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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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谁连日来吃不下饭,一遍遍复盘这几日的战报。
自从那夜用水缸辨声之法找出匈奴地道后,张承和其他将领分别带队四处偷袭,不舍昼夜,直把匈奴大军惊扰得苦不堪言。短短五日下来,地道没挖成不说,敌军士气大受影响,匈奴人人疲惫不堪。
要是直面迎战,他们或许还能一鼓作气攻入城中,可这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反应不及的匈奴人只能在寒风中互瞪双眼。等他们刚要罢手歇息,张承等人又杀个回马枪,反反复复几次,直教人气得几欲吐血。
朔方城的将士们却尽得欢颜。
几日下来,萧望舒的名号越来越响,没有人敢再轻看这位肩不能挑的文弱军医。大概是形势逐渐乐观,长孙蛮也在萧望舒脸上见到了久违的淡然。
只是好景不长,屯聚在外的匈奴大军突然失去动作。紧接着,重伤的张承被人抬回主营。
“匈奴郅支王一到,匈奴士气大振,现在他们已经越过游击防线,正朝朔方城赶来!”
萧望舒扶起士兵,细问:“此人来时可携带援军?”
“应该不算,他只带了几百人马。不过……他的队伍中拖来许多重物,看起来像是军中物资。”
“不,那是冲车!”魏山扶撩开布,大步走进来,“你看清楚了,来得可是郅支王?”
士兵应道:“绝对没错。他头上无发,左耳带了一只金色大环,肩膀上还停了一只海东青。就是这只海东青啄掉了张副将的眼睛。”
魏山扶小脸严肃,朝萧望舒说道:“郅支王是匈奴伊斜单于的小儿子。为人凶恶残暴,打仗从不按寻常路数。我祖父说过,此人打法迅猛,善用冲车进行推土攻城。如果真是他,至多两日,朔方城就会坚持不住城破。”
帐中暂无他人,萧望舒垂下眼。长孙蛮拉着他问:“你祖父可跟你说过破解之法?”
“正常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迎战。硬碰硬指不定谁会输。”魏山扶认真看着她,“但现在缺人缺粮,就算是死守城门,也坚持不住两日。”
他摇头,定定说道:“我没有办法。”
“那就死守城门。”萧望舒淡淡发声,“距匈奴袭城已有七日,姑衍山的大军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住等他们回来。”
她传来兵器处守将,道:“立刻命人搜集谷草,越多越好,然后浇油绑在箭矢上。记住,动作一定要快。敌军随时有可能发起强攻。”
萧望舒的这番命令,很明显是打算用火攻应对。
魏山扶摸着下巴,沉思道:“火攻……按城内军需来算,最多明日午后。如果在那之前毁不了郅支王的攻阵……”
“毁不了也要守住朔方城。”
萧望舒摸摸小姑娘的脸,叹道:“之前让你走你不走,这回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我不怕。”她摇头安抚着。
萧望舒蹲下身抱紧她,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她看向魏山扶,嘱咐道:“你们就跟在孟旭身边,哪儿都不要去。这次凶险不比前几日,一旦……孟旭会拼死带你们离开。”
长孙蛮攥紧小手,埋在她脖间的眼圈发红。
魏山扶没有想到萧望舒把他也考虑进去了。
对比前些时日他言语里的不满,他不由地小脸一红,支吾说:“你……”
萧望舒垂眼,轻声道:“代我向老师问安。”
魏山扶微微一怔。
……
当夜,城外就响起震天呼号。
长孙蛮和魏山扶站在墙墩后,看见原野一片漆黑,冲车的木轮声压过草垛,伴随着匈奴人的叫阵,尽数游荡在高高的城墙上。
无人再有一丝松懈。
萧望舒手执长剑,白袍银铠,高高束起的马尾落在披膊上,她身后是高举如林的铁槊长枪。
火把的光划破黑暗,她沉声命令众人:“燃火,放箭!”
