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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慕金枝-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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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敢忘吗?他可不敢!
  “知道了。”拓跋珣小声道,“我不会说了。”
  陆银屏乐得搂着他「吧唧」亲了一口,拍着他道:“睡吧……睡吧……明儿他们回来了,让芳宁给你做奶酥吃。”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听到有好吃的便会忘记当下的困境,一颗心飞去明天。闭上眼睛后,不一会儿便睡得沉沉。
  小孩儿睡死了,大人又睡不着了。
  陆银屏摸过枕头底下那本歪书,津津有味地看到三更。
  九月二十七,却霜两月的天子回朝。
  早先到京郊之前,城内便已经开始严防部署。
  自宣阳门到大夏门,清了御道铜驼街两侧,架上护栏,防止拥挤踩踏和刺杀。
  辰时刚过,仪仗便进了城。
  铜驼街两侧的护军、司州、宗正寺、国子学、司徒、太尉府内文武官员立在两边,见了旌旗便跪,听得叫「起」了再起。左右卫同当朝重臣则在阊阖门外相迎。
  靖王端王在首,尤其端王,意气风发地坐在马上。
  众人皆知他抱得美人归,却也不怎么羡慕
  说不定他们这些权臣手中捏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想要往他头上扣。
  宇文馥与陆瓒一道站在他们身后
  不过,若说却霜是对地方的换血,那么却霜回来后总是要清一清旧账,然后在京中进行一次权力洗牌。
  再往后便是其他权臣,陆瓒只认识邻居司马晦和驻京刺史温鸯。
  温鸯见了他又提醒道:“后日国舅记得来府上吃酒。”
  陆瓒想起他后日大婚,笑着道:“一定……”
  这也不是客气话,毕竟温鸯的气息让他觉得熟悉。如果想要探究什么,就必须要同他处好关系。
  温鸯的底子看着浅,可早些年外放各州,恐怕是朝臣中除了大都督韩嵩以外对地方最为了解的人。韩嵩已老,温鸯却才三十出头,年轻得很。
  宇文馥见温鸯对陆瓒说吃酒,便凑上前质问:“你这小子怎么只请他不请老夫?是嫌老夫年纪大,不配同你们这些小辈喝酒?”
  温鸯忙揖礼道:“晚辈后日成亲,帖子早早便送去了大人您的府上。”
  宇文馥抓头一想,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府里的确是有人来递了喜帖的,不知道被他丢去了哪里。
  “老夫弄丢了。”宇文馥双手一摊,“你再给老夫一张帖子。”
  温鸯面露难色。
  陆瓒在旁调和道:“新人喜帖没有送两次的道理,大人是三朝元老,便是遗失了帖子,可您的名头便是行走的脸面。”
  温鸯道是:“大人随意来,届时直接上首座,一定同您喝个不醉不归。”
  鲜卑人能喝是出了名的,宇文馥面对这样的邀请,自然高兴,欣然应下,还扯着陆瓒的袖子让他到时候不要忘记喊着自己一道去。
  解决了宇文馥这个大麻烦,温鸯又对另一边的高个儿青年道:“贺兰,你可不能再推了。”
  陆瓒一抬眼,便与另一道目光对上。
  那人广袖素袍,长身玉立,皮肤白皙,眉目深刻,是朝中常见的面孔,没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让陆瓒有些奇怪的是他的眉毛。
  这人的眉毛极淡,加之肤色白,不仔细看倒觉得他是天生不长眉毛一样。
  有这样的特点,便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相貌
  陆瓒扫了他两眼后,及时收回了目光。
  温鸯同人打招呼的时候,宇文馥还在一旁琢磨怎么将他的酒全部搬走。
  听到「贺兰」二字时,宇文馥背着手又凑了过来,对那无眉人打趣道:“小问情……”
  温鸯的嘴巴咧到了风池穴,若不是仪仗快要来,百官要注意形象,怕是早就在地上抱着肚皮打滚了。
  贺兰问情素来持重,听宇文馥唤「小问情」,白皙面皮一点一点地变粉。
  贺兰问情是宇文馥看着长大,自幼时便被他唤「小问情」,如今成年依然不曾被放过。
  “大人。”他揖道。
  宇文馥又道:“你见了老夫,怎么不先来行礼,要老夫主动同你打招呼?”
