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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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居之久等,请坐。”
许倦轻摇羽扇,美髯垂落胸前。他抚了抚下巴,问:“君侯此去长安,虽耽搁时日良久,但不枉费您一番苦心。如今长公主已在幽州,魏氏投诚,君侯之意是何时出兵南下……”
“居之。”
许倦话音稍顿。他看向那个站起身的男人,“君侯?”
长孙无妄步下木阶,那封信就着高脚珠火,瞬间湮灭殆尽。
许倦大惊,他连忙起身,连羽扇也落在地上:“君侯!这是何故!乐昌侯萧守诚意投我幽州麾下,这封信历经千辛万苦才从扬州送到幽州,您看也不看就将其毁……”
长孙无妄捏着金签,将一炉灰烬拨乱,“萧守懦弱昏庸,无能至极。堂堂一个宗室诸侯,却被邻地荆州都督刘允打压数年。这样的人,我幽州要来何用?”
许倦叹气:“话虽如此,可萧守毕竟占据扬州。此地虽不及徐州物产丰饶,但比我们绰绰有余。若要出征南下,幽州大军需要更多的粮食。君侯再不喜萧守此人,也要为底下的弟兄们考量一二。”
长孙无妄沉默半晌。他突然走过来,弯腰捡起那柄羽扇。
他递给许倦,问:“居之是不相信我能踏平扬州?”
许倦一愣。
长孙无妄又说道:“天下十三州,于我不过探囊取物。幽州兵戈所指,无人不为之惧怕。”
“那君侯是打算……”
“居之入我幽州时,曾问我所求是何。我言挥师南下,一举攻夺萧室。如今我想问一问居之,所谋求又为何?”
许倦静了片刻。
随后,他抚着美髯,轻轻叹道:“某平生夙愿,不过天下一统,黎民安康。世道太平,再无人颠沛流离,妻离子散。”
长孙无妄低头扶住他,面含歉意:“是我唐突,望先生见谅。”
许倦的儿子不满五岁,就被一场战乱误杀。他的妻子无法接受是许倦招来的祸事,伤心欲绝之下提出了和离。没过几年,许倦便来到了幽州。
许倦摆手,“君侯归来,却不理诸事。如今有此一问……敢问君侯之志,可还在萧室?”
男人扶住的手一顿。
良久,他抬起眼。
薄薄的嘴唇开合:“自然。我意在萧氏。居之放心,天下也会承诸君所愿,一统太平。”
……
塔努尔跪在屏风前,双腿打颤。这几天幽州死士的手段几乎叫他领教了个遍。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夫人,夫人!您救救我,我什么都说了!我没有再隐瞒什么了,您放过我吧,我会祈求天神保佑您的……”
屏风后。
萧望舒强自镇定的又倒了一杯茶。
她控制住乱跳不稳的心,勉强平稳问他:“你就是塔努尔?那个从瀚海销金窟来的匈奴人。”
“是,是的。我叫塔努尔。我,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去卖我的马……对,这群马不是我的,是一个中原女人送给我的。”他声音里十分后怕,最后还带了哭腔。
萧望舒握紧茶杯。她再问:“中原女人,长什么模样。”
那个女人给了他一笔不菲的财富,这种天降奇财对贫穷的塔努尔来说终生难忘。
他哭道:“她,她有一头不算长的头发。大概只到胸口的位置。”
——“上阵杀敌,哪有条件留那么长的头发。嗳,玄玄,你别拦我呀。剪头发又不会流血,你哭什么。”
“她个子比一般中原女人都要高。跟乌维家的塔娜妹妹差不多,就比我矮半个头。”
——“你看你看,我都快跟冰羽一样高了……好吧,我承认再过几年他会比我高。但…我一定比你高。为什么?因为姑姑就不高呀,笨玄玄。”
塔努尔绞尽脑汁,把前几日说得东西通通都说一遍:“对,对了!她胸口前有两颗红痣,又小又挨得极尽,活像一只红蚂蚁……”
“啪嚓——”
一声惊动。塔努尔本能住嘴。
桌案上的茶杯怦然砸在地上,茶水四溢,瓷具纷飞。
萧望舒厉喝:“你是怎么知道的?!”
