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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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戛然而止。同时,一大股浓稠鲜血从腹间喷涌而出。
丹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身侧执金吾。
那人面不改色加重力道,将刀捅得更深。他抬头扬声,对不远处的萧望舒道:“殿下!丹阳公主突发恶疾,竟受不住夺剑自戕了!请恕微臣看守不力之罪。”
刚刚那一幕谁没看清楚?偏生这副指鹿为马的场面,众人有的冷汗淋漓,有的脸色惊变,有的做壁上观看戏,有的明哲保身权当没看见。不约而同地,他们俱都是一句话不说。
于一片寂静中,萧望舒缓步走过来,停在林滢面前。亲眼看见丹阳身死,遭逢巨变的少女神情呆滞,她不住颤抖着身体,衣衫泥泞如水,像漂泊无依的浮萍。
长孙蛮手忙脚乱地爬下马,意欲奔过去。魏山扶却拉住她,“别去。”
“你放开!”她眼睛红了红。
“她刚刚还想伤你!”回想起惊险一幕,魏山扶余怒未消。但他还是闭了闭眼睛,劝道:“林滢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长孙蛮摇头,“不、不是的。”
那股莫大恐慌瞬间窜上长孙蛮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滢她……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书里即使丹阳被圈禁十年,处境一顿困窘潦倒,但她从未有如今这般模样……她是长平郡主林滢,是自幼时便从不肯轻易踏足泥尘的天之娇女。
长孙蛮的本意从来不是篡改他人命运。她只想救下她娘,试图错开她爹娘相杀至死的结局。
可她这只误入蝴蝶,终究还是因为扇动翅膀引来飓风。
面对魏山扶眼里的不解疑惑,长孙蛮感觉到了深深无力。
这个诸侯混战的世界里,他们拿着屠刀争当刽子手,弱肉强食、以战止战。长孙蛮明白“你死我活”的道理,也懂得她爹娘除了往前走无路可退。她可以旁观敌人引颈受戮,但却永远无法做到亲手提刀杀人——
她从始至终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长孙蛮只能茫然地抬起眼。
四周喧嚣倥偬,萧望舒的背影却如众星拱月。她俯低身,轻轻擦去林滢脸上的血,平静的面容带着一份惋惜,轻声叹道:“可惜了。”
……
长孙蛮一连数日告假。何照青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劲儿嚷嚷要亲登公主府来场家访,还是文曦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
等到长孙蛮再次坐到东殿时,撞见她的同窗纷纷毕恭毕敬地行起大礼。
文曦眼睛一瞪,“去去去!”
没过几下,她把人都轰开了。
“你还好吧?我去公主府怎么没找见你呀。”
“我在我姨母那里。”长孙蛮趴在桌案上。好些时日没见,她瘦了一大圈,连下巴都尖了。
文曦捏捏她脸,“好吧,我还以为你又病了。”
长孙蛮故作轻松一笑。轻拍开她手,道:“哪里有那么容易生病?你当我是林——”
一句“林妹妹”没有说出口,她笑意淡了许多。
文曦了然努了努嘴,示意她瞧那边蒙尘多日的桌案,“那日后就没来上课。我也怨她糊涂,这几日还没去府上看看。你既然都来了,我想……”
之后再说什么,长孙蛮就没听清了。她只是略微出神的想着,她和林滢到底算什么呢。是不共戴天之仇的表姐妹,还是总角相识至今的朋友。
她打开书箱,笔盒里有两三支紫毫,另有一支精致挺拔的鼠须笔。林滢打小喜欢画画,最擅工笔,这支顶级鼠须笔为她幼时珍爱。长孙蛮记得那年国宴离别时,林滢远远叫住她,把那个不甚起眼的小盒子塞给了她。
彼时林滢站在宫灯下,傻乎乎的脸上落着灯灰,一本正经说道“长孙蛮你要好好读书”。
谁都想不到小盒子里是长平郡主的心头好。
……
二月十五,花朝。
平就殿同窗们也到了晓事年纪,公主府未开宴席,家里长辈们也不好舔着脸上门叨扰,一个二个都把主意打在东殿里随礼。长孙蛮烦得不行,托请文曦拒绝好意,扭头一溜烟跑个干净。
等大名鼎鼎的晋陵君寻来时,文曦揉了揉笑僵的脸,没好气回了句:“你可站远些吧!我一点也不想再被平就殿里的小娘子们缠住了!”
