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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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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嫌她笨了。
  ……
  王野早就带人候在司隶部边防。
  等终于得见萧望舒,他才安稳下心,驱策着马儿在马车旁,细细报来近日京内的事。长孙蛮的马车在后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随着风声,那一番低声交谈传入窗下。她手一顿,收起花绳,不再把玩下去。
  长安的气息越来越近,连同那把沉重枷锁,似乎也在此刻慢慢压在双肩。
  长孙蛮趴在车窗上,窗上绫布盖住了后脑勺,她放远目光,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一点一点览尽最后自由风景。
  她想,这个世界的历史或许在这一天,即将重新书写。
  ……
  长孙蛮没有想到,那个躲在石狮子后面怯怯弱弱的小人儿,会是当初嚣张跋扈的林滢。
  “林滢!”她脱口而出,一把冲过去拉住她欲跑走的手。
  这一摸,长孙蛮不由心惊。她手里哪是手啊,分明就是一把骨头。
  “你,你怎么了?”
  林滢抬起小脸,眼下有些乌青,她苍白的唇动了动,小声道:“阿蛮,阿……林、林将军在你家吗?”
  “林将军?”长孙蛮一时有些发懵。
  林滢垂低眼,轻声说:“我想求求他,放了我阿娘。我阿娘、她知道错了。”
  林将军……林冰羽?
  长孙蛮这才慢慢回味过劲儿来。
  刚一入长安,这位俊美无俦的林将军就难掩激动,大庭广众之下红了眼圈,抱着她姨母不肯撒手。要不是她姨母今天仍做男子装束,只怕还没进内城,这满城的风言风语就要传开了。
  思及此,长孙蛮念她可能误会了什么,解释道:“你别误会,你爹他……”
  哪料林滢先一步止住她话,“他不是我爹。”
  “……啊?”
  林滢抬起脸,长孙蛮这才看见她眼底涌动的泪意。她反握住长孙蛮的手,哭腔求道:“阿蛮,求求你帮帮我吧。阿娘她知道错了,她答应了我,她再也不会阻挠长公主了……求求你,让林、林将军放了她吧。”
  ……
  萧望舒曾想过,再次见到萧复会是什么光景。
  她这个庶弟生来体弱,从小就药不离身。平就殿读书那会儿,本来成宗没想让他进去应付那些外地质子,可萧复却一反常态地坚持进学,饶是酷暑冬寒,也要拖着病歪歪的身子来到大殿,人人都要称一句尊师重道。
  司青衡曾说他是口蜜腹剑阴险小人,其实不然。要萧望舒说,小人尚且坦坦荡荡作恶,而萧复同成宗一样虚伪至极,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正如此时此刻,紫裘华袍的病弱天子坐在上首,未戴十二冕旒冠,精致眉眼一览无遗。丹阳肖父,他却肖似文太妃。比如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她时,那双桃花似的眼睛弯弯,连唇边那抹微笑都似乎含了莫大善意。
  “皇姐。”他指着一旁衣架上的龙袍,徐徐询问:“衣已备妥,何时可见皇姐风采?”
  身后殿门被缓缓掩上,等到最后一丝光线淹没,萧望舒站在黑暗里,声音平静得未起波澜:“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那真是可惜。”他摇头惋惜。
  烛光点亮,司青衡站在高脚灯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火折子。她慢悠悠“嗯”了一声,旁侧书架里堆放的笔墨翻了大半,“益州武威侯萧平?豫州刺史张谦?公西……唔。”她的手一顿。
  紧接着,司青衡把一封信拍在桌案。她眼眸一抬,满是森然,“还有逢燮。”
  萧复脸色未变,他笑着点头:“逢将军为国尽忠,值得一提。”
  司青衡却不吃他这套。她一把捉住他领子,桀桀一笑:“小兔崽子,你搁这儿唱戏呢?”
  “司少帅……?”
  像是这会儿才看清她面容,天子脸上露出少许惊讶。这副神情假得令人作呕,着实让人火大。司青衡没来由地烦躁,她捏紧拳头,想狠狠砸在他脸上。
  不料,他又摇头轻叹:“万军埋骨,岂敢妄受虚衔?”