“唰唰——”
火箭穿透风声,重重钉在冲车之上。
瞬息间火光一片,长孙蛮终于瞧清了底下乌压压的匈奴大军。入目皆是如狼似虎的窥伺,如同怀有了世间最大的恶源。
她心头发紧,忍不住倒退半步。
魏山扶察觉出不对,拉住她手臂:“你怎么了?”
“我,我……”长孙蛮顺了顺呼吸,勉强说道:“我有些恐高。”
以前上树掏鸟蛋的时候也没见她有这毛病。魏山扶狐疑的打量她几眼,没再细问。
说话间,匈奴又推出新的冲车。只是相较之前那种,这车上面还立了一个巨型盾牌,盾牌下是推车往前行进的敌军。
魏山扶惊呼道:“不好,是木幔!”
“这东西一时半会儿烧不起来!”长孙蛮也看到了这种造型奇特的战车。
随着木幔靠近城墙,盾牌上插满了火箭。敌军升起云梯,又有无数匈奴人搬下沙土袋,似乎想要堆出蹬城的斜面。
萧望舒当即命人继续射发弓弩。密不透风的箭矢如倾盆大雨猛然落下,一箭接着一箭,直至穿透木盾,射杀敌人。
来往数次,天色大白。直至冬阳破晓,日光灿烂,千丝万缕地照在这片死伤无数的原野上。
也许是后方坐镇的郅支王下了什么命令,久攻不下的匈奴大军士气高亢。长孙蛮精神紧绷了一夜,仍察觉出敌军的不对劲来。
魏山扶握紧拳头,死死盯着城下疯狂反扑的敌军,“不行,郅支王这是打算一举攻城了。两日……不,或许今夜,我们就扛不住这个攻势。”
长孙蛮惊声:“前方还没有消息传来,今夜可能等不回大军!”
他垂下手,脸上初露败色:“是的,等不回了。”
正说着,孟旭突然拔出佩剑,一把拉过两人,凌空朝墙头狠狠斩去。
一只断手飞在空中,长孙蛮愣愣站在后面。
这是……匈奴人蹬城了。
她迅速在狼烟中搜寻萧望舒的身影,目光慌乱,惟恐她娘遇到了敌袭。
愈来愈多的匈奴人攀爬云梯而上,箭矢也拦不住这股蚁潮。城墙上开始混战,孟旭连忙带着部下簇拥两人进到最近的闸楼。此处地势较高,又有开窗,便于观察底下形势。
长孙蛮担心她娘,连忙对孟旭道:“我在这里很安全,你快去保护阿娘。”
“这里也有被发现的危险。属下不能离开。”
她气急了声,几乎要哭出来:“那就留一个,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保护!”
孟旭一个八尺大汉也有些红了眼,主子危急,他作为下属不能守在身边,心里自然不好受。
可他还是摇头拒绝道:“不行。殿下有令,我等必须护送郡主出去。”
“你!……”
“长孙蛮!”
魏山扶站在沙袋上,正扒着开窗往外细看。他突然转过身喊住长孙蛮,后者侧过脸,眼睛一眨落下一颗饱满的泪珠。
“……你哭什么?”
“我哭我的,你喊我干什么!”她吸吸鼻子,抬起小脸又望向孟旭。
长孙蛮瓮着鼻子说:“我很乖的,我一定不会乱跑,你们快去保护阿娘呀。”她垂下一颗泪珠,声音细得像只奶猫,呜咽:“我真的会乖乖的……或者,或者你把阿娘带回来,我们一起离开。”
孟旭哑着声,摇头:“不……”
他话还没说完,倚在窗前看了半天好戏的魏山扶慢悠悠开了口:“长孙蛮,谁说我们要离开了。”
“……??”
长孙蛮猛然看着他,鼻涕眼泪还淌了一脸。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拽着魏山扶的裤脚爬上沙袋,没等后者黑脸,她下巴一昂,视线越过窗外。
城墙外原野茫茫,匈奴大军积压在城门下,仍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攀上云梯。主楼前烽烟弥漫,长孙蛮隐约窥见萧望舒的银铠闪过白光。看见公主娘的身影,她的心终于安定几分。
不过……这跟他们离开有什么关系?长孙蛮不解地看眼旁边小郎君。
魏山扶提着裤子,黑着脸道:“你的眼睛就不能放远点吗?”