屋外迅速传来走动声,混着金戈铁鸣,塔努尔的冷汗“唰”得一下冒出来。
他嘭嘭磕头,哭道:“夫人,夫人,我都是实话实说啊。不是您让我说她长什么模样吗……求求您,我不想再去地牢了!”
萧望舒深深吸了口气。
她冷声,再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塔努尔平时不太灵光的脑子突然通了。
听说中原人对女子贞洁看得极重,不像他们匈奴民风开放,兄死弟及,夫死从子。
这位夫人突然生气,难道是……
塔努尔又嘭嘭磕了几下,立表忠心:“夫人您您您您放心!我真的没对她做什么!我塔努尔向天神起誓,这辈子只想娶乌维塔娜做妻子,别的女人我不会多看一眼!我遇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没气了。是那群通人性的马儿把她驼到了兰烟山脚我家附近,她一身破破烂烂的,又是血又是泥沙。我、我本来不想救的。可是她突然醒了,拿匕首要剁我的脚,威胁我救她。”
塔努尔说起来就想哭。
他只是一个想拥有几头牛羊娶老婆的贫穷糙汉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跑来问他到底有何图谋。
他抹起眼泪,又道:“没办法呀,她那群马就在我家吃草,怎么赶都赶不走。我还指望用牧草换两头羊呢。正好善良的塔娜来了,我们把她背回家,塔娜给她擦拭身体,换了衣服。红蚂蚁还是塔娜夜里悄悄告诉我的呢!”
原来……如此。
萧望舒重重的闭上眼。
多年疑心告诫她,对任何人的话都不可轻易相信。
可这个匈奴人说得如此详细,详细到她分不清虚实,也……不愿去辨明。
半晌。
她声音发哑,沉沉问:“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她骑着骆驼,跟随瀚海的太阳远去。”
瀚海、太阳……萧望舒猛然睁开眼。
——“此处千里荒漠,形似广海,故曰瀚海。若迷失瀚海之中,也不必惊慌。日出东升,一直认准太阳,就可以辨别出东方。往东去,必过幽州。从海面乘船南渡,可至青州。玄玄你看,到了青州,再乘一匹快马,就可以回到徐州啦。”
……
万万没想到,这天黄昏之际,幽州府来了一群阔别已久的熟人。
彼时长孙蛮正在回去的路上,她才跟魏山扶深入交流了一次情报。
后者当即表示,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两天她必须好好发挥丘比蛮的作用。既然知道了有些误会,那该说清就说清,学什么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虽然吧,话糙理不糙。但长孙蛮还是辩解两句:单身贵族不配看懂恋爱狗的酸臭。
这会儿,她跟着雅风往小院子走回去。迎面撞上拔刀不善的何错,以及……
“王叔!”
长孙蛮惊喜万分,她飞奔过去,一下就扑进黑衣劲装的亲卫怀中。
王野摸摸她头,脸色微微柔软下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长孙蛮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个接一个问题蹦出来。
“殿下在朔方的消息传开了。我后来得林将军传讯,这才赶往幽州。这些时日是我来迟了,请郡主见谅。”
长孙蛮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
王野突然露出一个很小的笑来,他眼睛里满是欣愉:“幸好在您生辰前赶来了。明日便是花朝,郡主也要满八岁了。”
第57章 花朝
长孙蛮愣了愣。她倒是把自己生辰忘了。
雅风站在身后一脸的不赞同。她瞪了两眼何错;后者抿抿唇,面无表情地收起刀。
这下可好,原本想给小郡主的一个惊喜就这么被破坏掉了。她们风骑姐妹一听到小郡主生辰临近;可是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结果这儿整出幺蛾子。
王野抱起小姑娘;身后亲卫剑拔弩张。
他看了一眼何错,沉沉开口:“我等乃奉命前来。殿下有令,幽州府也敢公然抗命不遵吗?”