  领间那只手蓦地收紧,萧复却未曾察觉般神态自若。他微微一笑,冰凉的手抚在那道伤疤,“衡姊受了许多苦呢。”
  一声闷哼,萧复怦地倒地吐出一口血来。
  司青衡一脚踩在他颈间,压低的眉眼森冷冰寒,“戏还唱吗?”
  倒地吐血的青年直喘粗气,那袭华美精致的紫裘也沾上一片黏腻的鲜血。他没有看她,染血的唇侧依然含笑,“唱。怎么不唱?能见衡姊动怒,朕心甚悦……唔。”
  司青衡面不改色狠狠砸下去,一拳接一拳,招招致命。若不是萧望舒拦住了她,只怕她能生生把人打死。
  萧复的脸上满是鲜血,再不见方才华贵。他匍匐在地上,抽搐着吐出一口口浓血。等到喘息够了,有些血痕凝涸着皮肉,他司空见惯般抠下血痂,又慢条斯理地用袖角拭尽鲜血。
  “皇姐不打吗?”
  “脏手。”萧望舒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清楚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能让我满意。”
  “不不不,我怎么会清楚皇姐的心思?”
  萧复抬眼,那双因疼痛泛红的桃花眼暴露人前。他笑起来,语调轻轻慢慢,“皇姐想知道什么呢?是逢燮为什么要背叛你,还是匈奴怎么会知晓长安的事?皇姐气色甚佳,想来是解了毒了。你一定很怨父皇吧,他怎么就那么狠,连你的孩子也不放过呢。”
  他笑意渐浓,竟忍不住大笑出声,“不对,不对。逢燮怎么会背叛你呢?毕竟他弑师杀妻也是为了皇姐你呀。洛阳行宫时我曾邀他随行回京,他却为了你执意追去并州。可怜痴情……”他眼眉一冷,讽笑出声:“赔了夫人又折兵,愚蠢!”
  萧望舒冷笑,“别把我说得那么重要。当年逢家迁出长安,正好远离我的监视,你登基后任何不便行事,尽可交给他来做。兖州地处五州交界,这些年他州诸侯为了笼络逢家,给了他多少好处?萧复,争权夺利以权谋私这句话,很难说出口吗?”
  似是被人窥见了多年阴暗心思,萧复面色愈冷。
  “是。皇姐眼中难容瑕疵,自然同我等不一样。你眼中的通敌叛国,可知父皇御下何来安土?要不是连年私通匈奴易物起兵,北境各军打得不可开交,皇姐年少时可还想过一天安生日子!太平,什么是太平?诸侯拥兵自重,萧家从不会有太平!没有边疆战事,不说幽州,恐怕你母族司氏就会头一个反上紫宸殿!”
  “死不悔改!冥顽不灵!”
  司青衡掐住他喉咙,双眼充血,“多少人战死沙场,又有多少人渴求太平!你和你爹为了一己私欲,通敌叛国,到如今却说得冠冕堂皇?!好啊,不就是反吗?我司青衡今天就反给你看看,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被我拖下皇位,我要你所在意的一切化为灰烬!”
  她几欲咬碎牙根,才能止住想掐断他脖子的手。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第78章 抵巇
  黄门令战战兢兢伏在披香殿门口;不敢抬头看萧望舒脸色。这里面锁着的人儿可是面前这位红人,当初陛下……
  还没等他再想下去,萧望舒却开口问了:“有多久了?”