远点——
长孙蛮双眼圆睁,她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弥漫而来的滚滚尘烟。
“这是!这是……”
魏山扶系好衣摆,轻轻慢慢说了一句:“不用再撑到夜晚了,就现在也行。只是——”
他看清逐渐明了的旗帜,斜着眼对长孙蛮一笑,“不知道你娘愿不愿意。”
遥远天光中,玄甲青帜,万军铁蹄踏遍尘烟。原野上寒风呼啸,幡动肆意,其上麒麟脚踩烈焰,匍匐回首间,“燕”字笔走龙蛇。
大概是临得近了,不仅攻城的匈奴人看见了,就连忙于厮杀的城上众人也瞧得一清二楚。
包括萧望舒。
她手上剑花一挽,身侧敌军再无一人站立。到这会儿,萧望舒抬起眼,穿越漫天烟火,只一眼,即使视线有些模糊,她依然可以确定那匹高大战马上的男人正在微笑。
众人的希望瞬间点燃。他们握紧手中的刀剑,口口相传:
“……是,是援军!燕侯,是幽州长孙家的军队!”
“燕侯来了!是骁勇善战的燕侯来了!”
前面是不成气候的朔方军,后面是百步之遥的幽州雄师。郅支王几乎不用思考,立刻拔下弓箭,对准城墙上那人——就是这个人,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必须死!
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狞笑,拉满弓弦的箭瞬间电射而去。
成败,在此一举!
可他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幽州之主长孙无妄。这场豪赌,郅支王注定惨败。
事情发生就在转瞬之间,众人连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看见那道带着劲风的箭矢冲向萧望舒。紧接着,“啪嗒”一声,一道更快的黑羽箭破空射来。
力道之大,直将箭矢穿透折断,最后擦着萧望舒的发带,深深钉入城上木桩,尾羽不住震颤。
连带郅支王在内的所有人,无不骇然。
除了萧望舒。
她仍然站在原地,乌发随风张扬乱舞,凌乱之下,一双眉眼平静冷淡。
百步之外,长孙无妄放下千钧弓,他单手推开颔上护具,神貌清隽,薄唇红艳得恰似一瓣血。
他带着笑意,放声道:“幽州长孙氏救驾来迟,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第50章 吴钩
原野上拼杀声甚至凝滞了一刹。
“长公主……燕侯是说;长安那位嫡长公主?!”
“……我没听错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咱们这儿也没外人来啊,哪里来的皇亲国戚……”
“等;等等!前段时间咱们营来了军医大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一致朝前;看见了一道纤瘦身影。断裂的发带落在地上;那人侧着一张脸,仍是往日一派文弱模样,可偏在这会儿乌发飘扬四散,即使沾着星星点点的尘灰;也难掩萧疏清绝。
有人噎了口唾沫,愣愣道:“长、长公主……是长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无数人为之沸腾。
帝王之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公主;不远万里来到朔方边境,甚至还在前几日良策频出,与他们这群刀尖舔血的人共同进退——主君如此厚望;他们如何还能轻易负之!
短短几息间,朔方城墙上士气大振。
无数士兵握紧枪槊,他们嘶声呐喊,驱策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迎击云梯上源源不断的敌人。
匈奴人禁不住生了惧意。他们朝后观望;模样犹疑不定,直把郅支王气得怒喝:“攻!给本王进攻!就算是两败俱伤;本王今日也要捉下——她!”
他猿臂高举;狰狞的脸上凶光毕露;“本王要活捉她!谁能拿下她;本王重重有赏!黄金、爵位、美人;我虚连题郅支绝不食言!”
一呼百应;不怕死的匈奴人蜂拥而上。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幽州大军也迅猛攻来,郅支挥退左右,翻身骑上宝马,道:“拦在这里!伊斜单于和草原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流血!”
