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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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干巴巴反驳道:“可、可这里太危险了,连林将军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军营里已经在慢慢发酵紧张不安的气氛。三位主将跑去姑衍山好几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并不简单。
萧望舒拍背的手缓缓停下来。
秦骇统领朔方三都尉府多年,熟知边境地形,魏骁则是朝廷派过来的支援军,两方人马合计各出一队先锋军刺探军情,这合情合理。可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撞上姑衍山几十年难遇一回的雪崩,若非斥候在后方扫尾紧盯,可能连这个消息也传不回军营。
考虑到姑衍山深入匈奴腹地,一旦出兵救援,极有可能会打一场硬仗。林冰羽带走了三军大半精锐,从瀚海绕后奔袭,可以称得上十分棘手。
如果这期间匈奴人得到什么消息,大举进攻边城……
许久未得回答,长孙蛮也困倦了。她揉揉眼睛,又开始习以为常地自我圆场:“好吧,林将军好歹还留下了张副将,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萧望舒“嗯”了一声。她掖了掖被角,低下头亲亲闺女的脸蛋:“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长孙蛮打了个哈欠,湿漉漉的眼角泌出泪花。
也不怎么的,大概是这么几天头回见到亲娘,萧望舒坐在床边守了一刻钟,都不见人闭上眼睛。
接收到她娘逐渐严厉的眼神,长孙蛮鼓了鼓腮帮子,万分无辜:“我们再说说话,或许我就睡着了。”
“……你想说什么。”
“就说……就说阿衡舅舅吧!”她突然想起来几日前魏山扶劝她重操爱神旧业。
她爹娘重归于好的通天大道上,司青衡这个拦路虎肯定得先打跑。俗话说得好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谁知她娘猛听这一句话愣了好几秒,眼睛里浮露出迷茫,虽然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舅舅?”萧望舒喃喃道。
“是、是呀。不是阿衡舅舅吗?”
公主娘这个态度,搞得长孙蛮也很迷惑。
萧望舒终于确信自己遗漏了什么。她因为旧事伤痛从未在长孙蛮面前提过往事,过去拥垒皇权中心的两朝元老们也都缄口不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惊世骇俗隐于岁月,他们都不愿意再出一个挑战权威的司青衡。
所以天下野史遍流,其中传言却难有几分可信。就连长孙无妄……想起那日洛阳客栈里他发狠的模样,萧望舒垂下眼,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那样的想法。
那日她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想解释一句,却被门外赶来的长孙蛮给打断了。
想来小姑娘也是那会儿听了一耳朵。
营帐外鸦啼绵绵,火红的烛光把树影拉得斜长。似乎想到了年少往事,萧望舒笑了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从容。
她眼里袒露着眷恋,指尖温柔而发颤,轻轻划过长孙蛮的脸。
“阿衡……是我同岁的表姊。若还在世,你该唤她一声姨母。”
第47章 吴钩
刚过晌午;营房后的小山坡上出现两道小小的身影。
底下巡逻士兵见怪不怪,多打量几眼就走了。军营里向来枯燥无味,魏家小郎君到底是个年幼孩子;一时间无聊玩心大发;他们这些普通士兵也拦不住。
长孙蛮捧着一碗面疙瘩;蹲在山头上没说话。从今早上起来,她皱得紧巴巴的小眉毛就没松开过。
过了没一会儿,她又沉沉叹了口气,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奶奶。
魏山扶蹲在旁边;正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塞窝窝头。听到长孙蛮叹气,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使劲儿噎下粗粮;道:“你到底愁个什么劲儿啊!我还犯愁呢,也没像你这样……”
长孙蛮白了他一眼,一筷子夹了口面疙瘩;“没有感同身受就不要发表高见。还有,你愁你的,我愁我的,咱俩互不干扰。”
魏山扶不赞同道:“这怎么能算互不干扰呢?你在我旁边唉声叹气,这很影响我的食欲。”
长孙蛮胡乱嗯嗯两声;喝了口面汤,半点儿搭理他的意思也没有。
被窝窝头噎得心梗的魏狗怒了。他掰过面碗;在长孙蛮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强行对吹一口。
“嗝——舒服。”
“……我不舒服。”
“叹了八百年的气;你不舒服这很正常。”魏狗不以为然。
长孙蛮抡起膀子;差点把他啃半边的窝窝头打飞。
幸好魏狗眼疾手快;五禽戏说来就来;当即在山坡上叼着口粮,花拳绣腿哼哼唧唧几嗓子。
两人闹了小半会儿,才互相罢手歇战。
长孙蛮放下空碗,抱着腿坐在山坡上,这几日没有下雪,地上尚算干燥。她望着山坡底下来往忙碌的士兵,又悠悠叹了口气。
魏山扶“啧啧”两声,懒模懒样躺在旁边,大发善心道:“你是为你爹娘犯愁?”