谁不知道他如今迷倒了长安一众闺阁女儿芳心。要是又托她做中间人转赠香囊手帕……文曦瞬觉人生黑暗无望。
少年眉梢一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东殿里毫不逊色的各位郎君身上。
他屈指敲了敲廊下木窗,懒洋洋问了句:“诸位可见郡主何处?”
早见风姿绰约的少年从环廊穿来,有小娘子红了脸,掩嘴笑道:“我方从角楼那儿过来,似是看见郡主往沧池去了。”
文曦忙得无暇分身,听闻这声还是抬起头,朝身影远去的那人喊道:“快带她回来!我要撂挑子不干了!!”
无人答话,只传来少年落在风中的一声轻笑。
……
沧池澜澜,春光正好的时节,远远看去尤为碧绿,宛若镶嵌在内宫的一块翡翠。
魏山扶并没有寻太久。沧池前处是往来人杂的廊桥,照长孙蛮偷闲心思,她绝不会在这儿停留。果不其然再往下走,等到了尾巴那截狭窄之地,隔着不算宽阔的水滨,他一眼瞧见对侧躲在树荫后的身影。
“阿蛮。”
似是听到了呼唤,没多时一只手拨开重重叠叠的枝叶,露出少女尚显青涩的面庞。她揉了揉眼睛,面容有些疲惫困倦。
“咦?”看清来人,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寻来了。”
“打前几日起,满京都在讨论清阳郡主的生辰将近。我耳朵又没坏,听见了自然要过来给你道道喜。”他可不能承认是专程跑过来送礼。不然跟东殿那群人有什么区别。
魏山扶一边想着,一边绕过水滨,走上树荫后的板桥。
等渐渐近了,那道犯懒身影愈发明晰。也不知道那树上结得什么果子,红彤彤的,小得似红豆挤作一团。他目力好,正看见一颗小果子落入她发间,而后者只顾得上连连哈欠,半倚木柱昏昏欲睡。
“诶,我说你要不再往后仰仰脑袋,说不定还能——”
少年清越笑声猛然僵住。
阴影暗色里,他瞳孔一缩。十步之距,那截鹅黄色裙摆撩在木板上,露出她白皙如玉的小腿。这会儿大抵是精神些了,那双腿来回轻摆着。碧波晃荡,池光清幽打在她下巴上,少女侧过脸望他,倦眉微皱。
只这一下,也不知是搅弄了谁涟漪四起。
“我脸上有东西?”长孙蛮疑惑摸了把脸。
阴影里的少年终于回过神。
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他垂下眼,掩饰般连连摆手,继而又原地手忙脚乱。末了,在长孙蛮看傻子般的目光中,他抵拳清咳两声:“……有。不不是,我是说,你头发上有东西。”
“哪儿呢……我没找着啊。”
“就你正中央头顶那儿。”他说得像模像样。
“不是,我真没摸到有东西。……你骗我的吧?”
眼见她目光越来越不善,魏山扶一冲动一抬腿,刚走了几步,视线又被那方碧雪交融之色占据。他生生站住脚,头皮发麻,不敢再动。
长孙蛮面色逐渐不耐,看得出来她心情并不算好。魏山扶敏锐察觉出自己现在还是不要惹她为妙。心里一番权衡利弊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头铁迈步。
长孙蛮实在没看明白他到底磨蹭什么。
一段不长的距离,生生被他走出了山路十八弯的决心。
本来她心情烦闷,这下更是脾气冲上来。
长孙蛮抬腿上岸,随意用裙摆擦了擦湿漉漉的水汽,打算套上鞋袜就火速换地。
谁料水滨湿气重,锦罗袜变得有些润,贴着同样半湿肌肤,一时半会儿并不好穿上。长孙蛮心情烦躁,更懒得好生理理,只一味绷着脚腕,大力往上拉扯。可惜越扯越紧,小腿都有些泛红。
长孙蛮心里气得不行,怎么连一只袜子也要跟她作对!
