灵素惊得呆在原地。
王晞出声道:“我们不怎么出门走动,没打听过这其中的事。崔姐姐爱做点心酒酿,她也只是一片好心,想要尽一番孝道……”
全若珍冷笑:“尽孝尽到太妃跟前来了?也是会挑人。宫里还有位太后,也没见你之前尽过什么孝道。”
慕容太妃觉得头疼
之前李娴在的时候两个人吵也便吵了,现在李娴李妩都不在,又把矛头转向一贯温和的崔灵素身上。
“又吵吵什么?!”她厉声道,“不过一坛酒,崔昭华自己酿,哪里就有问题了?!”
崔灵素回过神来,急急地解释:“原料和器皿都是我自己的,中间也不会让旁人插手。我从前常酿了给家人喝,是断断不会出问题的。”
全若珍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瑟瑟的模样,心头莫名地又一阵烦躁。
“知道你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她蹙眉,“贵妃购置的那坛酒问题很大,陛下还没收到信儿,等收到了便要彻查,这几日还是少出门少动手,收起你的孝心吧。”
说罢她抚了抚胸口,像是有些胸闷似的。
几人一怔,便知道这全嫔看似不饶人,实则也是在提醒了。
“多谢姐姐提醒。”崔灵素站起身来同她道谢。
不知道为什么,全嫔看见她,觉得胸口更闷了。
她随便挥手敷衍了一下,又对慕容太妃行了个礼,说自己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阿满走前扫了眼殿里的几人,跟在全嫔的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全嫔风风火火地来去已经不是头一次,她是同小李嫔当众撕扯打闹过的人,慕容太妃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慕容太妃道:“全嫔倒也不算坏,只是脾气差了些。”
崔灵素虽然被全嫔刺了几句,可到底也算是同她提了个醒,所以她也并不记恨。
“幸亏有全姐姐。”崔灵素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然妾恐怕要遭殃了。”
慕容太妃和王晞一道安慰了她几句,三人又聊了近日的天气。
先是秋雨后是阴霾,这天竟像是一直晴不了的似的。
纵有阳光一闪,也会被乌云掩埋。总觉得后头还会有场暴雨,试图冲洗掉肮脏的一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惩戒
千里之外的凉州,万里晴空无云。
虎贲出手,便将城中淫僧全数拿下,并将他们从信女那里骗来的财物尽数归还。只是身外之物尚能归还,身体和信仰上的伤痕是消不掉的。
陆银屏曾问过拓跋渊,要不要派人对信女们加以安抚?
对这个建议,他也只是笑了笑,吐出一句话来:“这样愚蠢的人还是不要操心的好。”
愚蠢的人可以不用理会,而犯下奸淫罪行的淫僧们,他却没有放过。
抓到之后,这些淫僧排排跪在凉州城内唯一一所寺庙中瑟瑟发抖。
城内有百姓听闻传教淫僧被抓,纷纷来到祈愿寺。
寺外围了不少虎贲军,见百姓前来,倒不曾驱赶。是以不少人或是在门口,或是干脆爬上寺墙上围观。
这么一来,便看清了当今天子的模样。
因为此前从未见过,所以一想起皇帝,平民多是在脑海中将他描画成身形奇伟的力士。
可如今瞧过去,见那位坐着的青年最为惹眼
他面容被身侧的高大青年挡住了,墙头上的人便伸长了脖子去看,却只能看到弧度优美的下颌和高高凸起的喉结。
喉结一动,那人开了口,嗓音低沉,却意外地年轻。
“听说,诸位上师是来传教的?朕虽身居极位,但在坐镇东宫之时便开始修行。资质一般,却也略懂些佛法。”
天子道,“只是我们中原佛教或许与你们不大相同。我教融合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立俗施事,所以至今无所不宜。”
他同慕容擎递了个眼色后,慕容擎便命虎贲几位将士将寺中的梵钟取了下来。
淫僧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知道魏天子暴虐,只能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他。
青年天子玄衣皂袍端坐在上方,一张玉白脸被日头晒得泛着些微粉红。
他模样俊秀精致,怎么看怎么都与「暴虐」毫无关系。
“中原还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上师们既来大魏传教,朕自然要礼尚往来。”他一抬手,虎贲将士便合力举起梵钟将那为首的淫僧整个地罩了起来。
那僧人在钟内拼命呼喊求饶,却无人理他。
“上师说女子难以成佛,所以要依靠与尔等交合方能涅槃?”天子依旧淡淡道,“可佛陀曾说
虎贲托起鲸头钟杵,朝着梵钟重重撞去。
寺庙从来都是暮鼓晨钟,今日午后的一撞,像是比平时更为响亮,凉州城外几里都能听得到。
寺内外的人被震得耳朵轰鸣,头脑嗡嗡作响。
就连小行宫的陆银屏,哪怕她那六颗磁石碎了三颗,听力已经大不如前,也听到这声响。
“大魏女子不输男儿,前朝有木兰从军,今有朕妻姐襄助夫婿驻守凉州城。”天子又道,“男与女,犹如日月阴阳,相须方能后成。”
钟杵又重重击在梵钟上。
这一次众人明显有了心理准备,纷纷提前捂住了耳朵。
“你以助登极乐之名诱奸信女,罪名坐实。”天子继续道,“「淫欲炽盛,不择禽兽,谤斯经故,获罪如是。」”
钟杵又是一记重击。
“「奸淫有报,身坏命终,必至恶处,生地狱中。」”
梵钟又被撞出沉闷却响亮之声。
天子每说一句话,虎贲便击钟一次。
如此反复,不过百下,众人便见到梵钟下有鲜血渗出。
几位虎贲将合力将梵钟抬起,便见那淫僧已经伏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百姓见了,虽然觉得有些恐怖,却也十分痛快
普通人一日两餐,安乐居家,虽不能同佛子一般大彻大悟,却是嫉恶如仇之人。
淫僧横行凉州城,诱奸信女一事早就引起众愤。尤其是那些信女的家人,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眼下天子当众处置了淫僧,用的是这等酷厉手段,在他们看来只觉得心中快慰无比。
若是换了自己做皇帝,怕是恨不得用比这更残忍的法子去处置了这群淫僧!
如此这般,天子当众将淫僧们一一处决。
祈愿寺一个下午便血流成河,却是大快人心。
凉州小行宫。
“喂,那个和尚!”陆银屏见梵天在廊下看书,隔着窗户大老远地唤他,“你过来!”
梵天合上书本走到她面前,在距她三丈处停了下来。
陆银屏像得了软骨病一样歪在榻上,将一杯茶推了过去。
梵天的鼻尖动了动。
陆银屏挑眉道:“你得先喝一口看看,本宫才能知道你给的这株什么草没毒。”
梵天接过杯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陆银屏眯了眯眼,这才肯拿起另一杯来。
奇香入口,带了些银丹草和枸橼的香气,倒是十分清甜。
“和尚,这是什么草?”陆银屏问道。
梵天道:“香茅……”
陆银屏嗅了嗅,只觉得这草气味着实好闻。
“为何我从未见过……”她嘟囔着道。
“咱们大魏秋霜冬雪,香茅草耐不得寒。这物只在大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