他手持大刀,狠狠一夹马腹,命令等待多时的骑兵直冲城门:“把攻城锤推过来,撞城门!”
随着这一声令下,被幽州军队惊得人心惶惶的匈奴人再次化为锋利长矛。震天嘶喊中,一架载着千斤柱的木轮车,被无数人簇拥着穿越重重防线,狠狠撞向朔方城墙。
“嘭——!嘭——!”
匈奴人双眼血红。
压在其后的幽州雄师步步紧逼,郅支王命令已下,除了攻破城门,他们别无生路!
……
大军开拔前,幽州悍将薛周殷十分不赞同自家君侯一系列行为,俗称“昏了头”。
对此,一路上亲随左右、眼睁睁看了几回“昏了头”的何错好心劝诫道:“少说多做,莫管闲事。”
“你就任他糊涂?”
“不然呢。”何错无声努努嘴,提醒薛周殷小声些,房门后君侯正在药浴。
薛周殷冷哼一声,“就该换我上长安。看我不直接砍了萧……”
“周殷。”房间里传来男人唤话。
何错朝他摇头,两人对视一眼,俱轻轻叹了口气。
公主府留在并州的密探消失了个干净,稍微一动脑子都能猜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望舒若要回徐州,无论如何绕路,路途必经冀、青、兖、豫四州之一,几日来幽州埋伏在这些州郡的探子密报纷呈,甚至连司隶部那边儿也动用了不少人马,结果却无一丝一毫的公主府痕迹。
很明显,萧望舒并没有选择回到徐州,或是前往司隶部长安。
薛周殷领命从幽州带兵奔袭,本以为是自家君侯想开了准备磨拳嚯嚯,没想到……去了趟长安又变得半死不活。
等临近朔方城时,薛周殷突然被人唤住,他略微茫然,看向自己的主君燕侯。
“当年你随老头子出征并州,我曾问过司家一事。如今我且再问一次,司青衡战死瀚海,跟幽州有没有关系。”
薛周殷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绝无半点关系。司青衡冒进行军,踪迹难寻,若不是后来遇上逢家的人,由他们带路,我们幽州军队根本无法在瀚海中找到战场。更何况那时玄衡军已无一人生还。”
“逢家?你之前从未提过。”他目光如鹰。
即使是悍勇之将,也忍不住流下一滴冷汗。
“司逢两家交好已久,逢家又对皇帝愚忠愚孝,末将认为逢家……应该不会为我幽州清白作证呈堂。故而、故而那会儿懒得提一提。”
边疆上冷风呼啸,吹得军帜猎猎作响,薛周殷看着他眼一垂,笑意冰凉,策马往前奔去。
无人窥见男人眼底汹涌暗潮。
……
长孙蛮觉得现在是劝说的好时机。
她拖着魏山扶下来,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再一巴掌呼在小郎君背上。直把魏狗拍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长孙蛮!你你你谋杀……”
“行了行了,不就一巴掌吗?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磨叽什么呀。”
刚怼完魏狗,长孙蛮转头朝孟旭甜甜一笑,早忘了自己脸哭得跟花猫似的。
她拉拉孟旭的衣袖,道:“我跟魏山扶在这里好着呢。我阿爹来了,你们不快去保护阿娘吗?”
实话实说,这句话很有说服力。
孟旭显而易见地纠结了一秒,然后义正言辞拒绝她:“不行,殿下有令……”
这可把长孙蛮气得不轻。
她一把跳起来,活像只火烧屁股的小兔子。
“拜托!我阿爹打仗那么厉害,有他在,我还能有什么危险呢?现在更危险的是我阿娘!她虽然身体比以前康健了不少,可从昨夜杀到现在,久经沙场的将军尚且吃不消,何况我阿娘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她快没有力气御敌了!!”
孟旭脸色犹疑。
魏山扶顺了口长气,道:“郅支王正在撞城门,幽州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