“你别动。”不知何时他走了过来。
同幼时无数次玩闹般,他撩袍蹲下身,浓眉微垂,语调是万事不惊的轻慢:“我给你穿。”
骄阳融融,水滨上雾气流散,渐渐露出极近水面的黄木板桥。阳光强烈,树影斑驳寥落,桥上少年乌发青绫,沐浴在袅袅绕绕的光雾里,眉眼漂亮不似凡人。这会儿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脚踝,烟萝锦袜丝毫不见停顿,任由他半屈指腹轻缓勾拉着,一寸一寸往上,遮住雪色。
魏山扶亸袖起身。
树荫遮住少年脸色,正如无人窥见衣袖中发颤的手。
他滚了滚喉结,慢吞吞道:“好了。”
第83章 春秋
临近晌午;公主府。
小庭院阳光甚好。
庭中琼花葳蕤,举目望去,纷纷扬扬的白花随风轻摆;簇簇拥拥一团;不时洒落一阵清香花雨。它们打着小旋儿;轻悠悠飘入廊下桌案。
此时此刻,那张紫檀木案上堆满鲜花,素手擀面的女子面色娴静,额间隐有薄汗。
“殿下;司将军那儿传了口信来,说是郡主一早就去上学了。”有亲卫停在远处禀报事宜。
萧望舒顿手;垂着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淡声道:“去学宫请……”
话没说完,一旁久未开口的男人拦住了她。
“我劝你别。”
“她已经十二日未归府了。”萧望舒抿唇,“就不该听你的放任她下去。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今天是她生辰宴,再怎么我也得把人提溜回来。”
廊下男人凭栏倚坐,长腿半屈,他手上正握着一截初见雏形的木头,闻言挑了挑眉;“是谁之前说’儿大不由娘’,琢磨了一晚上还是选择尊重女儿?”
“……那是你油嘴滑舌诓我应下的。”
“若非心有此念;我这舌头还能震住你?”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萧望舒身子微僵。
似没注意手不干净;她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妄图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
“她已经不小了。”萧望舒脸色正经对他说。
男人却慵懒散漫回了她一句:“她还小;她还是个孩子。”
“……哪有十三岁的孩子!”
“我闺女就是。”
萧望舒头疼起来。
她揉着额角;据理力争:“我在她这个年纪时已经开始议政了。不说通达天下;至少也要知悉一二朝政琐事。可你看看,上林苑那事一出,她就活像吓破了胆,天天缩在阿衡那儿宁肯练武也不回府……对,听说她前些时日学也没上,真不知道她是怕在平就殿碰见谁!”
越说越生气,萧望舒一拍桌案,激得白灰扬散,白蒙蒙的面尘霎时将她兜了个彻底。
好整以暇观赏多时的长孙无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放下木雕,白袍从朱栏拂过。脸上犹带星星点点面粉的美人尚处愣怔,似是仍没反应过来刚刚闹出的这场笑话。待人走近了,干燥熟悉的气息贴紧颈侧,男人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刮蹭掉她眉心额角上残留粉团。
萧望舒这才反应过来她到底闹了多久的笑话。
她不由侧目,清凌瞳孔倒映出他近在咫尺的眉目。
“……你就这么看我蹭上去?”
“嗯。”他靠得极近,下巴枕在她肩头,懒懒应一声也会震颤着她肩窝酥痒发麻。
这会儿,大抵是觉得躬身有些累了。长孙无妄顺势坐下来,环住她细腰,屈着长腿,漫不经心又续上一句话:“玄玄无论怎样都好看。”
萧望舒不自觉微屏了呼吸。
她往前挪了挪,试图再回到原话题:“午时快到了,她今天必须回家吃饭。”
“吃,当然得吃。不过不是现在。”他一手环得更紧。
萧望舒拍开他手,扭身怒目:“我在说正经的!”