她前几日可没这么忧心忡忡,魏山扶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提的一嘴“复合”。
“不是……嗳,其实也算是吧。”
“独愁愁不如众愁愁。你且细细说来,让我……”他顿了下,然后偏头吐出两字:“乐乐。”
长孙蛮飞扑而去,手拐子压在他脖上。
魏山扶叠声告饶:“行行行,让我愁上加愁。谁让我那么好心呢。”
“……你愁啥啊。”
“我二叔迟迟不归,搁谁谁不愁。”
他侧过身,眼睛盯着营房方向,“大军在外,音讯寥无……战场上兵家大忌都让我撞上了,指不定明日睁开眼后就是烽火狼烟。林将军虽然留下了守城人马,但粮草不足。蹉跎这么些时日,我们这儿的兵力……”他伸出一只手,朝长孙蛮比了比,“如果敌人此时突袭攻城,根本撑不过他们回防。”
长孙蛮愣怔一下,她确实猜到了魏山扶在愁魏骁,但没想到与魏骁安危相比,他更多的是担心朔方城防。
“秦将军戍守边境已久,威震朔方三都尉府,怎么会粮草不足?”
魏山扶淡淡道:“北地贫瘠苦寒,朔方城又是初立,先不说有没有百姓选择垦荒躬耕,就是朔方城内也难有常驻子民,时常会因为三都尉府的各府制度迁居别处。好在你娘对边境很上心,拟定朝廷派援朔方军粮草,每年定时定量,从无有误。”
长孙蛮心头慢慢有些不好,“难道因为公主府出事,朔方的粮草就断了?”
“差不多。现在朝堂里皇帝没提的事,众人皆不敢擅自开口,生怕触了霉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忘了……不过我二叔领兵过来,带了两千石粮食,正常情况下,这足够我们去打赢匈奴。”
“两千石确实够了。”都足够喂饱一座郡县城池了。
魏山扶摇头:“这是正常情况下。人都是要吃饭的,姑衍山那儿要吃,我们这儿也要吃。再磨蹭下去,一旦耗尽朔方城内最后的粮仓,我们就要面临断粮。到时候还没使力气战死沙场,就要饿死了。”
“……你别吓我。我刚喝了一碗面疙瘩。”
魏山扶语噎。
他收回目光,双手一撑,坐起身来:“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姑衍山后就是匈奴屯聚的重兵,我们大军都打到匈奴家门口了,那些匈奴人应该不会半夜发疯跑到这儿来攻城……算了算了,多想无益,我不想了。”
他毫不掩饰盯向长孙蛮,满脸都写着“我说完了该你说了本大爷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
长孙蛮揉了把脸,乱糟糟的思绪被寒风吹得更散了。
她竟不知从何说起。
昨夜萧望舒那句话,算是惊天一震雷。她脑子里有关司青衡的所有记忆挨个跑出来,一会儿是京郊小树林里她爹娘剑拔弩张的对峙,一会儿是何错苦着脸说没有司青衡相关密报——她爹为质五年从没见过司青衡,还真就应了一句造化弄人。
一个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名震匈奴十二部,却鲜有人知女儿身。为了拥垒皇权威严,元老重臣对这个事实闭口不言,在传来司家战败的消息后,他们甚至一致选择迅速磨灭掉这个家族的痕迹。
“那啥,我娘她不是有个舅舅?然后吧,她舅舅生了个娃……”
“哦——你是想说玄衡军少帅司青衡?”魏狗一挑眉毛。
长孙蛮眼瞪如铃,指着他:“你你你!你知道她!”