  “回殿下;自入宫以来;昭仪娘娘都、都在这儿。”
  萧望舒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等人进去了,黄门令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擦拭脸上的冷汗。他略略望了眼天色,黄昏薄暮;给这座皇宫也蒙上了暗色。
  距离长公主回京已有四五日,这些时日里;长安暗潮涌动;私底下可谓是腥风血雨。更别说这位面慈心狠的主子,要是看到昭仪娘娘那样……
  自打万俟葵召入内宫,这六宫粉黛竟恍如虚设。这几个月来;说一句披香专宠也不为过。内宫里的娘娘们看不过眼,纷纷跑去公西皇后那里哭诉,可后者无非只会说些大度贤惠的劝诫之词,又说陛下难得开心,她们总不好去当个恶人。
  这么一来一回;长安谁不知道天子独爱昭仪。
  可事实上呢。
  黄门令撑着廊柱站起身,悄悄捶了捶发麻的膝盖;心底止不住的叹气。
  大概只有他们这些天子近侍才知;以前风光无限的内舍人万俟大人;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了天子日日赏玩的笼中鸟。
  ……
  紫宸殿往西;穿过一条小道;便是披香殿。
  萧望舒对这处殿阁并不陌生;相反,在她父亲成宗还在世时,萧复的母亲文太妃便是住在此处。自文太妃殉葬后,免得天子触及伤心,这处宫殿就被人有意无意地闲置下来。萧复把万俟葵安排在这里住下,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当然,殿门后的景色,更让她心头一跳。
  大殿昏幽,没有燃烛火,只有壁角几处夜明珠光辉莹润。罗帐乌幔,隐隐约约露出一道跪坐在床榻上的身影。
  萧望舒呼吸微滞。
  她停在床幔前,细指轻轻勾起一侧,露出万俟葵熟悉的脸庞。
  以及两根长长的金锁链,绕过她未着寸缕的腰侧,蜿蜒而下,最终停在裸露脚踝,勾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金铃锁。
  “混账!”
  怒喝声穿透大殿,披香殿外恭候的黄门令一个慌张,怦地又跪倒在地。
  他就知道,长公主一定会勃然大怒。为免殃及池鱼,黄门令赶紧招来小黄门,去少府寻来制造这物什的锁匠班仇。
  可恨这班仇不留条后路,生生打了把无人能解的金铃锁。现下惹了祸事,恐怕班仇也要收回当初在陛下面前夸下的海口!
  披香殿内。
  不忍再见这幅场景,萧望舒闭上眼,“他一直这样对你的?”
  万俟葵未动分毫,她仍低垂着眉眼,安静地跪坐在那儿,像是未闻她的声音。
  过了会儿,萧望舒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直至此时,万俟葵微微抖了抖身体。她抬起眼看着萧望舒,眼眸里不再是以往沉静聪慧,有些浑噩,有些怨怼,更有些难以辨明的情绪。
  萧望舒手一僵。她直起腰身,无物阻拦的床幔顷刻掩下。
  一片寂静里,萧望舒只听得她轻轻开了口,像以往漫谈政事那般平静。
  她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天子久病不愈,如今病重……”
  “殿下。”
  萧望舒停住话,看她撩开床幔,披着那件外袍慢慢走下床榻。行动间金铃摇晃,混着金锁链磨蹭在地的声音,和声央央。
  万俟葵跪在她跟前。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看着她,一字一句再问。
  在这一瞬,萧望舒突然察觉出万俟葵变了。对于这种变化,萧望舒无法苛责呵斥,因为她深知这一切是因她而起。而现在的万俟葵,犹如深渊里即将开败的花。
  良久。
  披香殿内的缄默终于被打破。
  萧望舒转过身未再看她,声音淡淡道:“凌迟刖足,曝尸荒野。”
  所谓凌迟,便是将人肉一刀刀片下来,从胸脯开始,直至可见肋骨。司青衡亲自掌刀,专挑钝刃,又命章守义在旁用药吊命——萧复若受不住死去,剩下多少刀,全由章守义亲自代劳。果不其然,一连四五日,萧复足足挨了八百刀,才在最后一刻斩足死去。
  一朝帝王死得悄无声息,自然不可大肆张扬抬入皇陵。自打林冰羽抓他回紫宸殿时,萧复早已知晓,自己只会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局。