没想到平时看着雅风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到这会儿却硬气起来。
她拦在何错面前;偏头问王野:“阁下便是公主府统领王野王大人?”
“大人不敢当。烦请让路,我等要面见殿下。”王野单手横剑;面目冷硬。
雅风轻笑:“阁下有所不知。再往后便是侯府内院;女眷之地,外男不便入内。当然,殿下之令;我等必要尽心遵从。阁下奔波而来,不若先洗去风尘,也待我等入内禀明一声。您看如何?”
王野不见动容。他一侧目,数十亲卫纷纷握紧长剑,“不劳。烦请让路。”
雅风冷下脸;她一甩袖子,朝何错低喝:“怎么放进来的?!”
何错脸色也很不好看:“硬闯进来的。底下人没守住;我刚赶过来。”
……啊这。
长孙蛮叹口气。不是吧叔叔阿姨们;明天我做寿;可以不杀生嘛。
她熟练地扮演起和事佬角色。
长孙蛮趴在王野肩头。鉴于她娘目前还不想暴露身份;长孙蛮只能小声说:“王叔你别着急。阿娘就在院子里;我刚刚才出来呢!对了;阿爹还把阿娘的病治好了,现在阿娘也能骑马射箭!”
王野神色一怔。
可一双眼睛仍盯着对面,防止敌人异动。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声音里难掩波动:“殿下,大好了……”
“嗯嗯嗯!所以,你不要着急呀,咱们慢慢来。”
长孙蛮拍拍他肩,打算先放王野自个儿消化惊喜。
随即,她扭过头,大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线。
何错眼皮抽抽,还没等他有所防备,那头小姑娘已经憋足了力气放话:“我不用脚指头猜猜都知道一定是你先茬架!何叔,我求求你没事别再嘚瑟了!你看看你弄得一团糟,等我爹过来,我一定告你的状!”
何错:“……??不是,诶,我刚来!这次真不是我诶!”
可惜小姑娘早把脸转一边儿去,没理会他。
长孙蛮现在正忙着跟雅风絮叨。
一见长孙蛮看过来,雅风脸色一变,又成了温柔知心大姐姐。
她朝小姑娘露出一个慈爱笑意,轻声细语道:“郡主您放心,只要是您想做的事,属下都不会阻拦的。”
长孙蛮大为感动。
看看,girls help girls!
何错眼瞅着王野等人扬长而去,他正想带人追上,却被一旁的雅风阻拦。
“你要干什么?”
“我上去看着啊。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君侯那边……”
雅风冷笑:“你也知道君侯那边哪。现在带人过去除了让夫人生气还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何错奇了怪了。这人不还是她放进去的吗?怎么临了又甩锅在他头上了。
他也冷下脸,哼道:“你管好风骑就行了。手别伸那么长,外院的事我自有决断。”
“……。”雅风吸口气,转身往内院走。
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活该是根木头!
……
王野这次来,不单单是收到了林冰羽传讯过来保护萧望舒安危,更是要传递一个重要情报。
果不其然,在听到兖州被夺之后,萧望舒眼里的惊色勃然而起。
她撑着木案直起腰身,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风外的人,再次询问道:“你说是谁夺了兖州?”