魏山扶一把打开她又开始哆嗦的手,“以前背百家谱系图时听老头子念过几句。”
“百家谱系图是什么……不对,魏太尉跟你说了什么?”
魏山扶看傻子般上下打量她,狐疑道:“你没背过百家谱系图?不应该啊,按你娘的野心会放任你自甘堕落?”
“……你这是什么歪理??不背图就是自甘堕落,我还想说你小小年纪卷什么卷。”同为小小年纪的长孙蛮叉腰。
魏山扶再度语噎。
大丈夫,他不跟长孙蛮这个小女子计较。
“世族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喜欢把自己知道的秘辛一笔笔记下来,罗列成个小册子代代相传。这些消息各家都不尽相同。恰好呢,我家老头子身为长公主的老师,对其母族还是有一点了解。虽然司家退出长安已久,但曾经留下的姻亲尚还存续,这其中关联逢、林等军阀世族,故而我也听得一两句。”
一听到“姻亲”这词儿,长孙蛮不淡定了。她火烧屁股般猛地跳起来,差点踩着魏山扶的手。
“等会儿!你说谁姻亲?”
“还能有谁,玄衡军少帅,你的亲姨母司青衡呀。”
“……你知道?”这厮居然知道司青衡是她姨母,长孙蛮瞬间怀疑人生。
魏山扶猛然懂了她在别扭什么,他面露嫌弃:“你不知道?也对,你正事不干就喜欢翻杂书,听些子虚乌有的话也不奇怪。看来市坊里流通的野史误人不浅哪。”
长孙蛮拒绝承认事实。她理理蓝色小棉袄,端正跪坐,满脸严肃的胡说八道起来:“我是她亲外甥,我会不知道?我只是想考考你卷到什么程度。”
魏狗好奇:“什么程度?”
长孙蛮一本正经:“你是卷王,我是菜王,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48章 吴钩
魏山扶并不上当:“我知道你想夸我。但这很不对劲。”
长孙蛮能对他拍马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的诚心天地可鉴。”长孙蛮举起三根手指头。
魏山扶打量她几眼,大概是想起了头磕青山拜把子的约定,他慢吞吞开口道:“不是我不愿轻易告诉你;实在是这些旧事牵连复杂;当年熟知内情的老臣唯恐避之不及。你看你娘都没跟你提过;我祖父能知道一点儿,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长孙蛮乖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对我娘提半个字的。”
“啧。要不是想除去你爹娘之间的障碍,你会跑来从我嘴里套话?长孙蛮;你当我跟你一样好糊弄啊。”魏山扶站起身;拍走衣袍上的土灰。
他睨向她,惹得后者细细咳嗽两声,连连否认道:“绝对没有的事!”
魏山扶懒得听她胡扯;顾自说起来:“司家作为镇守北境的主力军,驱除鞑虏,抵御匈奴,几十年来早已成为不败的神话。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北境百姓心中只有一个皇帝——就是司家。卫国公一生戎马,唯一所憾发妻早逝;膝下所出惟余一个司青衡。”
“对司家而言,有无长孙并不重要;他们倚仗荣耀的从不是卫国公这个爵位;而是驻守边防威名远播的司家军。但对北境百姓来说;他们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渴望稳定;早已不想继续追随一触即碎的泡沫。司家军需要一个司家少帅来延续这个神话。”
长孙蛮倒能理解:“所以我姨母是迫不得已才扮做男儿的?”