  奉义门的钟鼓声遥遥传来,殿门上黄澄澄的金光也悄然剥落。似乎在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披香殿也是这般寂静得难以窥探。
  那个时节正值成宗应允督造平就学宫。她刚从紫宸殿议事出来,打算同司皇后商量宫外开府的事宜。只穿过那条小道途经披香殿时,萧望舒停在假山后,窥见水滨尽头不安踱步的庶弟。他手捧荷灯,时不时抬头盯着滨上廊桥。而那头,正远远走来万俟葵熟悉身影。
  这么多年来,萧望舒把她放在萧复身侧,成为宣室殿的内舍女官。这里面有无人能及的放心,也有她不会轻言的试探。可在被囚时日里,公主府手握的情报网却没有被萧复摧毁——这一点足以证明万俟葵对公主府的忠心毋庸置疑。
  万俟葵对她有怨再正常不过。是她先不信她的。
  萧望舒垂下眼,举步离去。
  她没有选择再交谈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锁链声响,万俟葵脸色微微发白,撑坐在地。
  “殿下!”她嘶哑着声音低泣:“……我没有背叛您。”
  萧望舒顿步,“我知道。”
  不知何时,内室里阒然无声,只听得她一声一声粗喘着呼吸。萧望舒察觉出不对,回眼一看——浓稠血珠正从她腿弯上的金锁链淌下,血流如注,顷刻间打湿了那件外袍。
  万俟葵按着小腹,慢慢蜷缩在榻边。
  ……
  长孙蛮洋洋洒洒写了大篇章疏,偶有不解之处,便抬头问问书架旁览看书册的文曦。
  文曦倒是好脾气,无论她问了多么白痴的问题,文小才女总会耐心走过来,对着问题思索一二,再用长孙蛮能听懂的白话简单叙述一遍。
  一连好几个月,直到她爹都从外州回来后,长孙蛮的课业可谓是突飞猛进,连平就殿掌殿博士何照青都忍不住连声称赞郡主开窍了。
  长孙蛮对此却没什么感觉。
  她一边做着以往从不想碰的功课,一边跟着她姨母学习射御。临到司青衡带兵平乱时,她又会自个儿寻到学宫里的老师,练到黑夜。勤奋好学得萧望舒都不由侧目讶异,这实在是不像她那个只会赖床的懒猫儿闺女。
  文曦也曾不解问过她是不是被谁打击了。
  彼时长孙蛮刚撸完一本经义,头也没抬地说了句:“我就是想学。”
  “别人都是三盏茶的热度,你倒好,你这一想直接想了几个月。”
  翻了年,文曦也变了样子。小脸儿上的肉全没了,隐隐透出几分娴静柔美的轮廓。
  大抵是去岁遭逢的变故,她心性改了不少。如今见着长孙蛮了,还学会打起趣来:“郡主娘娘再学下去,我们这些小娘子可怎么活诶。”
  长孙蛮笔一扔,枕着手臂往后躺下去。她有些困倦地眯起眼,窗外无人走动,惟有树旁的鸟雀鸣啾,十分静谧安宁。
  文曦识趣的未再说话。今日平就殿放了沐假,长孙蛮却待在屋子里,从早上学到现在。她估摸着这会儿小姑娘是犯困了。
  不料,被误以为犯困的某人却突然问了句:“交趾是何处?”
  “啊?”
  “我说,交趾州。就是那个有很多南蛮人的地方。”
  文曦回过神来。她没想到长孙蛮会突然问这些,有些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昨天我爹不是到长安了吗?他在说交趾这个地方。”
  文曦了然。
  正好她现下看的这本书就是山川游记,她也没多想,翻了几页举在长孙蛮眼前。
  文曦指着那页图纸最南方的一处州域,“喏,就是这儿。它是咱们疆域的最南边儿,魏家二叔就连年镇守在此处。”
  长孙蛮当然知道魏骁在这儿。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魏山扶这狗不随她爹回长安,又跑到交趾州去投奔他二叔了。
  长孙蛮接过书册,迎着窗光仰躺着。她伸出指头戳了戳那块地,嘀咕道:“为了躲我故意跑这么远吗……”
  文曦坐在她旁边刚听了一耳朵,疑声:“谁?谁躲你?”
  “没谁,我是说——”长孙蛮合上书册,转过脸问她:“我其实也没那么笨,对吧?”
  文曦是谁,平就殿敢与魏山扶争锋的第一小才女。不过转瞬之间,她蓦然想通了这几个月长孙蛮拼命学习的缘由。
  她不由捂住嘴,惊声:“是谁这样说你了?学习聪慧与否,这都与自己兴趣相投有关。你打小不喜舞文弄墨,如何能说……要我说,那人真是八婆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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