“青衣军。”
萧望舒慢慢垂下眼。她轻轻叩打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王野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
他垂下头,谨慎复述出一路上见闻:“洛阳西九客栈时,因为我等一时疏忽,导致殿下……那时燕侯的人马一路追杀,逢将军得信后,赶来与我们会合。因洛阳万寿宴还未结束,我们不敢大肆搜寻,闹出太大动静引人怀疑。逢将军提议,分散人马埋伏在城门口,结果翌日,就有数辆不平常的马车冲了出来。”
“我们察觉其中一辆是有殿下踪迹。于是我与逢将军带人追逐,直到马车进入了并州一路往北,看方向正是往幽州而去,我们才最终确信马车上的人有殿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入并州,皇帝的人也追过来了。这时,逢将军提议截杀车辆,趁乱带走殿下。”
萧望舒眼珠动了动。
她停下叩案的手:“皇帝?什么时候。”
王野思索片刻:“应该是入并州的第二日。埋伏在队伍后一里的亲卫失去踪迹,我亲去查探,在草间找到一片遗落的赤羽。色泽光润,触之生温,应是卫尉府箭矢特有的锦雉翎。”
卫尉府,南军,公西氏……萧复。
萧望舒微微往后,肩侧靠向凭几:“什么时候发现马车里不是孤?”
“截杀时。皇帝的人马冲出来,却没有按我们料想之中行事。逢将军见事态失控拦截不住,情急之下带人杀入马车,却发现车里……只有一个死人。后有人指认,此人正是并州刺史毕显之女毕兰因。”
萧望舒再问:“截杀是第几日?”
“距离洛阳西九客栈一事,已有半月。”
萧望舒闭上眼。
半月后,她刚到高平,是第三日孟旭带人,护她离开去往朔方前线。如果说萧复能从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行踪……只能是在这个时候:孟旭麾下有萧复的叛棋。
郅支能不顾姑衍山大军压境,也要突袭朔方城,很明显是收到了萧复情报。
第一次突袭边境,与京畿事变相隔不过两日,萧复兵不血刃,解决掉林家欲赶回长安的意图。第二次突袭,却是郅支突然得知她就在朔方城内。如果不是长孙无妄那一声道明身份,引得郅支疯狂进攻……萧望舒不会想到,萧复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而这一切,都与长孙无妄料想得不错。
萧望舒揉了揉眉心。
萧复,逢燮,毕兰因,毕显……这一切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事实:长孙无妄没有骗她。
至少他敢放王野入府,就已经让萧望舒倍感深思。
长孙无妄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如果这些都是谎言,那在王野这里很容易一击就碎。
萧望舒少见地静了许久。
屋子里燃着冷香,过了黄昏,已经有些淡了。
王野斟酌过后,还是再道:“自从发现马车内没有殿下踪迹,逢将军就带人在并州暗中搜寻。大概是耽搁时日太久,兖州传来军报时,留守驻地的逢家军已经溃不成军……青衣军一路攻陷,直将逢家逼入豫州。军情危急,逢将军再耽误不得,只得火速赶往兖州。”
“逢家军现在豫州?”萧望舒皱起眉。
“是。听说是豫州刺史张谦亲开城门,死伤惨重的逢家军才得以生息。”王野想了想,补充道:“张谦向来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这次亲开城门,想来也是在逢将军面前施以援手,以待来日……”
“兖州失守,逢家在十三州已无立足之地。”萧望舒摇头。
王野疑惑:“那依殿下的意思?”
“张谦唯利是图,以待来日这种虚话,对他而言做不得数。他援救逢家,不过是看中了逢家’保皇’的名头。”
王野微怔:“张谦……是在向长安投诚?”
萧望舒叩响桌案,眼尾微垂了垂:“准确来说,他在向萧复表忠心。抑或说,逢家南下退入豫州,是萧复的意思。张谦在观摩了这么久的京畿兵变,总算琢磨出公主府失势。萧复的天子之令,他必须接。”
王野回味出萧望舒言下之意。
他一瞬间脸色惊变,“逢家是皇帝的人?!”
萧望舒没有应答。
她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叩着桌案,木声沉闷,韵律轻缓。
半晌。
王野哑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垂首道:“逢燮临走前,曾向公主府求援徐州粮草。属下想着逢家军既在豫州,徐州相距不远,可以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