“当然不是。我家老头子说过;你姨母打小活泼好动,上树捉鸟下河摸鱼,能干的不能干的她都精通一二。瞧着总没个正形,比我二叔还混球。”
“……啊这……”长孙蛮摸摸鼻子,试图说服自己以前是个小淑女,这只狗没有话里话外暗讽她。
魏山扶瞄着她,丹红色的嘴唇弯了弯。接着,抵拳清咳一声,轻轻慢慢说道:“当然了,司青衡在你我这个年纪时,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整天想着玩闹再正常不过。听说她幼时与你娘长得颇为相似,每至勋贵宴会时节,总会扮做你娘的婢女。这俩人都有个恶趣味,极其喜欢打扮得一模一样,然后在那些小伙伴面前玩一出难以辨认的镜子人。”
……这还真是恶趣味啊。
长孙蛮很难相信,传说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司青衡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姨母能成为一军少帅,天下甚至不知她为女儿身,那岂不是从小就假充男儿教养?”
“差不离吧,其实也没多小。卫国公常年在外,司家就剩一个年幼的司青衡,那会儿逢家还在长安,司青衡除了世交逢家几乎从无交际走动。故而众人对这个孩子也没多在意,只听说司家有个资质平平的小郎君。”
长孙蛮敏锐听到一个“逢家”。电光火石之间,她难以收住错愕的表情:“……逢家知道她是姑娘家,不对,姻亲——”
魏山扶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道:“三代世交的逢家长子逢燮,是卫国公给司青衡定下的未婚夫婿。”
“……?!”长孙蛮僵在原地,满脸震惊。
魏狗还不知足,摸摸下巴,又思索出两句:“仔细算算,逢燮还是你娘的未来表姐夫。虽然这门亲事半路黄了,但逢家愿意做长公主的鹰犬,也不足为奇。”
“…………。”长孙蛮持续震惊。
她是不是该告诉魏山扶,这位半路出局的前·未来·表姐夫已经换了一条道,并且十分有意做她后爹。
这可真是乌七八糟的关系网。
她狠狠吞了口唾沫,强行扳回天马行空的思绪:“那林家呢……”
“钲——!”
这是……金钲鸣声。
长孙蛮的话落回肚里。魏山扶迅速奔向山头尽处,极目远眺下,远处不知何时燃起了烽烟。
他收起脸上嬉闹之色,玉白的小脸上满是严肃。长孙蛮站在身旁,听得他喃喃道:“鸣金声……果然,还是来了。”
“什么来了……”她不安起来,声音很低。
魏山扶突然拽紧她的手,“敌袭,得赶紧回去。”
说完,山头狂风四起,吹倒了草地里的空碗。长孙蛮还没来得及拿上碗,一个愣神间,他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狂奔下去。
……
魏山扶猜得没错,朔方城外匈奴大军敌袭。
孟旭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终于见到飞奔回来的长孙蛮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皱眉看了眼旁边的魏山扶,二话不说抱起长孙蛮,低低急声道:“城外敌袭,形势不容乐观,您在外面随时会有危险。属下接到命令,立刻带您离开朔方。”
“……??”
长孙蛮赶忙拉住他脖子,唤人停下:“等会等会,现在都在打仗,城里城外乱成一通,你要带我去哪儿?”
说话间周围来了许多随行密探,长孙蛮大致估摸了一下,随即心里怔诧——她娘这是几乎把人都留给了她。
如果朔方城局势真如魏山扶之前所说,那么萧望舒的处境……极度危险。
没等孟旭再说话,她当即命令道:“放我下来,我要去主帐。”
“……不行。”孟旭硬着脸,“属下的任务就是护您离开这里。”
远处隐隐传来呛人的烟味儿,似乎城外也传进来敌人的铁蹄声。营房内再无一人散漫走动,严峻的气氛悄然蔓延开来。
长孙蛮气得想要自己翻下去,奈何人是训练有素的密探,她一个弱鸡只能在手上扑腾两下。
她忍住情绪,低下头朝小郎君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