  贺兰问情顿了顿,又指了指远处以辛昂为首的御史们。
  帝王仪仗到来之前不可调笑,御史们都在看着,有可能一个动作便会让自己的前途化成灰烬。
  宇文馥和陆瓒是外戚,只要不行刺,就算在仪仗前打滚儿也顶多是罚俸;
  温鸯常年在外,是帝王震慑地方得力的武器。只有贺兰问情,出身将门,却剑走偏锋,一个鲜卑人夹在诸汉臣中做了廷尉。稍有行差踏错便会祸害了前程,自然不敢随意说话调笑。
  “我都不怕,小问情也不用怕。”宇文馥笑嘻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贺兰问情还未作反应,便听前头开道的禁卫高呼圣人回朝。
  诸人回了自己刚刚的位置,撩起前襟跪在丘林俭的血曾浸湿过的地上。


第二百零七章 
  暌违
  从宣阳门到阊阖门路程不算远,阊阖门前的大臣远远地看到一片乌云,对比之下倒觉得现下天上的阴霾也浅淡了些。
  铜驼街能供九车并行,銮驾却占了一半
  铁皮包裹的车轮碾在地面上,细听有「滋啦」的响声。若此时有个屠户在旁,定然会说「这个声音就像刚宰杀的肥猪被剪刀剪开皮肉的那第一响」。
  然而此刻没有屠户,没有肥豕,只有天子朝臣。
  帷幔内的黑影若隐若现,或许这一路累得很了,单手撑在扶手上,一动未动,不知是醒是眠。
  然而经过他们时,里头的天子开了口。
  “元承,明日进宫领罚。”
  端王拓跋澈,小字元承,九月十九迎了名妓浮山进府。
  他跪在地上,脊背有些发凉。
  宇文馥瞥了他一眼,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讲。
  陆瓒不在意端王,他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仪仗前除了中常侍李遂意和镇南大将军慕容擎外,还多了个人。
  这人便是大都督韩嵩的儿子,陆贵妃的姐夫,刚任了散骑常侍的韩楚璧。
  韩楚璧看着陆瓒,冲他频频挑眉,无声地唤他:“琢一……”
  他这没皮没脸的模样陆瓒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也没有多在意。
  只是仪仗后的马车突然动了动,虽然未停,却掀开了车帘的一角。
  陆珍露出半张脸来,张嘴亦是无声:“哥哥……”
  见她眼神炯炯,面色红润,气色比走时还要好,陆瓒松了口气
  而他们兄妹四人,终于能聚在一起。
  仪仗未停,一路从阊阖门驶进太极宫。
  宫外有朝臣,宫内是嫔御。
  陆银屏领着拓跋珣来到太极宫前,连连打着哈欠。
  昨晚睡得太晚,大清早又被这小呆头鹅扰了清梦。起来后发现上了火,喉咙发干不说,呼吸热得烫嘴唇。
  上火就上火,要么她一个人,要么她不来
  陆银屏开始琢磨着怎么杀了她们。
  这事儿不是琢磨一次两次了,可毕竟胆子小。倘若天子给她把刀,把李妩拖过来让她砍,你看她敢下手吗?
  她不敢……
  娇养大的女子,心思可能有时恶毒一些,但若让她亲自动手是万万不能的。
  可谁的心能剖出来给旁人看呢?便是千古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过坏心思的。
  “母妃。”拓跋珣有些紧张,捏了捏她的手道,“万一父皇一会儿考儿臣功课怎么办?”