眼见她动上怒,长孙无妄只能无奈停一停手。
他缓声劝道:“阿蛮自幼与你不同,她未长于深宫,并不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你如今逼得太紧,反倒会让她生出逆反心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萧望舒沉默垂眼。
男人摩挲着她颔尖,轻揉慢捻不紧不慢。待人不耐烦抬起眼后,他笑起来,俯身吻了吻她鼻尖。
“这些事都急不得,咱们得慢慢来。”
……
“你怎么什么都做得比我好。”
魏山扶讶异抬眉。却见她倚着木柱,屈膝抱腿,神情很是落寞。阳光落在她毛茸茸发间,那粒小红果安安稳稳躺在那儿,分毫未动。再往下,是她雪堆似的肌肤……恍惚又浮现方才沧池春景,少年似被灼烫了眼睛,慌忙移开视线。
艳阳西行,树影徘徊。
他张望四周,一边庆幸板桥边这棵树生得极好,能遮去脸上突如其来难以消退的燥热;一边又掩饰性地抬起手,不住摩挲下巴。
等到空气似乎变凉了些,少年清咳着说道:“咳。我比你大两岁,做得比你好是应该的。”
“你没我大。”
“……昂?”
这话着实有点没理由了。
魏山扶手一顿,皱眉想了想她话里的真实性。若是旁人突然来这一句,他铁定不屑一顾懒得理睬,任人争辩高低——众所周知,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有潜力的年轻人。而对蜚声满京的晋陵君来说,年纪大小并不影响他发挥实力。
唯独在她这儿却不一样。
少年心里盘算两圈自己跟她的生辰,再次笃定开口:“不吧。我周岁礼抓周时,你爹娘都还过府来贺礼,那会儿你还没影呢。我绝对比你大。”
长孙蛮的一口气成功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想暗自翻个白眼,但一想到这厮刚刚才展现了高水准的五星级服务,长孙蛮觉得做人还是得留一线。
思及此,她吐口浊气。
接着,长孙蛮狐疑地盯他一眼:“你一岁的事儿都还能记清?”
“……哪儿能啊。”
他摸摸鼻尖,“我祖父以前提起过。总之呢,你不用再纠结没我做得好。我虚长你几岁,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嗯差不多反正会多点儿,是吧。俗话说能者多劳,有人帮你干完了活儿,还不劳你自个儿动手,你就每天看看花赏赏鱼,这多好啊。”
魏山扶说得是心里话。
以前尚在平就殿读书那会儿,他时不时就在思考,做人怎么可以像长孙蛮一样不求上进好吃懒做。
等后来阴差阳错跑到幽州,每日瞅见小姑娘耷拉着眉毛,练得浑身是伤。魏山扶又在想,做人怎么可以像长孙蛮一样逆来顺受好欺负,不懂得反抗暴。政。
再后来……从冀州到交趾,再从交趾到益州,他渐渐长成声名远扬的晋陵君。少年谈笑伐谋,意气轻狂,甚至觉得天下十三州也不过尔尔,简单得唾手可得。
昔日踩在石头上笑唤他“阿胥”的小姑娘也已长大,豆蔻之年娉娉袅袅。她是这般娇弱,睡在树上也能摔着,坐在桥边似也能被那汪碧波吞没。
魏山扶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世上如果有人可以什么事不做就能获万般好,那这个人一定是长孙蛮。
因为他会帮她解决掉这些麻烦事,甚至做得完美无缺、天下一等一的好,让别人都挑不出她一根头发丝儿的错处。
她天生就该无忧无虑万事不愁,他想,他会替她背负住所有痛苦。
第84章 春秋
一朝被劝说躺平做米虫;进言者还是卷起来六亲不认的卷王本尊,从来都追求咸鱼生活的长孙蛮深深迷茫了。
她不禁开始思考,这狗在外漂泊数年;到底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社会毒打。
不然一代卷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消极怠工思想?
“你……在外面过得咋样?”长孙蛮还是忍不住发出