  陆银屏一怔,随即安抚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谦卑,不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高。就比如说
  拓跋珣顿时醍醐灌顶
  母子二人有说有笑,看得后头一众嫔御牙痒痒。
  打头的还是全若珍。
  “老子被迷得晕头转向,小子也是一个样,果然不是什么凡人。”她用左右都能听到的音调小声地说,“只可惜有直臣一头碰死在阊阖门,光禄寺又查出了禁物出自徽音殿,若这下还能让某人逃出生天,老天可真就瞎了眼了。”
  她左右没别人,正是李娴和长孙明慧。
  前头那句话正是说给后者听的。
  长孙明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
  李娴像是在琢磨什么事情,也难得地没开口。
  全若珍没了趣儿,又不敢随意同长孙明慧攀谈
  阖宫上下只有天子、大皇子和慕容太妃能听懂鲜卑话,全若珍自是不敢贸然上前同她主动谈话,只能说两句她或许可能关心的投石问路罢了。
  只是这颗石头像是砸进了河底,连个影儿都没有。
  全若珍又来戳李娴:“今儿你姐姐怎么没来?”
  李妩柔柔弱弱不声不响,可只要是皇帝常出没的地儿,肯定有她。
  全若珍抬头,见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心下更加起疑。
  李娴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摇头道:“姐姐最近几日都没休息好,说不舒服。早上我去找她,她仍说不适,连寝殿的门儿都未让我进。”
  这时候都不来,八成是真病得不轻了。
  全若珍这会儿子倒没落井下石,对她道:“快找御医看看吧,是药三分毒,可别自己瞎折腾。”
  李娴「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后面的几位嫔御也没吱声,毕竟大头都在前,轮不到她们说话的份儿
  陆银屏带着拓跋珣站在丹陛之下,风口正中。
  秋日的上午不算暖和,冷风一吹,拓跋珣打了个喷嚏。
  陆银屏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抽出帕子来替他擤鼻涕,虽说不熟练,可看起来倒有些当娘的样子了。
  长孙明慧在后面静静地望着他们,神色晦暗不明。
  陆银屏此时犯了难,因为替儿子擤鼻涕的帕子不知道往哪儿搁
  她早前也不怕,骂一顿什么的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可自打丘林俭一事后,她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她身后不仅有大哥,还有姐姐们。
  一家子的前途都系在她身上呢。即便要干不合规矩的事儿,也不能让后面那起子人看到。
  陆银屏一咬牙,将帕子折了收入怀中。
  而后她转头含泪对拓跋珣道:“佛奴,你不知道母妃为你牺牲了多少。”
  拓跋珣听不懂,待想要问清楚时,听到铁蹄声轰然。
  仪仗停在太极宫前。
  陆银屏领着他率先跪了下去。
  “起……”
  这声倒不是李内臣宣的,陛下亲自开了口。
  好久没听到亲爹的声音,源于血液中的自然崇拜令拓跋珣十分激动。
  但是他一抬眼,便看到銮驾上两月未见的亲爹正阴阴沉沉地瞧着他。


第二百零八章 
  特例
  兴许是因为心虚,也兴许是察觉到了父亲并不开心的情绪,这样的眼神在幼小的拓跋珣看来,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他揪着陆银屏的裙摆,缩进她宽大的外袍下。
  拓跋渊走上前,一手拽着他的后领将他提溜了出来。
  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拓跋珣第一反应便是找娘。
  他两只手在空中摆得像荷叶,看到陆银屏想要上手去救他。
  拓跋渊绕过她的手,将拓跋珣抛给李遂意,又转身扫了眼众女露在外头的雪臂香肩皓颈,温和地道:“个个都穿这么少,倒不怕冻着。”
  自打陆银屏入了宫,这些人就没见天子主动开口跟她们说过话。为了今日好不容易能见上的这面,人人起了个大早收拾打扮。
  陆银屏看了半宿的书,大清早又被便宜儿子吵醒,匆匆忙忙地换了衣裳过来,出门打了个喷嚏,便又加了件袍子。除了一张俏生生的脸,连个手指头都没露,倒成了她们中的异类。
  因着有以前几位嫔御多嘴被拔了舌头的过往,众女唯唯诺诺道是,不敢多说话。就连全若珍也闭了嘴。
  陆银屏只能硬着头皮道:“大概是知道陛下今日会回来,大伙儿心里高兴,便不觉得冷了。”
  天子将目光移向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假意道:“贵妃伤可好了?”
  陆银屏心道好不好你能不知道吗。
  可装还是得装下去,便硬着头皮当着众女的面回了话:“多谢陛下体恤,臣妾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朕也累了,就去你宫里歇歇,顺带考考佛奴功课。”他略一沉吟,“既然她们都不冷,那掖庭的炭就减半。”
  说罢又上了另一边备好的辇,压根儿就没看到她们如丧考妣的表情。
  元京入了十月便开始冷,冬日里全靠烧壁炉。炭少了一半,恐怕日日就要断几个时辰。
  下雪的时候还好,等化雪的时候非冻死人不可。
  陆银屏差点笑出猪叫声。
  李遂意抱着大皇子手忙脚乱地指挥玉蕤又请了一架辇来,将两位帝妃一道送走。拓跋珣听见天子要考他功课,浑身难受,揪着他的发帽不丢手。
  “祖宗!”李遂意满头大汗地在后面,求爷爷告奶奶地让这位小殿下撒手。
  瞧着主角绕过太极殿从西阁门的方向走,众女自知无望,四散回了自己宫。
  全嫔回了永辉宫后,觉得一肚子火气没地儿泄。
  “回来就找陆银屏,那女人就这么香?”她一挥手便将茶杯拂落在地。
  阿满无奈地蹲下继续收拾。
  “世家都看过风水的,兴许就是运道好,没办法。”她清理了碎瓷,又补上新的茶杯,“高门百年不衰不是没有道理,说到底她托生的肚皮也好
  全嫔若有所思道:“我也听说,那些高门讲究得很,后宅的妇人怀了身子,从诊出脉到进产室,别说吃穿用的花样,就连先迈哪只脚、迈几步都有讲究。”
  阿满继续劝她:“事已至此,您也不该再计较这些。光禄寺和御史台已经上了奏疏,联起手来弹劾丘林俭说的那几位,现在朝中上下全都憋着劲儿,就等着明儿看他们几个的笑话。”
  “朝中的事儿再大,最后还不得看陛下的意思?”全嫔明显有些不耐烦,“你是没见着刚刚那俩人的眼神,不就是俩月没见吗,跟两年没见了似的。李娴几个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那前胸都涂了粉,一点儿瑕疵都没有,你看陛下瞧她一眼了吗?不仅如此,还害得大家都丢了一半的炭。”
  阿满笑了:“如今后宫事务都是经贵妃的手,等去向太妃问安的时候您顺嘴提一提,想来太妃会帮着说说话。”
  全嫔一想,倒也是如此。
  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上榻裹了被子,又叫阿满去熬姜汤:“我可不能像李妩,最近她跟个病秧子似的。我还得打起精神来看明儿的好戏呢。”
  阿满高兴了:“您能这么想最好,魏宫的嫔御受宠的都活不到最后,大家拼的就是岁数,只要您将自个儿照顾好就是赢了一半儿。
  您瞧太妃不就是这样?老宫人们说,她语言不通,刚入宫时同先帝都说不上几句话,可就是能活过别人,后来才养了靖王殿下。过年开春没准儿就能出宫养老,那时候别说是靖王府,天下哪处去不得了?”
  大魏同大齐终究是不同的。
  大齐是母凭子贵,后妃诞了皇子,便有可能被立为皇后。所以齐宫的嫔御比魏宫不知道阴毒多少。
  大魏却是不同,受宠的嫔御生了孩子就会被赐死,孩子还要给别人养,唤别人母亲;
  不受宠的只要熬着,过十几年便能跟着养子养老
  若是在大齐,定是人人卯足了劲儿争宠;换如今大魏,人人都不想生孩子,想着多活两年,最好还能养别人的孩子让自己一步登天。
  阿满熬了热姜汤来伺候了全嫔服下,见她有些疲累,便没有打扰,径直出去了。
  大皇子拓跋珣被李遂意抱回了徽音殿,依然在瑟瑟发抖。
  天子先到,径直去了寝殿,打算换了衣服清洗这两个月来的风尘。
  陆银屏昨夜没睡好,跟着他进去打算补觉。
  她窝进床榻,懒洋洋地看着他换衣裳。
  天子肩背宽阔,又爱穿广袖交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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